红草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耿相臣
“你想俺栋哥啦?”韩振焘立即停止了幅度足够大的动作,迷惑不解地问道。
然而,蓝天秀并没有作答,而是两行热泪顺着眼角“哗哗”地流淌在枕头上。
韩振焘陡然丧失了将未完的程序继续进行下去的兴致,从蓝天秀的身上滚了下来,然后把她使劲搂在怀里,并用枕巾的一角轻轻地给她擦拭脸上的泪水。他至此终于明白,她的心里还一直装着他韩家栋,并且,很可能在她看来,他不过只是韩家栋的替身而已。他顿时感到万分的嫉妒和屈辱,还有一阵阵难以名状的恼怒和愤恨。只是默不作声的蓝天秀不断地哽咽,才让他突然意识她原本是个不幸的女人,他对她那点微不足道的温存,其实是杯水车薪,难以从根本上改变她的不幸,抚平她心上的累累伤痕。想到这里,他满心的嫉妒和屈辱烟消云散,满腔的恼怒和愤恨也消失得无踪无影,他的心软得像刚弹好的一块棉花,几乎再也无力跳动。他一个劲地好言好语劝慰蓝天秀,才让她好不容易停止了抽泣。
鸡叫三遍,韩振焘蹑手蹑脚地起了床,打算悄悄地溜走。蓝天秀还是被惊醒了。她赶快穿上衣裳准备把他送出大门去。临出屋门,蓝天秀趴在他的怀里喃喃地问道:“你还会来吗?”
“看情况吧,只要有空就来。”韩振焘轻描淡写。
啥话——想来总有时间,不来总有理由。蓝天秀预感到情况不妙,凶多吉少,他韩振焘很可能一去不复返了。她的心突然悬了起来。
后来,一个多月过去了,韩振焘一直没有露过面。蓝天秀尽管非常伤心,可随着林建军每次回家和离开,她都一如既往地及时把那饱含着太多含意的石头及时放好并及时移走。虽然她曾一度不再指望那块让她一次次失望的石头还能替她传情达意,但是,这天下午当林建军回家后,她还是怀着以防万一的心态,趁林建军不注意,偷偷找了块石头并把它仔细安放好。
蓝天秀把石头放好不久,一个半大孩子背着书包放学回家,正好路过她得家门口。他看见不远处一只大白狗低着头一个劲地嗅一只小母狗的屁股,小家伙突然心血来潮,四下里瞧了敲,抓起蓝天秀刚放好的石头,使劲朝大白狗砸了过去。大白狗的屁股遭到突然袭击,慌忙扬起四爪落荒而逃,卷起了一路尘土,而那只小母狗同样撒腿就跑,把小家伙兴奋得哈哈大笑。
天色愈来愈黑,家家户户都拉亮了电灯,蓝天秀的家里也突然灯火通明。这个时候,气喘吁吁的韩振焘终于不期而至。他打开手电筒一看并没有什么讨厌的“消息石”,便放心地推起自行车并用前轮撞开虚掩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小花狗吠叫着从屋里窜出来,可它认出来人正是半个主人,便一下子老实了,并摇着尾巴围着他亲热地嗅来嗅去。小花狗异乎寻常地表现,被从屋里走出来的林建军看得真真切切。咋回事儿,真是活见鬼啦?
一看出来迎接他的并不是身材苗条的蓝天秀,而是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韩振焘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可坏了大事。没等林建军发问,他便急忙主动解释道:“不好意思,走错门了。”说着搬起自行车,掉转方向就往外走去。
林建军见来人慌里慌张,急忙追出大门,质问道:“你是谁,到底来找谁?”
“找个同学,在另一条街上,闹错了。”韩振焘说着,骑上自行车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蓝天秀刚坐下准备吃饭,一开始还以为是来串门的,做梦也不会想到是他韩振焘。听到他说话,这才知道麻烦来了。可她仍然若无其事地坐着没动,只等林建军回来接着吃饭。他见林建军铁青着脸回到屋里,赶忙问道:“谁呀,咋没进屋?”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是谁你知道!”气急败坏的林建军并没有回到小饭桌前继续吃饭,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我又没出去,咋知道是谁?”蓝天秀毕竟做贼心虚,底气十分不足。
“连咱家的狗都认得他,你还不承认;他趁我不在家肯定没少来了。我知道你讨厌我,从来没看上我。听口音他是平阳的,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从哪个龟孙鳖窝里蹦出来的王八蛋?别看他长得人五人六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林建军满口白沫,怒目圆睁,连那只残眼也似乎要死灰复燃随时喷出熊熊火焰,而他那颗刚刚被捅了一刀子的心仿佛蘸上了醋汁一样,又酸又疼。
“你又在胡思乱想!”蓝天秀低着头,没敢正眼看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把她吞掉的丈夫。
林建军不再跟蓝天秀继续磨牙,而是怒气冲冲飞起一脚,把方形小饭桌踢了个底朝天。饭桌上的瓷盆瓷碗顿时破的破碎的碎,玉米粥、煎饼、炖黄豆芽和一小碗豆豉撒得满地都是,而蓝天秀被吓愣了,木然地站了起来。
“我给那小白脸子腾出窝来,你俩好好过吧……”林建军发疯了一般,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
蓝天秀见林建军要冲出屋去,便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哭着哀求道:“这么晚了,你要往哪里去呀?”
“我进地狱也不用你管!”林建军用胳膊就势一搡,把蓝天秀推倒在地。他跑出去,到西堂屋里把自行车推出来,然后气冲冲地冲出了家门。
当蓝天秀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被蹾得生疼的屁股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林建军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回到屋里,看着满地狼藉,蓝天秀只是弯腰把散落在地的煎饼拾了起来,哪里还有心思彻底收拾干净。她坐在床沿上开始发呆,不知如何是好。两人以前也没少吵了架,林建军也有赌气连夜跑回去的时候,但那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闹的乱子,过不了几天等他回来也就言归于好,而这次毕竟与以往不同。她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看着没心没肺的小花狗低着头香甜无比地舔食地上的饭菜,再想想韩振焘惊慌失措,临阵脱逃,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机智来及时化解危机,而小花狗的表现恰恰泄露了天机;她越想越气,突然站起来,朝着正在大快朵颐的小花狗的屁股就是一脚。小花狗“嘲”地一声,跳出屋门,窜到了院子里。
把小花狗踢跑了,蓝天秀肚子里的怒气也一下子小了许多。怨谁,能怨小花狗吗,还是赖他韩振焘?谁都不能怨,要怨只能怨她自己。她想起了下午放得好好的那块石头,它怎么就没有发挥应有的警示作用?她找到手电筒走到大门外边一看,哪里还有石头的影子。她又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是林建军发现了秘密,故意拿走的?可他回家后并没有再出过大门;那肯定是别人使得坏,想看她的笑话;对,保准没错。如此看来,她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做的好事,早就被至少一双眼睛在暗中盯上了,出问题也只是早晚的事。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心事重重、满脑子一团乱麻的蓝天秀把四脚朝天的小饭桌翻了过来,又出去拿来一张铁锨,把地上的黄豆芽菜铲起来去倒进猪食槽里喂了猪,接着回来把满地的碗碴子盆碴子拾掇起来扔到了大门外边的路沟里。她又把瞪着眼睛站在院子里不敢再进屋来的小花狗唤了进来,让它把地上的玉米粥舔干净。
蓝天秀觉得应该去跟公婆说一声,省得等将来闹了大乱子而不好交代,但她走到半道上又踅了回来。她主意的改变,源于她突然产生了侥幸心理。她认为林建军并没有抓住啥有力的把柄,他更多的是猜测,而她只要沉住气,完全有回旋的余地。再说了,跟公公婆婆咋解释,说来了个陌生人,把林建军气跑了,那不成了“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倘若随便编造个原因,那以后万一跟林建军对了证,岂不是又成了欲盖弥彰,做贼心虚。她同时还彻底打消了准备明天去看林建军的念头,就在家里坐等他消了气后自己乖乖地回来。就这么定了,没啥大不了,明天太阳照样出,地球照样转,日子该咋过还咋过。她就这样一次次地安慰自己。
蓝天秀尽管饿着肚子,尽管心里忐忑不安,但她脱衣上床后,毕竟总算睡着了,并且一觉睡到大天亮。
起床后,蓝天秀先简单地洗了把脸,接着急忙就着咸菜吃了两个煎饼,填饱了饿得咕咕响的肚子,然后打开了大门,又把院子里仔细打扫了一遍。她准备好猪食后,正要去喂猪,突然来了自称是莱山炼钢厂工作人员的一男一女两个人。见他俩个个面无表情,她顿感天旋地转,没等他们说明来意,就猜到林建军一准出了大事。
“非常不幸,你丈夫林建军昨晚出了车祸。”等确认了蓝天秀的身份,那个男同志直截了当地说道。
蓝天秀把手里的猪食桶就地一扔,桶歪倒了,猪食淌了一地,她人也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慌作一团地问道:“他人呢,没大事吧?”
两个来人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人架着蓝天秀一支胳膊,手忙脚乱地把她架进了屋里,并扶着她坐在了床沿上。那个女同志拖着沉重而凝涩的腔调,把得知林建军出事的经过慢慢地述说了一遍。
原来,今天一早,莱山炼钢厂接到交警打去的电话,说在城南的公路上发现了一具尸体,在死者身上的钱包里找到了几张他们厂食堂的饭票,而没有发现其他任何身份证明,让他们立即派人前去辨认。他们去了一看,死者正是林建军。而交警初步认定他是遭遇车祸而致身亡,目前正在全力追查早已逃逸的肇事车辆。
那位男同志迷糊不解地问蓝天秀,林建军为什么没在家里过夜就接着回去了。蓝天秀只好泣不成声地告诉他们,两人因为一点琐事发生了口角,他就赌气走了,而这样的事儿从前也不只发生过一次。她说着说着便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在林建军发丧期间,愧疚无比的蓝天秀深感罪孽深重,终日以泪洗面,滴水未进,粒饭未食,完全靠一天滴两瓶葡萄糖,在床上度过了痛不欲生的几个昼夜。
林建军“五七”过后,为人善良的林长贵老两口,虽然依然沉浸在痛失爱子的悲痛中,但看着日渐消瘦的儿媳却是心疼不已,劝她趁着年轻早做打算。而蓝天秀“扑通”就给他们跪下了,痛哭流涕地表示她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给他们两位老人做儿做女养老送终。后来,蓝家曾和林家商量,干脆让蓝天宝和林建娥到林家庄来落户,而让蓝天秀早点改嫁他人,林家老两口自然一拍即合,可蓝天秀却宁死不从。
自知闯了大祸的韩振焘,从此成了缩头乌龟躲了起来,再也没有露过一次面。而蓝天秀对待韩振焘的心理也一直非常矛盾和复杂。虽然早下了与他一刀两断的决心,但对他不近情理的做法,她还是颇感失望。说到底,她并不希望最后以他的逃避而结束两个人的关系,最好是好说好散。她曾想去他的厂子里看望看望他,以便对两人的关系做个正式了断,可犹豫了好几次,最终没有去成。她还曾想,假如换成韩家栋,他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做派;他韩振焘也太小家子气了,咋看咋不像个大老爷们。
蓝天秀孤苦伶仃,长夜难熬,便又打起了她的侄女雪儿的主意,想把她抱过来由她抚养。好在林建娥自己刚刚生了个同样非常可爱的女儿,尽管像割她的心头肉一样舍不得雪儿,但在众人铺天盖地地劝说下,她最后总算勉勉强强放了手。
从此,成了寡妇的蓝天秀和正在蹒跚学步的雪儿开始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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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节
韩家栋悉心辅导的学生齐天大圣如期参加了1987年的高考,终于天从人愿地收到了省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周老板夫妇自然如获至宝,比捡了一个大金娃娃还高兴,乐得好多天合不上嘴,也让神行太保学有了榜样、赶有了方向。韩家栋的伙计们眼看他要发大财了,个个提前预支了嫉妒,急得两眼通红,并且要求美滋滋的韩家栋一定不要忘了到时候请大家的客,否则决不会放过他。韩家栋满口答应了下来。然而,个别的伙计却噬脐莫及,后悔不该把宝贵的时间全都浪费在打扑克和睡懒觉上,早知辅导学生也能挣外快,说什么也要弄上个把学生辅导辅导,说不定比他韩家栋还要牛得很。
在齐天大圣入学前夕,周老板兴高采烈地在十分豪华的明湖大酒店订了八桌酒席,把四朋五友、七大姑八大姨和齐天大圣的老师们全都请到。当然,立了大功的韩家栋自然被待若上宾,受到了最高礼遇,被周老板亲自用新买的皇冠轿车接到了酒店。
开席前,笑容可掬的周老板首先起立并挺直了腰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酒词:“各位尊敬的老师,各位亲朋好友:犬子能够金榜题名,全靠各位的教育和栽培,今天略备薄酒一杯,以表我周某和全家对各位的感激之情。借此机会,我把犬子的辅导老师韩老师韩家栋先生,介绍给各位。”
周老板说到这里,示意坐在他身边的韩家栋站起来。韩家栋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脸上含着微笑朝所有的客人点了点头。大家开始交头接耳,互相探听这位韩老师到底是从哪里下凡的神仙,但并没有吝啬或忘记给予一阵热烈的掌声。
“韩老师是位有志青年,工作之余正在刻苦攻读函授大学。正是他的不懈努力,才把犬子从一个厌学的孩子培养成了一个学习用功的学生。我的第一杯酒,首先敬韩老师和在座的各位。请大家共同举起酒杯,干杯!”周老板话音一落,清脆的碰杯声顿时响成一片。
然而,周老板的一番肺腑之言,却让齐天大圣那些货真价实的老师们很是吃了一阵子干醋。有位瘦老头,戴着一副瓶底一样厚的近视眼镜,是齐天大圣三年高中的班主任。他一直自以为功高盖天,本来对坐了个偏席就有点吃味,此时对周老板的讲话尤其感到刺耳,他不顾大家笑容满面地举杯和干杯,愤然站起来就要离席以示抗议,好在被邻座的一位同事及时拽住胳膊按在了椅子上。
“有钱人没个好东西,‘过河拆桥’。我原来是说过他儿子‘朽木不可雕也’,可他姓周的也不该把我的功劳一笔勾销呀。”瘦老头儿咬着同事的耳朵,怒不可遏地骂道。
“咱不能自降身份!我们是谁,堂堂的知识分子,国家干部!他们算什么东西,充其量是个挖社会主义墙脚的暴发户!可话又说回来,人家也没明目张胆地否定咱的成绩呀。你赌气走了,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啊?你应该猛吃猛喝,把精神损失补回来。”瘦老头儿的那位同事言之凿凿地安慰他说。
瘦老头儿仿佛有了重大发现,满可以弄个诺贝尔大奖,精神一下子亢奋起来:“对,你老弟言之有理。”他稍后就开始端着酒杯四处乱窜,不但来者不拒,而且频频主动出击,见个哪怕只有一面之缘的熟人也要推杯换盏,不一会儿就喝得东倒西歪。
席间,韩家栋好像一颗璀璨的明星,受到很多人的热烈追捧。有几位高中生家长纷纷主动前来向他敬酒,明确表示希望为他们的爱子做导师,但都被他以目前学业太重而婉言谢绝。
遗憾的是,那些所有在座的自命清高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们,说话时的嗓门虽然不小,但心眼却并不大,对韩家栋这位抢了他们风头的幕后同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更别说主动前去打声招呼,真应了那句“文人相轻”的古话。当然,假如他们知道了韩家栋不过是个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的农民工的老底,他们肯定会兴致大发,并踊跃前去“拜访”,至于是否会出手大方地给予许多热嘲冷讽,那就不好预料了,反正他们挖苦人的话多的是,张口就来,并不需要现学现卖。
席终人散,醉马鸟枪的周老板站在酒店的大门口把所有酒足饭饱的客人送走以后,便把韩家栋招呼进了车里,一块儿直接回到周家。周老板进门就摇摇晃晃地打开了电视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嘴里说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感激的话,递给了韩家栋。韩家栋客气了客气,把信封接过来,并没有在意里面钱多钱少,便放进了裤兜里。韩家栋稍坐,起身告辞,并谢绝了上眼皮和下眼皮之间的战争不断升级的周老板用车子把他送回去,只身徒步回到工地。
韩家栋到宿舍里拿出存款折,接着出来走进了对面的工商银行储蓄所,准备把周老板给他的辛苦费存起来。他填写完存款单,把钱从信封里掏了出来,这才发现全是崭新的刚发行不久的百元大钞,这可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手里攥着这么多的钱啊。年轻的女营业员把钱接过去,“唰唰”地很快就给他清点完了钱数,并告诉他是三千,而不是两千,问他到底存多少。他稍一犹豫,说存两千,把营业员递给他的另外一千元重新装进了信封里。等办完存款手续,他走出储蓄所,避开火热的日头,沿着一路浓密地槐树阴凉,又徒步走进了周家。
周妻见韩家栋突然返了回来,不解地问道:“韩老师,大热的天,您回来有事?”
“大嫂,周老板给我的钱数不对。”韩家栋急忙解释道。
“就是,就是,我也跟老周说过,是少了点。”周妻完全误会了。“您先坐坐,我把老周喊起来。”
周妻急忙推开开着空调的卧室的房门,去叫躺在床上正在鼾声如雷的丈夫,而对韩家栋“不是少了,而是太多的”解释并没有听进耳朵里。
周老板“嗤嗤、呵呵”地“连吃加喝”睡得正香,被妻子猛然推醒,好不舒服,正想发脾气,听说韩老师嫌钱少又找了回来,便只好艰难地从席梦思床上挣扎起来,揉搓着通红的双眼,从卧室里东摇西晃地走出来,并十分大方地随口说道:“韩老师,既然这样,我、我再加一千。”
“周老板,您误会了,都怪我没给大嫂说清楚。咱原来讲好的是两千,您却给了我三千,多出来的这些我不能要。”韩家栋说着把装着钱的信封掏出来放到面前的茶几上。
周老板一激灵,酒意全无,醉态全消,哪里想到站在他面前的一介农民工竟然是一名不可多见的高洁之士,让他不由得刮目相看。在他看来,韩家栋累死累活一年也不过才挣到一千多块钱,而面对本可以名正言顺收入囊中的巨款却要如数退还,这已经远远不是品质优劣的问题。他自愧弗如,使劲攥住韩家栋的双手,不停地摇晃着,连声说道:“我周某‘有眼不识金香玉’,真让我小瞧您了。佩服,佩服!一点小意思,很难表达我的心意。再说了,咱当时并没有把数说死,如果再考虑到这两年物价飞涨,给您的不是多了,而是太少了。韩——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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