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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草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耿相臣
    韩家栋话音未落,人群中立即沸腾起来。

    “这能有啥问题?完全能做到。挖地道的人就是咱们大伙儿的再生父母,我们要给他磕头作揖。”不知是谁带头喊道。

    “别磨叽啦,赶快逃命吧。”有人早就沉不住气。

    韩家栋接着让黑胖子在前面带路,而他自己则在队伍的最末尾断后,开始往巷道里面走去。大家终于钻过狭窄的地道,最后从那堆花生秧垛里一个个地爬了出来。虽然死神与大家终于擦肩而去,可饿神的狰狞面目却完全暴露出来:大家看见花生秧垛旁边堆放着一大堆地瓜干后,哪里还在乎上面布满了麻雀粪、老鼠屎,还有厚厚的尘土,全都纷纷扑了上去,先一个人手里抓起了一把,然后开始香甜无比地咀嚼起来。

    猪场老板在睡梦中突然听到仓库门“咚咚”作响,连外套也没来得及穿,只穿了件内裤,趿拉着鞋就跑了过来。他打开库房门一看,满屋子全是浑身黢黑、头顶上亮着矿灯的人影,吓得魂不附体,失声尖叫道:“我的娘嗳,你们是人还是鬼?”

    “大叔,您别怕,我们是红楼煤矿的矿工,下面出事了,我们从地下逃出来的。”韩家栋急忙和颜悦色地解释道。

    “听说死了不少人,你们可真是大命的。那你们现在咋办?”猪场老板惊魂方定,赶忙追问道。

    “我们先在您这里喝点水歇一歇,然后就回煤矿。”韩家栋回答道。

    大家陆续走出仓库,看见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这才意识到被困井下已长达一夜。他们不但从鬼门关把命拣了回来,而且终于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于是纷纷又说又笑。

    ≈ap;nbsp; 在他们吃了猪场老板免费提供的两纸箱子煎饼、几个咸菜疙瘩、两瓶子辣椒酱和一捆新鲜大葱,喝了不知其数的井水之后,便排成整齐的队伍,沐浴着明丽的晨辉,开始向红楼监狱煤矿走去。

    在跟猪场老板道别的时候,黑胖子涎着一张大胖脸问道:“老板,六个工是多少钱?”

    猪场老板被问得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里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原来,那天黑胖子和瘦猴挖通地道后,又从花生秧垛里薅出来一条通道,看见了前面一线光明,并听到了一个老头和一个女孩儿的对话声——

    “这次还疼吗?”

    “不疼啦!”

    “这个月给你加五个工。”

    “不行,俺要六个!”

    “好,那就六个!”

    “往后俺就光伺候你,不喂猪了!”

    “那可不行!‘母老虎’会起疑心的。”

    过了一会儿,一听没什么动静了,黑胖子这才按捺不住好奇心,大着胆子,悄悄地把头从花生秧垛里探出来,往一边扭头一看,不得了了——只见不远处一片麦秸之上,半曲着的一双雪白的人腿之间,有个干瘦的光屁股在一撅一撅地大动。见此情形,已有几年没挨过女人身子的黑胖子垂涎欲滴,恨不得一下子冲出去,把那艳福不浅的糟老头子一拳打翻在地,然后代替他在那女孩儿的身上完成后续动作。可惜重任在身,他没敢轻举妄动,只好把脑袋重新缩进花生秧垛里,并把满嘴的涎水一口一口地往肚子里咽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再次传来了对话声——

    “你先走!”

    “还是你先走!”

    接着是轻轻的“吱呦”开门声和不易听到的“吱呦”关门声。

    在确认那对老男嫩女走远了以后,黑胖子和瘦猴这才一前一后从花生秧垛里爬出来。他们一看四周的情形全都傻了眼:这是一座高大宽敞、前后的窗户全部镶着铁棂子的饲料仓库。而从这座仓库的窗户往外望去,后面的围墙足有两人多高,并且墙上同样扯着铁蒺藜。他俩库存饲料的种类迅速做出了判断:这里应该是一家规模不小并且防护措施十分完备的养猪场。对他们而言,同样是只坚固的牢笼。

    “奶奶的熊,倒霉透顶,挖地道挖到猪圈里来啦。”黑胖子恼羞成怒,遂破口大骂。

    “不宜久留,撤!”瘦猴提醒道。

    ……

    队伍继续不停地往猪场大门走去。走在前头的瘦猴回过头来,用拳头捅了一下黑胖子的腰窝,挤了挤眼,笑道:“你小子,做人忒不厚道!”

    ( 红草席  p:///2/2780/  )




第五十一节
    吴大嘴和胡岱开着他们不久前买的一辆二手红色夏利轿车,一大早就来到红楼监狱煤矿大门前面,在飘零的冬雨中,默默地坐在车里等着接韩家栋出狱。

    韩家栋办完所有的出狱手续,终于一手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一手提着一只提包和被褥卷,慢慢走出了红楼监狱煤矿的大门。他突然想起来,他从平阳拘留所被押解到这里来的那一天也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莫非天意”,他在心里默默叨念着。他继续举着雨伞,站在冷飕飕的风雨中,缓缓地转回身去,仔细地望了望监狱漆黑的铁大门,又抬头看了一眼高墙上面的岗楼里背着枪而表情木然的哨兵,然后猛一转身,快走几步,奔向停在路边的车子。

    正在车里面打瞌睡的吴大嘴和胡岱,听到窗玻璃被敲击的声音,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这才发现韩家栋已经出来了。两人遂急忙打开车门下了车,抢着接过了韩家栋手里的东西,打开车子的后背箱,放了进去。

    在回家的路上,胡岱驾驶着车子,而吴大嘴则坐在后边,紧挨着韩家栋,说着长,道着短。胡岱同样不甘寂寞,曾几次打断他俩的交谈,想跟自己成了狱中英雄的舅舅多说上几句亲热话。在韩家栋多次“路忒滑,专心开车”的提醒下,他只好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瞪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紧盯着前方,权把雨刷“嗤嗤”的刮雨声当成了悦耳的音乐。

    红楼监狱煤矿方面起码表面上认可了韩家栋他们迫不得已开挖地道逃生自救的说法,并报上级主管部门批准对他们做了减刑一年的奖励;鉴于韩家栋临危不惧、组织有方,有重大立功表现,格外开恩,减刑一年半。他们英勇自救的事迹还被《泰城日报》作了大幅报道,成了监狱方面成功改造犯人的典型案例。虽然煤矿很快恢复了生产,但王大吹却被转移到泰城生建摩托车厂,开始在那里制造警用“一只鞋”摩托车,并以在红楼监狱煤矿期间无端殴打欺压同室犯人为由而获加刑两年的处罚。不乏聪明的韩家栋隐隐感到,对王大吹的处理,肯定与那条地道有关。

    其貌不扬的车子愣头愣脑撞断了一路子的雨线后,终于驶进了金沟镇。

    “这是去哪?”韩家栋一看车子突然拐了弯,并不是回家的方向,急忙问道。

    “舅,我们在金凤凰大酒店订了三桌,各路友好正在那里等着为您接风洗尘。”没等吴大嘴张口解释,胡岱便抢功卖好地回答。

    “胡岱,记住恁舅我的话:再没面子,总比从监狱里出来有面子;人犯中的英雄,再大也是狗熊。——回家!”韩家栋紧皱着眉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掉头,快掉头!”吴大嘴见韩家栋说得异常严肃认真,赶忙招呼胡岱,并随手摸起身边的“二哥大”喊了起来:“金凤凰大酒店吗?——我是吴有才。麻烦您告诉尤满亮,把客人们照顾好,我们有事过不去了。过几天我再去跟您结账。——好的,好的,再见。”

    车子重新掉回头来,又在十几里的“水泥”路上苦苦挣扎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好不容易回到韩氏制砖厂。

    “恁爷俩真是胡来,赶快给我撤下来。”韩家栋一看制砖厂的大门上竟然赫然挂着“欢迎韩厂长胜利归来”的黄纸黑字红条幅,一时哭笑不得。

    听到汽车马达声,南瓜和刘建东都从屋里跑出来,慌忙争着跟刚从车里出来的韩家栋握手问候。

    “吴厂长,雨刚停了,这才刚刚重新挂上,为啥说不挂就不挂啦?”南瓜听吴大嘴说把条幅摘下来,迷惑不解地问道。

    “老袁,‘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吴大嘴朝南瓜挤了挤眼,使了个眼色。

    南瓜一下子明白了,立马扛来梯子爬上去,把条幅撤了下来。

    韩家栋、吴大嘴和胡岱进屋刚喝了不到一碗茶水,正在金凤凰大酒店招待客人的尤满亮便骑着一辆身上几乎全是泥水的自行车跑了回来。

    “听说你们有事不能过去,我就猜到韩厂长一准直接回厂子了。我忒想韩厂长啦,就把他们撂在那里先回来了。”尤满亮进门就使劲攥住了韩家栋的双手,边摇晃边激动异常地说道。

    听说被邀的客人都到了,还没开席,韩家栋又让胡岱开着车子,拉着吴大嘴和尤满亮立即返回去招待客人。

    韩家栋在回来后的最初几天里并没有太多地过问厂子里的事情,而是让胡岱买来了一大堆酒烟糖茶,分期分批带着去看望了有恩于他的韩明山等人和韩家三姐妹,还去韩振焘家诚心诚意向韩明秋和王香草赔礼道歉,随后去看望了已荣升为金沟镇副镇长的老同学高兵。

    吴大嘴见韩家栋该拜访的都拜访了,该探望的也都探望了,连吴长善赵兰香那里也去过了,唯独没有去看望蓝天秀的意思,便提醒他是不是该去看看她。然而,韩家栋不假思索地告诉他,还是不去为好。

    又过了几天,韩家栋让胡岱开车,带着他去泰城拜访了蓝天银。他们随后又直接去了泰城生建摩托车厂,去探视在那里进行劳动改造的王大吹。可是,王大吹来到探视室,一看来人原来是他韩家栋,二话没说,扭头就回去了。

    早在韩家栋他们每人捡了一条命回到红楼监狱煤矿各自的监室后,王大吹先是一气之下动手打了出卖他的瘦猴,接着与韩家栋发生了激烈争吵,指责他只考虑自己的安危,而不顾他的死活。后在韩家栋出面向狱方说情下,瘦猴才被调到了隔壁监室,避免了王大吹对他的继续欺凌。而韩家栋和王大吹多年的友谊也最终走到了尽头。

    这个时候,在狱警的催促下,尴尬而木然的韩家栋只好无可奈何地离开了。他和胡岱接着去了王大吹的家乡,找到了已身患绝症的王大吹的父亲,留下了两千元钱,说了许多安慰话,便连夜返回了砖厂。

    不知不觉中,日历翻到了1991年的腊月。

    自从有了忙年的味道,韩家栋就开始忙活起来,除了给干活的工人们发放了年货,该进的庙,该拜的神,一个不少,一个不落,连韩明强的“顾问费”也早早地送了过去。

    小年的前一天早上,韩家栋打发胡岱把他头天下午亲自从金沟镇采购的十斤猪肉、五斤羊肉、两条鲤鱼、一箱子带鱼、两只公鸡、二斤茶叶、一套女童春装和一双女童回力鞋给蓝天秀送去。胡岱想劝他和他一同前往,张了张嘴,却没敢说出口。

    胡岱去了大半天,终于从蓝天秀家回来了。

    “下午还有好多事呢,你咋这才回来?她娘俩咋样,还好吗?”韩家栋见胡岱手里用包袱提着一包东西,急匆匆地走进屋里来,便急忙问道。

    “俺妗子非让我等油饼烙好了带回来,我说不用,她说啥也不愿意。不是为了让你们吃上热饼,我就从那里吃完饭再回来啦。”胡岱一边解释,一边把手里的包袱放到早已摆好饭菜的饭桌上,并把包袱解开,露出还热乎乎的鏊子一样大的两张油饼,“俺妗子和雪儿好着哩;雪儿都这么高了。”

    “老袁,快拿刀来切切。”吴大嘴低头闻了闻桌子上的千层葱油饼,嘬了嘬嘴里的口水,然后对南瓜说道。

    “不用切,撕着吃就行。”韩家栋急忙制止道。

    大家纷纷落座,然后开始吃饭。

    由于从下午就开始放假,这顿午饭也是年前的最后一顿团圆饭,根据韩家栋的安排,准备得比较丰盛一些,除了一盆排骨炖白菜,还炖了一大盆皮子鸡。/≈;“真好吃!俺姥娘以前烙的葱油饼就够好吃的,没想到俺妗子的手艺更绝。”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响的胡岱,撕了一大块油饼就吃了起来。他刚咬了一口,便由衷地夸奖道。“都先别喝,先趁热乎尝尝。”

    南瓜把刚端在手里的酒盅又放在桌子上,然后撕了一块油饼品尝起来。而吴大嘴却没舍得把已端在手里的酒盅再放下,而是一仰脖送了进去,卟咂了一下嘴,接着开始吃饼。随着南瓜的赞不绝口,吴大嘴也连声夸赞这油饼确实不错。

    然而,韩家栋撕了一块饼,拿在手里,看着油饼一层层地厚薄均匀,薄得像纸一样透亮,而那香气一个劲地往鼻孔里钻,他还没放进嘴里,眼里的泪水便淌了出来。他急忙站起来,跑到门口旁边,拿下脸盆架上的毛巾,把脸上的泪水擦巴干净。

    或许大家并不知道,韩家栋从小到大最爱吃的饭食,就是韩母烙的千层葱油饼。并且,从小在家里一直享受着王子待遇的他,每次不等韩母把饼切好,他就在一边撕巴着吃饱了。所以,早就养成的撕饼吃的习惯,到现在一直没有改掉。在蓝天秀嫁到韩家的时候,由于韩母眼神早已不好,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吃过可口的葱油饼。后来蓝天秀时常听到他叨念韩母烙的葱油饼如何如何好吃,她也曾多次试图一显身手,但从来没有得到他的认可。而如今,蓝天秀不仅能把葱油饼做得如此地道,还想方设法做好了给他捎了过来,他能不为之动情吗?

    此时此刻,听到吴大嘴他们好言劝慰,韩家栋又用脸盆里的水洗了把脸,这才回到饭桌前继续吃饭……

    等1992年的春节一过,韩氏制砖厂很快又开了工。

    刚开工不几天,韩家栋突然接到华天建筑公司的电话,说他们最近需要一批砖,让派人速去洽谈,韩家栋答应明天就让吴大嘴过去。

    “我们又要发大财了。”胡岱一听刚开工财神爷就来叫门,两手一拍,高兴地说道。

    然而,韩家栋却并没有露出应有的笑容,而是陷入了沉思。稍停,他让胡岱把正在生产现场忙活的吴大嘴他们几个心腹喊到了办公室,准备开会。他们一个个地走进屋里后,刘建东习惯性地盘腿坐在了床上,南瓜腿放在床下而身子歪着靠在他的被褥卷上,尤满亮和吴大嘴则直着腰板坐在离韩家栋不远的条凳上。胡岱与韩家栋相对,坐在办公桌的南面,撅着屁股,使劲趴在桌子上,瞪着眼看着韩家栋,想尽早知道韩厂长又有啥重大决策。

    “我想了很长时间,咱这砖厂不能再办下去了。我想把莲花山开发成旅游风景区,高镇长他们对我的想法也非常支持。”韩家栋见大家都到齐了,便说出了他久蓄心中的一个想法。

    大家一听眼下正蒸蒸日上的砖厂要准备歇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南瓜立即坐了起来,刘建东也挺起了腰,胡岱更是赶紧坐直了身子。

    吴大嘴没等韩家栋把话说完,就抢先表示反对:“咱刚把台子扎起来,这好戏才刚刚开始,咱就要散伙,还不让老少爷们笑话咱半吊子、不够头。咱这可是半途而废。干啥子容易?那旅游就那么好搞?我坚决反对。”

    “一到冬季,西北风一吹,从两个烟筒里冒出来的烟灰全都落到村子里去,乡亲们的不满虽然没有写在脸上,可我完全能感觉得到。让大伙儿戳脊梁骨的事,我们不能再做了。”韩家栋继续解释道。

    胡岱一听,韩家栋遭到吴大嘴的强烈反对,话说得并没有刚上来时那么激昂有力,也跟着一下子来了精神,遂决定发表一下他自己的看法:“说起来,办这砖厂也不全是为了咱自己,这么多的人都跑到这里来挣钱,还不是咱给他们创造的发财路子。再说了,搞啥厂子都一样,哪能没点污染。”胡岱可不认为他的这套理论是歪理邪说。

    “若按从前的说法,那是我们剥削大伙儿。现在没有这个提法了,可我们也得感激他们,毕竟他们挣得只是血汗钱。至于污染问题,现在国家可是抓得很紧。”韩家栋接着进一步亮明了自己关于新时期劳资关系和对待污染问题的态度。

    “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个样,笑贫不笑娼,有钱就是老爷,没钱就是孙子。现在大家见了我都哈头点腰的,还不是看着咱砖厂有钱啦。可是,您刚走的那阵子,他们见了我,个个都恨不得把我掐死算了。”胡岱继续阐明自己的财富观。

    “以前人都穷怕了,现在好多人把钱看成了老子,而把老子却当成了儿子。没钱不行,可为了捞钱而不择手段更不行。咱们国家目前存在的问题,说一千道一万,让我看最大的问题就是人们的财富观被普遍扭曲了。”韩家栋继续侃侃而谈:“现在从上到下都在大力提倡使用新型建材,限制粘土砖的生产和使用;咱现在的路子只能是越走越窄,咱这砖厂肯定迟早要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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