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逃学日记

    从堂堂正正的阳谋，到话术对决时的装模作样，自己还是小看他了，因为他是个年轻人，所以放松了警惕，结果终年打雁却被啄了眼，被对方趁势狠狠戏耍了一下。

    精神上的打击和失意还是其次，关键是……关键是晚宴啊！

    想到这里，哈里主教的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即使用圣光舒缓了一次又一次，他那兢兢业业服务了几十年的消化系统依然在发出哀鸣。很显然，死灵法师们举行的隆重晚宴深深地伤害了大红衣主教那老迈的身体和脆弱的心灵，他头一次知道，死灵法师们的膳食居然如此得糟糕——如果不是看到同席的死灵法师们面无表情地将同样的食物以稳定的频率和不缓不急的速度送进嘴里，他都要以为，这是一场拙劣且明目张胆的投毒暗杀。

    教廷的圣职者们也不热衷于享受，苦修士们的食物更是只有可以拿来当作钝器伤人的黑面包和清水，但是此时此刻哈里主教依然坚定地认为，如果将那种东西称之为食物的话，简直是对食物这种养活了诺伦诸族亿万生灵的美好事物的污蔑……

    油煎箭毒蛙，奈落草烩蜗牛，激辣棒骨汤，暗黑大火锅，疯狂史莱姆……

    比一个个越来越过分的菜名更过分的，是看起来比菜名更猎奇的实物，但教廷成员们依然要吞下这种苦果，因为死灵法师们吃得很开心，身为客人，他们也要给面子。更何况，那位厨师长也侍立在侧，一位出众的美人，一位出色的法师，还是一名技艺高超的炼金术士，这样美丽又强大的女士亲自掌厨，如果说两句“不好吃”的评语，后果会非常严重吧……

    很显然，晚宴上的遭遇，也肯定是那个小心眼的小混蛋的授意和教唆。

    而这仅仅是第一天，哈里可以想象，在未来一段不算短暂的日子里，这个狡猾的小坏蛋肯定还有更多法子来折腾自己，在警惕之余，自认为勇猛果决的大红衣主教也有一点淡淡的忧伤——显然，被这样一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小王八蛋盯上，不是什么好事。

    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如果对方存心刁难，让圣职者们吃粗糙的黑面包与冰冷的清水，住在四处漏风简陋到极点的破茅屋里，那也就罢了，毕竟身为圣职者，都会经历过一段时间的苦行，这点手段根本不算什么，每个人都能甘之如饴，只能衬托出对方的小家子气，可是，情况并不是这样。

    死灵法师以繁复到让人昏昏欲睡的诸多礼仪隆重地接待了他们。

    还有圣域大师作陪，强大而美丽的法师厨师长亲自下厨，各种令人目不暇接丰盛至极只是非常难吃的菜肴如流水般送上，这完全是一场无可挑剔的晚宴。

    最后，还有阿特拉斯最豪华的外宾酒店的最上层，特别是为他准备的，一间超过二百平米的豪华居所，各种设施用品一应俱全，实在是异常隆重的礼遇。

    所以说，这才是最令人难受的。

    对方的礼仪和作派无可挑剔，任谁看都是最高规格的礼遇，但是这种装模作样惺惺作态的最高级礼遇下隐藏着一个貌似纯良实则腹黑的小混蛋的滚滚恶意。尤其是晚宴上那丰盛至极死灵法师也极其欢迎但别人吃了很可能腹泻到连胃都拉出来的黑暗全席，实在透着大大的居心不良，还有此刻他居住的超过二百平的超豪华房间，虽然看起来超豪华，但其装修风格，明显是死灵法师所酷爱的死亡艺术……

    例如说这足够十个人在上面打滚的超豪华大床吧，床身的实体并不是昂贵华丽的木料，也不是贵重的金属，而是不知名生物的巨大骨骼，雕成了狰狞的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口白色的棺材，躺在床上，睁眼就能看到顶棚那奇形怪状表情各异的夸张鬼脸。

    再说说这柔软的沙发吧，与其说是沙发，不如说是各种传奇故事中的颅骨王座，至于那手感柔和的真皮面料到底是哪种生物的皮，这个还是不必深究为好。

    墙上挂着的是黑暗风格极其浓郁的油画，主色调是红与黑，颜料根本就是用血调制成的。

    墙角还立着一个造型夸张的干尸，据说是某个兽人剑圣的标本。

    还有浴室。

    浴室啊，向浴池中喷出温暖水柱的喷水口是一个面色狰狞扭曲的妇人面雕，那雕塑是如此得巧夺天工，以至于精神正常的普通人绝对不敢进那浴池泡澡，因为是个人都会怀疑，那雕塑那大大张开的血盆大口下一刻会不会喷出浓稠的鲜血……

    以及马桶。

    马桶啊，马桶的外形是一个张开了大嘴的地精脑袋，不知道是哪个行为艺术家设计的奇葩玩意，反正无论是坐在马桶上排泄，还是往里面撒尿，显然都需要很强大的心理素质……

    超过二百平米的豪华套房，所有的设施一应俱全，并无丝毫短缺，礼数一点不差，只是全都充满了死灵法师式的猎奇风格，特别是熄灯睡觉后，被特殊材料粉刷过的墙壁都会泛起莹莹的夜光，衬托着屋内各种干尸标本、骷髅壁挂、猎奇油画、骨雕家具看起来越发狰狞，让人产生了一种身在冥界的错觉……

    这是圣光的考验啊……

    主教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他产生了一些忧虑，西格玛这种“老子就是要折腾你们”的架势连他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那么那些更加年轻的圣职者，能不能坚持下来呢？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一位身披斗篷的圣职者在哈里主教的答应下推门而入。

    “主教大人，需要我去接触西格玛吗？”清丽沉稳的女声从兜帽下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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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不眠之夜
    拜访者放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丽容颜，她那粉色的长发被扎成一束，垂在胸前，温柔美丽的发色却没有给她增加太多的柔美之感，原因是她那张俏丽的脸庞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和笑意，只有肃然的坚毅和冰冷。

    她上前一步，声音冰冷而平顺，不紧不慢，不带一丝情感，给人以一种理性到极点的错觉：“西格玛殿下没有诚意，他的说辞始终都是敷衍和妄言，但是我认为，这事情的主要责任应该在您，您始终没有付出自己的诚意，城外是这样，在欢迎仪式上也是这样。”

    被直截了当地指出了错误，主教的老脸微微一红，但也没有羞恼和动怒，圣职者正直的本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们早已习惯了眼前这圣骑士的直来直去。既不傲慢，也不刻薄，她是天生的圣骑士，比任何人都接近圣光的本质。

    女骑士继续道：“为今之计，只能使西格玛感受到我们真正的诚意，恕我直言，他对您的印象已经十分不好，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重新建立真诚的信任关系，只能由我来出面，毕竟我们身份相近，又年龄相似，交流起来不会太难，首先我必须与他做朋友，然后才能顺理成章地确认天使的状态……”

    ……做朋友？我怎么觉得你会被那种家伙连皮带骨头一起吞下肚？

    主教有些头痛，父神是公平的，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完美的人，在某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资，必然也会有相应薄弱的方面。眼前的圣骑士对圣光有着超乎想象的理解和亲和性，但是却也有着巨大的性格缺陷，教廷上下的知情者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寄希望于她能够在不断地阅历和游历中将性格逐渐扳过来，但她现在远远无法独当一面，更别说与西格玛那看起来就不太老实名声也不怎么样的疑似淫－魔的家伙打交道……

    他想了想，笑道：“这个先不提，姬莉，我看你晚宴上吃了不少，身体受得了吗？”

    圣骑士闻言，伸手按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迟疑了一下：“我感觉很好。”

    姬莉－克莱尔，圣骑士的名字。

    主教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姬莉也没有犹豫，大大方方就坐了下来，哈里主教看着她，和蔼地问道：“在做决定之前，我需要知道一些事情，你是怎么看待这位西格玛殿下的？”

    姬莉思考了一下，沉声道：“比我聪明，但没我强大。看起来是擅长言辞的花言巧语之辈，但隐藏在那张轻浮面孔下的是一个有着坚定意志的灵魂，这是一个处事灵活但绝不善变，既会坚持自己的信念，也会为了达成目标而使用任何他认可的手段的男人，如果与他为敌的话，会非常难缠，尤其是等他最终成长起来，既有传奇强者那压倒性的力量，又有统御整个死亡国度的雄厚势力时……难怪死亡国度的大师们会选择他，不得不说是相当睿智的决断。”

    哈里大师听得很认真，闻言长长叹出一口气：“……诸位大人都说，你看人心最透彻，我相信你的判断。”

    姬莉淡淡地点了点头：“过奖了，事实上，我与西格玛殿下接触的时间还很少，这些结论大多来自于直觉和臆测，如果需要更精准的判断，则需要更细致的接触和调查……”

    “姬莉啊……”哈里主教忍不住，突然问道，“你……你既然能看透人心，但为什么自己的性格却这么……”

    “抱歉！是我让您失望了！”姬莉脸上浮现了沉痛和愧疚之色，她沉声道，“教导这么没用的我，您一定十分伤神，无论如何，请打我一顿出气吧。”

    “……这就不用了，你自己得学会改啊。”

    圣骑士依然一副很内疚的样子，抬头问道：“那我的提议怎么样？为今之计，似乎只能由我来与西格玛殿下重新接触……”

    “不，你的任务只是去看，去听，去思考，事情还没有必须要你出面解决的程度，况且，我总觉得让你去接触西格玛，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主教想了想，露出了一丝微笑，“更何况，这小兔崽子是在向我下战书啊，好久没跟人玩过了，他既然提出了挑战，不管是胜是败，我都必须要迎战……”

    他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姬莉，笑道：“我相信父神无比公平，我们教廷的未来之星绝对不会输于他人。这个世界没有完美无瑕的天才，父神给予他多少，就要相应地收回多少，西格玛表现得越惊采绝艳，他那风光的外表下一定掩藏着越致命的弱点，只要把握住这个弱点，哼哼哼哼……”

    老当益壮的主教大人露出了睿智的笑容。

    他没有发现，听了他的话后，一脸平和的女性圣骑士，将目光微微地转移开来，看起来有点心虚的样子……

    这一夜，很多人注定无眠。

    西格玛正手忙脚乱地安抚雅典娜中。

    外务部被西格玛点将征兵的死灵法师们也罕见地失眠了，这些死人脸也有些小兴奋，因为晚上内部会议时，身为阿特拉斯第一熊孩子的西格玛放下了狠话，这次要一致对外，狠狠地弄一弄教廷这群鼻孔翘到天上的大光头——没办法，西格玛那数年如一日的恶作剧和捣乱作死在死灵法师们心中产生了无穷的困惑，难道报复社会这件事情做起来真的很爽？于是这些探索欲很重的死灵法师，想要趁此机会探究一下熊孩子西格玛的内心世界。

    教廷的人也是睡不着。

    死灵食堂的豪华盛宴让他们无一例外地拉了肚子，更雪上加霜的是，卫生间那造型猎奇且前卫的“血盆大口”式马桶让他们拉肚子也拉得提心吊胆，毕竟太过逼真的马桶设计让这群善良的圣职者产生了正在往各种猛兽和凶物嘴里拉屎的错觉，总感觉马桶会在下一刻活过来，狠狠地咬合一记，而且鬼气森森宛若凶宅的房间装修风格也让他们提心吊胆不已——想到要在来者不善的死灵学院住上许多天，再心理坚定的圣职者都会感到微微肝颤。

    传奇们也没睡觉。

    索伦君王正在听取情报部门整理出来的资料。

    黑暗中的人影微微躬身：“陛下，恕我直言，教廷方面是那个哈里带队，我们又让西格玛殿下来处理，显然会发展成一场不知所谓的闹剧……”

    死亡国度的传奇强者望着窗外的月光，邪邪一笑：“闹大了才好，不闹大，那些不老实的杂碎怎么会露出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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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第一次不亲密接触
    经过了商议和讨论之后，哈里主教决定不轻举妄动，事件的关键突破点在西格玛身上，前期只能被动地迎战，然后尽量收集有关西格玛的信息。

    于是他思考了一夜，在清晨做了一个简单的动员会议，教廷的圣职者们将不畏艰难险阻、克服重重困难完成总部的任务，首先是打入对方内部，以考察友好交流访问的名义，旁敲侧击地探查有关天使的信息，并暗中收集西格玛的情报资料。

    姬莉·克莱尔的请求也得到了允许，但前提是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幸好教廷的规矩多，关于继承人选拔也慎之又慎，不像是死亡国度，传奇们统一意见，觉得西格玛看得顺眼，就立刻拍断决定——再加上姬莉的性格缺陷也很是让人忧虑，所以教皇主教团还是在摇摆不定，以至于她虽然名声在外，但也只是被看作是烈日纹章骑士团的下一任大团长，几乎没有人觉得这个冷面直言的呆板圣骑士能加冕圣冠，不得不说教廷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当圣骑士从外宾下榻酒店那狰狞的骷髅头大门中走出时，阿特拉斯清晨的钟声已经悠然响起，她已经取下了斗篷，露出了冰冷的盔甲和美丽的容颜。按照她的认识，局限于物质身体的生命多多少少会受身体的影响，其认知和判断会向符合其美观的方向倾斜，所以以女性的身份和这应该属于上流水准的容貌会成为谈话的先天优势，为她与西格玛的交流取得一些优势——毕竟对手不是简单的角色，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哪怕很微小的优势。

    这只是话术和会谈的技巧，利用自己的先天优势并不是可耻的事情。正如指挥作战和战斗对决，每一个微小的优势都可能改变整个战局，初代教皇曾经说过，身为圣职者，信仰要坚定，手段要灵活，对于这一点，姬莉深以为然。

    她按照昨晚所收集的情报来到一个小花园，这里是西格玛上学的必经之路，也是很多师生要经过的地方。她正坐在一张长椅上，开始默诵英诺森教条，聊以打发时间，眼前不停有死灵法师走过，她感知到了不停投来的视线，这让她有些担忧——因为那些视线中蕴含着的只是对圣职者的好奇和对她的漠然，并没有雄性对雌性的好奇、欣赏或者其他更赤－裸的情绪，这让她暗叫失策，在死灵法师的眼中，男人和女人似乎没什么区别。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心态，无所谓，女性的身份和容貌对这场较量而言只是非必要的优势之一，她要以真诚来打动西格玛，教廷的圣骑士，还没有堕落到要用身体和美色完成任务的地步。

    不过念及于此，姬莉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些不必要的画面，她轻轻地晃了晃脑袋，平静了一下心神，突然她神色一动，转头看去，她所等待的那个人正昂首阔步而来。

    姬莉认真地打量着西格玛，看着那个将来注定要闪耀于诺伦的年轻人。

    他看起来神采飞扬，脸上挂着明朗而纯真的笑容，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其实新玩具名曰圣职者），不同于其他死灵法师们的冰冷漠然，他看起来要活泼得多，虽然似乎与阿特拉斯格格不入，但看其他死灵法师们的表情，说明死亡国度不仅接纳了这个看起来不合群的年轻人，而且深深地敬畏服从他的威仪（其实是淫威罢了），而他也习惯于这种敬畏，看向一切的眼神含蓄却充满侵略性，仿佛一只雄狮在巡游它的国度（其实是熊孩子在找一些新鲜且值得破坏的东西罢了）。

    总之，姬莉误会很深，并且觉得很羡慕，她认为，死灵传奇们的决定很有道理，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驾驭住死亡国度那可以与时间结盟的可怕力量，同时她也很困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弱点呢？他分明是一位天生的领袖，臣民拥戴他，而他也愿意戴上王冠。

    所以，姬莉觉得很羡慕，也有些稍稍的自卑。不同于她脑补出来的那位天生领袖西格玛，姬莉自己却很迟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准备好了没有，也不知道有着性格缺陷的自己到底能不能接过教皇大人的重担……不过显然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必须要完成这一次的任务，首先要做的是，就是与西格玛殿下相识，并留下初步的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