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武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萧风落木
师妃暄静静瞧着三人消失不见,方才垂首,幽幽的叹了口气。
徐子陵终忍不住道:“师仙子,风叔……他和你……”俊脸涨红,似乎十分窘迫的咽了口口水,将欲说的话吞回肚里,哑声道:“几经辛苦,方得悉香贵行踪,更是好不容易才将他生擒活捉,不能说放就放,这次定要彻底摧毁香家的基业。”
他见师妃暄居然毫不掩饰的当自己面前对风萧萧大撒女儿之娇,甚至像是与其他女人邀媚争,大异在他心中高洁在上,不可亵渎的仙子形象,心内自是百味杂陈,既恨且妒。
若非他一向性子平和,淡薄无争,这会儿只怕早已羞恼暴怒,甚至口不择言的恶语相向了。
师妃暄平静的注视徐子陵,缓缓道:“西寄园一役,已导致魔涨道消的险恶局面,若香家彻底垮台,魔门也将遭受重创,本来这是件好事,但妃喧仍想劝阻子陵,你可知为什么吗?”
徐子陵似乎有些压抑不住的讥讽道:“师仙子莫不是怕风叔斩掉我这臭小子!”
师妃暄轻叹道:“妃喧师门遭受重创,佛门四大圣僧已去其二,若魔门也难以自顾,子陵知道那时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吗?”
徐子陵愤然中带着少许不解的摇头。
师妃暄刚才在邪帝面前,还毫不示弱的替他撑腰,让他有些好想,怎么这会儿口风大转?
寇仲却目露精光,若有所思。
师妃暄仰视的玉容散发出圣洁的辉光,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道:“武尊毕玄客死异乡,妃喧料定颉利绝不会善罢甘休,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大战将起,能不能击退颉利,攸关中原万千黎民,所以妃喧并不希望李唐朝局紊乱,动荡不安。”
她容色恢复平静,目光重新凝视徐子陵,道:“不论子陵有千万个铲除香家的理由,所有这些理由均成过去,如今天下局势大变,非同等闲,还请子陵为天下百姓计,再勿介入香家一事。”
徐子陵心中一阵难过,更是羞愧,这才发觉原来误会了自己仰慕深爱的玉人,她仍然怀着如此高尚的情操,甚至能搁下师门之仇,只为天下百姓能够少受些苦难与折磨,只是她和风叔……
他低垂着头,双拳紧攥,虎躯颤抖,眼眶充红,几欲滴泪。
师妃暄与风萧萧的关系,徐子陵根本不敢深往下想,甚至每次一动这个念头,心脏就似乎膨胀欲爆,只能强行压抑。
寇仲感同身受的长叹口气,安慰的拍了拍徐子陵的肩膀,道:“师仙子说的十分有道理,咱们该慎重考虑。”
他对尚秀芳的感情远没有对李秀宁那般刻骨铭心,只属遥不可及的遐想,所以也远没有徐子陵受得伤害深刻,如此痛彻心扉。
师妃暄别过娇躯,不去看徐子陵,柔声道:“雷先生身上的禁制仍未完全祛除,事不宜迟,妃喧当继续行功。”
徐子陵木然点头。
……
送尚秀芳回上林苑后,风萧萧自是与她极尽温存。
不过尚秀芳十分疲惫,风萧萧并不敢有逾越举动,又见她不愿多谈失踪的情况,也就不敢过分追问,待她熟睡之后,方才偷偷起身,找风雪商量。
风雪沉吟道:“雪儿在回来的路上就曾细细考虑,石之轩就算没有亲自参与,也必是知之一。”
风萧萧为难道:“再怎么说,他也是青璇的父亲,何况魔门大会召开在即,我虽已完全掌控局势,却也不想真将他得罪很了,弄得节外生枝。可是……此仇不报,我怎能忍受?敢动我的女人?不杀一儆百,真当我风萧萧好欺负了?”
这下风雪也没辙了,摇头道:“只能等秀芳小姐醒来再问了。”
风萧萧也只好如此。
待过一日,尚秀芳终于起梳洗,风萧萧再度问及情况,尚秀芳只一直偎他怀内轻笑摇头。
真被迫得急了,她便凑嘴到他耳边道:“你可知再过一日,便是青璇妹子生母忌辰吗?她如今正借居长安城郊玉鹤庵……青璇妹子冰雪聪明,分明是想借人家之口,转告于你。”
风萧萧听得大喜,连魂都快飘出体外,在她脸上亲了又亲,但自然不会马上抽身离去,又与她亲昵半日,方才准备动身。
哪知单婉晶居然气冲冲的找来,生生堵住房门。
她俏目中尽是刺人的霜意,堵住房门,瞧了眼屋内羞窘之极的尚秀芳,冷冷道:“邪帝真是好本事,如今满长安城内都在传言,侯希白的名号如今不但换了人,还加了码……看什么看,还能是别人?不巧正是你,‘多情大公子’风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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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十三)
夜半近子时,落花微雨飘。
石之轩再无以往邪王的气势睥睨,唯剩双肩耸动,老泪纵横,昂立于花落雨飘的尽头,从不可见的阴影内,凝望园林中唯一灯火烛光昏亮处,哽咽泪面。
眼眶中的水雾早已把殿舍和林木尽数覆没,模糊了物与物间的分野,愈显得供奉在灵位孤灯滴焰的凄清冷美。
石青璇灵前奉箫,洞箫声声,如泣如诉,掺着凌乱的风,伴着零落的雨,卷着残缺的花,白似雪瓣凋零,隔绝出一片完全独立于尘世的清幽空间,就算远处一直未停的梵唱,亦丝毫不能侵袭其间。
奏起的箫曲与夜空和春雨交错成哀美虚无的旋律,酝酿着充满沉郁压抑的感情风暴。
“空潭沥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返真。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石之轩伴乐低唱,双目射出心若粉碎的悲伤神色,满脸热泪,身躯烫颤,情难自已。
他不敢走近,亦不敢远离,就那么空荡荡的站着,泪滚滚的凝视。
侯希白忽然现身一边,见此情形,怯步不前。
石之轩垂首道:“来了几批人?”他的声音里倾注的情感,与语意大不相符。
侯希白低声道:“三批。师尊你该走了,虽然傅采林顾忌慈航静斋不至前来,云帅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弟子孤身一人,只怕难以抵挡太久……青璇小姐留在玉鹤庵内是无妨的。”
石之轩不理,问道:“风萧萧来了吗?”
侯希白摇头道:“弟子来前知他被东溟公主堵在尚大家居所,就算有心成行,只怕也未必能尽如人愿。”
石之轩抬头望向朦胧的夜色,喃喃道:“久盼君不至,君至玉陨消,我的小青璇要伤心了,我的小青璇要伤心了……”
侯希白沉默不语,石之轩在念叨石青璇,他却在想师妃暄。
……
“云帅何必心急?”
庵外人影蛰伏,杨虚彦黑照蒙头,只露双目,按地俯身道:“石之轩这个人天生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他不能容忍完美的结果,对人对己亦是如斯。当他与碧秀心共醉情爱的时刻,便是他下手除去的时刻。当他扶助大隋成鼎盛之势的时刻,亦是他开始下手摧毁的时刻。”
他低沉的嗓音有种说不出、猜不透的诡异,缓缓道:“若风萧萧不来则以,若他真来与石青璇成其好事,石之轩必将在那一刻,亲手毁灭这一切的美好与圆满。待到那时,才是咱们出手的最佳时机。”
听杨虚彦一席话,云帅总算平复迫切的心神,又忍不住担忧道:“风萧萧何等样人?佛道二门倾巢出动,围攻半月有余,损失惨重却依然奈何不得,何况还有……”
“风雪”的名字还未出口,他就先不禁打了个寒颤,忙含糊过去,道:“石之轩能有办法毁灭邪帝风后?只怕该是邪帝风后来毁灭他吧!”
“亏你们恨石之轩这么深,竟还如此小瞧与他。”
杨虚彦冷笑一声,道:“云帅你不妨好好想想,一国之力与一人之力相比,孰大孰小?一万个石之轩,也远不如一小国之力,那为何他孤身一人,便搅得整个西域腥风血雨?无非是太精通借势生事之道。”
云帅目中不由射出深刻的仇恨,生硬的汉语更凸显杀意,道:“我还是不信石之轩能有办法,毕竟满长安……不,整个中原,加上草原大漠,只怕都不凑出能与他二人抗衡的高手,还能从哪借势?何况风萧萧究竟会不会来,尚属未知。”
“风萧萧一定会来,他这个邪王可远比侯希白这个有名无实的‘多情公子’更要多情呢!绝对舍不得石青璇这位绝世玉人空自凋零……”
杨虚彦见云帅终被自己带偏入计,森森地诡秘一笑,只是覆面之下,无人得见,续道:“至于石之轩……你我想不到办法,不代表他也想不到,咱们不妨先静观其变,然后再伺机而动。”
云帅沉思少许,缓缓点头。
……
深夜子时准,雨歇风仍吹……风萧萧孤零零的来了。
即可见到石青璇的喜悦涌上他的心头,与心中的忧虑汇合而成的复杂难言心境,感触倍生。
或许是事先有所预料,又或许慈航静斋并不愿再起冲突厮杀,所以玉鹤庵内外皆杳无人影,不见梵唱,唯有箫声幽幽,比邻的东大寺倒是“当,当,当”禅钟声响,似在报时。
风萧萧寻箫声而入,曲径通幽,来到深藏于玉鹤庵后院放生池南的园林内,拐过一个弯,石青璇动人的倩影突地映入眼帘,风萧萧止步。
石青璇似有所觉,挺直娇躯,竹箫离唇,却没别转过来。
风萧萧破开来风,大步而入,来到灵前,跪到石青璇身边,往神位叩首。
石青璇娇躯轻颤,缓缓转过头来,双目射出无比复杂的神色,美眸泛雾,深深凝视着,既未阻拦,亦未发声。
风萧萧跌坐灵前,默默祈祷,终于睁目转头,同样深深凝视。
石青璇似受惊的雏鸟般嫩唇微颤,又似不能置信的道:“你真的来了!”
风萧萧报以炙热的目光,像磁石般与她的目光牢牢吸紧,柔声道:“是。”
石青璇一对美晖的眸子被他渐渐融化,柔情似水,真又流水,潺潺如清溪,又滚烫似热泉。
不知不觉中,两人越贴越近,一捧夜雨恰时随风,飘入门内,扑脸吹发,恍如惊梦忽醒。
明明是雨,风萧萧却仿佛被点燃了一处火引,将玉人紧拥在怀,准备寻上香唇,用力亲吻。
石青璇却将他用力推开。
风萧萧顿时露出无限颓然的模样。
石青璇无限娇羞的垂首道:“娘在看呢!”
言外之意,岂非只要不在她娘跟前,便可以……
风萧萧本被打落最低谷的情绪忽然又荡至最高,至极欣喜的颤声唤道:“青璇!”
石青璇香躯前俯,樱唇贴他耳边,以极大的自制力把声音维持平静的轻轻道:“他要来杀我了。”
“什么?”风萧萧悚然一惊,背后冷汗津津,心知石青璇口中的“他”,必是指石之轩!
他忍不住道:“为什么?”
石之轩若要杀女儿,机会的多得是,为何非要等他到来,选择在最难以下手的时候下手?莫非是有什么必杀之计?能使石之轩完全不在意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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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听到风萧萧问出“为什么”。石青璇娇躯在颤抖,似乎强按激动,又似乎正在恐惧。
她花容转白,轻声道:“这是他性格最可怕的地方,千万不可对他有任何憧憬和幻想。他之前种种行为,分明是蓄意令你和我生出希望,正是代表他要毁去一切的先兆,包括他自己在内。”
风萧萧心绪沉凝,精神警惕,无有遗漏的扫向四周,口中缓缓道:“青璇的意思,他之所以帮我助我,甚至还救回秀芳,正是为了扫除一切障碍,好让你我顺利相逢,得以让他亲手毁灭?”
方才心绪紊乱,他一向灵敏的灵觉近乎失聪,并未有生出警兆,或许已生出警兆,却因正复杂彷徨的心绪,所以并没有引起他的主意,如今却开始渐渐觉得十分不妥,似乎有大危险即将来临。
“不错。”石青璇面色恢复平静,柔声道:“这个结果是他特意安排好的,看起来他是应我求情,才数度出手相助,实则任何会导致偏离他幻想的事情,都会被他视作障碍,予以纠正铲除。”
随着她的一番话语,风萧萧心内的警兆渐涨,演化为剧烈的心悸感。
他急迫地抓起石青璇的柔胰,道:“这里不全,我带你离开。”
石青璇摇摇头,道:“恰恰相反,青璇呆在娘亲的灵位前才最安全,他绝不会当着娘亲的面杀死我。”
风萧萧神情慌张,道:“那可未必,石之轩是个疯子,神仙也休想猜透他的心思,既然从前对你娘亲下得去手,现在自然也不例外……”
似在印证他的话语,外间传来歌声,有人唱道:“大风卷水,林木为摧,意苦若死,招憩不来。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丧,若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歌声嘶哑、情深悲慨,好似毕生飘荡,从未安稳,终于拖着疲累的身躯,唱着忏情的悲歌,让岁月涤尽他一度拥有的光辉,回到他最后的归宿之地。
石青璇倏然回眸,将风萧萧的手牢牢抓紧,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雨雾迷茫的院门,花容更白。
石之轩终于现身,缓缓离近,身躯轮廓在朦胧的风雨中渐渐清晰。
风萧萧拉着石青璇站起回身。
石青璇的手抓得更紧,抖颤得也更厉害,神色却仍然平静得教人心碎。
石之轩目光越过她,投往在屋内供奉的灵牌,叹息道:“秀心你已抵无忧患的净土,我石之轩仍在人间世的苦海浮沉,的确是你太聪明,的确是我太愚蠢。”
风萧萧沉声道:“邪王似乎意有所指。”
石之轩面色忽变惨然,喃喃道:“我多么希望你叫的是岳丈大人。”
石青璇死命抓紧风萧萧的手,不断摇头,一对美眸显出茫然神色。
风萧萧安慰的轻捏她手,示意莫要害怕,向石之轩道:“只要青璇同意,让我管你叫爹都可以。”
石之轩缓缓转目,落在石青璇的俏脸上,苦涩的道:“我的小青璇,你还不肯原谅爹吗?”
石青璇软弱地靠在风萧萧身上,美目泫然,咬唇不语。
风萧萧则心内警铃大作,眸中幽光似星耀,无有遗漏的笼罩石之轩遍身,连一丝毫毛的抖动都牢牢映在心里,道:“邪王此来为何,不妨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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