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古武侠赋

    只见那阿大是个精干枯瘦的老者，双手捧着一柄长剑，赫然便是那柄倚天宝剑。这人身材瘦长，满脸皱纹，愁眉苦脸，似乎刚才给人痛殴了一顿，要不然便是新死了妻子儿女，旁人只要瞧他脸上神情，几乎便要代他伤心落泪。那阿二同样的枯瘦，身材略矮，头顶心滑油油地，秃得不剩半根头发，两边太阳穴凹了进去，深陷半寸。那阿三却是精壮结实，虎虎有威，脸上、手上、项颈之中，凡是可见到肌肉处，尽皆盘根虬结，似乎周身都是精力，胀得要爆炸出来，他左颊上有颗黑痣，黑痣上生着一丛长毛。

    张三丰看着三人面色略显严肃，这小女子手下的三人，还真是了不得人物啊！

    此时，门外忽传来阴恻恻的长笑之声，一个青色人影闪进殿来，这人身法如鬼如魅，如风如电，倏忽欺身到那魁梧汉子阿三的身后，挥掌拍出。

    阿三更不转身，反手便是一掌，意欲和他互拼硬功。那人不待此招打老，左手已拍到那阿二的肩头。阿二闪身躲避，飞腿踢他小腹。那人早已攻向阿大，跟着斜身倒退，左掌复拍向阿三。

    瞬息之间，那人连出四掌，攻击了三名高手，虽然每一掌都没打中，但手法之快直是匪夷所思。这三人知道遇到了劲敌，各自跃开数步，凝神接战。

    那青衣人并不理会敌人，躬身向张三丰拜了下去，说道：“明教张教主座下晚辈韦一笑，参见张真人！”这人正是韦一笑。他摆脱了途中敌人的纠缠，兼程赶至。

    张三丰听他说自称是“明教张教主座下”，又看了一眼张无忌，微微一笑，上前轻扶，道：“韦先生不必多礼，久仰青翼蝠王轻功绝顶，世所罕有，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韦一笑大喜，他少到中原，素来声名不响，岂知张三丰居然也知道自己轻功了得的名头，躬身说道：“张真人武林北斗，晚辈得蒙真人称赞一句，当真是荣于华衮。”他转过身来，指着赵敏道：“赵姑娘，你鬼鬼祟祟的冒充明教，败坏本教声名，到底是何用意？是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如此阴险毒辣？”

    赵敏格格一笑，说道：“我本来不是男子汉大丈夫，阴险毒辣了，你便怎样？”不待韦一笑说话，赵敏紧道：“张真人，你这魔教的帮手可是来了，这武比还是不比？当然，若张真人说不比了，小女子二话不说，当即下山。只是江湖上会传出什么话，小女子就不知道喽。”

    韦一笑一愣，嘎嘎大笑，指着赵敏道：“赵姑娘，你竟然想与张真人比武？真是不自量力。张真人威震武林之时，只怕你祖父都尚未出世，小孩儿懂什么？”

    赵敏微微摇头，道：“今日我们是来讨教武当绝学，武当派不论哪一位下场，我们都乐于奉陪。武当派到底确有真才实学，还是浪得虚名，今日一战可天下尽知。至于明教和我们的过节，日后再慢慢算帐不迟。”说着，她又看向张无忌，嘟囔道：“臭小鬼，奸诈狡猾，别让我抓住你，不然非抽你筋、剥你皮，以消心头之恨。”

    在场诸人都耳聪目明，赵敏话音所小，可大家都听了去，张三丰与俞岱岩更是看向张无忌，张无忌神情赫然，尴尬不已。百晓生亲自听到这等大胆的情话，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小丫头，无忌这傻小子不错，听你的话，那是对他有意思啊。我看，你嫁给他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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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三清殿内(二)
    百晓生话音一落，整个大殿都是一惊，赵敏身后众人一个个勃然色变，忿忿大喝：“胡说八道！”“住嘴！”“臭小子放屁！”

    赵敏红晕满脸，容颜娇艳无伦，神色之中只有三分薄怒，倒有七分腼腆，一个呼叱群豪的大首领，霎时之间变成了忸怩作态的小姑娘。但这神气也只是瞬息间的事，她微一凝神，脸上便如罩了一层寒霜，向张三丰道：“张真人，你若不肯露一手，那便留一句话下来，只说武当派乃欺世盗名之辈，我们大伙儿拍手便走。便是将宋远桥、俞莲舟这批小子们放还给你，又有何妨？”

    便在此时，明教弟子一一赶到，说不得和尚、周颠、殷天正、杨逍等人，一一来到三清殿，拜见张三丰与张无忌。赵敏估量形势，心中越发不看好铲除武当的计划，她冷冷道：“张真人，你先跟我家的阿三比比拳脚罢。”

    那阿三踏上一步，抱拳道：“张真人请！”左足一蹬，喀喇一声响，蹬碎了地下三块方砖。着脚处的青砖被他蹬碎并不稀奇，难在邻近的两块方砖竟也被这一脚之力震得粉碎。

    明教几人对望一眼，暗自吃惊，好深厚的内力！

    张三丰微微一笑，缓步走到殿中心，道：“贫道近年来创了一套拳术，叫作‘太极拳’，自觉和一般武学颇有不同处。这位施主定要印证武当派功夫，贫道就以太极拳中的招数和他拆几手，正好乘机将贫道的多年心血就正于各位方家。”

    “哈哈……”百晓生再次轻笑出声，他摇头道：“道兄，人家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你一老前辈，何必以大欺小呢？”说着，他头动了动，看向了一旁张无忌。

    张三丰微微一愣，发出爽朗的大笑之声，“哈哈……道友此言有理，倒是老道孟浪了。无忌，你来，老道就传你太极拳，你去领教一下这位施主的少林绝艺。”

    众人想不到还有此变故，一个个发愣、吃惊，杨逍、殷天正等人也都看向百晓生，纳闷此人是谁，竟可与张三丰道友、道兄的称呼。

    “太师傅……”张无忌上前，躬身行礼。张三丰满意的点点头——这孩子能成为明教教主，一身功力绝对不可想象，不然明教众人岂会服他？借此机会，张三丰正好把太极拳传授给他，好一看他能耐。

    张三丰双手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舒，两足分开平行，接着两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环，掌与面对成阴掌，右掌翻过成阳掌，说道：“无忌，你看好了，这是太极拳的起手式。”跟着一招一式的演了下去，口中叫着招式的名称：揽雀尾、单鞭、提手上式、白鹤亮翅，搂膝拗步、进步搬拦锤、如封似闭、十字手、抱虎归山……

    很快，张三丰就把自己悟得的太极拳耍了一遍，只是大多人都不明其要以，面面相窥，赵敏一方更是大呼张三丰傻了，如此拳法，岂能打人？

    唯有百晓生、张无忌寥寥几人，看得懂张三丰这拳法中的奥义。

    “无忌，我这套太极拳跟自古武学之道全然不同，讲究以静制动、后发制人。这套拳术的诀窍是‘虚灵顶劲、涵胸拔背、松腰垂臀、沉肩坠肘’十六个字，纯以意行，最忌用力。形神合一，是这路拳法的要旨。你可记下了。”张三丰问道。

    张无忌微微点头，忍不住闭眼回想，张三丰耍拳一幕在他脑海中回访，又很快的消失无影无踪。他睁开眼睛，对张三丰微微一笑。

    “哈哈……好！不愧是翠山的孩子。”张三丰大喜，道：“无忌孩儿，你就用这太极拳，领教一下这位施主的武功吧。”

    “是！”张无忌缓步上前，立于阿三对面。

    阿三不管大意，他见过张无忌在明教光明顶大发神威，对他极其忌惮。只是那什么太极拳，他却从来没有放在眼力。

    沉住气，阿三道：“张教主，发招罢！”

    张无忌道：“我新学的这套拳术，乃我太师父张真人多年心血所创，叫作‘太极拳’。晚辈初学乍练，未必即能领悟拳法中的精要，三十招之内，恐怕不能将你击倒。但那是我学艺未精，并非这套拳术不行，这一节你须得明白。”

    阿三大怒，这张无忌竟然说要你那狗屁太极拳打败自己，实在太狂妄了。他怒吼一声，踏前一步，呼的一圈，便往张无忌胸口打去。这一招神速如电，拳到中途，左手拳更加迅捷的抢上，后发先至，撞击张无忌面门，招数之诡异，实是罕见。

    眼睑阿三左拳击到，张无忌当即使出太极拳中的一招“揽雀尾”，右脚实，左脚虚，运起“挤”字诀粘连粘随，右掌已搭住他左腕，横劲发出。阿三身不由己的向前一冲，跨出两步，方始站定。旁观众人见此情景，齐声惊噫。

    “好利害的太极拳！”杨逍大赞。

    其他人也一个个附和。他们见了老道传拳，也听了老道所言妙理，自然明白这套拳法不似表面那般简单。此时，看教主使来，只是轻轻一摆，便化解了阿三凶猛一拳，哪还不知此拳精妙。

    张三丰看到张无忌使出的太极拳，也是微微点头，颇为满意，这个徒孙，这不错。

    百晓生就在他身旁，也跟着一乐，道：“道兄，你这徒孙可是学了九阳与乾坤两大神功。天下武功只要看过，就能很快学会。”

    “是了！若不是九阳神功，无忌孩儿也不会活到如今。”张三丰了然的点了点头。

    百晓生道：“老道士，张无忌虽利害，却还不够看。他对武学的理解，太浅陋了。唉！这小子，有大福源，若肯努力，必定是不亚于你我的一代宗师。”

    “哈哈……老道士却没有想那么多，只要无忌孩儿过的好，就行了。”张三丰摆摆手，直爽道。

    二人说话并没有刻意减弱，身旁的几人都听到了，一个个惊讶不已，尤其是对百晓生的话，什么叫不亚于你我的一代宗师啊？难道你小子也是一代宗师不成？

    心思细腻的几人早就看出百晓生不简单了，此时听他的话，看到张三丰的态度，更是觉得此人可怕。只是，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们都不曾听过呢？

    前面打的热闹，张无忌太极拳虽不赖，可毕竟初次使用，阿三大发神威后，他也只能躲避。明教的人却不能看自家教主落入下风，一个个跟着起哄。

    突然，看到阿三一指戳入木柱中的俞岱岩厉喝道：“且住！你这是少林派的金刚指力？”

    张无忌纵身跃开一听到“少林派金刚指力”七个字，立时想起，俞岱岩为少林派金刚指力所伤，二十年来，武当派上下都为此深怨少林，看来真凶却是眼前此人。

    他又想到当年百晓生的话，脱口道：“你是西域金刚门人？”

    阿三本要回答俞岱岩的话，听到张无忌的话，诧异的看向他，道：“想不到，你竟然知道我金刚门。”

    “果真是你们。”张无忌大怒，浑身气劲澎湃，脚下青石啪啪碎裂。

    不懂之人，似听不懂二人之话，可张三丰、俞岱岩却明白，张三丰脸色难看，道：“想不到，你竟然是当年火工头陀的传人。我这小徒，也是被你们打伤的？”

    “哼！”阿三狞笑，冷冷道：“谁教他硬充好汉，不肯说出屠龙刀的所在？这二十年残废的滋味可好受么？”

    俞岱岩厉声道：“多谢你今日言明真相，原来我一身残废，是你西域少林派下的毒手。只可惜……只可惜了我的好五弟。”说到最后一句，不禁哽咽。要知当年张翠山自刎而死，乃是为了俞岱岩伤于殷素素的银针之下、无颜以对师兄之故。其实俞岱岩中了银针之后，殷素素托龙门镖局运回武当，医治月余，自会痊愈，他四肢被人折断，实出于大力金刚指的毒手，倘若当日找到了这罪魁祸首，张翠山夫妇也不致惨死了。俞岱岩既悲师弟无辜丧命，又恨自己成为废人，满腔怨毒，眼中如要喷出火来。

    张无忌也怒火添胸，满目通红，这是他心中一直的痛。“阿三，拿拿‘黑玉断续膏’来！”

    阿三大吃一惊：“本门的续骨妙药秘密之极，连本门寻常弟子也不知其名，你却从何处听来？”

    “拿来！”张无忌不愿多说一句，踏前一步，浑身气浪翻滚，威势十足。

    “无量天尊！”张三丰脚下一动，身子如幻影一般，直达赵敏处。“郡主小心！”赵敏身后玄冥二老快速一拉，把赵敏挡在身后，同时双掌齐拍。

    张三丰冷喝一声，爪便掌，一掌打在一人掌上，一拉、一甩，却是直接转移力道，使得两人胳膊相撞，化解了二人攻击。张三丰空处的左手牵引，无尽的力道似爆发的旋风一般，瞬间吹的旁边一人东倒西歪，他脚下又是一勾，另一边打来的人也摔倒在地。只是再要抓赵敏，却也难了。

    她，已经躲到了人群之中。

    虽没能抓住赵敏，可张三丰这两手，却惊住了殿内百晓生外的所有人。几乎只是眨了两次眼，老道士就掀飞了七八人。这份能耐，真是骇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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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三清殿内(三)
    “想不到，名镇天下的张三丰张真人，竟然也会出手偷袭小辈。”赵敏惊魂一定，马上讥讽出声。

    张三丰冷冷一笑，道：“赵姑娘，老道只是想为弟子拿一药膏而已，又谈何偷袭？倒是赵姑娘不简单啊！”他话有所指，说的却是赵敏背后。

    几年前，赵敏恐怕没能耐让人去打断俞岱岩的手脚。

    “哼！”赵敏冷哼一声，道：“张真人还是少说废话。今日，你武当派武功若可胜了我门下三个仆人，一切好说。不然，这位俞三侠，就还要在床上躺着了。”

    “姑娘如此自信，老道拿你没有办法？”张三丰从容的反问了一句，眼睛有意无意的看着赵敏。玄冥二老压力陡增，急忙把赵敏护在身后，生怕这老道士再次偷袭出手。

    张三丰不可置否，回头看向百晓生，道：“道友，老道士却是要求道友一次了。”

    “好说，好说。”百晓生心里大乐，缓步上前，嘴中道：“你张三丰可是一代宗师，能让你开口，是我百晓生求之不得的福气啊！”

    他与张三丰往那里并排一站，殿里的气氛几乎凝固了起来。二人都没有动，就如两座高山一般，压的人心头慌乱。

    赵敏不自觉的退后两步，暗自咽了口唾液，俏脸发白。玄冥二老也真的感到了威胁，浑身绷紧，额头泌出细汗。明教之人互相对视，一个个凝重无比。他们看着二人背影，亦觉高山仰止，不可攀登。

    “赵姑娘，你还是把黑玉断续膏交出来吧，不然你们这些人恐怕少有能下得武当山者啊。”百晓生一幅风轻云淡模样，好似邻家大哥哥在与妹妹说话一般恬淡。

    赵敏银牙暗咬，脑中思考对策。可事关自己弟子，张三丰又怎么会退缩？她眼珠一转，大声道：“张三丰，难道你不想要其他弟子了吗？”

    张三丰气势一滞，百晓生却面色不变，接口道：“你能让玄冥二老护卫左右，想来很重要。抓了你，不就可以了吗？”他一言，张三丰神情马上一松，气势再次高涨。赵敏却心里大骂，狠狠的盯着百晓生。百晓生毫不客气的回看了过去，道：“你不要瞪我。我是为了你好。你把黑玉断续膏交出来，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哼！想要黑玉断续膏，还要看你们是否有能力留下我？”赵敏不甘服输，强自道。

    百晓生乐了，对张三丰道：“道兄，我对玄冥二老很有兴趣，不如由我出手与他们玩一玩。”

    “好！”张三丰微微一笑，退开了两步。

    百晓生对赵敏道：“你最大的依仗就是玄冥二老了，请吧！”

    玄冥二老看向赵敏，赵敏狠狠点头，她不认为百晓生比张无忌还要强，玄冥二老应该可以对付，只要对付了一个，张三丰也就不是太大的威胁了。

    看着玄冥二老上前，百晓生动也不动，双脚似生根一般站立在那里。鹿杖客、鹤笔翁对视一眼，齐齐拍出一掌。掌出毫无征兆，待到得面前，百晓生才感觉掌风袭来。他微微一笑，双手同时拍出，啪的一声，三人双掌齐对，劲力翻滚，发出连声气爆。

    玄冥二老掌力奇寒无比，一般人绝对受不了他们一掌，可百晓生动也不动，手中一发力，二人便觉得一股不可抵挡大力汹涌二人。

    二老骇然，快速撤掌后退，鹿杖客飞身立于鹤笔翁身后，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二人掌力叠加，这才化解百晓生那股炽热掌力。

    百晓生微微一笑，右掌毫无征兆拍入虚空，澎湃内力打在空气中，便是嗡嗡响动，震的人浑身难受。玄冥二老更是大惊，两人合力，再次击出一掌，欲抵挡百晓生掌力。可百晓生掌力临身之际，却突然下垂，自胸部转了一个弯，直接打在鹤笔翁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