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术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端木赐
“对对对!先前我也听说过,县试诗赋便写出了达府之诗,后来更是进一步成为鸣州之诗来着……”
“难怪敢大胆提问,原来是个天才案首童生啊!”
“不过……这个典故乃是孔圣出行的典故,我们这些秀才举人才理解思考到两个问题,这个苏林不过是童生而已,阅读过的典籍肯定没有我们丰富,圣力和思想也必然不如我们深厚,怎么可能看出第三个问题来呢?”
……
这些秀才举人当中,也有不少听过苏林事迹的,便纷纷议论起来。不过,他们这些人,知道也只是截止苏林在丰乐县考中案首童生的事,至于关外试炼的镇国诗词,却还没有听闻。
而且,因为这些秀才举人今天一整日都在府院当中读书,所以也未曾听到今早苏林在城门口被赵智围堵,然后圣旨封赏的事迹。
“有趣!一个小小的童生,竟然能看出第三个问题来?我吕通倒是洗耳恭听,到底是个什么问题?”
提出了第一个问题的吕通,并不相信苏林真的能够提出第三个问题来,两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方兄,连你都只能看出第二个问题。那个叫苏林的童生,还真是自不量力,估计一会儿说不出来问题,或者说出的根本没有意义的问题,要丢脸了。”
在举人方徽的身边,另一名举人曹聪摇了摇头叹息道,“哎!现在的案首童生,取得了一些成绩,便沾沾自喜,不知道天高地厚。熟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孔子逸马’这样深奥的典故,又岂是一个童生能够看出第三层含义来的?恐怕就是我等举人也只能等到考中进士以后,才能够再来参详提出第三个问题吧!”
曹聪也是天资聪慧之辈,从案首童生开始便在建安府求学,至今已经将近五年光阴。他十分明白蔡先生每次说典故时候的规矩,必然都是蕴含至少两层深意的,第一层问题只要是秀才中的佼佼者便能够看出,第二层问题却需要举人的文位才能够领悟。
至于更深的第三层思想内容,五年来,曹聪却从来未曾见过有学生提出第三个问题来。但是,曹聪知道,必然肯定有第三层的深意,只不过是他们这些秀才举人的思想还不够精深。
所以,按照之前的规律,曹聪猜想估计只有到进士的文位,才有可能看出第三层的深意来。现在苏林一个小小的童生放出厥词来有第三个问题,即便知道苏林小有才华,他也不相信。
“那倒是未必,曹兄,依我看,说不准这童生苏林还真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呢?”
举人方徽反倒是笑着对曹聪说道,“你听方才苏林反驳刘世民的话,便是立刻将‘变通’的道理学以致用。能够如此活学活用,哪怕他现在还只是一名童生,也不可小瞧他啊!”
“哦?方兄竟然如此高看这小小的童生,不应该吧!”曹聪又道。
“该是不该!我们且听听那苏林的第三个问题吧!”方徽翩然笑道。
而本来因为无人再问第三个问题而失望的蔡先生,此时却是来了精神,即便他看苏林只是一个小小的童生,却也为他这种敢于提问的精神感到欣慰。
不过其他的,单单苏林方才说出的一番话,便让他顿时眼前一亮,另眼相看,当即正视苏林,笑道:“好一个‘有了疑问便要提出来’,丰乐县的双甲案首童生苏林,老夫倒是在前两天听方院首提过你。据说你以童生文位写出了鸣州的诗词来,今日恰好是圣殿《圣文》一月一刊的日子,想必你的那首诗词也会刊印在本期的《圣文》上。苏林,你且先说说看对于‘孔子逸马’的第三个问题是什么?一会儿等《圣文》送达建安府,我们再一同看看你的鸣州大作!”
蔡先生这一番话出来,那些原先鄙夷苏林的秀才举人们,都纷纷咂舌震惊了起来。原来他们觉得是在哗众取宠的童生苏林,竟然有鸣州的大作被圣殿的《圣文》收录,而且,马上就印发下达到整个天仁大陆九个国家的所有学堂当中了。
圣殿作为整个天仁大陆的思想殿堂,是所有儒士所向往和朝圣的地方。在圣殿的翰林院当中收录了几乎所有可以搜寻到的蕴含思想的诗词文章真迹,是所有儒士都想要进入其中仔细观摩学习的圣地。
同样的,圣殿每月一刊的《圣文》更是从整个天仁大陆九个国家的圣力长城之上,选取当月达府极其以上的诗词文章,以圣殿的众圣之力广为印刷,发布到九个国家所有的学堂当中,供学子们观摩学习。
因此,不仅是吴国儒士,整个天仁大陆的儒士都以在《圣文》上发表诗词文章为傲。若是有幸得到一些半圣的亲笔批复赏析,就更是值得炫耀的大喜事了。许多在朝堂上的重臣高官,互相之间斗嘴争高下的时候,往往都是自诩在《圣文》上发表了多少多少诗文,又得到某某半圣的赏析和认同。
所以,每月的《圣文》发布,都倍受各国儒士的关注。蔡禾蔡先生也是选在今天《圣文》发布之日开讲,顺便同学生们共同阅读赏析一番能够被《圣文》收录的大好诗词文章。
对于建安府府院的这些秀才举人们来说,总共也只有举人方徽曾经写出过一首达府之诗,在去年腊月登上了《圣文》月刊。当时似乎整个建安府的府院都轰动了,所有的学生们都欢呼着替方徽庆贺,甚至是方院首和蔡先生也满意地点头道贺。
而现在,这些秀才举人们听到蔡先生说,眼前的童生苏林竟然也有诗作,而且还是鸣州的大作被收录进《圣文》,哪里能够不傻眼和震惊的?
“先生过誉了,学生对于‘孔子逸马’典故仍有一个不解之处。便是孔圣既然明知道子贡的大道理说服不了农夫,为什么不先要马夫去,而任由子贡前去说服农夫呢?”
苏林感受着周围那些秀才举人的目光从看不起到震惊和不相信,倒也保持从容和淡定,根本就不受他人目光和看法态度的影响,拱手说出了自己领悟到的第三个不解的问题来。
“咦?对啊!为什么孔圣不直接一开始就让马夫前去呢?”
“就是啊!孔子乃是圣人,既然已经知道子贡无法说服农夫,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呢?”
“如此说来,这个问题可比前两个问题深奥多了?这是要揣测圣人行为的深层次用意啊?”
……
这些秀才举人无一不是聪慧之辈,苏林才刚将第三个问题说出来,他们立刻便知道苏林果然不是无的放矢,这个问题比起前两个问题所要深究的思想道理恐怕更深得多。
“奇怪!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为什么我在想这个典故的时候,一直都在子贡和马夫身上着力,却将真正的圣人孔子给忽略了?”
那自傲的秀才吕通也恍然大悟,立刻就将自己思考的过程重温了一遍,在心中惊疑道。
“果然!方才我提出第二个问题的时候,便在往更深一层思考。这则典故说的就是‘变通’之道的三层思想意义,一层比一层更深。我能领悟到第二层,却偏偏怎么也想不到第三层到底是什么,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要从揣摩圣人孔子的行为用意上去着眼思考。这苏林是如何能够想到这一点的啊?不可思议啊!”
举人方徽表面上虽然故作镇定,但是智海内已经翻起了滔天的思想巨浪。同时,由于苏林提出的这第三个问题,在他的智海内也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共鸣,竟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漩涡,持续不断旋转思考着这个疑问:“为什么孔圣不直接先让马夫去说服农夫呢?”
“哈哈!苏林,这个问题问得好啊!问得好啊!正是老夫想要听到的问题,这么多年来,老夫于府院当中讲过的典故不下数百个。每一个典故都包含了三层的思想深意,秀才可得其一,举人知其二。但是其三即便是进士也可能参悟不出来,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八年前举人文位的李云聪答出过一次第三层含义。
没想到,如今又让老夫遇到天纵奇才了,你比那李云聪更甚一筹啊!他是以举人文位思考出第三层含义,可是苏林啊!你现在连秀才都还不是,便能够看出第三层含义的端倪来了……而且更难能可贵的还是‘孔子逸马’这个典故,不简单啊!不简单啊!”
蔡先生便没有马上揭晓第三层含义的答案,反倒是先将苏林狠狠地夸赞了一遍。甚至不惜用吴国人尽皆知的一名天才李云聪作为比较,那李云聪是以大儒之言开智,但是却在十五岁考取案首童生,十六岁府试秀才第一名,十七岁便已经是考中了第一名举人,中间积累了两年,十九岁便中了当年的榜眼进士。如今更是以大学士的文位被国君孙建实任命为从一品的刑部尚书。
要知道,任何一个国家的六部尚书,通常都必须由翰林大学士文位的儒士担任的,而李云聪能够以普通的大学士文位担任刑部尚书,可见其才华和天赋的了得。乃至如今吴国内的一些妇人在勉励自家孩儿用功读书的时候,都会将李云聪树立成为榜样。
可是如今,蔡先生以李云聪和苏林作为对比,竟然还说苏林更胜李云聪一筹,这已经不是令人震惊了,简直可以说是骇人听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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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水之三态
有了蔡先生的肯定,这些秀才和举人再也不敢小看苏林了。即便有些心中依旧对苏林一个小小的童生不服气,却也不敢再有微词。
“方兄,没想到这个苏林还真的有些才华啊!童生就能做出鸣州的诗词来,一会儿《圣文》来了,我定要好好参详参详!”
之前还鄙夷苏林的举人曹聪,这一下也点了点头,说道。
“鸣州的诗!我都没有写出一首过……”方徽心里面有些微的落差,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又开始思考方才苏林提出来被蔡先生肯定的第三个问题,“孔圣为什么不先让马夫去呢?”
其他的学子也纷纷开始思考这第三个问题,不过以他们现在的思想和才学,却想不到这一步,百思不得其解,智海陷入了困惑当中。如果说没有人向他们解答这个疑问的话,恐怕会在智海深处形成一个长久的疑惑漩涡。
当然了,这可是在蔡先生的课堂上,既然第三个问题已经提出来了。蔡先生自然会负责解疑释难,在夸奖了苏林一番之后,蔡先生便言归正传,开始讲解起“孔子逸马”的第三层变通含义来了。
“‘孔子逸马’这个典故当中,若一开始孔圣就让马夫前去,即便马夫说服了农夫,那么子贡心中也一定会不服气。如今不但子贡心中毫无怨尤,也使得马夫有了表现的机会。圣人能通达人情事理,所以才能人尽其才。这便是用人的变通之道。世人常以成文的法规来约束他人,以资格来限制他人,以兼有所长来期望他人。这样,天下事哪有成功的希望呢?”
蔡先生说完这第三层的变通之道,在场的秀才举人有的默默地点头,有的却依旧半懂不懂。蔡先生见状,又扶须笑道:“世间万事万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所以道理和思想也有了适用的局限。若是尔等能够掌握好变通之道,便能够将开智奉行的思想和道理推及到所有的为人处世之上。不过,圣人尚且还不能完全变通,所以才会有百家争鸣,孔圣也无法完全将百家说服,纳入儒道。所以,尔等暂时若还对变通之道不甚明了,也没有大碍!仅需谨记,不要一味的墨守陈规罢了!”
有了蔡先生的这一番话,在场许多依旧不解的秀才和举人,也慢慢的释怀,将变通二字铭记在心,慢慢参悟。
而苏林听完蔡先生的解答之后,也是若有所悟地点头,心中暗道:“圣人的一言一行,果然都是蕴含着巨大的思想和道理。在‘孔子逸马’这个典故当中,其实孔圣就相当于‘执器之人’,他的手中有子贡和马夫这两种器。面对马匹被农人所囚的问题,如何去使用这两个器,便需要执器人去选择!我的道是不器,要成为执器人,便更需要学会孔圣的这种用人的变通之道……”
苏林智海内的思想潮水竟然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形成了一道水龙卷来,将智海内的思想之水全部都裹入其中,水天相接,掀起滔天的巨浪来。
“我之不器!要学会变通,将变通之道融入不器当中,让不器大道更加宽阔起来!”
轰的一下,苏林的智海内一阵明悟的雷光电闪,巨大的水龙卷也忽然炸裂开来,片片水花从天空散落,天空当中猛地降下一道思想的光华来,照耀进入所有的思想水滴当中,正在改变着水滴的结构。
“这……思想之水的形态……水……雾……冰……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不觉,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后,苏林猛地清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智海内的思想海水,竟然已经分割成为了三种形态。
分别是液态的水,气态的雾,还有固态的冰。
“难怪孔圣有言智者乐水,原来,水便是天地之间最知道变通之物。能够在自然界当中以液体、气体和固体三种形态存在。顺势而为,知道变通,又无孔而不入。更可以水滴石穿,改变地貌,东流入海……”
智海内的思想潮水形态上的变化,让苏林知道了,这是自己的君子不器之道融入了变通之道的效果。
苏林尝试的用三种不同心态的思想之水去思考问题,结果便惊喜地发现,若是用常态的水,思考问题会更加圆润丰满面面俱到。而如果用气态的思想雾气去思考问题,却往往能够发散思维,想出一些意想不到的观点和结论。再用思想坚冰去思考,却是立刻就能抓住问题的最关键所在,直指重点。
“原来如此,融汇了变通之道。连带着我的思维方式也变得多样化起来,今后思考问题,学习经义思想,便都能够不自觉的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和方式去深究……大善!大善啊!”
明白了三种不同形态思想之水的作用,苏林的心中便是一阵惊喜。
“苏兄!苏兄……你是怎么了?”
袁暮见苏林一直在发呆,便推了他一下。苏林这才彻底地清醒过来,将意识从智海当中收回,笑着对袁暮道:“袁兄,无他,只是方才在领略蔡先生话中的变通之道罢了。不得不说,蔡先生真乃良师啊!若是能日日都听蔡先生讲道,思想修为定然可以一日千里啊!”
之前苏林还对蔡先生的盛名抱有怀疑的态度,但是如今亲自听了蔡先生的一堂课,便心服口服,变得像之前的袁暮那样,巴不得天天都能够听到蔡先生讲课。
“苏兄怕是说笑了吧!蔡先生的课只能一月听上一两次,若是天天听,智海怕是都要爆掉了!”
因为苏林准确的提出了这连举人方徽都想不到的第三个问题,周围的秀才和举人们,都纷纷看了过来,对苏林可以说是刮目相看。这也就使得袁暮也跟着沾光,急忙又朝着苏林身边挨着站了站,挺直了腰杆,笑呵呵地对着身边的几名秀才和举人道:“诸位同窗有礼了!有礼了!我是建安府吉阳县案首袁暮,和苏兄可是顶好的朋友兄弟。我们可以经常一起坐而论道的!嗯嗯嗯……”
“不就是提出了一个问题而已!兴许是他运气好,更或许压根就是在某本古籍上看过相关的思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一名小小的童生而已。”
秀才刘世民却还是不服气苏林,特意跑到秀才吕通的身边,嘀咕着说道,“吕兄,秀才班可都是以吕兄你马首是瞻的,现在这一个刚来的童生就如此嚣张,其他同窗恐怕会对吕兄你有看法了啊?”
“刘兄,我吕通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小小童生计较。哼!少年人自然会恃才自傲,等他真正到秀才班来学习的时候,便会发现,童生终归只是童生,再厉害的童生,也不敌一个普通的秀才!”
吕通虽然表面装作豁达的样子,但是毒辣的眼光却重重地瞥向苏林,轻蔑地笑了一声道:“思想之道,又怎么可能是区区写两首诗词,提几个问题就能够精深的?我传承先祖的杂家思想,要兼容并蓄百家思想奥义中的精华,刘兄岂能拿这苏林同我比较?”
吕通是高傲的,身为建安府吕家的嫡子,杂家的传承,他的舞台是将来的九国疆域和蛮荒大陆,目前的建安府只不过是他驻足的很小的一站罢了。
“对的!对的!不说其他的,吕兄,单单是每月司农监分配下来的任务,就远远不是苏林这种童生能够完成的。”
说到这个,刘世民的双眼就是一亮,坏笑道,“要不……吕兄等本月的司农监任务下发之后,给那苏林也分配一个普通秀才的任务让他独立去完成?让他也尝尝力所不能及的苦头,也好收敛一下他嚣张的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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