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圣天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子莫语
康明山赞道:“苏圣才果然目光如炬,此画乃我小徒所作,我见其中有茶道真意,用来相赠在座各位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苏文浅浅一笑。示意王阳明打开木盒,说道:“如此倒是巧了,前几日学生弈棋有所得。故作得小诗一首,特意将其书于纸上。准备当作赠礼送给圣佑书院的各位,只是装裱所花的功夫长了一些,这才耽误了时辰。”
王明阳打了个哈哈,笑着道:“无妨无妨,如此,便让我们一齐来看看苏圣才的这份赠礼吧!”
说着,王阳明将长方形木盒慢慢打开,当中果然安躺了一卷字轴。单从装裱之上,也能看出其中的考究之意。
康明山的目光随着王阳明的手掌而动,也隐隐有些期待苏文的这幅字到底写了些什么。
素来听闻苏文有诗词盛名,更于州考当中以奋笔疾书破镜惊天下,如今苏文将诗、书二文位相结合所作出的佳作,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下一刻,王阳明揭露了答案。
卷轴缓缓展开,首先吸引众人眼球的,是苏文的字。
当中浑厚奔放之气扑面而来,纵横捭阖的笔姿和恣肆浪漫的势态让人惊叹。通篇布局大开大合,大收大放,在强烈的跌宕起伏中。突现了雄肆宏伟的势态。
如果将此卷看做是一幅字帖,那么落于笔下的每一丝墨痕都圆转自如,含蓄而奔放,随着感情的渲泄,笔致似有节奏地忽重忽轻,线条或凝炼浑厚,或飘洒纵逸,浓墨处混融而富有屋漏痕般的质感,枯笔处涩凝而极具锥划沙般的张力。点画与线条的合谐组合,构成了一幅自然生动的画卷!
“好字!果然是好字啊!”
康明山的这声称赞可谓发自肺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谁也无法相信。苏文的一手草书竟然已经有了如此造诣!
抛开卷中所书的内容暂且不论,单是这幅字帖,便起码达到了极叹之境!
如此佳作,便连圣佑书院的坐席之处也发出了阵阵惊叹之声,其中不乏有一些有书位在身之人,也不得不为之拜服。
主位之上的陆羽脸上的神色显得更加轻松了一些,心中暗暗想到:“我家宝贝徒弟果然是很有眼光啊!”
陆三娇和白剑秋二人更是脸上有光,虽然刻意保持了脸上的平静之色,但眼底的喜悦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片刻的震撼之后,康明山这才终于将注意力放回到书文间所成的那首五言律诗上,将其轻轻诵了出来。
“十九条平路,言平又嶮巇。
人心无算处,圣者有输时。
势迥流星远,声干下雹迟。
万般思后行,一失废前功。”
当念至最后一句的时候,康明山已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好啊!好一个万般思后行,一失废前功!真是字字珠玑,道尽了棋中真意啊!”
苏文浅浅一笑,谦声道:“不过是学生偶然而得,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康明山张大的嘴巴久久未能合拢,心中早已是一片骇然,他终于知道,眼前这位少年的圣才之名,真的不是浪得虚名!
念及此处,康明山忍不住暗暗回过头,用余光扫向圣佑书院席位之中的禹墨,却发现后者正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如此看来,此番文会,还真不能太过大意啊,虽然尚不知道此子的对弈之术如何,但从这首诗文来看,其于棋道的悟性也绝不容小觑!”
心中这般想着,康明山脸上却是展露出了一个无比和煦的微笑,开口道:“没想到,苏圣才对棋道也有如此深刻的理解,真是让康某始料未及啊!”
苏文笑道:“康大人客气了,只要不嫌弃学生的这番拙作,学生便放心了。”
经此交锋,苏文成功地用一诗一书破了康明山的局,而且谁都能看得出,苏文的诗帖比起康明山拿出的《采茶图》来说,不知道高了多少层次!
如此一来,康明山的心理战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倒是让鸿鸣书院一众师生士气大涨!
毫不客气地说,两大书院在文会的第一回合较量,鸿鸣书院完胜!
然而,康明山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丝毫的懊悔之色,他非常欣喜地从王阳明手中接过苏文的诗帖,即便回到了坐席之间,也是对苏文赞不绝口。
仅此看来,此次文会的气氛倒是颇为和乐融融。
但谁又能料,这是不是康明山以攻转守的一手妙棋呢?
历来真正有影响力的文会都是有主题的,而此番茶圣陆羽之所以会邀请圣佑书院前来,所为的便是增加苏文于棋道的感悟,所以此次文会的主题,正是棋。
整个文会可大体分为三个部分,首先便是坐而论棋道,再而是现场对弈,最后则是文战切磋。
随着王阳明大学士宣布文会正式开始,接下来的时间,便是论棋道。
卫国棋势孱弱,鸿鸣书院也没几个身怀棋位之人,但没几个人,并不代表真的一个人也找不出来。
除了苏文之外,在杂学院当中,还有一位御书教习曾获棋位,这人叶瑶依和梁山两人自然也认识,叫做林冲,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模样,一贯有些沉默寡言。
所谓坐而论道,便有些像是苏文前世的辩论赛,与会双方分别提出自己对于棋道的理解,分而辩之,是文人学子之间交流最为广泛的形式。
比如说人族十国共同举办的论文大会,也是同样的做法。
林冲早在半月之前便得知了今日自己将是书院论道的唯一人选,所以这半个月来他都放弃了对自己主修文位的研习,而是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棋道当中,也算是小有所得,此刻便是检验他这半月苦修成果的时候了。
或许是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林冲似乎显得有些紧张,他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迈步走到了场中央。
在那里早已准备好了两个蒲团,便是供以双方书院代表就坐的位置,待会儿论道之时,除了蒲团上的人,其他众人皆不得出声,这亦是文会的规矩之一。
盘腿沉膝而坐,林冲看着距离自己不足三尺的唐国棋道国手杜宁,一双手掌都握紧了,或许在今日之前,他从未敢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能有机会面对如此棋道大家,此时的他还一个字都没有说,背后却已冷汗淋漓。
也不知道此时杜宁作为圣佑书院代表论道,是早已做出的决定,以表示对神木山的尊重,还是康明山的临时指派,以期于在此番较量中扳回一城。
相对于林冲的战战兢兢,杜宁倒是显得轻松自在无比,率先开口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杜宁,文位及侍读,未请教先生大名?”
杜宁的声音很清脆,停在林冲耳中,却让他忍不住浑身发颤,良久之后才有些喉咙发干地开口应道:“我,我叫林冲,文位及御书。”
杜宁淡然一笑:“原来是林大人,论道之中无尊长,一会儿您我便直接以姓名相称吧!”
“啊,好……好……”
见得林冲这番表现,别说圣佑书院中人,就连苏文也是连连摇头,虽然他也从未奢望过自己书院这边能在棋道之论中获胜,但林冲如此不堪的表现,也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如此看来,恐怕这林教习在对方三言两语之下就要摆阵了啊!
果不其然,便在苏文感慨之时,那杜宁也没有放过如此大好机会,连番发问道:“不知你习棋岁月几年?与人对弈胜负如何?可曾书过棋谱或观棋之文章?对今日之棋局,又有哪番新的见解?”
林冲身形微微摇晃,直感到脑中一片空白,徒劳地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然而此时的论道,才刚刚开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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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四章 星空下的命运
卫国不盛棋道,而唐国却是举世第一棋道大国,所以杜宁在论道中获胜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那林冲林教习竟败得如此不堪。
从论道开始到现在,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林冲只是磕磕绊绊地叙述了一下自己对棋道的理解,便再也没有说过话。
而且在林冲所叙述的棋道之理中,大多数都来自于先贤的遗作,虽然中规中矩,却也毫无新意可言。
就连主位之上的白剑秋也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气,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反观唐国棋道国手杜宁,即便面对茶圣当前,也是侃侃而谈,丝毫没有约束局促之感,一言一语,均出自其本身对于棋道的感悟和理解,很多论调即便是苏文听来也是眼前一亮,大获裨益。
随着林冲灰头土脸地下场,整个文会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毕竟谁也没有想到,文会才刚刚开始,圣佑书院一边就已经隐隐有了反客为主的趋势,整场论道,几乎全是杜宁一个人在说,俨然已经将论道变为讲道了。
虽然两者对于苏文来说并无所异,但却绝非鸿鸣书院其他学生所希望看到的。
一时之间,鸿鸣书院的席座间变得一片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虽然心有不甘,但奈何确实不懂棋道,贸然上前,只会更加丢脸。
王阳明环顾四周,见鸿鸣书院无人敢再上前,只好尴尬地朝着杜宁笑了笑,便准备匆匆结束此次论道,直接进入临场对弈的环节。
可就在这个时候,苏文站了起来。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有些削瘦的身影之上。
“难道苏师兄准备与杜大人论道?”
“苏师兄懂得棋道吗?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自苏文出现在文会现场之后,其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只是在这一刻。便是连鸿鸣书院中人,也对苏文没有丝毫信心。
如果是诗词切磋。就算一百个杜宁加起来也不如苏文,可是若是论棋……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苏文此举殊为不智,若是勉强上前与杜宁论道,只会自得其辱,席间脾气最为暴躁的白齐忍不住低声喝道:“苏文,别胡闹!”
苏文回过头来,对着白齐轻轻颔首。说道:“白院士不必担忧,学生自有分寸。”
或许此时对于所有鸿鸣书院的学子来说,都希望论道赶紧结束,避免更大的尴尬和羞辱,但苏文却不这么想。
他希望论道的时间再长一些。
唯有如此,他才能借由圣佑书院的力量,加深自己对于棋道的理解和感悟。
对于苏文来说,这种与棋道名家直接交流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如果就这么让此次论道结束的话,那才是真的要遭天打雷劈了。
所以他站了出来。
相比于鸿鸣书院这边的满堂质疑。圣佑书院的一众师生在看到苏文之后,却是满目的警惕之意,先前苏文所作的一诗一书还历历在目。从那首诗文的遣词造句,管中窥豹,也能看出苏文在棋道上的造诣绝对不低!
便连杜宁也渐渐收起了脸上的轻松笑意,将腰背慢慢挺直了起来。
苏文走出坐席,一步步来到场中央,先恭敬地对着杜宁施了一礼,这才沉膝坐下,笑着道:“学生于棋道中所行年岁尚短,若是语出不当之处。还望杜大人见谅。”
抛开苏文的棋艺高低不论,单是这副不卑不亢的态度。便与先前林冲的唯唯诺诺呈鲜明对比,也多少安抚了一下鸿鸣书院这方的士气。
杜宁微微一笑。开口道:“苏圣才自谦了,如此,我们便开始吧。”
苏文点了点头,然后抢先开口道:“之前听您一席话,学生受益良多,但仍旧有一些地方不甚明了,还望先生指教。”
杜宁摆摆手:“论道之中无尊长,你可以直接唤我为杜宁。”
苏文对此不置可否,笑着道:“杜大人之前将棋道比喻为命运,却不知,大人所指的命运,是指棋子本身的命运,还是执棋之人的命运呢?”
此问一出,满堂皆静,便连之前质疑苏文的白齐白院士,也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杜宁微微一怔,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苏文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如此,不知道苏文你心中的棋道,又是什么呢?”
对于杜宁的避而不答,苏文并没有计较,而是大方地说道:“学生知道,棋道三境中的第一境便是星罗棋布,所以若是将棋盘看做是一片天空,那么其上的黑白棋子,自然就是夜幕中的星辰,在学生心中,棋道,便是星空!”
苏文的这个答案并非他信口雌黄,而是基于两日前与禹墨一战而得,所以便在苏文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反应最大的并不是杜宁,而是禹墨!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文会开始之后,一向性情活泼的禹墨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直到此时,他忽的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宛如寒星,直刺苏文的面庞。
蒲团之上的苏文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他甚至没有向禹墨投去丝毫的目光,而是直直地盯着身前的杜宁,等待对方的答案。
谁曾想,杜宁却轻轻笑了。
“于棋道之中,不知道你可否听过一句话,叫做千古无同局?”
苏文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么也就是说,棋局总是在不断变化的,但我们头顶上的星空,却是亘古不变,两者又岂能等而视之?”
杜宁的神色中隐隐闪过一丝失望,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苏文的棋道境界,竟然会说出如此可笑之言。
然而,苏文对于杜宁的这声驳斥却并未退缩,反倒笑着说道:“杜大人怎么知道星辰就是亘古不变的?”
“日有朝升日落,月有阴晴圆缺,为何在大人眼中,星辰就没有变化可言呢?”
苏文的这番话,掷地有声,立刻让杜宁眼中一片错愕之色,在座的其他所有人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盯着苏文,唯有一道谁也不曾料到的声音在场中响起。
“说得好!”
出声的是负责主持文会的王阳明大学士,言毕之后,王阳明似乎也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不禁歉然道:“抱歉各位,先前老夫实在是有些激动了,一时失言,还请杜先生继续。”
经过王阳明的这一打岔,杜宁似乎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轻轻皱了皱眉头,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苏文的这番话,只好转而开口道:“如此,若棋局真如浩瀚星空,那么执棋之人岂不是比圣天还要伟大的存在?”
苏文淡然笑道:“这便回到了学生一开始的那个问题,如果杜大人将棋子比作每个人的命运的话,那么执棋的那双手,又是怎样的存在,竟能够掌握你我之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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