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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泼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甲鱼不是龟

    见石猴咬牙怒视自己的模样,金蝉子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我认识?”

    石猴依旧不说话。

    “贫僧有一种预感,你我有缘。”

    “最好是没有!”石猴冷冷道。

    金蝉子噗次一下笑了出来:“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如何是最好没有呢?”

    石猴撇过头去,不看他。

    “也罢,你想求仙,贫僧便遂了你的这个愿。”金蝉子抬起头望着道观问道:“你师尊可在?”

    风铃恭敬地鞠躬行礼:“回金蝉子师叔的话,师尊在潜心殿修行。”

    “行,我去去就来。”

    说罢,金蝉子拂袖,道道云雾在脚下凝成,转眼便已经飞越了围墙。

    金蝉子走后,风铃卷起拂尘轻轻敲了敲石猴的脑袋:“你这石猴好不知趣!你可知金蝉子师叔是何人?”

    “知道,他就是西游记里那个不开化的和尚!”

    要是落到他手上,无论能不能取到真经,结果如何都不重要了。因为那本身就是个悲剧。

    风铃将石猴九不搭八的回答直接忽略掉,叱道:“金蝉子乃是西天如来佛祖坐下二弟子,你怎可如此与他说话!”

    “切!”石猴扭过头去看看,半响,又猛地转过头来满脸惊讶:“你说金蝉子是西天如来佛祖坐下二弟子,你叫他师叔,那……那须菩提祖师不就是……”

    “你执意拜入师尊门下,却连师尊的身份都不知?”风铃鄙夷地瞪了石猴一眼。

    “如来佛祖是须菩提祖师同门师兄弟?!”石猴惊呼了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整个西游,不就是被这帮人设计的咯?

    风铃扬起拂尘,又是敲了石猴的脑袋:“胡说八道!如来佛祖如何是师尊同门师兄弟?”

    “那你为何又叫金蝉子师叔?”

    “师尊与那如来佛祖法出同系,论辈分,我等称呼金蝉子为师叔!”

    “哦?”石猴松了口气,又问道:“这法出同系从何说起?这里是道观,如来佛祖修的却是佛法。”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风铃清了清嗓子,娓娓道:“师尊先修的道法,道法有成,尔后随太上西出函谷关,化胡为佛,又修了佛法。可惜佛法未有大成,故而此地只授道法。”

    说罢,又压低声音道:“此事休要多提,免得师尊不开心。”

    “哦。”石猴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目光在天空中飘忽。

    “先修了道法,道法有成?这,既然道法有成了,为何还要修佛法呢?按照这老头的品级,如何都不比西方一个佛陀差吧,没理由啊。”想着,石猴瞥了风铃两眼,却没开口问。

    潜心殿中,须菩提与金蝉子四目交对。

    金蝉子轻轻地粘起黑棋,往棋盘上一放。

    “啪嗒。”

    “请。”说罢,金蝉子的手缓缓移开,掠过棋盘上密布的白子。

    “金蝉子,你这……又是何意呢?”注视着棋盘上,空白处孤零零的黑子,须菩提捋了捋长须,一脸的惊异。

    “本是一局死棋,自当置诸死地而后生。”金蝉子直视须菩提双眼缓缓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须菩提不禁啧啧苦笑:“数年前,我与你一盘残局。实不想你会有此一着。只是……”

    “只是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着,却是贫僧。是么?”金蝉子的笑容缓缓淡去。

    “这一着,极险。”须菩提指着黑子道。

    “贫僧心中有数。”

    “你可想好了,若不成……”须菩提微微一顿,殿内一下子安静了几分。

    许久,须菩提才说出了那最后的几个字:“万劫不复!”

    那一刹那,晴天惊雷,闪光透过窗檐照在金蝉子的脸上,俊秀,不起涟漪。

    他面色淡然,双手合什道:“为普渡,贫僧愿化作这一棋子,解开佛法百世之惑。”

    望着目光坚定的金蝉子,须菩提骇然,许久,问:“心意已决?”

    “贫僧已请正法明看顾那最后一世,若苍天存德,便让我行普渡之法。若不成……”金蝉子起身叩拜:“此行便是道别,再见无期。还请道兄保重!”

    惊雷已过,天空一如往昔。

    柔和的光线丝丝,透过窗上的白纱落到金蝉子的身上,在古朴的地板上刻下深深的影子。

    须菩提缓缓睁大了眼睛,一言不发。

    ……

    许久,朱红色的大门轰然打开,金蝉子抬脚,拖着裙摆迈出高高的门槛。

    在石猴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下阶梯,与他擦肩而过,道:“那求道的门,贫僧已帮你打开。剩下的,便要靠你自己了。”

    微风拂过他的衣袖,飞扬的身姿,一步步迈向远方。

    那背影融入了天边的流云,融入了林间的绿叶,与天地浑然一体。

    莫回头。

    观内观外,一众师兄弟静静地注视着。

    门后,长长的石阶上,须菩提迎风而立,久久叹息:“后生可畏啊……”

    石猴挣扎着站了起来,驱使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脚,一瘸一拐地迈向大门。

    须菩提缓缓闭上眼睛,直到金蝉子消失在远方,才睁开眼睛,注视着攀爬阶梯的石猴。

    这是他与石猴第一次的对视。

    一个春秋的坚守,一墙之隔,也终是到了这一步。

    石猴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须菩提,这是揪心的等待。

    许久,须菩提忽然笑道:“你这猴头实在顽固……也罢,且,随我入内室!”

    说罢,仰天长笑,转身便走。

    石猴的脸上凝固的表情缓缓绽开笑颜,一瘸一拐地跨过门槛,像一只兴高采烈的猴子。

    “入内室……师尊这是要……”

    “入室弟子!”天边一抹残云荡尽,风铃手持拂尘,一步步穿过人群:“往后,怕是我们都要尊称他一声,师叔了。”

    那观内观外的一众师兄弟无不大惊!

    ……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千年之后,天书记载,这一日,发生了三件大事。

    其首,当数东方天庭第一战将真君杨戬劈山救母,因其母之死与玉帝反目,携梅山七圣聚众拥兵灌江口,三尖两刃刀直指天庭。

    天庭急招杨戬之师玉鼎,玉鼎闭门不出,称不能胜。

    其二,西方如来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子生惑,灵山辩法直战如来佛祖,破了道心,失了佛陀金身。

    尔后发宏愿受十世苦修,甘心堕入轮回,从此化作苍茫大地上一介行僧,西方再无金蝉子。

    而那其三,便是西方上古大仙须菩提不顾因果业力,收了一只石猴为徒,取名,孙悟空。

    这最后一事件,足足提前了三百年。

    ( 大泼猴  p:///1/1684/  )




第十四章
    阳光从窗外斜射而入,一阵檀香从炉鼎里飘出,缓缓扩散开来。

    房间里的两个人对坐着静默已许久,愣是没有说一句话。

    须菩提就只是看,一直看,一直看,看得石猴头皮发麻。

    那目光锐利得似乎想穿透石猴的心一样,脸上的神情时不时略略变化。

    “这老头会读心术,他想读什么?”

    关于须菩提会读心术这个问题石猴早就知道,也早就想开了,要不然跪在门口的时候石猴怎么什么都敢从嘴里往外蹦——反正你不说他也会知道,不如照直说了。

    但是这样被人面对面地读心,感觉还是极不舒服。

    不过,好歹是进来了,跪在蒲团上被读怎么都好过跪在外面的石板上被读。

    整整一年,膝盖都已经跪到长了厚厚的一层茧。

    直到日落西山,明月挂起,风铃偷偷溜进来掌上灯,又给香炉添了香料,须菩提才伸了伸懒腰,收了收神。

    “‘你像个猢狲,便姓孙,有道是打破冥顽需悟空,便叫孙悟空吧。’这话,可是你说的?”说罢,须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明明就是你想说的。”石猴心想。

    “也罢,便当做我说的。往后,你便叫孙悟空。”

    “谢师傅赐名!”孙猴子识趣卖乖地叩首。

    和一个能洞察对方心事的人交流,那种痛苦是无以言表的。猴子索性不去想了,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反正走一步是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

    那须菩提捋了捋长须,笑道:“你这猴头,可知为师为何不肯收你?”

    “弟子不知,请师傅明示。”猴子恭恭敬敬地答。

    “修道者,窥视天地之数,行越界之法,修成,可推演天命,翻手为云,覆手化雨,此为大能。若是遇着好勇斗狠之徒,必会为祸众生。故,为师有三不收。”

    “哦?”

    “性格偏执,桀骜不羁者,不收。高傲跋扈,对上天不怀敬畏之心者,不收。这其三……”须菩提伸出三个手指,数到“三”的时候特意顿了顿,面带笑容地注视着孙猴子。

    “嗯?这‘三’是……”

    “来历不明者,不收!”顿了顿,须菩提接着说道:“此三者,你若是只占其一二也就罢了,偏偏你这猴头‘三不收’占了个全。普天之下恐也再难找出另一个了。”

    “什么?”孙猴子瞪大了眼睛,心里嘀咕了一句:“我怎么就成来历不明的了?”

    须菩提抖了抖拂尘,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猴子,缓缓道:“那你倒说说,你从哪里来?”

    “我从东胜神州花果山来!”猴子脱口而出。

    不过马上他就发现不对了,因为一听他这句话,须菩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目光盯得猴子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若你真从东胜神州来,此时便不应在此!你可知,你足足来早了三百年啊。”

    猴子的脸猛地一阵抽搐。

    和这种人交谈,随时都会虚脱。

    “师傅,莫说这不相干的,何时教徒儿道法?”

    又默默注视了猴子许久,须菩提缓缓转过头去遥望窗外一轮明月,淡淡道:“不说也罢,你且下去安顿好,明日早起,为师自会安排你修仙求道之事。”

    退出了门外的时候猴子感觉自己的背上凉飕飕的。

    很快,守在门外的风铃便领着猴子离开,又在这建在山洞中的道观里转悠了半天才到了给猴子安排的房间。

    这是一个单独的房间,旁边便是厨房,并没有与其他道徒的房间挨在一起,还是单间,似乎预示着须菩提对猴子的特殊对待。

    帮猴子在房间里点亮了一盏油灯,风铃又将一套灰色道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子上,笑问:“师傅可是为师叔取名了?”

    “嗯。”猴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房间,这是一个二十平见方的朴素小木屋,因为依山而建,只有一面有窗户。房间里放置着渐渐单单的一副卧榻,卧榻上一张矮桌。

    这是这个时代的标准配置,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寒碜。

    “可是‘孙悟空’?”风铃坐到卧榻上,将桌子上早已经备好的水果推到猴子面前。

    也没客气,猴子伸手抓起一个梨就啃了起来。

    囔囔道:“自然是孙悟空了,这还能有错。”

    “那我以后得称孙师叔了?”风铃小心翼翼地问。

    “别。”猴子摆了摆手:“你还是叫我猴子吧,听着习惯。孙师叔……这听着怪别扭的。”

    这一说,风铃的表情顿时释然,笑嘻嘻凑过来问道:“猴子,师尊让你选了道脉了?”

    “道脉?什么道脉?”

    “我道家有二脉,一脉曰‘行者’,以行证道。另一脉曰‘悟者’,以悟证道。观内弟子都选的悟者道,此乃任意入门徒弟必选之事。怎么?师尊没提起?”

    “没提。”猴子摇了摇头。

    “没提?”风铃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们足足谈了五个时辰,怎么……莫非连我也不愿告知了?”

    “老头子就是一直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话倒是没个三两句。”

    风铃略略想了下,点头道:“这以前倒也有过,师尊喜好读心,新徒弟入门必会好好读上一读,只是如此之久倒是头一遭。你且歇息吧,明天一早我再来找你。”

    “嗯。”

    风铃走了,剩下石猴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硬邦邦的席子上。

    “刚刚那是什么意思呢?”猴子想。

    那谈话的内容与语气,明显是内藏玄机的架势。

    “三不收?”

    猴子越想越不对,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论有什么内里乾坤,还是要先把道法学到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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