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若是裴青虎在场,十有**要对陈青牛的贪婪表现出唾弃,而站在镇国阁一楼玉石方案前的裴青羊只觉得有趣,除了姐姐和陆姥姥,难得有人陪她说话,甭管良言还是废话,都成,她娇滴滴回答道:“陈客卿,青羊正要跟你吱一声,青莲齐青蔓今日在骑龙松下见了陆姥姥,捎来消息,询问客卿如何处置竹海。至于剩余几脉,可没有动静。”
陈青牛一脸期待问道:“青羊,你知道都是啥宝物?”
裴青羊点头道:“当然。”
陈青牛正襟危坐在由一整块蓝田玉雕琢而成的方案后,双手捧着一块玉徽皇朝流落出皇宫的传国玉玺,除了这块,镇国阁内还有从九洲搜刮来的八块玉玺,他眼神炙热道:“说来听听。”
裴青羊又开始扳手指,道:“橙莲是一件夔甲,由上古夔牛皮和烛龙筋骨打造,刀枪不入,曾经有仙人拿破仙枪重重戳过一枪,只划出一条细不可见的刻痕,比起需要法力驾驭的六段锦,更适合武夫。赤莲是十二道品红莲业火,不烧肌肤,却可灼魂魄,伤人极深。绿莲最是吝啬寒碜,只肯掏出一颗骊珠,只是避水褪火,并无大用。不过听说含在嘴中,对修行倒是还有诸多妙用,只是天晓得不是他们在胡乱吹嘘。”
陈青牛疑惑问道:“青羊,你漏了黑莲。”
裴青羊神情古怪,酝酿了一下情绪,嘻嘻道:“陈客卿,黑莲门主墨子大家说了,谁做了客卿,就能将谪仙王蕉收作莲花奴,说到底,就是给客卿你做端茶送水揉肩敲背的小婢啦。”
陈青牛想起竹海内那貌不惊人但举止怪诞的疯癫女子,摇头道:“我可无福消受,收谪仙人做婢,可是会折寿的。”
裴青羊不乐意道:“谪仙人咋啦,不一样是被砍一剑会滴血爱上一个人要飞蛾扑火的女子,再者那王蕉空有谪仙武胎根骨,不思进取,也就一具空架子。”
陈青牛轻轻一笑,文人相轻,女人相妒,果然是至理名言,刻意忽略掉裴青羊的不悦,吩咐道:“你去跟陆姥姥说一声,催促一下黑莲青莲之外的四脉,趁早将东西送上来,骊珠,夔甲,破仙枪,十二品业火,任何一样都不能少。”
裴青羊欢乐道:“好嘞。”
这小娘子似乎跟陈青牛差不多德性,天生有收藏癖,难怪两人谈得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陈青牛犹豫了一下道:“再跟黑莲那边说一下,谪仙这边不能收为莲花奴,不能就是不能,没得谈。还有,将竹海转赠给我师叔黄东来,至于青莲一脉,就去莲花峰另寻一处根基,这个一样没得谈。”
裴青羊一脸为难。
陈青牛低头把玩那枚玉徽皇朝玉玺,道:“若陆姥姥不肯,就跟他说莲花池内新开了两朵紫金宝莲,想必她再不肯,也会答应。”
裴青羊纳闷问道:“不是九朵吗?”
陈青牛抬头笑道:“客卿说两朵就是两朵。”
裴青羊哦了一声,蹦蹦跳跳出去办事。
陈青牛突然含住她,问道:“既然莲花宫能新收莲花奴,是不是意味着我除了那王谪仙,还能自主挑选添加其她人?”
裴青羊摇头道:“没这个先例呀。”
陈青牛思考片刻,道:“你先去陆姥姥那边探一探口风,如果不许,过段日子再跟陆姥姥说,莲花池上多开了一朵宝莲,她应该就许了。”
裴青羊小脑袋琢磨这里头的门门道道,不谙世事故而不懂半点人情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将难题抛之脑后,转而问道:“你不要谪仙作莲花奴,难道还有更厉害的人来做?”
陈青牛已经低头专注于考究那枚象征一个王朝气运存亡的玉玺,没有理睬裴青羊,她朝陈青牛做了个可爱鬼脸,将仙家心诀当做小曲儿哼着,蹦跳出了镇国阁。
当日,绿莲将骊珠送来。
第二日,夔甲和破仙枪陆续上交给莲花宫。
第三日,装在一盏精巧琉璃灯内的十二道品红莲业火也成为陈青牛囊中之物。
半旬时光,莲花宫波澜不惊。
陈青牛终日要么在莲花池宝座上龟息导气,事半功倍。要么挑了把镇国阁的上品剑器“当国”,演练三式剑招,射金乌,万钧和炸雷。
修道苛求一个行百里者半九十,因此陈青牛耍起这三剑,论起速度,相差看似不远,其实底蕴差了十万八千里。
期间据裴青羊讲述,青莲同意将整座竹海转交给剑胚黄东来,却不肯搬出竹海,二代弟子领袖齐青蔓长跪莲花金顶下的骑龙松下三日三夜,只求客卿开恩,陈青牛却不曾松口,裴青虎似乎更加齿冷,瞧他更不顺眼。
陆姥姥与黑莲门主说明莲花宫上的意思,墨子大家却不为所动,宁肯拖着,也不答应,还附带一句王蕉本人也是执意做莲花奴。
至于新添另外的莲花奴一事,果真裴青羊一开口就被训斥,陈青牛差点被安上大逆不道的帽子,裴青羊说起这事,两眼红肿,眼神幽怨,陈青牛好说歹说才让她壮胆,鼓起勇气拿第三朵宝莲绽放去跟陆姥姥做谈判筹码,又过了一旬,当看到裴青羊欢快蹦跳进镇国阁,陈青牛就知道事情成了,在古板至极的陆姥姥心目中,事关莲花峰仙脉盈亏的宝莲朵数,才是天底下最紧要的事情,比起这等大事,增加一名莲花奴无足轻重。
于是,白莲那位心窍只开其一的雄壮傻妞谢石矶便一跃成为莲花奴。
莲花峰上下对少年客卿陈青牛更加愤恨鄙弃,先是迫不及待索要各脉法器,紧接着是丝毫不恋旧情将青莲赶出竹海,任由齐仙子长跪三天也不为所动,铁石心肠,令人发指,最后竟然表现出非同寻常的癖好,瞧不上有疾的瘦弱谪仙,而是选择了人高马大一身是肌肉的谢石矶,一时间,起初很多腹诽猜测少年客卿是范玄鱼娈童姘头的仙子们,都在惊恐这客卿的独到口味,祈求此獠莫要将魔爪伸向自己。
谢石矶进入莲花宫后,跪在镇国阁外。
陈青牛缓缓走出建造雄奇的镇国阁,来到九尺女人谢石矶磕头不远处,停下身形,居高临下。入主莲花宫的少年今日此时,已经换上一身纹龙凤清逸白袍,头戴紫金冠,相貌雅致,双眸有神,玉树临风,俨然脱胎换骨,与那半年前在白莲门逢人便奉承拍马的小角色,判若两人。
他第一句便是:“夔甲给你,破仙枪给你,甚至连骊珠和十二道品红莲业火都可以一并给你。但你必须跟我保证,十年能杀掉汤红鬃。一甲子内,七窍全开,可与王蕉一战。百年内,成为南瞻部洲百万兵种之首。”
谢石矶抬首,在白莲门内呆滞了三十年的双目,战意沸腾。
元神七窍,贪嗔痴慢疑怒爱。
七窍之首,贪,谢石矶刹那洞开。
贪,并非贬义,它除了是除了贪婪之根,它还是是斗志和野心的源泉。
陈青牛望着那张坚毅的黝黑脸庞,有些好奇这位石矶师姐前两窍开启的是什么,对她来说,痴肯定是先天开窍,第二窍,是嗔吗?对同门情理之中的恨或者对师傅隐藏巧妙的怨?总之,陈青牛确定,不可能是爱便是,那比王谪仙突然有一天一剑刺死那爱了九世的男子还要荒诞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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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重阳登高
陈青牛现在守着两座宝库,一座是现在属于他将来属于峰主的莲花宫,这里任何东西几乎都由他予取予夺,陈青牛过惯了穷苦日子,一朝发迹,自然而然是躲起来清点财富,除了妙莲殿和羽化殿是禁地,摘星阁空无一物,观潮阁被裴青虎视作禁脔,加上莲花池内紫金宝莲不算法宝,剩下几座殿阁内只差没被陈青牛掘地三尺找出蟑螂来,宝华殿一十三件上乘法器仙具死物一般,各自悬浮在殿中,陈青牛完全驯服不了,只能悻悻然作罢。《+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
虽说没有一件肯认陈青牛作主,陈青牛更没那个本事以力注入自身精气,强迫它们归顺,如此一来,陈青牛拎着它们与九品武夫打斗还有些效果,毕竟一些柄灵兵再沉睡死寂,锋利程度毋庸置疑。
陈青牛练气之余,总爱上宝华殿观摩一下宝贝,视作禁脔。
裴青虎看不惯这尊客新卿毫无风度可言的市井秉性,可见并非是她一味娇蛮。
但莲花峰打开仙家大门后,陈青牛终归不是那个瞧王琼都要仰视、只会偷练一些空架子套路的孱弱少年,他小气归小气,但并不愚笨,见多了琉璃坊红牌手腕心机和高超驭人术,也学了点皮毛,懂得手里的银两能派上用场才值钱,否则跟废铜烂铁没两样,于是陈青牛割肉一般故作大度将夔甲破仙枪一股脑送给谢石矶,在莲花峰,范夫人都靠不住,唯有谢石矶,才有可能在他受难之际,挺身而出,既然如此,这位师姐更加皮糙肉厚,更具备侵略性,陈青牛就更安全,道理并不深奥,浅显得很,唯一看不透的,恐怕只有才开三窍的谢石矶一人。
除了宝华殿,镇国阁也有不少珍奇物件,位列首位的自然是七枚传国玉玺。
人间每位名正言顺的帝王都或多或少身具龙脉,程度深浅不同而已,例如玉徽皇朝亡国皇帝宋哲,小薛后出生时,身上龙脉还粗壮充盈,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短命的皇帝老儿,只是不知为何短短十五六年便丢了江山,所有女子包括皇后赵钩戈在内的数万嫔妃淑仪都成了阶下囚,性子烈的自尽,娇柔贪生的运气好些被朱雀王公大臣瓜分,沦为小妾侍女,运气不好的,就被送去浣衣院充作官妓,甚至像琉璃坊那批,成了浮萍一般的私妓,皇帝做到这份上,也真窝囊丢脸到了极点。
山河在,国存,玉玺内就愈是紫气流转,帝王未必懂得武力仙法,却先天占据一份天下气运,所以仙家修士道法不管如何超脱凡尘,本领如何了得,却绝不会无聊就去王宫摘下哪位皇帝的脑袋玩,这毕竟是真会当日就会被天雷劈的吃力不讨好行径。
再者,大隐隐于朝,围绕皇帝身边的彪悍兵种,得道高人,不在少数,大多是图那攀附在龙脉上的紫薇龙气,例如北唐两大国师,在范夫人嘴中,也是一流的大修士,现在陈青牛不仅与清凉宗接下仇怨,与韩桂芳之父北唐右国师也是间接的大仇,再如朱雀皇宫内的几位大竖阉,顶尖几位宦官领袖,尤其韦貂寺,更是超一流的绝世高手,出尘甚多,在范夫人看来,虽未必能与六道真统四大魔统的掌教宗主媲美,但放在莲花峰,也绝不是长老一级可以对付的。
镇国阁内七枚玉玺象征的七个王朝俱是亡了国,所以玉玺内紫薇龙气只残留些许,这与那个王朝皇脉剩余几许直接挂钩,前朝“余孽”数量多,紫气便足,不多,若某位气运够横,紫气也旺,假如再能复国,嘿嘿,那陈青牛手中的玉玺便成为名副其实的上乘灵兵,甚至可以成为大乘仙器,像陈青牛经常把玩的那枚紫气尚未断绝的玉徽玉玺,若被复国,就完全是大乘仙器一级的法宝,如此看来,陈青牛就有点待价而沽的味道了,可惜他暂时没那个技巧本事去玩弄王朝更迭天下气运于手心,否则便能汲取最大程度的玉玺紫气。
这些都是裴青羊絮絮叨叨当小段子说给陈青牛听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罢了。
除了玉玺,镇国阁还有两柄古剑,可惜剑灵被毁,只有纪念价值,但是上佳的炼剑材质,独力练就一两枚剑元,飞剑杀人于千里之外,可是陈青牛梦寐以求的境界。
还有把古琴,琴名“老龙吟”,苍朴非凡,裴青羊说此琴可有天地共鸣,掌握音律大道,可呼风唤雨。宫商角徵羽,对应人体内在小天地,发挥到极致,便能使出莫**力,陈青牛对这些风雅玩意,不是很感兴趣,更不想走音律求道的路子,只当弥补年幼时的遗憾,偶尔才去操老龙吟,裴青羊显然没预料到这位少年客卿还会抚琴,至于技艺高低,本身五音不全的裴青羊也不计较,只觉得陈客卿好生了得,能弹一手听上去起码不呱噪的古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青铜鼎炉和古玉璜佩等,都是年代久远,每一件物品背后都有各自的故事。最让陈青牛动心的却还是一些笔札,放在镇国阁二楼,记录着各任莲花峰客卿的各类心得,悟道,为人,处事,求长生,甚至男女情爱,都有记录,包罗万象,相反,镇国阁,甚至说是整座莲花宫,都没有一本功法秘籍,陈青牛也不介意,知足这种在他身上十六年困苦熬出来的唯一美德,可不只是嘴上说说的空洞东西。
另一座宝库,便是陈青牛自身。
身藏八部天龙,如同一个无底洞,陈青牛不知道每日要进补多少饵料,这八尊孽畜才会温饱,他只能拼命引气吐纳,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来吞霞服气,所以他不仅从玉玺中汲取紫薇龙气,在莲花池大肆吸收紫金莲华灵气,简直就是恨不得将整座莲花峰的仙脉都化为自身气机,白莲门将他带上莲花峰,结果看来是皆大欢喜,各取所需,但将这家伙送进莲花宫,怎么看都是引狼入室。莲花峰在他看来,只是一座很大的靠山而已,若要他为莲花峰献身,除非逼不得已,否则绝无可能。
陈青牛见识到九朵紫金宝莲绽放后,终于开始正视自己将来的前途。
打定主意要龟缩在莲花宫十年,二十年,一甲子,甚至百年,千年,不修成足以自保的大神通**力,绝不轻易出宫下山。
他就不信有人能闯进莲花宫将他撵出去。
裴青羊蹑手蹑脚走进镇国阁,陈青牛正在玉石方案后阅读某位莲花客卿的《品莲勾玉录》,他只觉得字字珠玑,妙不可言,聚精会神,深陷其中,裴青羊等了半天,见他不解风情地慰问几句,没好气道:“陈客卿,白莲范玄鱼求见。见还是不见?”
陈青牛猛然抬头,毫不犹豫道:“见。”
裴青羊对于这位客卿今日不曾变着花样夸她容颜气质很是不满,心不在焉道:“那跟青羊走吧,客卿总不能独自跳下莲花宫。”
陈青牛对于她的挖苦并不介意,只是笑道:“你在阁外等我,我换一身衣服。”
裴青羊有气无力走出镇国阁,自言自语。
她哪里知道陈青牛胸无墨水,这些天已经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类词汇用了个遍,腹内空空如也,实在没东西可掏出来拍裴仙子的马屁。
以陈青牛谨小慎微的性子,在摸透莲花奴与宫外关系前,不介意挤出一张笑脸。
等陈青牛出来,裴青羊精神一振,问道:“你咋换上这身破衣裳啦?”
摘掉紫金冠,重新换上旧衣服的陈青牛轻笑道:“念旧。”
裴青羊撇撇嘴,挽住陈青牛胳膊,脚下羽化生气,飘出莲花宫,落在莲花峰山顶。
范夫人已经被陆姥姥安排在山巅凉亭内,面朝云海,安详静坐,背影清冷。
陈青牛朝裴青羊笑道:“你先回去,一个时辰再来接我。”
裴青羊百般不愿,可见陈青牛这次破天荒不顺着她改口,只好一跺脚,飘回莲花宫。
“范夫人。”
陈青牛来到凉亭,等了两柱香时间,直到范玄鱼叹息一声,有转头迹象,他才恭敬出声,依旧如同当年那名青楼小厮,有幸见着了高坐云端一般的坊主,一定要微弯着腰。
“客卿礼重了。”
范夫人嘴上说道,却没有起身回礼的意图。
陈青牛依然站着轻声道:“青牛心中,范夫人永远是范夫人,是青牛的第一位师傅,也是除娘亲以外最大的恩人。”
恩怨,恩与怨,当分开来断。
陈青牛不识大体,却不妨碍他有着一股孕育十六年的犟气。
范夫人微微仰起那张不沾凡尘的脸庞,眼眸依然如凉雪,淡笑道:“范玄鱼一生碌碌无为,走一步错一步,才到今天田地。本以为这辈子也就如此,不曾想误打误撞,跟你打上了交道,翻天覆地,如今白莲仅位居黑莲之下,我这残柳之身,除去听到一些无关痛痒的酸言酸语,也有了表面上在莲花峰能够与九脉门主平起平坐的身份,青帝,你说我是你的恩人,你何尝不是我范玄鱼的大恩人。你若今日要范玄鱼去做什么,我是绝对不会推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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