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小农民

    喝了一杯茶，叶欢背着药箱起身告辞，赵彩云送到了院子里。看看四周无人，叶欢又抱着赵彩云亲了一趟嘴。心里却想，玲玲要是知道自己和赵彩云这样，会不会永远不理自己了？

    村头的医疗室，赵彩云的儿子狗蛋，正一个人玩的津津有味。叶欢呵呵一笑，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让孩子回家买零食吃。狗蛋很有礼貌，喊了一声“谢谢小舅”，一溜烟地跑了。

    中午没有病人，叶欢锁了门，顶着大日头离开了新庄村。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弯去了清溪镇。昨天没有来看小欧，叶欢今天想来看看。

    小欧整天闷在旅馆里，除了看电视就是看书，百无聊赖，见到叶欢来了格外开心。她也想去花田村的，但是想到可能对叶欢造成一些不利的影响。在农村，不仅仅是姑娘要讲究名声，大小伙子也不例外啊。要是一个小伙子，交了几个女朋友都没成，今后大家就会议论说，这人一定有这样那样的不好，要不，怎么每一个对象都不成？这就给以后的说亲事，造成了困难。而且，上次小欧那样的打扮，现在回去也不好意思。

    “叶欢，今天来给我治病？”小欧倒了一杯茶，问道。

    “不是，就是怕你着急，来看看你。”叶欢结果茶杯，打量着小欧的脸色。小欧经过两次治疗，面部皮肤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但是可能缺少运动，加上心里有压力，所以看起来，带着一种病态的白。

    小欧感激地一笑：“谢谢你啊叶欢。”

    “客气什么？”叶欢想了想，说道：“明天我会过来，再给你擦一回药，治疗就完成了一半。以后，每一周用一次药，配上口服的中药。估计最多二十天，可以完全杀灭病毒，恢复你的身体。在治病的间隔期，你也可以出去走走了，对身体有好处。”

    “可是……，我没地方去。”小欧难过地低了下头。

    她的家不在本县县城，而是在隔壁的渠山县。渠山县到这里也不远，五六个小时的车程，但是小欧不敢回家。第一，她的病没有完全好。第二，本来的几千块存款，全部被她花光了。

    别的地方可以去，但是小欧没钱。叶欢不知道，小欧现在的口袋里，只有几十块钱了，每顿都是买一块的方便面过日子。而且，旅馆的房租也就要到期，当时交的是半个月的房钱，算起来还有五六天。小欧知道叶欢为了给自己治病买药，已经花了很多，再也不好意思张口问叶欢借钱。

    “你可以去陵山县城玩玩，走走看看，找个网吧上上网什么的……”叶欢无所谓地说。他哪里知道小欧现在的窘状，说的很轻巧。

    “好，等明天治病以后，我就出去走走……”小欧微微一笑，掩饰着心里的凄苦。

    在镇东旅馆里喝了一杯白开水，叶欢起身告辞要回花田村。小欧送到了楼下，两人挥手告别。

    叶欢骑着摩托车，一路兜风地朝回赶，刚到家里歇下，就听到了村长李大头在大喇叭里的叫喊声。听了两句，叶欢就知道了。花田村要抗旱保苗，现在去村长家开会，商量一下具体行动。

    这点破事，也要开会吗？叶欢摇摇头，提着一个茶杯，点了一根烟，悠哉悠哉地朝李大头家里走去。

    大头家的院子坐满了人，大约三四十个吧，大多是老弱病残和留守妇女。李大头正抽着烟，跟几个老家伙商量着该怎么打水，从哪条路线到哪条路线，几台柴油机各自安排谁负责……，就像前线总指挥一样，满脸的郑重。

    “叶欢你来得正好。赶紧坐下，说说这水怎么打，打上来怎么用怎么分。”李大头喊了叶欢一声，指着长凳让他坐。蔡菊和柳晓妹坐在一条凳子上，看见叶欢没地方坐，就往一边挤了挤，腾出屁股大的空地来。

    叶欢正要坐过去，冷血孔玲珑却一屁股坐上了。其实开会什么的，根本就与花田四大名捕不相干，但是人家就喜欢赶热闹，谁也没办法。扭头一看，果然二愣子坐在人堆里，菩萨一样。田小荷缩在院墙角落，嘿嘿嘿地笑着。

    “哎，大头叔，你说你当的什么几吧村长吧。平塘村早就开始抗旱，现在人家都快结束了，你才组织大家开会。”叶欢没地方坐，把怨气撒在大头身上。

    “能和人家平塘村比吗？”李大头瞪了叶欢一眼：“平塘村的水沟都到田边，又有翻水站，而且高压线架设到河边，打水都用电泵。我们村里没有水沟，电线杆子也没到河边，打水还是柴油机和机械泵，能一样吗？”

    “那为什么人家就有翻水站，就有高压线到河边，我们花田村就没有？说来说去，不还是你这村长不行吗？甘德明搞的农电改造，新建翻水站不都是镇上的钱？你怎么就要不来？”叶欢吊儿郎当地说：“我看给赵二愣当村长，都比你好。”

    人群里一阵哄笑。二愣也笑，就像自己真的当了村长一样。

    “放屁，有钱好做人。要是有钱，我都不会用？”李大头牢骚道：“你小子能，再过一段时间跟镇上申请项目拨款，你跟着我一起去，看你能要来多少钱！”

    这几年，国家对三农事业比较重视，补助帮扶的力度不小。各村的建设项目资金，只要村长稍微懂点人事用点心思，一般镇上都会提供。但是偏偏花田村，这几年一个项目没有争取到，搞的村民对李大头极度不满。

    而相邻的平塘村，甘德明就混的顺风顺水，完成了农电改造、道路水渠建设，还建起了“村委大楼”，就是他们办公用的几大间平房，还计划明年春天再加一层的。所以，甘德明在背下，称呼李大头是窝囊村长。

    叶欢嘿嘿一笑，随口说道：“肯定比你能，信不大头叔？我要去了，总得多给你要个万儿八千的。”

    人群里，突然有个阴阳怪调的声音说道：“叶欢，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毛长齐了没有，就想当村长？”

    “放屁，我说我想当村长了吗？”叶欢骂了一句，扭头循声看去，说话的人却是花田村的村霸，周传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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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得罪村霸的下场
    这年头流行各种霸，花田村也是如此。

    蔡菊家的洗浴间里安了一个取暖用的大灯，叫做浴霸；柳晓妹家的彩色电视机，叫做彩霸；村子里前几年还有被抓去坐牢的，因为在公路上拦车胡来，那是车匪路霸；就连其貌不扬的何长芬，因为胸部大了点，都被叫做波霸。

    刚才说的周传银，就是花田村的村霸。周家老弟兄八个，是花田村人丁最新旺的家庭，打麻将都可以凑两桌。那时候也没计划生育政策，也没有娱乐项目，没有电视机没有小广播。所以大家一到晚上，就吹了煤油灯使劲造人。偏偏周家老太太肚皮争气，一胎一胎地生，“金银财宝富贵有余”八兄弟，就和葫芦娃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出来了。

    花田村四大名捕之一的铁手周林，就是周家老大周传金的儿子。

    人多力量大，周传银的兄弟数量，决定了他们在花田村的力量，一般人根本惹不起他们。而且他们兄弟很齐整，老大和老小之间，只相差十二岁。老大周传金今年五十，老小周传余今年三十八。他们八兄弟站成一排，已经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兵家最高境界。

    假如屈不了别人的兵，要真的动起手了，周家兄弟绝对是如狼似虎，个个生猛敢打敢冲。赵大楞曾经领教过周家兄弟的拳头，被打的半月下不了床。叶欢老爹活着的时候，也被周家兄弟欺负过，但是叶正道知道打不过，就挨了两拳没还手，当了缩头乌龟，才免去一难。

    有时候周家兄弟在家里喝酒，喝多了也能分成两帮，练兵比武，打得头破血流。其强悍如此，令人望而生畏。

    因为没有人敢和周家做对，所以周家的女人们也更加骄横。八妯娌一个赛一个地不贤惠，一旦和别家发生争执，张口就骂毫不留情。其中最会骂的，就属老二周传银的老婆童玉琴。童玉琴的骂功，是花田村一绝，堪称中国上下五千年纵横三万里所有脏话的集大成者，你要是得罪了她，她能站你家门前骂上三天三夜，还让你听不到一句重复的。

    好在周家兄弟中，现在只有老大老二和老四在家里，其余的都出去打工了。小一班的周家儿郎也有几个长成大人了，但是也都在外打工或者学手艺。村子里这几年，才太平了一点。毕竟经济社会，大家都以挣钱为任务，不再以打架欺负人为乐趣了。

    李大头可以当村长，某些方面来说，也是因为沾了周家兄弟的光，他们是姑生舅养的表亲。大头的爹是周家兄弟的舅舅，周家老太太，是大头的姑妈。如果周家跟他捣蛋，他也坐不稳村长的位置。

    所以刚才叶欢臊刮李大头，李大头的二表哥周传银就不乐意，阴阳怪调地开了口。

    听见叶欢骂自己放屁，周传银气的老脸一红，蹭地一下站起来手指叶欢大骂：“你个小狗日的骂谁放屁？！信不信老子一脚踹死你！”

    平时见了周传银，叶欢还得叫一声叔，毕竟人家也快五十岁了。可是见到周传银真的翻了脸，叶欢中午喝下去的酒也涌上头来，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周传银你的嘴巴放干净点为好，小爷，是被人踹大的？”

    周传银作为村霸，已经不动手好多年了。现在眼见一个小毛孩子敢跟自己作对，那如何忍得住？当场就要从人群里窜出来找叶欢放对。柳晓妹和何长芬见事不对，一人拉着他的一条胳膊死死拦住。

    “叶欢你少说两句！”李大头也赶紧敷衍。虽然和周家兄弟是表亲，但是大头基本上还算正直忠厚，不愿意看到村里人打架。

    叶欢瞪了周传银一眼，抱着胳膊不再说话。周传银被柳晓妹和何长芬拖着，装模作样地挣扎了几下，也愤愤不平地坐了下来。他知道叶欢上次在医疗室收拾程贵的事，也知道叶欢放到二愣的事儿。他知道，单打独斗，他是必输无疑，所以底气也就虚了。

    大家都敷衍了几句，继续开会。

    杀猪老袁和赵大楞提议，从村前的西南方下月牙河翻水，三台柴油机接力，把河水打进村西头的大鱼塘，再从大鱼塘里翻水，灌溉各家的水稻田。但是这条提议，遭到了周传银的坚决反对。周传银的意思是，从东南方下月牙河翻水，四台柴油机接力，把河水打进村东头的藕塘，再从藕塘里分配给各家。

    很明显，老袁和大愣的提议省钱省力，周传银的提议必须多加一台柴油机，而且还绕了个圈子。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叶欢冷笑不止。周传银这样的提议，是因为他周家兄弟的田地都在藕塘那一片，这样的路线，方便他家灌溉秧田。

    因为提议的冲突，大愣和周传银争执不下。李大头也是左右为难。别看周家兄弟跟大头是表亲，惹毛了周传银，他连大头都一起打。所以李大头也不敢得罪周传银。

    “都不要吵了，都不要吵了……”叶欢提高了声音，懒洋洋地说道：“既然意见不合，那就分开打水。我，大愣叔，老袁大爷，柳嫂子，蔡菊，大头叔，长芬嫂子……，我们从西南方下河，翻水进大鱼塘。愿意翻水进藕塘的，请自便。”

    “可是这样一来，柴油机水泵不够啊，塑料水管也是个问题。”老袁有点动心，皱着眉头思索。

    柴油机和水泵，加上塑料水管，一套组合两千多，也算是个重量级农具，不是家家都有的。叶欢和大愣家，合伙有一套家伙；老袁和大头家，也共有一套。但是蔡菊和柳晓妹家里，却没有，何长芬家里也没有。因为蔡菊和柳晓妹的男人都在外面挣钱，家里种田不多，每家也就两亩地的水稻，花钱置办这样的农具，划不来。

    加工厂老孔想了半天，对叶欢说道：“我也跟你们一路，从西南方下河。”老孔家里有一套单独的设备，如此一来，只缺一套设备了。

    叶欢嘻嘻一笑：“还差一套是吧？行，这一套我来借。”叶欢考虑过了，平塘村的抗旱就要结束，三姐叶招弟家里，就有一套柴油机和水泵，拉过来就可以使。

    “好，那就各打各的水。离了王屠夫，我他妈还要连毛吃猪？！”周传银被孤立在外，气的吹胡子瞪眼，一边走一边回头瞪着叶欢：“我家里这么多人，就不信打不起家伙！”

    “是老袁屠夫，不是王屠夫。”叶欢冷冷一笑。

    李大头见事已如此，只好同意叶欢的意见，分头打水。大家又商量了一会，决定明天检查机械设备，各项准备工作到位，后天一早下河翻水。

    大家散会。走出大头家的院子，柳晓妹有点担忧地对叶欢说道：“叶欢，你注意着点，防止周家的几个弟兄找你打架。”

    “放心吧嫂子，打架，我也没怕过谁。”叶欢微微一笑：“再说了，为这点屁事就要跟我打架，他周传银一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

    “反正小心点好，以后别跟他争吵，你双拳难敌四手。”柳晓妹叹了一口气，朝着自家方向走了。

    叶欢点了一根烟，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却不知道，此时的周传金周传银，以及老四周传宝，正在家里大为光火，发狠赌咒地要收拾他。

    作为花田村的一霸，周家兄弟咽不下这口气，必须让叶欢知道得罪村霸的下场，让他知道糖是甜的盐是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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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最毒妇人心
    作为周家八兄弟的老大，周传金以前也是打架不要命的主。每次逢到冲突，他总是带头往前冲，身先士卒。但是最近这几年，周传金算是恶运当头。先是他老婆因为生病去世，然后唯一的儿子周林又搞成了神经病。周传金的家境，一天天地穷了下来，打架闹事，也没了以往的劲头。

    铁手周林，今年二十四，原本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多才多艺，吹得一曲好笛子，写得一手好字。而且周林长得也秀气，论起人品也不差，不像周家老一辈那样蛮横不讲道理。村里都以为，周林将来长大成人，可以改一改周家的门风，做一个德高望重的好人。甚至李大头都说，只要周林愿意，等两年就把村长让给他干。但是周林心高气傲，笑笑而已。

    只是谁也没想到，周林在两年前出了差错。三年前的周林，就说了一门亲事，姑娘是望牛墩的豆腐匠家的女儿，窦红雨。窦红雨长得漂亮，一支花一样，很清纯的一个村姑，和周林也算金童玉女两情相悦。本来两家商定，秋天就给他们完婚。可是在春夏之交的时候，窦红雨下田插秧，却被拖下来的电线电死了。

    说起来，也怨李大头没本事。花田村的农电设施一直没有改造，用的电线杆子，还是十几年前的松木和大毛竹。电线也很老化，漏电保护器也没有，所以窦红雨才会触电而死。要是窦红雨生在平塘村，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

    一个山村红颜，就这样没声没息地去了。因为窦红雨没结婚就不幸去世，按照农村的习俗，不得葬入家里的老茔地。最后，就葬在花田村和望牛墩之间的一块坡地上。这块地，花田村的人叫做南岗头，望牛墩的人叫做北山坡。两个村子的田地，在这里交界。

    因为窦红雨的死，对于周林的打击很大。他天天别着一根笛子，跑到南岗头上，坐在窦红雨的坟前吹啊吹的，都是凄惨哀怨的曲子，村里人大多听不懂。但是叶欢听得懂，周林吹的是梁祝里面的化蝶。

    也没过多久，周林的笛子不吹了，开始两眼发直偷袭女人，他彻底神经了。村子里的女人，他不分老少见了就抱，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叫着：“红雨，红雨……”。他老子周传金给他看病也看了不少钱，但是没有疗效，病情反而越来越重。据说有一次，他的二婶，就是周传银的老婆童玉琴正在上厕所的时候，被他抱住了。有人说周林搞进去了，有的说没有，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前一段时间，周林因为发作的厉害，被他老爹一条麻绳绑起来送去了县精神病医院，封闭治疗。

    这些破事，让周家的老大周传金焦头烂额，所以周传金很消沉，今天的抗旱会议都没有去参加。

    但是相对于老大的倒霉，老二周传银这几年倒是好运不断。周传银的一女一男，女儿周琼二十三，在省城打工，据说很挣钱。不仅挣钱给家里盖起了小楼，还把弟弟也带出去做了什么保安经理。

    现在老大周传金听说叶欢竟然和老二翻了脸，敢挑战周家的权威，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要开赴战场一样，略微来了精神。

    “你怕个球？揍他狗日的就是了！”老大周传金对兄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