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小农民

    经过省城火车站，火车停了下来。对面的半老徐娘见叶欢一直没有明确的表示，很失望地下了车。稍后，另一部分乘客开始上车。

    人来人往的嘈乱中，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惊喜地叫道：“叶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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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让人吃惊的消息
    这真叫冤家路窄，也可以说是苍天有眼啊。

    正想着这几个白眼狼姐姐，却遇上了四姐叶多多。叶多多的身后，跟着精瘦的四姐夫胡运来。四姐和四姐夫在省城干木匠油漆的活，夫妻俩特别能吃苦，生活也非常节俭，现在已经在县城按揭了一套小商品房。

    这次几天的大雨，引发了山洪暴发。胡运来和叶多多接到电话，老家的房子也受了灾，要回去维修一下。小孩和老人都还在家里住着，房子不修好，他们在外面干活也不放心。

    “叶多多，胡哥，你们这是回家啊？”叶欢站了起来。叶多多是家里的第四个女儿，她出生的时候，叶正道气得要死，差点把她送了人。老是生不出儿子，女儿一个接一个地来，叶正道能不生气吗？所以给这个女儿取名多多。

    因为叶多多打小就是多的，所以叶欢出生以后，她就显得更加多余了。叶欢那时候是惯宝宝，他也不叫叶多多四姐，一直都是直呼其名。这么多年过来，这习惯还是没改掉。

    火车上乘客不多。叶多多和其他的旅客换了座位，和胡运来坐在了叶欢的对面。

    “他小舅，你这是从哪里过来的？”胡运来从行李袋中拿出一个方便袋：“这是多多煮的鸡蛋，你吃一个？”以叶多多夫妻俩的节约，上火车是不会买茶叶蛋的，所以临行前，自己煮了鸡蛋带上。

    “这鸡蛋有什么好吃的？”叶欢一笑，把窗边的一大袋子食物打开：“牛肉干，泡椒凤翅，开心果，话梅，乳鸽……。别客气，吃什么自己拿。”

    “叶欢……，你干嘛买这么多东西？”叶多多没有吃，疑惑地看着叶欢。

    叶欢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用手指了指头上的行李架：“上面还有一大袋，吃吧，叶多多。”

    “叶欢！”叶多多瞪起了眼睛，拿出了姐姐的派头：“家里都穷成那样了，欠着几万块的债，你还这样大手大脚花钱……，买了这么多东西，你能吃得完吗？还全部是贵的，唉！”

    “……”叶欢剜了四姐一眼，懒洋洋地说道：“不是我买的，别人送的。”

    “谁这么好，会送这些东西给你吃？我怎么就没遇到这样的好人？”叶多多打死也不相信，抱怨的口气带着挖苦和讽刺。

    哎，你不信就拉倒吧！叶欢也懒得理她，从口袋里摸出红塔山，递了一根给胡运来。胡运来赶紧摆手，他从来不抽烟。叶欢点着烟，对着窗外吞云吐雾。

    “你看看你，红塔山都抽上了？”叶多多唠叨不停：“老妈在家吃盐用火柴都算着来，你倒好，就这样花天酒地。听说你把家里的牛都卖了，就是卖钱出来鬼混的吧？！”叶多多的声音很大，口气很冲，全车厢的人都把眼神看向叶欢，脸上分明写着：原来这小伙子，是个败家子！

    “你有完没完，叶多多？”叶欢不耐烦地把香烟丢出窗外，扫了四姐一眼。

    “没完！”叶多多板起脸：“你说你出来干什么来了？”

    叶欢抬起眼看着车顶：“出来买药行不？”

    “药哩，药在哪儿？”

    “托运回去了。”叶欢冷冷地道。

    叶多多一声冷笑：“好啊，我明天就叫上大姐二姐三姐，一起回家看看，要是看不到你买的药，看你再怎么胡扯！”她心里认定了这个老弟，是卖了牛出来花天酒地的，什么买药只是个幌子。

    “回家可以，自带饭钱啊，叶多多。我穷，没有多余的饭菜给你们吃。”叶欢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心里说，你叫上另外三个姐姐刚好，省得我挨家去还钱。

    胡运来身为姐夫，对小舅子自然要客气一点，赶紧岔开了话题。叶欢和胡运来嘻嘻哈哈地聊上了，叶多多郁闷地把脸背向了一边。

    从省城到陵山县，四个小时的火车。一路上，看着四姐容嬷嬷一样凶巴巴的脸色，叶欢又想起了华眉对自己照顾。哎，真有一个那样的姐姐，该有多好？

    江南的雨，还在淅淅沥沥。

    出了陵山县火车站，胡运来说：“他小舅，一起回家不？”胡运来和叶多多在县城买的房子还没装修，里面什么都没有，也不能住人，必须回到清溪镇农村去。他们的家在新庄村旁边的胡大郢，和叶欢家里，五六里的路。

    “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在县城后还有点事。”

    叶欢看看手表，得赶紧去银行，再迟了来不及。说着，他一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叶多多看着飞奔而去的出租车，气得直跺脚！

    在银行下班前，叶欢走进了工商银行。他算了下，从户头上提了四万块出来。现在欠着几个姐姐三万块左右，还要买手扶拖拉机什么的，没这么多钱也不够。

    取了钱以后，叶欢又打车直奔县城唯一的中药店，济仁药堂。药房里的人听说是华眉的朋友，客气的一塌糊涂。打了一通电话查询了下，再有一个多小时，那些药材就能送到。

    干脆等等吧，晚一点没有班车，可以打车回家。反正现在有钱了，浪费一点也没什么，就当牛黄少卖了这一百块的车费呗。

    坐在济仁药堂里的办公室，叶欢和药店老板一通胡侃，侃的风云变色，外面的雨都下大了许多。六点多的时候，托运的药材到了，叶欢也来不及清点，拦了一辆出租车，把三个鼓鼓囊囊的包裹袋塞进后备箱，直奔清溪镇花田村。

    雨下的又大又急，出租车开得比较慢。到了清溪镇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拐上村级公路继续向前，没走多远，叶欢看到车灯的照射下，四姐叶多多和胡运来正撑着一把伞，各自背着一个包，在风雨里艰难地行走。

    让司机在叶多多身边停了车，叶欢打开窗户：“上车吧，胡哥，叶多多。”

    叶多多吃了一惊，到底还是跟胡运来上了车。但是上车以后，她还是板着脸。这个老弟太胡闹，下午有班车回来他不坐，现在却包车往回赶，这车费都不要钱？

    出租车把叶欢三人直接送到了花田村，到了村口的时候，雨却突然收了。叶欢让车师傅再往里开，车师傅却不干了，他担心村子里泥泞，进去了出不来。

    三人就在村口下了车，一人扛着一大袋药材回家。叶多多看见了药材，心里的疑虑才消失了一点。当晚，叶多多就留宿在娘家，自己和老妈睡一起，叶欢和胡运来睡一起。

    第二天艳阳高照，持续好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

    叶欢并没有立刻把钱拿出来还给四姐，而是让她跑一趟，通知其他三个姐姐，一起过来拿钱。叶多多听说叶欢要还钱，心里半信半疑，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叶欢怎么搞来的这么多钱。

    因为几个姐姐家住得很分散，可怜的叶多多，骑着自行车顶着大日头，围着花田村，东西南北跑了一大圈。

    而叶欢，一大早就带着赵二愣去了镇上。

    到了镇上以后，叶欢直奔农机销售处，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买了配套的犁耙防滑轮。本来，叶欢和赵大楞家里伙着的那台柴油机，可以安装上去做动力的，省一台柴油机的钱。但是叶欢知道赵大楞的为人，要是用合伙的柴油机，他肯定要跟自己算折旧费使用费什么的。钱倒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你整天跟他算账，就是个大问题。谁有那个时间啊？

    赵二愣开着崭新的手扶拖拉机进了花田村，村里人看到叶欢意气风发地站在车上，这才知道，叶欢似乎发财了。

    这是花田村的第二台手扶拖拉机。第一台是老袁家的，用来拉猪肉赶集。但是老袁买的拖拉机，是个二手货，当时只花了三千块不到，经常闹毛病。

    开车进村的时候，正是上午十点多。通通通的声音，惊醒了花田村所有的人。在何长芬的带领下，除了周家弟兄几个之外，全村子里的人都买了鞭炮来贺新。何长芬家小卖铺里积压的炮竹，也在今天卖脱销了。

    贺新是花田村的优良传统，谁家买了新家具新家电，都要偷偷带回来。要不惊动了别人，大家都提着一挂鞭炮来了。炮竹在你家门前一放，中午的饭怎么办？你看着办吧！

    何长芬最喜欢给人家贺新，前几年的时候，加工厂老孔从镇上买了一担粪桶，被何长芬看到了，她就提着炮竹去炸。那时候出去打工的少，村子里人多，大家一起起哄，接二连三络绎不绝地去贺新。结果老孔摆了四桌酒席，哭笑不得。

    叶欢数了数，来贺喜的有二三十人，后面说不定还有来的。加上几个姐姐，没有三四桌下不来。他从口袋里掏了六百块递给翠红：“婶子，让二愣开车带着你，去镇上的饭店给我买一些卤菜和烧菜。照四桌酒席安排，需要什么，婶子帮我当家。”

    贺新的酒席，不是请客酬客，可以简便一些，大家吃的热闹就行。叶欢安排一桌一百五的荤菜，自家再烧几个素菜炒菜，已经很隆重了。

    买菜的活，本来可以交给大姐她们去干。但是叶欢知道，这几个姐姐就没一个是大方人，让她们去买菜，肯定买不出什么好东西来。要是她们买的全部是海带丝凉皮和花生米，让人家来贺新的人吃什么？

    可惜唐敏今天不在，她在平塘村值班。叶欢特意给她打了电话，请她来吃饭，她却说脱不开身，也不知道是真的忙，还是不好意思来。

    正式开饭前，叶欢把四个姐姐全部叫到了自己的房里，当着老妈的面，把所欠的钱，全部还清。

    老太太也不知道儿子的钱是怎么来的，连连追问。叶欢撒个谎，说是在城里遇上了一个有钱的病人，给人家治好了病，人家给的感谢费。老太太知道儿子品行不坏，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的事儿他不干，对叶欢的说法深信不疑。看着儿子一举还清了欠债，老太太在一边幸福地抹眼泪……儿子出息了，终于顶起叶家的门头了！

    这一顿饭吃的热闹非凡鸡飞狗跳，乡亲们都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下午两点多才散去，真的是家家扶得醉人归。唯有赵二愣今天没喝多少，这家伙见了拖拉机，比见了什么都要高兴，大中午的日头下，他开着叶欢的拖拉机，带着孔玲珑，来来回回地在花田村到清溪镇的砂石路上兜风。

    村里人都夸叶欢大气，把新买的车交给二愣，眼睛都不眨一下。二愣不知道有多少次，想开一下老袁的拖拉机过过瘾，但是老袁就是不让他碰。

    其实叶欢心里清楚，自己全吞了卖牛黄的四万五，到底还是有些对不住赵大楞家的。二愣喜欢开拖拉机，让他开吧。

    一直到傍晚时分，赵二愣把一箱油开的差不多了，才把手扶拖拉机送到了叶欢家的院子里。

    但是二愣和孔玲珑无意中透漏的一个消息，却让叶欢吃了一惊。

    周家的几个兄弟全回来了，而且，小一班的周家儿郎也回来了。二愣在砂石路上遇到了他们，还把他们带回了花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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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婶子你想多了
    叶欢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周家这次全部到位，是要收拾赵大楞还是要收拾自己？或者，他们想把自己和赵大楞放一起收拾？以周家人的性格，上次和大愣背蛤蟆出了洋相丢了面子，是的确不会善罢甘休的。看来这个事儿必须小心着点，别他大爷被弄一个措手不及灰头土脸。

    和二愣商量不出什么头绪，这家伙没心没肺，跟谁打了架，第二天就能忘得干干净净。叶欢挥挥手，让二愣回家。吃了晚饭洗了澡，叶欢换上一双运动鞋，去村子里溜达，想打听点消息。有个孙子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李大头和周家兄弟虽然翻了脸，但是毕竟是亲戚，他和翠红掌握的消息应该全面一些，所以叶欢第一站就是大头家里。从家里走的时候，叶欢顺手又给李大头倒了一瓶牛鞭酒带了过去。

    八仙桌上，李大头和翠红对面而坐，大头正在自斟自饮。今天中午叶欢家的贺新酒席，李大头没赶上，他在镇上参加抗洪工作会议。

    “陪我喝一杯，叶欢！”看见叶欢来了，大头连声招呼。翠红也起身接过叶欢手里的牛鞭酒，拿了一副筷子和酒杯过来。

    叶欢中午喝了不少，就不想再喝，坐下来说道：“中午喝多了，你一个人喝吧，大头叔。”

    “我是村长，命令你陪我喝。”大头不由分说给叶欢倒上了酒：“你喝慢点，陪我说说话就行，一个人喝闷酒没意思。”

    “为什么又闷上了？”叶欢夹了一条咸干鱼慢慢地吃着，看着大头问道：“为了抗洪工作？”

    “雨都停了，还抗个几吧洪？”李大头干了一杯酒，拍着桌子道：“我为的是周传金他们几个老表，太、太不给面子了！叶欢你知道，上次老王来处理，我看在亲戚的情分上，什么话都没说，要不，他周传银就要坐牢！”

    叶欢为的就是打听周家的事，听见大头先提起，赶紧顺着话往下问：“怎么不给你面子了？他们……这次都回来，是想找你打架，还是要举报你贪污受贿，让你这个村长下班？”

    “放屁！我是村长，他敢打我？”李大头瞪了叶欢一眼：“我什么时候贪污受贿了？你娃就瞎几吧扯。我大头要是、要是贪污受贿，现在比甘德明还有钱！你信不？”

    叶欢点点头，嘿嘿一笑。周家不敢打你，你上次的鼻子冒血，难道是来了大姨妈？至于有没有贪污，那就不好说了，多多少少，脏一点小钱还是有的吧？花田村太穷，麻雀肚子宰不出四两油，你想贪污一百万两百万，也没那条件。

    “叶欢你不知道，周家老姑太爷后天七十三岁大寿，这不，他家的人不都回来了嘛。可是我刚才送两百块钱人情过去，周家几个老表大概记着上次打水的事，没有收我的人情，还冷言冷语的。”

    翠红接过话来说了两句，叶欢才知是怎么回事。

    陵山县一带的风俗，与别处有些不一样。老年人做寿，不是七十八十的整年岁，而是七十三，八十四。这里有俗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所以大家都认为在七十三岁和八十四岁的时候，是老年人命里的一道坎，翻过这个坎就万事大吉，翻不过，就去见阎王。

    谁家老人赶在这两个年岁，儿孙亲友们都会来给他贺一贺，希望这份孝心和亲情，可以帮他翻过这道坎。万一翻不过去，也最后给老人家乐一乐，高高兴兴上路去吧。

    周家老太爷还活着，身体不算太硬朗，说不定今年就要交代了，所以他的儿孙们都回来热闹一下，可以理解。

    本来，李大头想趁着这个机会，修复一下和周家的亲戚关系。大头他姑妈走了几年了，但是亲戚关系还在啊。可是却没想到，周家竟然不受他的人情。这让李大头既感到没面子，又隐隐有些担心。跟周家彻底翻了脸，他这个村长恐怕江山不稳啊。

    “他不收情，你就省一点呗。”叶欢嘻嘻一笑：“大头叔，你拿那两百块去买点菜，后天和翠红婶子躲家里吃，保证比在周传银家吃的过瘾，喝的痛快。两百块啊，去老袁家里买一个猪后座子都够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到底还是亲戚，要是后天我们不去喝酒，外面的人怎么看？”翠红叹了一口气，看着李大头说道：“大概是我送人情去没面子，大头，你明天亲自送一趟吧。你们表兄弟好说话，他们弟兄几个总要给点面子。”

    李大头明显地醉了，又干了一杯，瞪着翠红发牢骚说：“我送个屁！姐不在?不亲，我姑妈都死了，我跟他周家还有什么亲？！我姑妈就是被周传银周传金这几个东西给气死的，可怜她老人家，苦了一生累了一生，临了睡的棺材，都大缝开裂的……。我、我要不是念着一个村子的人，我、我当年就抄了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