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如此短的时间从琴音中清醒过来,你,是第一个。”
这是在褒扬么?
杨硕目光平视,不露怯色,拱手一礼道“前辈过誉。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晚辈只愿晚一刻醒来,好多听一会前辈仙音。”
男子微微一笑,道“好一个‘此曲只应天上有’,倒是个妙人,你……就不怕我?”
第二六八章 清月圣境
杨硕淡淡一笑。
开玩笑,你哪知眼睛看到老子不怕?老子怕得要死好不好?
偏偏还得陪笑着,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咱容易吗?
“前辈毫无杀意,亦非吃人怪兽,晚辈为何要怕?”
说话间,在他暗暗开启的灵眼之下,就在男子的丹田气海之中,一团强烈的灵力光团浮游着,如同一团烈日。
杨硕自问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强横的力量,就算是道一真人与之相比,也是远远不能及的。
所以,对方的修为完全无法估量,只因根本没有参考的尺度。
可以肯定,只要此人起了一丝杀意,杨硕也是有死无生,毫无悬念。
男子不以为然道“吃人的未必是怪兽,没有杀意并不代表不会杀人。”
杨硕又道“就算如此,晚辈想不出前辈要杀在下的理由。”
男子摇头莞尔“你错了!杀人并非一定需要理由。”
杨硕道“前辈若果真要下杀手,晚辈也无从抵抗。既然生死早已注定,又何须徒添烦恼?”
此话一出口,就连杨硕自己都不信。
“好一个徒添烦恼!你可知,方才你杀的那魔物,正是本座所有?”
我去,不是吧!
打狗还遇上主人了!
心里七上八下,但面上却还镇定自若。
“那又如何,以前辈之量,想必不会为了区区一只三阶妖兽与在下为难。何况,晚辈只是为求自保。”
“自保么……”男子没有对此深究下去,转而问道,“你可懂音律?”
杨硕直言“前辈见笑,晚辈不懂。”
男子听罢默默无言。缓缓站起身来,宽大的衣袍自然下垂,可在他高挑的身材下,仍然不显得过肥。
他背对杨硕,仰头望月,道“你不想知道这里是何处?”
杨硕道“晚辈自然想知道,所以,还望前辈指点迷津。”
“此处乃清月圣境,你能到此,的确不同凡响。”
“前辈谬赞,能否告知这清月圣境地处何处,又如何出去?”
“这个容易。”男子说罢一挥衣袖,所指方向便出现了一条碎石小径。
“多谢指点。那么,前辈若无它事,晚辈这便告辞!”
说着一抱拳,埋头便要走,没有丝毫的犹豫或不舍。
“且慢!”
男子看似平和的一句话,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威仪,令杨硕的脚步就是一顿。
又听对方说道“你果然很特别。他人误入此处,莫不是苦求机缘或是寻求异宝。你却只是想着离开。”
“此间虽好,前辈琴音虽妙,但苦于晚辈的朋友还在等着晚辈前去搭救,故此不能久留。望前辈见谅!”
苦求宝贝和机缘?天晓得你这个老妖怪是好是坏,万一一个不高兴把咱灭了,我找谁诉苦去啊?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男子道“也罢。下次若有缘再见,吾便告知你一些事情。你走吧!”
杨硕一怔“不知前辈所指?”
“关于你的事。”
杨硕闻言虎躯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
再想细问,却被一股无形的大力给推远了开,身子直接没入了小径的雾霭之中……
…………
清月圣境之外,司马卓与五位宿老正准备与来袭的妖蝠进行殊死一搏。
前者一想到自己将要被要狰狞可怖的妖物一片片撕咬,最后落得个尸首无存,心中便一便恶寒。
她想好了,若然免不了一死,一定要在临死之前给自己一刀,总好过生生给这些畜生一口一口撕碎。
一刻钟过去,六人浑身浴血,反击之力越来越弱,妖蝠的扑击则越来越凶猛。
时不时有妖蝠突入他们的防御网,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道道噬咬的创口。
时间一长,众人无不脱力难支,摇摇欲坠。
感受着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以及灵力体力相继告竭的空虚感,眼前的世界仿佛一片黑暗,只有无穷无尽的战斗与厮杀。
若非周身几十处伤口带来的剧烈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勉力坚持到最后一刻,恐怕她早就放弃了挣扎。
她的双眼红通通的,且布满了血丝。既是因为身体的疲累,也是因为意识的疯狂。
人与妖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此这般残酷的死法。
绝望之中,族长突然暴喝一声“老朽给你们拼了!”
“族长伯伯,不要!”司马卓喊到,但内心却知道,眼下已经是穷途末路,别无他法。
“快走!”族长高声喝道,一把将司马卓推开。
后者很快便被人拉着远走,根本来不及顾上那些扑上来的妖蝠。
司马卓一边跑一边回头往后看,只见族长的身体快速的鼓起,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圆。
远远看去,活像一个巨大的黄色皮球。
如此一来,就更加吸引了众多的妖蝠疯狂扑上,很快便被彻底包圆,成了一个黑色的巨大怪团。
接着,便只听见“轰”的一声爆响,巨大怪团轰然炸开。
不明碎块混合着血肉被炸得满天都是,呈放射状向四面飞散,将周围的妖蝠一并波及,使得妖蝠的数量一下子减少了将近一半。
但就算这样,也不是剩下的五人可以应付得来的。
因为他们已经到极限了。
余下的五人以一个矮山包为倚仗,围成了一个半圆,准备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和这些妖物周旋。
半刻钟后,司马卓支撑不下去了。
手中的剑几乎要拿不稳了,双腿也迈不动了。
累得几乎不能呼吸,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越来越模糊。
绝望充斥着她的大脑。
要死了吗?
司马卓凭着最后保留的一丝神念,将剑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只须轻轻一抹,便能彻底解脱。
然而就在她准备抹脖子的时候,却发现这最后的一丝力量也使不出来了。
一只妖蝠扑了上来,咬在了她持剑的手腕上,将剑无意的往后一带。
“叮铛”一声,宝剑落地,司马卓也随之倒下。
她缓缓合上了眼皮,心中只剩下了绝望。
谁能想到,到最后一刻连自裁的力气也没有。还真是讽刺!
。
第二六九章 悠悠我心,卿岂不闻
然而下一息,她却纳闷了。
周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扑腾翅膀的声音骤然消失了,浑身上下为之一轻,尽管伤口依旧在痛。
正疑惑间,嘴唇被人用手指抠开,随后一粒丹药塞入。
手指上传来的温热让她感觉到一丝莫名的柔软。
不用死了吗?
最后一个念头飘过,司马卓还是昏迷了过去。
她实在太累了!
法阵之外,因为灰袍神秘人与司马卓的双双消失,让司马家众人再次变得群龙无首。
而当两人许久不见回归,这种情绪便攀升到了顶峰,意见不同的各方开始有了争吵。
以司马豫为首的一帮人则趁机鼓吹悲观论调,说眼前的事实证明了破阵失败,望月家没有战胜的可能。
他们要求立刻释放俘虏的望月家族人,并向他们诚心示好,当然,无非是割地赔礼之类。
这让以望月崇为首的一帮人十分得意。
望月崇想好了,如果司马卓不死,一定要抓回去好好折辱一番。到时候生杀予夺,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在巨大的失败面前,众人渐渐接受了他们的主张,尤其是当他们通过投影亲眼目睹了族长自爆的惨状之后,最后反对的一批人也渐渐没了声音。
眼见于此,司马豫当众号令“既然大家的意见一致。那么我宣布,释放望月家的人!”
“住手!”
一声断喝,令众人浑身一振。
齐齐扭头看去,便看到了司马家族四位长老一同走了过来。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那名去而复返的神秘灰衣人,他的手上还抱着一个人,不是司马卓又是谁?
这一下,全族沸腾了。
众人一下子拥了过来,一个个毕恭毕敬的喊着几位长老的名讳。
望月家的人见了他们如同见了鬼一般。
“不!这不可能!”望月崇不可置信的道。
司马豫见大势已去,准备偷偷溜走,却不料给族人截了下来。
“司马豫,你通敌叛族,该当何罪?”
…………
五日后,司马家族司马翀宅邸。
杨硕如往常一样,一大清早就醒了。
用丫环准备好的毛巾脸盆稍稍梳洗了一下,便来到了前院。
远远的便听见了舞剑之声。
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司马卓正在练剑,这让杨硕大为高兴。
不为别的,只因那雪雾云髓一天未到手,自己就得在这里多耗一天。就算这里的人们将他视为上宾,也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而因为司马卓的受伤昏迷,使得杨硕根本没机会好好和对方说上一句话。
现在看来,司马卓应该是好了一大半。
远远望去,一道倩丽的人影轻巧灵动的挥舞着一支宝剑。
但看她,一身雪白的劲装随身摇摆,两缕青丝上下飞扬。
面如芙蓉,眼如水杏,眉横冷色,唇吐芳咻。
皓腕翻飞间剑光霍霍,玉步轻移时繁花朵朵。腾挪纵跃间,颇有一番英姿,弓腰点足时又有一番柔美,隐约间竟有些沛滢和素云两人的影子。
杨硕一瞬间竟有些呆了。
一套演练下来,司马卓气息微喘,接过侍婢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转身便向杨硕望来。
此时的她,反手持剑,正俏生生立在花架下。
雪白的木香花挂满了枝叶间,一朵朵一簇簇,映照着那张绝美的容颜,让人觉得有些不尽真实。
“前辈,前辈?”
见这位前辈正呆呆的看着自己,司马卓面上一红,一连喊了两声。
杨硕这才反应过来,轻应一声“哦,司马小姐。”
此时,杨硕还披着他那一身阻挡神识的灰袍,遮着头脸。就是这样,更让司马卓疑惑,甚至,有些幽怨。
“前辈觉得小女子这剑舞得如何?”
“嗯,不错,不错。”
杨硕唯唯诺诺的应着,心说刚才光看人去了,哪有注意那些细节。
两人沉默了一会。司马卓道“前辈应该还很年轻吧?”
突兀的发问,让杨硕一愣,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马脚。
“前辈无须多虑,小女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前辈的身份有些好奇。不知道……”
“抱歉。”
杨硕回答得非常决断,仿佛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只是这前辈的架子却再也端不起来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然让她知道自己就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恐怕二人连明面上的朋友也做不成了,立刻就是一个刀剑相向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