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风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小桥老树
侯卫东笑道:“一汽、二汽是我国汽车工业的龙头老大,他们眼中都盯准了世界一流的车商,如果换作是我,也不会跟沙州农用车厂啰嗦。”
朱言兵也跟着笑了几声,道:“后来我们跟岭西汽车厂进行了联系。他们倒是有兴趣,岭西汽车厂是全国的二流汽车厂,拼不过大佬,眼光就盯着农村市场,与我们的合作还有些兴趣,现在的关键是如何合作的问题。”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侯卫东道:“我看你们也是有所准备的,到底有什么想法,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朱言兵给侯卫东岳父母送过钱。因此,见者侯卫东的目光就透着些亲切,心里也就有了几分底气,道:“侯市长,以沙州农用车厂的现状,不走联营的道路,可以说是死路一条,我认为以前铁州和岭车的联营之所以失败,是由于产权界定不清晰,刚才侯市长已经是一针见血,没有资本的联合、流动,谁也管不了谁、谁也制约不了谁。”
“以沙州农用车的现状,凭什么和岭车联营?”涉及到了核心问题,就来不得半点虚假,侯卫东目光如刀,盯着朱言兵。
对于朱言兵来说,要说出今天的话确实需要勇气,他再次用慎重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助手,这才下定了决心,道:“经过我们班子全体反复研究,从企业前途考虑,沙州农用车厂主动放弃法人资格,采取资产重组的方式,企业全部资产无偿并入岭西汽车厂,这既是我们岭西汽车合并的诚意,也是我们把企业做大的决心。”
“你们想学习诸城机动车辆厂的事?”听到朱言兵的方案,侯卫东立刻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对于沙州农用车厂来说,不管是国资是私营,都无法改变目前的弱小格局,只能与大厂联合,才能活下来。我们个人的得失,其实也不算什么。”朱言兵的普通话字正腔圆,此时听起来就有些慷慨激昂。
侯卫东没有马上答复,通过岳父母这个渠道,他对沙农车还是比较了解,也对朱言兵有固定的印象,只是今天他的提议,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想了想,这才道:“你们既然提出了这个方案,应该做过认真研究,但是,我没有看到完整方案,无法当场答复你们,我讲两点,一是对你们这种勇于探索,不计较个人得失的精神给予表扬,二是你们的方案拿出来以后,如果有操作性,我就提交到市政府常务会。”
回到了市政府,恰好见到了黄子堤的小车进入了院子,侯卫东不愿意在院子里与黄子堤碰面,又不愿意让驾驶员和晏春平摸到了自己的心思,便有意拿出了手机,假装看起了里面信息。
晏春平站在车门口等着侯卫东,他当上秘书以来,进步很快,父亲晏道理给他的基因渐渐起了作用。他的脑袋里也开始装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只是他还欠着些历练,对侯卫东隐晦的心思还没有完全明白,他习惯性的张望,正好看到刘坤在走进大门之时,朝着这边回望了几眼。
晏春平还带着微笑超/快与刘坤远远的对视,直至黄子堤和刘坤的身影没入了大楼之中。
作为秘书,也分等级的,刘坤是政府办副主任,更是黄子堤的秘书,所以他是一等一的秘书。
晏春平没有在政府办任职,但是,侯卫东是沙州市政府成员中最能折腾的,而且是最年轻的,其前途有可能不可限量,正因为此,晏春平在秘书中也还行,大家都把他当成了潜力股的一部分。
侯卫东估计黄子堤已经上了楼,这才从小车里出来。
他不是怕黄子堤,只是突然有些不太愿意见到他。
正在上楼,就见到了政协主席步海云,政协有单独的办公楼,除了开会或是吃饭,侯卫东还很少在办公场所见到步海云。
两人握手以后,步海云不胜唏嘘,道:“时间真是过得快啊,我最先认识张小佳时,你们还没有结婚。卫东还在益杨工作,如今一晃就是十年,卫东不错。”
最后一句“卫东不(错”说得)很突然,又很是意味深长。
到了政府领导这一层楼,侯卫东目光示意着步海云,道:“步主席,到办公室去坐一坐。”
步海云道:“我有事找黄子堤,等一会过来。”
在周昌全时代,黄子堤是市委常委、秘书长,步海云从建委主任一直当到了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他们三人与洪昂一起,算得上周昌全在常委里的铁杆,此时周昌全离开了沙州,这三位曾经一个战壕的同事很快就走进了各自的战壕。
在办公室看了一会文件,步海云就到了。
侯卫东不敢怠慢,更不愿意坐在办公桌前接待这位老领导,他将步海云迎到了屋角的那一圈沙发上,道:“步主席,你是第一次到我办公室来,对年轻人关心不够。”
步海云很豪爽的仰头笑道:“按照沙州通俗的话来说,来了十关心,不来是放心。”
寒暄几句,步海云道:“卫东不愧为昌全书记的衣钵弟子,你在南部新区搞的交易平台,就是一个值得全市甚至全省推广的好做法,政协这边准备组织委员一起来,我们准备把此事作为一个典型案例来分析,在适当的时候,报到省委和省政协。”
侯卫东连忙道:“实在是不敢当,南部新区交易平台刚刚起步,还正在探索阶段,很不成熟。”
他一边谦虚,脑子一边想道:“步高的远景公司如今已经搬到了岭西,这是以退为进又可退可进的做法,不过,处于步海云角度,他始终摆脱不了以权谋私的嫌疑,而且步高实力很强了,已经度过了草莽时期,当然希望交易平台越正规越好。这大概是他赞成搞交易平台的原因之一。”
步海云叹息一声,道:“南部新区交易平台的第一例,被步高夺得了。这事我根本没有打过任何招呼,卫东最清楚,可是还是有人将我和你一起举报到中央、省里去了,说是我们勾结起来操纵了交易平台,这才是天大的冤枉。”
步海云和侯卫东的关系不错,这在沙州官场倒不是秘密,有这种说法,倒也稀松平常。
这十年,侯卫东一路走过来,也算是风风雨雨,听到步海云的说法,心中暗吃一惊,不过很快就释然,道:“我这个南部新区主任只管宏观,把制度框架制定出来,把握好大方向,具体细节绝不参加,这一次步高中标,完全是他的本事,同我何干,与步主席更没有关系。”
“这是一坨屎掉进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我也是这把年纪了,这政协主席位置好多人盯着,我也不想干了。”步海云这句话倒有八成的真实意味。
侯卫东抬头看着步海云头上的花白头发,只是摇了摇头,未对此事做出评价。
两人随意聊了一会,步海云起身之时,又道:“我准备组织一批政协委员到南部新区做一个调研,就在最近吧。”
客气了几句,侯卫东将步海云送出了门,步海云握紧了侯卫东的手,道:“卫东前途无量,但是要防备小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侯卫东也握紧了步海云的手,道:“身正不怕影子歪,笑骂由人,超/快我只想把事情做好。”
这也是侯卫东的心里话,他坐回到办公室,就将步海云谈到的事情摞到一边,拿起了沙州农用车厂的调研笔记。
“一分钱不要,白送一个企业。”这事情早有人做过,也就不存在理论问题,如今的关键是侯卫东是副市长,他无法对重大决策拍板,要实现自己的目的,就得费很多脑筋,走很多弯路。
更为关键的是,如果一把手坚决反对此事,侯卫东纵有天大的本领,也只能望洋兴叹。
侯卫东在屋里坐了一会,他脑子不由得从沙州农用车厂转移到了市绢纺厂,对于市绢纺厂,他已经有了比较正式的改制方案,只是黄子堤不同意将绢纺厂纳入第一批改制范围,他也就无能为力。
他给信的访办打了电话:“我是侯卫东,找任林渡。”
“你上次给我说,关于绢纺厂有不少信的访件,你把这些信的访件整理好,送到我办公室。”侯卫东说到这里,又觉得口气有些生硬,补了一句:“林渡,谢谢你。”
任林渡对此事早有准备,道:“侯市长,你客气了,我专门把绢纺厂的信的访件收到了一个卷宗,马上给你送过来。”
一声“侯市长”,似乎将两人的距离一下拉得很远,侯卫东有些失神,他心里明白,他和任林渡再也恢复不到当年一同醉酒的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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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章一波未平(上)
弄罢卷宗,侯卫东默思良久。《+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
他接任副市长之时,沙州市属国有企业已经面临着不少矛盾。最为突出的就是绢仿厂。绢仿厂是典型的市属企业,建厂时间厂,工人众多。徘徊在亏损边缘。
绢仿厂和那些完全资不抵债的企业不同。完全资不抵债,倒可以下定决心进行关、停、并、转,绢仿厂尚未到这种程度,如果贸然行事。捅了马蜂窝,则谁动手谁将要承担领导责任。
此时市政府常务会没有将绢彷厂纳入第一批改制企业,侯卫东完全可以将绢仿厂暂时放在一边。可是。近几个月的时间,绢坊厂的效益直线下滑,关于绢仿厂与易中岭合伙鲸吞国家资产的告状信也越来越多。如今,绢仿厂很有些火药桶的味道。
如果火药桶爆炸,作为分管国有企业的副市长,他也是难辞其咎。
下午,侯卫东将绢纺厂党委书记蒋希东请到了办公室。“这一段时间,厂里的生产经营情况怎么样?”侯卫东还是按照老习惯小首先扔了一枝烟给蒋希东。
蒋希东一脸黑气。走进办公室。也没有笑意,闷头不说话,抽了两口烟。他用斩钉截铁的口气道:“侯市长,这样搞下去。绢仿厂迟早要败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将一个大厂的命远交给一个根本没有从事过仿织行业的企业。”
侯卫东道:“企业一直在要权,要求政府不干涉企业的经营活动,我也尽量如此,我记得当年你也提起过此事。”
蒋希东被堵了一下,道:“这不是经营,是犯罪,我作为绢仿厂党组书记,有权向上级党组织反映情况。”
从内心深处,侯卫东在绢纺厂上没有任何私心,也就不怕蒋希东将事情闹大,从特定角度来说事情闹大以后,引起上级重视,事情或许才更好解决。
但是,对于蒋希东这种赌气的态度,侯卫东还是严肃地道:“作为党委书记。你也是绢仿厂的领导成员。难道绢仿厂出现这种情况,你就没有责任。”他稍稍缓和了口气。“作为党员,向上级党组织反映情况。这是你的权利,但是,解决绢仿厂的问题更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需要绢仿厂的真实情况。”
蒋希东今天的态度也是故意为之。他是用发泄的语句来观察侯卫东的态度,这才正式式开始汇报,道:“我认为绢仿厂存在着五大问题。第一就是销售上的问题,第二是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
两人谈了约一个小时,在结束谈话之时。蒋希东说出了心里话,道:“侯市长,绢仿厂没有纳入第一批改制。这是很遗憾的事情,我认为改制才能救活绢仿厂,否则必然会走进死胡同,在完全竞争领域。国家是支持国进民退,再不改制。绢纺厂也就完了。”
在侯卫东心目中,项波和易中岭是狼狈为奸,不过,凭他心具掌握的材料,这个蒋希东也不是善茬。两害相权取其轻,若论选择,他还是愿意让蒋希东来收拾绢仿厂的局面。因为蒋希东经营了绢仿厂十年。虽然不能说能够完全代表绢纺厂职工的利益,但是至少能够代表中层干部的利益。
而项波,除了代表易中岭,谁都代表不了。
侯卫东作为理智的官员,他心目中的第一个词汇稳定,第二个词汇是发展。稳定与发展又是密不可分的,这两个因素交织在一起。如何把握分寸和尺度,最为考验领导的能力。
他将蒋希东送到了门口,握了手。道:“我最后强调一遍,作为党委书记。你对绢仿厂有着义不容辞的职责,出了事情,项波要负责任,你同样要负责任。”
蒋希东道:“侯市长。今天谈的这些事情,我更多走出于对绢仿厂的爱护。”
“我明白,市政府对绢仿厂寄予了厚望。希望你和项波精诚团结,将绢仿厂的事情办好。”侯卫东并不是太信任蒋希东,却还是说了鼓励的话。
此时,蒋希东与项波的矛盾已经彻底公开化了,除了杨抬,蒋希东的六员干将以及六员干将手下的科长、班组长们,纷纷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运动。致使绢仿厂的生产经营活动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而项波的每一项政令,都受到了蒋希东的坚持反对,两人关系已经如火如荼。
从侯卫东办公室出来,蒋希东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岭西,他在向侯卫东汇报之时,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回到厂里以后,按照原定计划拿出了四十三名中层干部以及两百名普通群众的签名,直奔岭西。
在市委办公厅,蒋希东将一份材料交到了赵东手里,道:“赵部长。这里面有我们绢仿厂里六千员工的希望。请您无论如何也要转交给钱书记。”
赵东在沙州当市委组织部长之时,与蒋希东关系挺不错,两人一直以来都有交往,当赵东灰溜溜离开沙州总时,蒋希东一直跟随在其左右。
“钱书记最讲规则,你换一个方式,直接给钱书记写信,百办公厅登记,然后交由我来处理。”赵东尽管也蒋希东守好,却也不想坏了规矩。
蒋希东是明白人,道:“我这就去寄。”
赵东端着茶水,指了指信件。道:“此事最终还得交给沙州,几个领导态度如何?”
蒋希东咬了咬牙,直接在赵东面前刺刀见了红,道:“市委朱书记对企业工作不熟悉,他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动作,黄子堤心术不正,将项波弄上来当厂长,又让易中岭与项波签了捆绑销售合同,分管副市长侯卫东倒是个内行,也肯做事,可是他说话作不了数。”
赵东对于朱民生没有好印象,反倒是对市长黄子堤的印象挺好,他没有在蒋希东面前表露感情。道:“你别这么说领导,哪怕是私底下也别说,绢纺厂的事情必须解决。必须得依靠沙州市委市政府,这一点你必须得明确,侯卫东很有开拓精神,只要你的方案可行,他应该是最好的执行者,你的想法要向他讲透。争取他的支持。”
当蒋希东离开市委办公室之时,侯卫东带着朱言兵厂长来到了省政。
在楚休宏办公室坐了约摸半个小时。周昌全结束了会议,回到了办公室,侯卫东赶紧和朱言兵迎了上去。
稍作寒暄,周昌全戴上了眼镜。坐在沙发上,道:“你们两人先等一等,我报告。”
在周昌全看报告之时,侯卫东也在观察着他。
周昌全已经五十来岁了。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最明显是头发已经斑白一片,额头上留着深深的川字纹,他专心致志看着报告。不时还皱一皱眉毛。
看完报告,周昌全取下眼镜,用手指揉了揉太阳**,道:“这个就是北汽福田的思路,目前在国内只有一个北汽福田,这事能复制吗?”
侯卫东坐得笔直,道:“我和朱厂长仔细研究了北汽福田的发展道路。沙州农用车厂与诸城机动车辆厂的处境相差不多,沙农如果不尽快找到婆家,只怕再打几个大浪就会散架。”
“诸城机动车辆厂净资产璜万元。全厂沏多人,全部资产并入了北汽摩,诸城机动车辆厂成了北汽集团的全资工厂”晰年月旭日。企业更名为北汽摩诸城车辆厂;鸣飞牌改成北京牌”啊年旧月。
他们生产的“像汽车的农用车”做到了全国第一。”
周昌全又询问了朱言兵一些具体问题,朱言兵对这位在沙州一言九鼎的市委书记很有些敬畏,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起来居然有些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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