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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游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徐公子胜治

    走过青石桥,远远的来到了正中的那座山峰脚下。泽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正一门弟子众多,修为当然参差不齐。但本门声名显赫,有的门下弟子难免有时有浮傲之心,让小师叔见笑了。等见到守正师祖,他老人家自会与你细细分说。”

    泽仁虽然没有点名,但听的出来他主要是在说泽名,同时也在委婉的请求我,见到守正真人时给他们这些泽字辈弟子留点面子。我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我怎么这么厉害?

    以前我与人斗法,不论对手是谁,从来没有胜的这么干脆利索。大多数时候一旦动手就是狼狈不堪,甚至险象环生!这样的情况经历的多了,我常常以为自己很没用,就算是金丹大成的真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修行界不过是个总受欺负的小脚色。今天一进正一三山,出面与我切磋的都是泽字辈的精锐弟子,然而我轻松的连过三关,不仅大获全胜,连气都没喘!看来我还是很厉害的,至少在他们面前算得上是“前辈高人”,我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觉?

    想着想着我想通了,主要原因在于我以前遇到的对手。我第一次真正与修行人动手斗法,是被风君子做饵引七心上钩。那时我修为尚浅,手中又没有法器,加之七心是终南门下除七叶外最出色的弟子,我不是对手很正常。后来几番相斗,对手都是号称当今修行同辈弟子中天下第一的七叶。最近一次,与七叶联手的又是一位天下第一,号称修行女子中第一的绯焱。在他们面前,我自然不敌。

    今天我斗法取胜如此轻松,有两个重要的原因。第一是经验。几次与七叶这种高手相斗,见惯了风君子这位更深不可测的高人出手,甚至亲眼目睹守正真人施展神宵天雷。在黄山炼丹峰上那一天一夜的激斗经历尤为可贵,修行弟子与同门切磋的经验可能很足,但恐怕很少有与天相斗的机会吧?所以今天在泽东、泽平面前,虽然我不是高出他们很多,但一出手就占了上风。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的经验不足,可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十分难得的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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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回 沧浪清浊兮,襟袍守正一(上)
    116回沧浪清浊兮,襟袍守正一(上)

    我今日轻松取胜的另一个原因是境界的突破。《+乡+村+小+说+网手*机*阅#读annas.r》这个变化是今天凌晨刚刚发生的,我在修行中领悟到真空境界,潜移默化中修为精进。胜泽名不必多说,至少几天前我想胜泽东、泽平不会象今天这样轻松。知道吗,我现在的感觉是什么?自信,还有从未有过的轻松。

    面前出现了一块巨大的五色岩石。岩石的一面被削平,上面刻着“中正峰”三个斗大的篆字。泽仁在五色岩下停住了脚步,向我示意:“小师叔,这便是中正峰的山门,转过此石,就可看见上山的路。没有许可,普通弟子不得擅入此间,泽仁也只能送你到此了。请师叔独自步行上山,此处不许飞行……掌门师祖在大殿等你。”

    “知道了,多谢你这一路护送,辛苦你了!”泽仁告诉我此处不可飞行,是高看我一眼了,我现在还根本不会飞。

    告别泽仁,转过五色巨石,面前有一天三米多宽的石阶蜿蜒而上。这石阶居然全是由五色条石铺成,山势陡峭,每一级石阶也是很高很陡,向上如一条五色长龙看不见尽头。头顶上高大的树木冠盖交叠掩映、遮天蔽日,两侧奇花异草夹道,中间还生长着不少珍稀药材。四下无人,我的脚程很快,简直就是健步如飞,就是这样也走了半个时辰。

    在长阶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半透明的金色石坊,石坊上横书“垂天门”三个大字。我不是没有见过黄石冻,但是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整块黄石,连想都想不到。材质如此纯正的黄石冻,常常用来做篆章,巴掌大的一小块就价值不菲,甚至超过等重的黄金。正一门的气派着实不凡,就这一道石坊也算人间至宝。

    走到石坊下,面前豁然开朗,迎面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在山势环抱中,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广场两侧有两排厢房式的建筑,建筑前端是飞檐长廊。而隔着广场面对的是中正峰如翠屏般的峰顶,峰顶下是一座大殿。三面建筑的顶端都铺着明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在山下很远处就看见峰顶隐隐有金光闪耀,原来是从这里发出的。这个广场,我想,应该就是宗门大会召开之地吧?

    穿过广场来到大殿门前,大殿的正门敞开着,我一眼就看见正中神坛上供奉的正一祖师像。我从未见过正一祖师,怎么就能认出他的塑像呢?很简单,正一三宝都在塑像身上。那是一位长须道士,剑眉星目、风采如神,面目依稀有三十多岁年纪。塑像的发髻中横插着一枚四寸长的剑形发簪,不用问,那代表雷神剑。右手背在后面,左手在身前斜端着一柄尺许长的黑色如意,与真正的黑如意一般无二。在他的胸前正中位置,挂着一面镜子,圆形的,有半尺方圆,那应该就是青冥镜了。我能看见的是正面的镜面,不知背面的花纹图案如何?

    守正真人就背对着我站在香案供桌之前,正在给祖师上香。我怎么知道他是守正?因为这个背影我见过。他满头银丝长发,发簪正是雷神剑的模样,身穿青布道袍,右手边的香案上放着一柄金色的拂尘。守正应该听见我已到门外,他上完了香,呵呵笑道:“小野,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好久了。”说着话转过身来——

    他的道袍正中有一个白色的圆形大补丁,大小与位置与正一祖师像胸前的青冥镜一样。他为什么叫我小野?这是我的父母长辈还有最亲近的紫英才会称呼我的名字!我听见他的声音就愣住了,紧接着就看见他那张慈祥而熟悉的面孔。

    按照礼节,我此时应该拱手抱拳深施一礼,说一句“晚辈石野拜见守正真人。”然而,我却张着嘴怔怔的说了半句话:“金爷爷,怎么,怎么是你……”

    守正真人果然是我十分熟悉的人,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也可以说,如果没有他,我甚至很难平安健康的长大。我从小生活的石柱村,村中的老中医金爷爷,就是正一门的当代掌门,传说中修行界第一人的守正真人!刹那间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在意料之外,一切也都在情理之中。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替我易筋洗髓连我自己都不曾发觉?金爷爷用金针封住了我的天生异能,当风君子无意之中解开的时候,也忽略了我身体其他的异常,因为这种情况世间罕见!

    金爷爷经常去山中采药,一去就是很久,那是去了正一门。守正真人据说经常闭关修行,常常见不到踪影,那是回到了石柱村。在我还没上学之前,金爷爷就教我读书写字,守正真人说我与他有师徒之缘也顺理成章。守正真人很了解我,很关心我,很爱护我,如果他是金爷爷一切都好解释了,我和金爷爷的关系一直就和亲人一样。金爷爷是守正,又一直这么关照我,却没有传我修行道法。而我成年后遇到的风君子,阴差阳错成了我的丹道上师。这种事要是被别人听见,恐怕也会觉得太奇妙了。

    金爷爷看见我的反应,似乎在意料之中,笑着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不要在这祖师殿中说家常话。你既然已经到此,那就在正一祖师像前焚香礼拜……然后随我出来。”

    恭恭敬敬拜过正一祖师,我随着金爷爷,不,守正真人走出大殿,来到广场一侧的飞檐回廊下。这里放着两把香檀木短椅,中间的小几上两盏白玉杯盛满了山泉水。守正招呼我坐下,递给我一杯水。喝一口,如甘露清凉,让人神清气爽。

    “守正——爷爷——真人——前辈——”我说话有点结巴,不知如何称呼才算恰当。

    守正一笑:“你现在还不是正一门弟子,就叫我金爷爷吧。”

    “金爷爷,我从小就认识你。真没想到,你居然是当今修行界第一高人。”

    守正:“第一高人这四个字只是仰仗正一门所得的虚名,我本人万不敢当!天下之大,藏龙卧虎,在我之上者,未必为众人所知。……小野,你一定很奇怪,你金爷爷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守正真人呢?”

    “我确实好奇的很,正在等金爷爷你告诉我。”

    金爷爷喝了一口水,看着远处的山峰悠悠道:“我出生于书香人家,幼年也是读圣贤书长大。不瞒你说,我十八岁那一年就参加乡试,还中过清朝光绪年间的举人。只可惜生逢乱世,报效无门,眼见天下昏昏,我也就放弃了科举及第的念头。有一句古话是怎么说的?我教过你。”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你对我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处世,遇治则仕,遇乱则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当时年纪小,不太懂,现在明白一点了。”

    金爷爷:“难为你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我就是那么想的。还有一句古话叫做‘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不能治民生疾苦,就去治众人病患。于是我在乡间行医,有悬壶济世的抱负。可惜在我二十岁那一年,家园被动乱所毁,全家人只有我一个被路过的高人所救侥幸逃脱。”

    “什么动乱?洋鬼子打来了?”

    金爷爷:“不是,不是那几次,而是流民劫掠。”

    “流民?”

    金爷爷:“就是你们学校课本上说的起义军。……救我的那位高人问我:‘你若行医一世所救之人,可有今天所见一日杀人之多吗?’我摇头。他又问我:‘天道者,何为生?’我当时忽然有所悟,跪地请教。他对我说:‘我见你资质、悟性、性情都是上上之选,不如随我到世间仙山中修行。’于是我就随他,也就是我师父来到了正一门。这一修行,到今日就是一百零八年。”

    “一百零八年?您老今年有一百二十八岁高龄了!那您,那您怎么又成了石柱村的金爷爷?”

    金爷爷:“正一三山是人世间洞天,不是天上仙界。正一门弟子来自于人世间,当然也要行走于人世间。四十年前,芜城疫病流行,我下山行医,以流落异乡者的身份在石柱村落户。从此,当山中无趣之时,我就到世上行走。不如此,怎么知道世事如何?又怎么能认识你呢?……不谈我的陈年旧事了,还是说说眼前吧,你这一路前来,是不是三番为人所阻?”

    我笑了:“好像你的徒子徒孙们想试探我。”

    金爷爷:“你误会了,他们不是主动去挡你的路,而是我的意思。我这么做,其实不是试探你,而是在试探他们,更是在试探他们的师父。”

    听到这里我总算彻底明白了。我是守正掌门要等的客人,泽东那些晚辈怎么会有那么大胆子拦我的去路?原来是守正自己示意的。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金爷爷又接着问道:“你一定有些不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听说过康熙传位给雍正的民间传说吗?”

    “有一种说法,康熙特别喜欢孙子弘历,就是后来的乾隆。他传位给雍正,也暗示雍正将来传大位于乾隆。这叫因孙而传子。”

    金爷爷:“不错,我指的就是这个传说。天下动荡百年有余,如今稍有安定,正一门也在我手中开枝散叶。弟子多了,难免良莠不齐。我门下的和尘犯下大错,而他又调教出泽中那种忤逆,为师者有过也。……这一次你进入正一三山,我有意让和锋、和曦、和光三人谴门下最得意的弟子向你请教,也好考察他们的形容举止,为正一门将来打算。你对那三人评价如何啊?”

    守正的用意再明白不过了,这是借弟子在考师父。因为他将来不论将掌门之位传于谁,下任掌门一定都会将掌门再传于门下最得意的弟子。他有这个心思,而陪我前来的泽仁猜出来了,曾委婉的提醒我。这话还真不好乱说,我想了想答道:“泽东、泽平虽然性情不同,但假以时日,都有领袖一门的能力与手段。只是这两人品行中各有偏颇之处,泽东心胸大却未必能容异己,泽平心智深棱角却过于圆滑,还需要多多修炼。当时,这只是我一面之辞,说说而已,您老不必太当真。”

    金爷爷:“你单单不提泽名。我也清楚,我那弟子和光,自己的境界不错,可是过于避世独修,对于道法传承却不擅长。那么,在你看来,泽东与泽平二人相比又如何?中正峰上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守正真人今天真是奇怪,正一门下的人怎么样,他自己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清楚多了,偏偏非要我说出个一二三来。如果换成别人问我,我真不愿多嘴,可他偏偏是金爷爷,我不好不认真回答。

    “其实要我看,还有一人,在我所见泽字辈众弟子之上。他就是一路送我前来的泽仁。”

    金爷爷呵呵笑了:“泽仁?就是曾经一袖将你打飞的泽仁?你的眼光果然不俗!让泽仁接替和尘任齐云观观主,也是我的意思。……不说他们了,说说你吧,你的性情无私,评论他人时也无偏私。我问你,如果你加入正一门,做我的关门弟子,你年纪要轻的多,修为境界又高,继承正一门衣钵是否更加合适?”

    绕了一大圈,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现在天下修行人都知道守正真人与我有师徒之缘,现在收我入门也算是顺水推舟。金爷爷嘴上说不是在试探我,其实这一路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在考察我。对于加入正一门的问题,其实我想过,虽然风君子不曾反对,但我自己并不感兴趣,我所学道法并非传自正一门,如果风君子同意,我宁愿有朝一日开宗立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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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回 沧浪清浊兮,襟袍守正一(下)
    116回沧浪清浊兮,襟袍守正一(下)

    仔细想了想,我很认真说道:“金爷爷,我一直十分敬重您,知道您就是守正真人后,对您就更加感激。《+乡+村+小+说+网手*机*阅#读annas.r》这一辈字,我都是你的门生、晚辈,不敢有丝毫不敬。但这一切,在你我之间,与正一门无关。我虽然修为不高,但也算是金丹大成的真人,我所学道法,另有师承,并非传自正一门。不论任何人在我面前问及您老人家,我都会感激师徒之缘,爱护之恩。我是您的弟子,然而,让我加入正一门,不太合适。”

    金爷爷看着我似笑非笑,表情有点高深莫测:“小野,我果然一直都没有看错你,我给了你修行人最大的诱惑,而你毫不动心,只是依理行事而已,也不枉我当年一番苦心。……我二十岁学道,其实也不算晚。俗话说‘长不习武、少不炼丹’,我在你幼年时为你易筋洗髓打下炉鼎根基,本想等你成年后再传你道法。这样你多一些人世间历练,对大道会更有体悟。不料另有高人捷足先登,教出你这一身成就,你确实与道有缘。我自问,就算我亲自传授,两年之内,也不可能调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我对那位高人,十分佩服,也是十分好奇。”

    话题终于说到了这里,风君子早就告诉我不许说,而守正真人也是非问不可的。既然避不过去,我只有实话实说:“金爷爷,我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个问题。本不该对你有任何隐瞒。但是传我道法的那位,那位高人,他早有吩咐,不许我说出他的身份来历。”

    金爷爷还是似笑非笑,话锋一转,没有继续纠缠:“既然如此,我也不能为难你,不说就不说罢。其实那日你在齐云观闹事,我也去了,我的身份不便直接出面,但可以暗中帮你一把。你撞破东游殿的壁画,动静很大,我一时好奇,也过去看热闹了……”

    “等等,金爷爷,我在东游殿没有看见你呀?”

    金爷爷:“我当时就在你们头顶的房梁上。我既然不想现身,你们又怎能发现?我一时好奇,却错过了另一场好戏。有高人趁乱偷走了瑞兽,顺手把伏魔大阵也给偷走了!如此神通,不在当世之下。等我再去的时候,只看见张枝那丫头在厨房放了一把火。小野,我问你,破阵之人,是否就是传你道法之人?”

    我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金爷爷又道:“后来广教寺活佛召集众人请你见面,我明知他的用意如何,还是派和曦去问你话。因为我也想知道你怎么会结识那样的高人?不料一来二去,你居然把我的样子说了出来。事后,我也只好替你认了,否则我那些徒子徒孙会找你麻烦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被他们逼问的不得已,随口而说。无心之中将您老人家牵扯进来,巧合,实在是巧合。”

    金爷爷叹了一声:“不是巧合,是你的福缘,这也是一种神通境界,非普通的传授可得。……你身边的人也不简单呀,别人不说,你们班上那两个同学风君子和尚云飞,就与众不同。尚云飞是活佛弟子我早就知道,可那个风君子,很是奇妙呀,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说实话,他的来历我并不清楚,也一直很好奇。不过,他确实奇妙。大乖不就是他送给你的吗?”金爷爷点到了风君子的名字,这让我十分为难。

    金爷爷呵呵笑出了声:“偷走了齐云观的灵獒,却送给了正一门的掌门。也只有神妙之人,才能做出这等因果巧妙之事。这孩子,人不错,有怜弱敬老之心,又能付诸于行。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他,所以他拿走了锁兽环和拦妖索我就不计较了,那两件法器就算送给他了。小野,黑如意也在他的手中,对不对?”

    守正终于提到了黑如意。他曾见过风君子以龙魂斗七叶,风君子当时虽然戴着面具,但还是让守正看破了形迹,也许,守正早就知道了。金爷爷虽然和以往一样和蔼可亲,但他以守正真人的身份出现,无形中凭添威仪,让人不用自主的只能说实话:“黑如意确实在他手中,但他并非得自正一门,而是得自芜城柳氏,恐怕与正一门并无得罪之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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