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衣冠似雪
他不在意邱泽他们是否恭敬,那是作为天宗气度。
而邱泽等人并未跪拜,则是神朝傲骨。更何况他们都是出身军伍,对于宗门向来无甚好感。
良久。
青龙甲士统领问道:“小姐已经走了,我们还去不去找那只畜生?”
邱泽摆摆手,笑笑道:“没必要了,既然任务已经完成,我们抓紧回去向侯爷复命!”
在他看来,这道袍老者想来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自己这群人。那头苍鹰也罢,紫皮葫芦也好,甚至是接近地级的妖兽,说不定都是沧澜宗对小姐的一种考验。
反倒是这个老道的实力高深莫测,应该抓紧回去向侯爷报告。
……
“轰隆隆!”
自千刃孤崖而下的银河瀑布轰鸣依旧,四周景色清秀依旧,那氤氲无数水汽的大湖依旧。
“哗!”
“哗哗~”
原本波澜不惊的湖畔被一条锦鲤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潮,不断化为漫天的雨雾,侵袭四周。
锦鲤不停的冲击着,似乎想要挣开这个枷锁般的大湖,冲向陆地。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布满了怒意,丝丝妖气不断从红玉般的鱼鳞中溢出。
只见茅草屋旁,那个早前还生气勃勃,喜笑怒骂的陆九渊,此刻却被一根通体金色的羽箭,牢牢的钉在一株枯败的苍木之上。苍白如纸的僵硬面容伴随着胸腹不停起伏,开始变的有些狰狞。点点青芒闪烁的眸子已经不复早先灵动,开始有些死气沉沉。
无数透着淡金之色的血浆不停喷涌,渐渐染红苍木。金色羽箭上,亦是不时地滴答着。
龙舌开弓的刹那,陆九渊就感觉到脊背发凉。他不顾一切的振翅,却依旧难逃这根金色羽箭。
当金箭穿透胸腔,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生生掐断,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任由羽箭强大的冲击力带动,最后竟然阴差阳错的被钉在了自己的家门口。
“小顾。”
“咳!咳——”
只是轻轻的吐出两个字,陆九渊便觉得自己体内五脏六腑像是被绞肉机不断的搅拌着。一阵阵咳嗽,星星点点的血液溢出嘴角。
“小顾,我要死了。”
“说不定等会就有人追过来,你快点躲到湖底去吧!”
“我知道这个大湖很古怪,你也根本不用吃东西。只要你进了湖底,他们肯定发现不了你。”
“这两年对着你吹了那么多的牛皮,看来是不能实现了。”
……
此时的陆九渊像个话痨,絮絮叨叨的不断说着。每说一句话,他脚下的大地便红上一分。
“真没想到我的血居然还带点淡金色,看来我还是妖族里的贵族啊。都说妖怪被人杀了,不是该打回原形吗?”
“呵呵。”濒临死亡的陆九渊调笑一句,神情有些迷离的呢喃道:“我想阿爹了,这两年清明除夕都没去给他扫墓,烧纸钱……我该回去看看他的。”
看着小顾奋不顾身的想要冲出大湖,看着奔腾不止的飞流瀑布,看着茅草屋,黑漆漆的木鼎,陆九渊心中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甘。
就算是死,也不能是这么个死法!
“啊!”
陆九渊突然仰天怒吼一声,与生俱来的桀骜一直流淌在血脉中。这一声,便是冲的头破血流的锦鲤都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只见陆九渊的双手突然狠狠的握上了金色羽箭,任凭炙热的真元将他烤的皮焦肉绽,只是不断的拉扯着。淡金色的血液像是开始沸腾,不停的流淌着。
突然,陆九渊那对眸子彻底变成了青色,一轮轮瞳线像是无尽的深渊。
“叮!”
金色的羽箭在被猛地拔出刹那,瞬间化成无数的金色碎片,随即就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伤口处已经不再喷涌血液,而是变成了慢慢流淌。
倚靠着枯槁苍木的陆九渊深吸了几口气后,竟是不顾一切的奔跑起来。
只有一个信念,不停的支撑着他。
回去看看那个酒鬼父亲的坟头!
回去看看那几个儿时的玩伴!
回家!
……
天策神朝元佑四十五年春,云州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云州隶属燕云十六州,乃是神朝广阔疆域东南端的军事边城。作为边陲重镇,却也是神朝与北疆的贸易流通所在。这里除了兵士,就数商贾最多,相比其他一些城镇,倒也算繁华。
城内行人来往,摩肩擦踵,好不热闹。加之两旁小贩那不绝于耳的叫卖之声,倒也繁络。
“天策武院马上就要开考了,阿九一去两年,再不回来就要赶不上了!”
“是啊!我父亲说校尉大人可是特别在举荐信上加了青雀儿的名字,他可千万要赶回来啊!”
一家酒楼内,这两个少年不断交头接耳。他们年纪不大,喝起来酒来倒是颇为豪爽,讲话的嗓门也不小,正是意气风发时。
对于他们的喧闹,不论是酒家掌柜还是酒客都是毫不在意。偶有目光交错,也多是含笑点头。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都穿着旧式边军武袍。而且话语间,不时点到‘天策武院’。
对于边民来说,只有为国捐躯的军户子弟,那些天策孤儿们才有资格参加天策武院的考核。
这些孩子都是功勋之后,他们的父辈、祖辈都是为神朝抛头颅,洒热血,值得钦佩。而他们,今后一样会进入军伍保家卫国,酒客们又怎么会去嫌弃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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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策孤儿
天策神朝开国至今,已有两千七百余年,龙战八荒,灭国无数,最终成就神朝之名。
当初神朝辉煌,镇压四方,百国朝贡,管你是天宗圣地还是妖族,只要触犯天策神威,皆镇杀之。
不过日升日落,哪有常青之态。到了如今近七百余年来,神朝越发开始腐朽。
腐朽的同时,自然不乏英主出现。
洪武元年,吏治清明,武备雄厚。当年灭燕一战,旷日持久异常壮烈。燕国余孽最后困守燕云十六城数十年,最终被围剿在十万荒山的一条支脉内。
可惜当初发动灭燕奇功的皇主立誓要恢复祖辈荣光、横扫寰宇,被三十八名天宗高手轰杀于北荒。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策神朝虽然开始衰弱,但余威依旧。各国与诸多宗门为防止神朝狗急跳墙,终是没敢一试推翻神朝的国统。
而神朝似乎也想借机休养生息,开始与所谓的七大天宗达成协议,进入蜜月期。
当初的燕国被灭之后,燕云十六州生活着许多的燕国遗民。
十年前,燕国余孽暴乱导致燕云十六城民心逆向,生灵涂炭。
当朝皇主派出心腹爱将叶神纪出任燕云总督、拢右大将军,镇压暴乱。
作为整个神朝最年轻的总督,叶神纪到底是没有辜负圣恩。
十年的时间,燕云余孽早就被镇杀的销声匿迹。
这也是近百年来,天策神朝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大规模军备实力展现。
燕云之地一直是神朝最偏远落后的边陲城池,自此之后一跃成为神朝的武备重地,如今更是商路大开,上缴国库赋税一直名列三甲。
向来垂涎燕云十六城的北荒,在前十年与叶神纪在北疆之地交手不下三十次,次次皆是无功而返。
叶神纪麾下的青龙军登时成为天策神朝的王牌主力,青龙军军旗所到之处,绝对无人敢撄其锋芒。在青龙军镇守的疆域,手持青龙军旗的人,口说一句话,甚至比神朝皇主的圣旨还要灵验。
也不知道当朝皇主是顾忌叶家大势,还是真正犒赏其功绩,叶神纪以三十六岁之姿得封燕云侯,风头一时无两。
燕州,晋阳郡内,燕云侯府背靠一片汪洋大泽,青山环抱,千重楼阁,连绵不绝,如置身水墨画间。
阵阵雷雨之势到了此时已经逐渐转小,湖水连天,氤氲雾气,迷蒙山水。
湖畔的一座水榭在如丝的雨水之下,孤立清冷。不过柔风细雨轻摇间,竟无半点洒入其中。水榭之中的摆设看似样样朴素,但又好像样样不凡。
水榭内坐着一名面色白皙俊朗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袭月牙长衫,他手捧一卷书籍正看得悠然趣味。如果不认识的,只当他会是侯府的先生。谁又能想到,这个人会是掌管燕云十六州的总都督,燕云侯——叶神纪。
就在距离他的不远处趴着一只斑斓大虎,此刻正怡然的微眯着双眼,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着。
直到一阵细碎的脚步传来,这头斑斓大虎才稍稍提起点精神望了来人一眼,随即又不屑的重新打量起山水之色。
“禀告侯爷,小姐已经被玉阳道人带往沧澜宗了……”
邱泽恭敬的在水榭外将一路上的进程如数禀告,连猎杀几条毒蛇这种细节都没有放过。他一直低头细说,声音略显紧张,说完之后便恭敬的站在一旁,连头都不曾抬起一下。
良久。
“算是便宜玉阳子那个老杂毛了!”叶神纪轻轻说了一句,声音充满了磁性。就算是骂人,听起来都有些温和。
“大哥为人太过死板,就算陆处玄没有破门而出,我也不忍心看君媛嫁给这种混蛋的儿子。正所谓有其父便有其子,他那儿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到‘陆处玄’三个字,邱泽的心跳不争气的有些加速,只得应了一声:“是!”
“是?是个屁!”
叶神纪浑不在意道:“听说陆家已经找到了他的蛛丝马迹,呵呵,他要是出现,我不介意跟他玩玩。至于他儿子想要媳妇?上沧澜宗要人去吧,哈哈哈哈!”
爽然的笑声响彻湖畔周遭,说不出舒心。就像是一脚把自己的儿时仇敌踹进水潭,只有一个字——爽!
回过头来的叶神纪也觉得自己有些失了仪态,咳嗽一声道:“媛儿与陆处玄的儿子同岁,这次等到天策武院开考,你就把媛儿被玉阳老杂毛收入门墙的消息放出去。”
“对了,明天你就动身回京,先别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大哥!”
“是!属下谨记。”
听到这里,邱泽总算是明白过来。
他那本就有些灰暗的脸色,登时变得更加灰暗。
为什么侯爷会让自己和一群修为不高的青龙甲士护送小姐,因为以他们的层次,外人耳目也不太会关注。
如此一来,小姐拜入沧澜宗的事情也便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秘密。而侯爷这是打算……打唐国公家的脸、打曾经那个号称皇朝第一天策郎的脸。
……
云州相比较起燕州来,所谓的繁华或许不如郡城的几条街道。这里的城墙,全部由粘土垒砌,干燥时节会刮起一阵阵的风沙。
不过暴雨冲刷过后的云州,看起来倒更像是被擦干净的镜子。让人只觉得天十分的蓝,地十分的清爽。
而在云州城外为数不多的一片林子内,阵阵咳嗽声不断的响起。
“咳,咳。”
陆九渊不停的喘息,不停的咳嗽,他竟真从燕亡地跑回了云州地界。他的脸色苍白依旧,整个人跌坐在一个由厚土堆积的小山包前。
唯一不同的是,他咳嗽的再厉害也没有留出一滴血来。那一直不曾结痂的伤口,同样空空如也。
或许,是血流尽了?
看小山包前那块木牌子上,笔走龙蛇的写着“陆神风之墓”几个字。除此之外,再无半点的信息。
这几个字,是陆九渊写的。
跌坐在坟前的陆九渊小心翼翼的拔着荒草,轻笑道:“看,我是不是很孝顺。想着两年来没有给你扫墓,就算是流尽了身上的血都要赶回来。”
这是他的父亲,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亲人。
从小看着这个父亲生疏的给自己换衣服,学着为自己做饭,然后教自己识字认书,看清这个世界。
“你说你啊!后半生就给我吹牛皮,说自己是什么皇朝第一天策郎,说曾经厉害到举手投足间就能崩山岳,逆江河。可事实呢?死在北燕余孽的一个小喽罗手上!”
“你说你睡过天底下最漂亮的妞!”
“你说你闯过天底下最厉害的宗门!”
“你说你还吐过燕云侯那种杂毛口水!”
“那你他妈的倒是给我从坟里爬出来试试?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你儿子我莫名其妙的夺舍了成了一只鸟,成了妖族。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会变成鸟人,所以给我取个乳名叫‘青雀’啊!”
陆九渊一边拔着杂草,一边碎碎念道:“你说你要是在我十五岁前战死了,我就有机会成为天策孤儿,这样就有机会进天策武院!”
“你还说在长安给我订了门了不得的亲事!”
“现在好了,你儿子我要死了。不能去你说的天策武院看一眼,至于你说的美人儿媳妇,不知道会不会为我守寡……”
陆九渊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伤口虽然滴血不流,但脾脏肺腑早就被龙舌弓重伤破碎。除非是那些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才有可能为他吊命。
要不是仗着妖体,只怕早先的疾奔就已经断了他的生机。
轰——
似是再没有半点气机的陆九渊,周身突然散发出炙热的火气,几欲焚起整片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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