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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离人望左岸
断狱
作者:离人望左岸

奇智破诡案,巧思昭狱冤。  现代法医穿越南宋末年,上流纸醉金迷,底层民不聊生  俗世动荡不安,凶案诡事不断,人命贱如草芥,命运似剑如刀  且来领教领教!





断狱 第一章 穿越九百年,看洞庭
李太白有诗赞洞庭曰: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这洞庭湖乃天地造化之神秀,古往今来不知迷醉了多少文人墨客,即便到了后世,仍旧是南国形胜,旅者不可错过的圣地之一。
放眼望去,但见长风霾云莽莽千里,云气蓬蓬似那天落之水,待得风收云散波乍平,又似倒转青天作湖底,巨鱼翻滚,鳞甲一动仿佛仙人撒黄金。
杨璟一直想要到洞庭湖来看一看,想看看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到底是何等壮阔的场面,可如今他就在洞庭湖上,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在烟雨之中驾着一叶扁舟,充满了诗情画意,却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眼前的洞庭湖,是七百多年前的洞庭湖!
他本是市里刑警队的一名法医,前些天还奉命到山里调查一个凶案现场,雨天路滑,车子从盘山道上翻了下去,等他再度醒来,已经出现在了这个时空。
将他从洞庭湖里捞出来的老渔民父子都是老实人,杨璟养伤这几天,他们父子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他,杨璟也是满怀感激。
这几天他也不是只顾着躺尸,心里渐渐也就接受了穿越的这个事实,而且暗中听着两父子的交谈,也对这个时空有了大概的了解。
眼下乃是公元1247年,也就是南宋淳祐七年,岳飞爷爷早就飞升了,连女真人的大金国都灭亡了十几年,蒙古人又开始征伐天下,连北方苦寒的基辅都被蒙古人攻陷,不过有鉴于蒙古与南宋曾经联手灭金,是故双方还保持着短暂而美好的和平。
老渔夫父子起初用巴陵土话来交谈,见得杨璟毫无反应,便用宋朝官话来交谈,官话有点类似闽南话和客家话,揣摩了几天,出生在南方的杨璟终于能够听懂了。
只是让他郁闷的是,与其说是穿越,不如说是重生,他对自己的新身体很陌生,很不适应,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谁。
而更让他担忧的是,根据他的判断,这具身体的主人,很显然是被谋杀了之后,才丢到洞庭湖里的,他只能算是借尸还魂!
作为一名法医,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算太难,这具身体的主人身穿华服,佩饰也都是珍品,身上还带着不少“会子”,也就是银票!
南宋已经开始流通纸币,分为“交子”和“会子”,“交子”主要在四川地区使用,而“会子”则分为东南会子、两淮会子和湖北会子。
寻常百姓仍旧使用铁钱和铜钱,而富贵人家已经开始大量使用纸币。
这人身上带着会子,显然家底不俗,身上钱财还在,后脑处却有钝器打击伤,而手指等处也出现了许多防御伤,杨璟甚至用竹签从指甲缝里刮出了一些凝固的血迹和皮屑,害命却又不谋财,加上此人的富贵身世,以致于杨璟伤愈之后,仍旧躲在老渔夫家里,生怕自己一冒头,便要引来杀身之祸。
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南宋虽然偏安一隅,官场腐败,奸臣当道,但经济文化各方面其实比北宋弱不了多少,既然来到了这个时空,杨璟没道理躲在这里蹉跎老死。
他本想一走了之,离开巴陵,从此踏上全新的人生旅途,可他对身体主人的身份不清不楚,也不知道这人的势力有多大,谋杀他的凶手怕是势力更大,如果杨璟顶着这张脸在别的地方生活,保不定哪天就会被认出来,他不能冒这样的险,不想穷困潦倒一生,更不愿提心吊胆过日子。
他是法医,最擅长寻找蛛丝马迹,他不愿退避,他要查出身体主人的身份,查出凶手,他不是身体的正主,报仇雪恨什么的谈不上,但起码能够远离危险,自由自在地生活!
杨璟如此想着,越发坚定了查清真相的决心,而此时水面上噗通一声,冒出一个人头来。
那是老渔夫的儿子陈水生,他的年纪不大,但面色黝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朝杨璟得意地笑着,手里高高举着一把骨锯。
杨璟起初也没想过自己的法医物证勘查箱会一并穿越至此,直到陈水生有一天打渔归来,将他的勘查箱给带了回来,可惜箱子是空的。
杨璟便开始跟着陈水生出来打渔,他的水性不差,借着下水的机会,不断搜寻着自己的器械,但每次总是无功而返,最后不得不求助于陈水生。
陈水生是在洞庭湖边出生成长的,脱了衣服就是一条鱼,没几天功夫已经将整套工具都打捞了出来,连试管和试剂以及指纹提取血迹检测、紫外灯这些东西都总算是凑齐了。
作为法医,这些工具就是杨璟的刀枪,就是他吃饭的家伙,有了这一套东西,他心里总算也有了一些底气。
仵作行人虽然是贱役之中的贱役,但杨璟对这个职业充满了敬意和喜爱,这也是他唯一擅长的事情,等查清楚这一切之后,他开始新生活的第一选择,应该就是仵作刑名之类的工作吧。
收拾了心思,杨璟接过那把骨锯,而后将陈水生拉上船来,真诚地朝他道谢,陈水生只是嘿嘿一笑。
杨璟对于这两父子其实是充满了感激的,他们是杨璟的救命恩人,却不求回报,他们完全可以将杨璟身上的财物据为己有,而后将他重新丢回到洞庭湖,但他们没有这样做。
而杨璟将身上财物赠予他们作为酬谢,他们仍旧不愿意接受,这些银光闪闪的解剖刀具,晶莹剔透的玻璃试管,对于陈水生这样的穷苦孩子而言,绝对是新奇又珍贵的东西,但他从未想过要昧下一两样。
朦胧的烟雨之中,陈水生熟练地收网,将鲜活蹦跳的鱼儿倒入鱼舱,那早熟而宽厚的背影,让杨璟感到异常的淳朴和温暖人心。
两人将渔船拖到岸边之后,便背着鱼篓,踏上了归途,走到半路之时,陈水生还摘了一把野葱和一些艾叶,想起老爷子陈潮煮的鱼汤,杨璟也是满口生津。
然而到得家门口附近,杨璟却警觉了起来!
泥泞的小道上是凌乱的马蹄印子,柴门已经被撞烂,房门竟然大开着!
陈水生也发现了异常,丢下鱼篓便往家里冲,杨璟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只好从鱼篓里抽出那柄骨锯,快步跟了上去。
屋里一片狼藉,杂物散了一地,陈老爷子昏迷在地,脸上满是鲜血!
“爹!”陈水生一声惊呼,将陈老爷子抱在怀里,泪水汹涌,却是不知所措。
杨璟赶忙走过来,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脖颈的动脉,这才松了一口气。
“抱床上去!”
陈水生已经六神无主,他与老父亲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苦一些,但也自得其乐,如果老父亲真就这么走了,他又该如何独活下去。
杨璟用毛巾沾了清水,洗干净老爷子脸上的血迹,发现他左额有一道半指长的伤口,并未伤及颅骨,又检查了身体其他部位,除了腿脚上有些挫伤,其他并无大碍,顿时安心下来。
“没事,老爷子身体壮实硬朗,怕是一时遭了冲撞,脑子受了震荡,这才昏迷过去的。”
杨璟一边安慰着陈水生,一边掐着老爷子的人中和合谷,老爷子不多时便幽幽转醒了。
“爹!”见得父亲醒来,陈水生也是流下了欢喜的眼泪,老爷子却挣扎着要坐起来,而后朝陈水生斥道:“别哭了!快带你杨哥哥到湖心岛上去躲一阵,这些凶人是来冲着你杨哥哥来的!”
杨璟闻言,不由眼眶湿润,这些天他们在湖上打渔,经常能够碰到往来搜索的大船,每到这个时候,杨璟就会躲在船底,由陈水生应付那些询问的人。
他知道有人在搜寻他,或者说搜寻这具身体的主人,而他也在猜测,搜寻者应该是善意的,因为谋杀者肯定确认了他的死亡,才会将他丢进湖里。
但他并没有贸然现身,因为他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这么贸然回去,指不定要卷入什么样的阴谋当中。
而从今天看来,搜寻他的人已经不再局限于善意的一方,怕是谋杀者的那一方势力,也已经坐不住,担心会出什么意外状况,开始了搜索。
好在他已经将那些华贵的衣物和财物,所有跟这个身体主人有关的东西,都锁进了勘察箱,埋到了地下,否则今日被搜出来,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他心里也在庆幸,果是好人有好报,若陈家父子收了他的东西作为酬谢,将这些东西拿出去花销,怕是要惹来杀身之祸了!
明知道杨璟会带来厄运,但老爷子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让儿子带杨璟躲起来,这让杨璟如何不感动?
他知道这两父子的生活难处,就这么两个小心翼翼活着的小人物,为了素不相识的杨璟,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杨璟又怎能再连累他们?
“老爷子,大恩不言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杨璟刻骨铭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也不想再躲下去,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听闻杨璟如此一说,老爷子更急了:“小哥你可别冲动,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说不定还在周遭搜寻,你听我的,先到湖心岛躲一阵子,避过了风头再走也不迟的!”
然而杨璟很清楚,自己再留下来,只能害了这对善良淳朴的父子,他朝老爷子郑重地鞠躬,用力拥抱了陈水生,坚定万分地走出了房间。
“杨哥哥且慢!”陈水生追了上来,手里提着一个满满的鱼篓,另一只手则是杨璟的斗笠。
“带上这些,往西北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巴陵县城...”
杨璟闻言,也是朝陈水生笑了笑,这小渔夫虽然老实巴交,但一点都不笨,担心杨璟会被熟人认出来,还懂得让他用渔夫的身份做掩护。
杨璟也没再客气,收下鱼篓,戴上斗笠,又转到房屋后头的菜地里,将法医物证勘查箱挖了出来,用黑布包着,背在身上,而后脚步坚定地踏上了前往巴陵县城的旅途。




断狱 第二章 巴陵又夜雨,何处是我家
岳州靠着洞庭湖,自古以来都是南方重镇,秦桧因恶岳飞之名,曾经将岳州改为纯州,不过没有多久就恢复了旧称。
巴陵作为岳州的治所,也是闻名遐迩,以巴陵为题的古诗词更是不胜枚举,宋人便有诗云:重到巴陵秋正清,岳阳城下系孤舲。江湖万里水云阔,天地一凉河叹明。
杨璟之所以选择到巴陵去探查消息,也并非毫无根据。
身体主人的服饰乃是宽松舒适的便服,偏向于士子的襕衫,腰佩琳琅,他的身上又没有户牒路引之类的东西,绝不可能是远游,应该是乘着画舫在洞庭湖上赏景消遣,那么他的住处应该不会距离洞庭湖太远。
而巴陵又是个四通八达,往来商客云集之地,身体主人看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只要在方圆县镇之内,遭遇到谋杀,巴陵这种鱼龙混杂之地,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段时间杨璟不断思考着这些问题,将身体主人的物品翻看了无数遍,脑子里其实也有着自己的一番推测,但他对此间环境还不算熟悉,也不敢妄下定论。
从陈家离开之后,杨璟便沿着河滩,穿过重重茅草,跟着那些凶人的马蹄印子,不多时便钻出了湖边的山林,踏上了前往巴陵的官道。
许是朦胧细雨的原因,官道上并没有太多车马旅人,眼看着天色渐暗,杨璟也加快了脚步,正赶路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笃笃马蹄声!
杨璟回头看时,但见一名骑士已经快要冲到自己身边,为首一名身穿黑衣,蒙着口鼻的骑士更是“啪”一声,朝杨璟甩了一记响鞭!
“闪开!”
杨璟也是警校科班出身,还曾经参加过集训和比武,所以身手并不差,正要躲闪过去,却想起自己是渔夫的伪装,便假装躲闪不及,被马匹带了一下,惊呼一声,摔落道旁,鱼篓里几尾鲜活的白鱼就趁机跳了出来,在官道的水洼里挣扎跳跃着。
那名骑士疾驰出好长一段,这才勒住了马,折返回到了杨璟这边,却高高坐在马背上,丢下一块拇指大的碎银,倨傲冷漠地说道:“见马不避,想找死啊!这银子是赔给你的,本姑娘还有急事,你若觉着委屈,就到县里仁春医馆去看看伤势。”
杨璟打定主意要低调行事,自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吵闹,埋头捡着活鱼,擦了擦脸上的水渍,顺势抓了些泥巴,抹在了脸上,这才抬起头来。
但见得这人虽然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但还是能够看到内里的一身红衣,握着马缰的手白皙如雪,手腕上戴着一串翠绿剔透的玉珠,便是如此也掩盖不住丰腴曼妙的身材,听声线早知是个女子。
这女子虽然蒙着面纱,如同高傲的凤凰,但又是赔银子又让杨璟去看伤势,想来性格刁蛮,心地却不坏,适才应该也是急着赶路才造成的无心之失。
如此一想,杨璟也就原谅了她,正要退还碎银,那女子见得他久久不语,却丢下一句话来:“原来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杨璟张了张嘴,正打算说话,那女子却一夹马腹,风驰电掣而出,很快就消失在朦胧的雨幕之中。
杨璟也是无奈一笑,收拾停当之后,看着黑云压顶,大雨随时有可能暴发,便加快了步伐,赶到巴陵县城之时,已经是傍晚,天色也更加阴沉,乌云如同饱浸墨汁的大棉被,低低压在屋顶上。
巴陵就在洞庭湖边上,河鲜是驰名美味,每日早晨便是鱼市的高峰期,如今大雨将落,又到了饭点,街道上行人不多,摊贩和商铺也关了门,杨璟走在街上,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难免有些无所适从。
但他到底是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见多识广,生活经验也丰富,想着鱼市和商铺虽然关门了,但一些酒楼饭店却是生意的高峰期,他这些鱼也不愁卖不出去。
陈潮父子并不宽裕,没有余财赠与杨璟,杨璟也不愿再收他们的资助,更不敢用身体主人的财物,这篓活鱼便成了他今后生活的第一桶金。
杨璟放眼观察了一番,街道两边的酒楼饭店渐渐亮起灯火来,开始忙活,也就变得热闹起来。
这些酒楼已经开始做菜,食客也纷纷上门,想必食材早已准备妥当,对杨璟的活鱼需求并不高,价钱也不会卖得太好。
只是这么一想,杨璟也就挑选好了自己的目标。
这家小店规模不算太大,但门牌的匾额却很是素雅,店内装饰也满是书墨气,桌椅很是讲究,没有寻常酒楼饭店的油腻气息,应该是文人雅士的聚会之地。
这类酒楼招待的都是高雅之士,对食材的要求自然也就更高,对菜品的追求并非饱腹,而是品尝。
杨璟此时一身雨水,满是泥泞,又提着鱼篓,怕污了店里的气息,引起店主不满,这鱼也就卖不出去了,于是便绕到了后门。
这酒店后门半掩着,依稀能够看到里头忙活着的大厨和走使们,杨璟敲了敲门,便有一名管家走了出来。
此人四十多的年岁,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眉心拧成川字,双眸透着老辣,显然是个精干的老执事了。
见得杨璟手里的鱼篓,管家便知杨璟来意,一些晚归的渔翁也常常会在饭点来售卖河鲜,自然见惯不怪。
“进来吧。”
杨璟点了点头,跟着管事走了进去,厨房里头一片忙活,管事便将杨璟带到了旁边的偏房,里头堆放着不少新鲜的食材,原来是储藏室。
这管事穿着朴素干净,做事却一丝不苟,挽起袖子就亲自查看鱼篓里头的活鱼,对鱼腥并无排斥,显然习惯了亲力亲为,杨璟不由生出一些好感来。
“这几尾鲤鱼卖相不错,鲈鱼也够大,就是鳜鱼少了些,作价三百文吧。”老管事抬起头来看着杨璟道。
杨璟想了想,三百文也就相当于一百块人民币左右,巴陵物价不算高,如果不住店的话,应该能够撑几天。
他也不想住店,免得被人认出来,二来也想博取管事的好感,想从管事口中获取消息,也就点了点头:“好。”
老管事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因为他给的价钱也算是公道,便朝杨璟说道:“你跟我去帐房结钱吧。”
到了帐房之后,大掌柜不在,一个小帐房在整理数目,管事要顾着后厨的事,便交代了小帐房,让他转告大掌柜,支钱给杨璟。
杨璟本还想着向管事打听消息,见得管事要走,暗道失算,却又不好阻拦。
那小帐房只顾着埋头算账,杨璟想要搭讪都不行,心里失望,早知如此还不如讨一下价,将那些鱼卖得更划算一些了。
那大掌柜想是去接待贵宾了,一时半刻也不见回来,杨璟便脱了蓑衣,摘下斗笠,坐在勘察箱上等着。
过得一会儿,后厨的老管事竟然又回来了!
他的右手端着一笼热腾腾的软面大馒头,左手却提了一大壶茶水,肩头搭了一条毛巾,看架势沉稳大度,想来也是从跑堂小厮一路做到管事的位置,杨璟不由多了一份敬意。
“东家试了试你的鱼,口感鲜嫩,地道正宗,以后你有鱼就再送过来,送点东西给你吃,算是抵了那个鱼篓的钱吧。”
但凡这种大酒楼,东家先试吃一下也是无可厚非,但那鱼篓也不值什么钱,老管事这么说,怕也顾及到杨璟的自尊,干巴巴地送吃食过来,那就是施舍了。
想通了这一点,杨璟对这位管事也是陡生好感,一边道谢,一边趁热打铁地问道。
“管事老哥,这天也黑了,眼看要下大雨,小弟今晚是回不去了,不知道这附近可有寺庙道观之类的可以借宿的地方?”
管事刚才见得杨璟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蹲着,虽然穿着寒碜,但不卑不亢,自有一股泰然气质,心里也满意,便答道:“县城西头有座小庙,你可以到那里去看一看。”
杨璟还打算再问,后厨那边却来了个走使小厮,又把管事给叫了回去,杨璟不由暗自一叹,看了看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又将目光往帐房里扫了一眼,见得那名小帐房已经放下账本,便端着馒头走了进去。
“小先生,这馒头刚出炉,香着呢,你忙了一天,该是没吃东西,不如一起吃呗?”
那帐房小先生本就是个学徒,算了一天账,头昏眼花不说,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得那馒头,不由吞了吞口水:“如此甚好!”
他从帐房里拿出两个海碗,接过杨璟的茶壶,倒了两碗茶,又将杨璟请到帐房里坐下,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杨璟见得此状,也不打扰,那小先生一连吃了三个馒头,又喝了一大碗茶水,浑身舒坦,此时才发现杨璟才咬了半个馒头,也有些不好意思,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那小先生便开口道。
“刚才听小哥询问管事住宿的地方,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彭家的公子死了,接连搞了大半个月的法会,还开了善堂,县里头的混子捣子都去那边蹭吃蹭喝,据说晚上还有个住宿的地方,小哥若不嫌下作,倒是可以去看看,总比那小庙强一些的...”
杨璟闻言,心头顿时一震,却压抑心中激动,故作镇定地随口问了一句:“那彭家公子想必年纪不大吧?就这么死了,倒也可惜了...”
岂知那小先生却冷哼一声:“小哥你不常到县里来吧?年纪不大是真的,但却谈不上可惜,那彭连玉为祸乡里,欺男霸女,死得却是一点都不可惜,坊间不知多少清白闺女天天烧高香盼着他死呢,如今死了也不知多少人笑出声来!”
“原来叫彭连玉...”杨璟听得此言,也是心情复杂,彭家能够大搞法会,又开善堂,绝对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是听说彭连玉的为人,杨璟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憋闷。
“那彭连玉怎么死的?不会真有义士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吧?”杨璟喝了口茶,暗中瞥了他一眼,故作轻松地问道。
“说是掉洞庭湖里淹死的,至于真相如何,却不是咱们这些升斗小民所能知晓的了...”
“洞庭湖里淹死的!”小先生如此一说,杨璟便越发确认,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怕就是那个彭连玉了!
杨璟心中思绪不定,那小先生却继续说道:“这人死了也就死了,却是让旁人也遭了殃,那条船上都是我巴陵县的富家公子和读书种子,还有青楼里不少头牌红姐儿,加上厨子船工之类的,三十多人就活下来五六个,也是作孽了...”
“一条船都沉了?!!!”杨璟不由一惊,难怪洞庭湖上出动了那么多船只来搜索!
那船上死了这么多富家公子,他也不一定就是那个彭连玉,只是这样一来,想要确定自己的身份也就更难了!




断狱 第三章 掘墓开棺,谁人识君
夜色如墨,凄风冷雨,杨璟将箱子抱在怀里,用蓑衣盖着,往城西的小庙前行,两旁的酒楼传来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声,越显得杨璟孑然一身。
只是杨璟对此并未太过在意,他正在分析着从帐房小先生那里探听到的消息。
巴陵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先生在酒楼里工作,而那个酒楼又以接待文人士子为主,是以可信度也比较高,因为洞庭湖沉船惨案的主角们,正是一群即将要参加春试的赶考士子!
他们都已经通过了发解试,即将参加省试,便一起聚会游湖,联络结交,谁又能想到画舫会沉,这对于巴陵县的文坛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损失。
杨璟有着极强的侦查和反侦察技巧,这一番交谈也从小帐房口中得知了详情。
这些遇难者都是巴陵县的青年才俊,这件事情也是轰动一时,杨璟通过筛选排查,不断从小帐房身上套话,总算是找到了两个比较符合身体主人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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