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时代

    不过初见的感动跟震撼，在天天熟视无睹以后，已经归于平淡了吧。

    混在大量逐渐聚拢的学生家长中间，听到的都是各种望子成龙期盼，感觉这些县级市的家长，思维还仅仅停留在孩子成绩好考个好学校，才能改变命运的简单思维上。

    殊不知外面的世界瞬息万变，任何抢手的职位可能都是一堆大学生在争取。

    这种就业失业的趋势就像万长生下午对艺考生们说的那样，会越来越严峻。

    因为随着整个社会文化程度的推动，大学生早已经不是好工作的代名词，现在连优秀大学的毕业生都无法保证了。

    可很多人还对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翻天覆地的时代变迁，一无所觉。

    不过家长们那种对于抚养孩子终于快到头的欣慰，倒也跟观音村养了猪的家里，生猪要出栏的喜悦差不多。

    万长生静静听着，有些忍俊不禁。

    直到高中生们开始浩浩荡荡的放学出来。

    万长生的手机上面就是一连串欢欢询问他在哪里的消息。

    然后自家的生猪，精准的找到方位，嘚嘚的冲过来，当着好多学生家长，欢喜得又是个助跑飞跃，万长生还好练了十多年，稳稳的一把抱住，抓紧时间把小袋子奉上：“这才是生日礼物，然后回家切蛋糕。”

    贾欢欢得意的把小袋子给后面跟着跑过来的小姐妹炫耀下，哼哼起来的架势，跟小猪儿真的差不多。

    万长生宠溺的笑着把自家小猪抱回家。

    贾欢欢早就把袋子拆开，忍不住感叹：“雯姐的口红画得几好哦，下回找她学！”

    万长生对着星空翻个白眼，也不阻止了。

    相比前前后后麻烦好多的金银花花海，果然一个花里胡哨的芝士蛋糕更得贾欢欢的喜欢，居然从楼上翻出来个带支架的自拍杆，把手机打开拉着万长生一起先自拍，再视频录下吹蜡烛：“关灯，关灯！过来抱着我……”

    各种姿势安排好，然后才郑重其事的双手抱拳，对着蜡烛念念有词，其实跟胡家人做法事道场的动作如出一辙，深吸一口气，吹掉1岁的蜡烛。

    也没趁着暗黑环境给万长生来个什么突然袭击，吃吃的笑着捧了手机审核，看那样子不满意是要再来一遍的：“还好，还好，我先发给爸妈，再给同学发一个，雯姐要不要发”

    万长生终于温柔的劝导：“她就不用了吧，蛋糕你还吃不吃”

    忙碌的贾欢欢头都不抬：“雯姐说了，我要尽量加强运动，晚餐少吃点这些高热量的东西，你看我这些天就长高一点……”

    万长生只能说幸好自己选了个小蛋糕。

    小两口现在同床而眠已经是日常操作，只是今天贾欢欢终于给万长生分享了下自己的小肚肚减肥效果，她早就实名羡慕杜雯的身材，取了不少经开始严格执行，正好这段高考学习也很紧张，所以就看高考完成以后，到底能有多大的变化。

    说起来贾欢欢咬紧牙关的突击学习，要说成绩有多好，还真未见得。

    她就是那穷折腾的学渣，从小到大学习成绩就没有特别好过。

    但在宁州二中这个环境里面，只要刻苦用心了，似乎要考上医学院也不是不可能，就看临场发挥了。

    确实累，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香甜的入睡了。

    抱着软乎乎的女高中生，万长生还是按捺得住，顺手拿起自己手机，却看见孙二娘转发过来贾欢欢的视频：“你呀，叫你出去好好的开个眼，还是改不了乡巴佬成色！”

    当妈的很是不满。

    万长生却点开那段可能已经在亲戚中间传遍的视频。

    烛光摇曳下的少女，眼眸里也映着火光，还带点稚气和青涩的浓眉大眼里，那满满的眷恋幸福，随着吹蜡烛时候嘟起的嘴，都溢出来了。

    所以万长生甚至都没问贾欢欢许的什么愿。

    这世上长生哥就是她的全部。

    万长生把臂弯里的少女抱得紧些，贾欢欢就哼唧，还小打鼾，舒坦得很。

    第二天一早，才脸红红的抱着万长生差点擦枪走火。

    还是赶紧分头上学吧。

    高中生没有周日。

    万长生把贾欢欢送到校门附近：“两个月，努力下，我争取每一两周都过来一次，然后我们就可以到江州去装修自家的房子了。”

    贾欢欢欣喜之下有想法：“我还是想去欧洲旅游，自拍杆都准备好了，今年可以去了吧”

    万长生哈哈哈的点头说好。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刚刚回到江州四五天，才把罗有道更另外四个应届艺考生的资料信息全都发给老雷，就接到费雪雁的电话：“徐朝晖的家人今天突然来学校办退学手续，还是林老师通知我，才知道理由是他得了癌症……”

    万长生本来正想调侃一句你都不知道徐朝晖的情况，后面心里马上咯噔了下：“确定了吗”

    费雪雁干净利落：“我马上过去办公室问了，看见有张省医院的诊断书，说是淋巴瘤癌症……国家电视台那个著名的新闻主播就得这个病去世的，现在徐朝晖已经住院开始治疗，听说光是这一周多点检查资料住院就花了好几万，以后治疗的药，一瓶也得好几万，他家里就想退学费，还问我艺考培训的学费能不能退，我说艺考完了学费就算是用完了。”

    万长生不解：“他这几年不是每年都得了高考奖金么”

    费雪雁踌躇下小声：“我也问了，说是他家把奖金都拿去买房了，一时半会儿卖不掉，但是……我觉得说这话的时候躲躲闪闪的，不知道为什么。”

    万长生当机立断：“你把徐朝晖在哪个医院的地址给我，还有他家人的电话号码，我马上到医院去看望他。”

    眼镜女生申请：“我也代表同学们去看他。”

    万长生摇头：“这个时候你的人生大事是高考，说实话我觉得高考这件事未见得就该在这个时候放弃，这样，你去学校给林老师说一下，暂时保留徐朝晖的学籍，学费我替他补回去，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立刻把手续交到教育部门去吧。”

    费雪雁充满信任的说好！

    万长生挂了电话，周围的小伙伴都看着他，正在开会的局面有点停顿。

    想了想，万长生把这件事解释下：“虽然徐朝晖有点独来独往的，但我怎么都跟他有师徒名分，也是我带他走上艺考这条路，所以这件事我有责任去关心他……现在手里的事情就这么安排下去吧，我也赞成用美术生，这个形象来做文创产品，对外展现我们美术生不只是脏兮兮的艺术颓废，我们也有我们的艺术追求和探索，总体应该是呈现美好事物的方向，具体的形象就要付仕亮跟马振宇你们两个组配合起来搞。”

    成片的惊诧感叹声中，马振宇举手：“如果是在蓉都的医院，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我爸妈都是医院的，多少也能帮点忙。”

    黄敏也赶紧：“其实我家也是医院的，但我们那是小地方三乙医院，可以在我们的学生中间问一下，怎么样医院这种事情，有点医生关系能帮上忙说句话都很有用的。”

    所以说杜雯当初说得对，大美社逐渐会成为万长生坚实的人脉基础，而每年现在这样数百过千的艺考生更是在一年年夯实。

    总体来说学美术的，家庭经济条件大多不会太差，几位助教分头在几个培训班群里一问。

    当万长生拿到徐朝晖在蜀川省医院的地址时候，光是跟这家著名大医院有关的家属子弟就有俩，其中一个还立马给他父亲打电话询问，请帮忙接待照顾下。

    赶紧出发的万长生，连面对徐朝晖家人的底气都有了。




316、世事难料
    最后除了马振宇还有两个小伙伴一起跟着万长生过去。

    大家都是二十不到的年轻人，放在大家面前全都是繁花似锦，从来没有想到过，癌症、死亡这样的字眼会如此突兀的出现在身边。

    徐朝晖虽然一直不怎么合群，但少白头还是很醒目的记忆深刻，每个曾经去到宁州二中高考强化的小伙伴，都记得他。

    但更让大家感慨的恐怕是万长生的态度。

    大家是一个团队，是一个集体，当不怎么合群的伙伴出这样的事情，万长生首先表达的就是关心照顾。

    这是种感同身受的爱护。

    知道假若自己遭遇什么样的事情，也一定会得到这样的关爱。

    所以万长生还没说什么，不到一百人的大美社已经自发凑了五千块钱，请万长生代表大家去表示下心意。

    黄敏更是到这一届的高考强化班去号召了下，六七百人的艺考生们也很快凑了三千多，毕竟那边全都是还没赚钱的孩子，和大美社已经在勤工俭学的情况不同。

    募集起瘾的黄敏还想在新一届艺考生中也召集下，终于被万长生在出发前制止了：“培训学校会酌情捐款的，实在不行，我这个做师父的也有责任，大家的感情适当表达就行，不要过度消耗这种善心，回头我也会随时通报徐朝晖的情况。”

    上车以后两位曾经教过徐朝晖的助教情绪还有点低落，特别是那个女生，很难相信这种事情：“跟白头发有关吗”

    医生子弟更清楚些：“可能是遗传，还有就是生活习惯，少年白其实跟肿瘤癌症没什么关系的，主要是得鼓励他振作起来，我爸妈说过，很多病人就是自己丧失了求生**，整个身体很快就垮了，必须要自己坚强起来斗争，才有可能抵御病魔。”

    万长生沉默，专注于开车。

    杜雯也打电话过来：“如果有需要，我爸这边能够联系上医院的医生提供些协助。”

    万长生说嗯。

    继续专注于开车，小伙伴们都注意到他的反应。

    以为他是在为徒弟担忧，又赶紧试图开解他：“这都是命，有些命运的东西真说不清楚，我们尽量尽到我们的努力帮助吧。”

    万长生反应过来，连忙调整笑容：“没有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我的父亲，他就是得癌症去世的，刚才马振宇说有可能是遗传，那意思说我或者子女也有这种可能性”

    马振宇想给自己一嘴巴：“我没学过医，反正从小听父母聊天的印象，癌症、心血管之类的病很常见的就是要查家族史，有些基因上概率要大一些，但总体来说还是个命。”

    万长生迅速让自己摆脱状态：“下次我再去平京，有没有想跟我一起的，马振宇，我可是在平京戏剧学院看见不少美女，能激发你的创作灵感吧”

    大家也觉得说这个比较好：“马政委……该你发挥拍照技能的时候到了，跟着老大去平京，好好的见识一番，让我们也饱饱眼福。”

    万长生还好奇，马政委这个称呼怎么来的。

    据说马振宇经常打着思想谈心的旗号，给大美社的女生，还有艺考生里面的女生拍照！

    加上确实作为唯一一个非大美培训校出来的内部成员，像个外面派来的干部似的，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根据他的名字就被这么叫开了。

    一路聊着这些，才能让大家的情绪不受到影响。

    对年轻人来说，整个人生都才刚刚开始，几乎还从没想过死亡。

    徐朝晖就突然提醒了大家。

    奔驰越野车抵达医院的时候，天色微暗，鉴于省城的拥堵忙碌，马振宇还建议在环线外面吃过晚饭才进城。

    按照打电话联系上徐朝晖的家人，找到肿瘤科住院部，终于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徐朝晖。

    这一看，把四位大一美术生都吓着了。

    印象中的徐朝晖哪怕有点少白头，总体还是活蹦乱跳的样子，不过一两个月没见，现在居然看上去整个人都皮包骨一般！

    不完全是因为突然消瘦，而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生命力，仿佛在远离这个年轻人。

    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机，瘫软的躺在床上，眼窝深陷，面颊阴沉，有气无力的看着病房门口出现的同龄人。

    准确的说，在二中拿了四五年高考奖金的他，比万长生还大一两岁。

    可现在完全不没有了青年朝气，也就看清万长生他们几人时候，眼睛才稍微抖动亮了下，意外居多。

    就像生病、查病、住院直到现在这副模样，徐朝晖近十天的时间里，也没主动给万长生说过什么。

    在他心里恐怕已经无暇顾及任何美术生世界的关系。

    或者说他的整个世界都已经灰暗了。

    万长生在门口点点头，先给马振宇示意下，这家伙就拉了守候在病房的徐妈妈去交流关于医生和病情的事情，那个女生还懂事的跟着扶徐妈妈。

    从穿着打扮就看得出来，徐朝晖家里是乡下人，拿了一两百万奖金的徐朝晖，也没完全改变家里的穿着生活习惯。

    万长生觉得倒是好事，起码没有挥霍乱用钱，自己和剩下的男生走进这间三人病房，坐在床边轻声：“直到你家里人去二中办退学手续，我们才知道你生病了，这里首先是一万块所有大美培训学校学生老师，还有你的伙伴们一起凑的钱，由我们带过来看你，有什么难处吗”

    这年头，大家凑捐款，都是用手机了，所以万长生给徐朝晖展示的就是自己手机群里，成片的红包雨。

    上面不是写着希望徐朝晖战胜病魔！

    就是老徐坚强！

    徐朝晖肯定没想到竟然会是艺考生在这个时候来看自己，而且还给自己凑钱，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不可避免的都会变得异常脆弱，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更有些泣不成声：“我……我才23岁，从来没有生过病，怎么一病就是癌症呢，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啊……”

    万长生拍拍他的手：“我父亲就是得癌症去世的，但实际上他得病好些年，要坚持乐观的态度面对……”

    如果不是听闻万长生父亲的情况，徐朝晖肯定觉得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听了更想哭！

    万长生却一转话头：“可是已经得了病，再抱怨命运也于事无补，我建议你可以趁着在这个治疗期间，拿起画笔来，竭尽所能的想画什么画什么，把所有的情绪都投入到绘画当中去，因为这样，你就能暂时忘记病痛的困扰，让你全身各种机能都尽可能正常的运转起来，这对治疗也是有帮助的。”

    徐朝晖终于有点倾听的表情了。

    万长生示意，那个男生才如梦方醒，赶紧拿过自己提着的塑料袋，终于也明白万长生为什么出发前要拿上这么一堆画具：“一付画夹，能当画架也装了二十张素描纸，二十张色彩纸，这里有三盒各种型号的铅笔、炭笔，还有水粉色彩跟画笔……我，我再去买个小桶当笔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