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时代

    万长生苦笑：“您还会换位思考了。”

    孙二娘理所当然：“每个人都是顺着自己的眼力看事情的，有文化没文化、有见识没见识、有钱没钱的看法都不一样，我特么从来不像菩萨那样劝人，比我强的顺着，比我差的拉着，目的就是让观音村能世世代代的传下去，这不就是老祖宗一直说的家训吗”

    万长生也得承认：“观音村就是因为不贪，大名给了菩萨，大利分给大家，才能活得这么长久，可这二三十年赚的钱也太多了，集中到几个掌柜手里已经有点违背了祖宗的意思。”

    孙二娘更承认：“谁叫这些年是前所有未的好日子呢，没钱的时候再多人拜菩萨那也只能穷骨头榨二两油，现在漫山遍野的都能随便凑点香火钱求平安，如果不是你爷爷还压着，你看看村里早就跟暴发户似的了，所以你出来，也是把这些资金带出来，免得七里八乡的太招眼。”

    万长生自嘲：“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前两天和杜雯讨论工作，她还提到得管控住手里的人，她引用了句名言来形容……我找找看……”

    孙二娘对这种事情远比生意感兴趣，连忙凑到儿子手机上看：“说什么，你们天天都在聊天”

    万长生理所当然：“工作上的事情这么多，随时都要沟通，等等……”

    也许只有翻找对话记录，万长生才有点心惊，卧槽，真是一天哪有这么多话说，翻起来都好累，感觉两三天前才说的话，都找不到，而且孙二娘一个劲叫他停下来要看仔细，恨不得抢了儿子手机去观摩。

    所以还用了下搜索功能才发现居然是好几天前，自己还在姑苏的时候杜雯就说过的话，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对记忆力都产生怀疑了。

    但文字依旧充满毋庸置疑的真理性：“正好我最近在看《伟大的博弈》，这位作者说过句话：人类社会有一条铁律，在没有外来压力时，任何组织的发展都会朝着有利于组织内精英的方向演进。你要警惕这种变化，大美社是个规模庞大的团队组织，如果未来你的选择和这种方向产生矛盾，这个团队就不是你能掌控的了，包括我。”

    万长生的回复是：“我对人性的阴暗从来都不吝于想得更糟糕一些，或许我骨子里实际上是个悲观主义者，对这种事情虽然不敢说一清二楚的懂理论，但还是能揣测到的。”

    孙二娘就立刻鄙夷：“哎哟你还酸不拉几的骨子里，好好的念两首诗不行吗你爸就最会念诗，还有你俩成天聊这些干嘛实干兴邦啊懂不懂，干起来！”

    万长生还没听出来暗示：“杜雯可……卧槽，我跟她念什么诗，你别打岔行不行，后来我想过，这句话的关键在于前提，在没有外来压力时，这个前提，对吗”

    孙二娘其实表情非常满意：“杜雯硬是要得，我说她有官家小姐的气质呢，搞这些学问就是鬼精鬼精的，男人有了钱就容易变坏，这就是没有外来压力的时候，怎么爽怎么来，说得特么太对了！”

    万长生捂头：“我跟我爸没有啊……有道德修养的约束，就不会做那些破事儿。”

    孙二娘鄙夷：“你那些老祖宗我看个个儿的道德修养那么深，娶姨太太的时候，都不含糊！”

    万长生发现在这个人性深处的话题上，永远说不过亲娘：“求你了，你能不能别瞎扯，又要鄙视这种陋习，又一个劲怂恿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孙二娘快活的哈哈哈：“如果你出来两年，跟个实木椽子似的傻不拉几招惹不到姑娘那就另说，可几个月就遇见杜雯，现在又有小钟，我看哪，那网上说你在平京还有外室，这大过年的不过来看看你……”

    万长生求娘闭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信那只是一开始杜雯为了炒作点名声，后来根本用不上，她也就是假老练……不是，我们在说正事，你老是扯这些干嘛，刚才说到哪里了”

    在家的时候，万长生被老娘和贾欢欢的日常斗争闹得头疼，现在发现光是当妈的就能把他那点记忆力给折磨没了、

    还是孙二娘提醒他：“外来压力，我觉得很对啊，杜雯提醒你要在你现在的学校搞好外来压力，我必须要在观音村里面搞得斗来斗去，现在让他们出来，不也是要有外来压力吗”

    万长生点头：“就是这个意思，观音村始终是个井底，让年轻人多到外面来，但也不能只搞这种劳务输出，出来餐厅、超市打工始终只是初级状态，村里美术培训一直在搞，我希望能把考大学当成重点奖励。”

    孙二娘哼哼：“这些事没人在村里给你掌控，谁搭理你过几天我去看看你那什么厂区，必须得在江州搞些营生，让贾家胡家都能把人弄过来做事的营生，把年轻一辈都管在你手里了，观音庙赚的钱也投到江州来了，所有人才会继续跟着你。”

    万长生探询：“打算花多少钱”

    观音村打麻将从来都不允许超过十块钱一注，怕的就是各家各户滥赌，谁要是被逮住敢赌钱那就是取消全年分红福利。

    所以蜀川各地打麻将风气颇重的情况下，观音村一直都只当成小娱乐。

    但孙二娘谈到生意的时候就挥斥方遒：“需要多少投多少了。”

    万长生啧啧啧：“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了”

    孙二娘傲然：“你有出息，爷爷就把他该留下来的给你了，你自己本来的，你爸的，还有孙家的，占观音村一半儿吧，反正我跟你说，先切成五份，你娶一个进门我给你一份，超出了我再给你凑……”

    万长生赶紧举手：“不用不用！您都留着！想干嘛干嘛，我不会要的……”

    孙二娘呵呵：“那就走着瞧了，我准备春节好好考察下小钟，如果没问题的话，她那份我先给她做生意了……”

    万长生气得捶病床了：“瞎胡闹！你这会毁了别人的！”

    卧槽，观音村一半儿的五分之一

    那得是多少钱

    这谁顶得住

    孙二娘轻描淡写：“不告诉她不就行了，成不成那是你们的事情，万一没成就当找了个帮手，难道还真让她完全被欢欢牵着走了啊，很多人呢，就是看不清自己站在什么位置该怎么做，我觉得她这点，比你还看得清楚。”

    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清醒的万长生无语。

    门口轻声敲两下，然后推门，竟然是苏沐楠来了！

    孙二娘只看一眼，顿时觉得分五份好像少了点！




462、人生相伴，不只浪漫
    但很明显苏沐楠是不在乎分什么的。

    苏爸苏妈也一起来了。

    就像万长生惊讶他们一家三口居然还在江州，没有返回姑苏一样。

    苏家三口也吃惊碰见万长生母亲。

    特别是母子俩气质还相差这么远。

    万长生是打石匠的身材，挺高大结实。

    他母亲却有典型的蜀地女性特征，比欢欢高不了许多，可能就因为这个，才对高挑的杜雯和钟明霞特别喜欢。

    脸上正如杜雯当初恭维的那样，虽然一眼就看得出来不是大城市的人，但绝对比同龄人显得要年轻，三十出头的感觉，也有可能是最近这两年高科技保养品用上瘾了，改善不少。

    真正当得起中年美妇这个说法，就是略显犀利。

    孙二娘和苏妈妈那种斯文优雅的也显得有点年轻不同，她带着乡间女性常见的泼辣直爽样，一看就嘎嘣脆，面对苏沐楠更是喜笑颜开。

    苏沐楠大变样呢，之前不是基本上就那件米黄色大衣打天下么，成天看着她在学校搭配牛仔裤或者裙子，明明自己不算很高，还配长过膝盖的半截裙，反正看着特别随意。

    头发更是堪称金毛狮王的经常毛呼啦哧的。

    全靠温柔文静的书香气质撑着。

    今天完全外观改变，米色的宽松厚毛衣，是上面有堇色花瓣造型图案的圆领款，头发直顺修长，再搭配百褶裙和长筒靴，还有斜挎的毛茸茸手包，立刻感觉小了四五岁的少女气满溢。

    最主要就是这种穿着，彻底把苏沐楠原有的柔和气质放大了，原本她的长相就偏温软柔和，脸蛋无棱无角，五官线条圆润，现在衬托着，连她有点因为近视引起的书呆子气，这会儿看起来居然是认真注视的那种亲近。

    见面就赶紧鞠躬称呼，动作很有修养，有文人气的徐徐淡定，除了眼睛。

    万长生习惯性的揣摩，这姑娘肯定是下意识的想眯眼观察下孙二娘，但看在孙二娘这里，很容易感觉是真情注视还眨眼。

    很有温度感。

    苏妈妈比女儿反应快得多“啊，您一定是万长生的……母亲吧就像他大姐姐似的。”

    孙二娘连忙开心“你才是哦，我们乡下人成天搬砖做粗活，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是你们家的啊，有婆家没有啊”

    万长生翻白眼，您是成天搬麻将砖吧，而且哪有一见面就问有没有婆家的，赶紧出声“苏老师，苏伯父伯母，这是家母，姓孙，这是我们美术学院的篆刻专业苏沐楠老师。”

    孙二娘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手拉上了，一接触就感到手指差异，苏沐楠还想缩回去，就被孙二娘那轻易能摸出四五六万字牌的指尖抓住不放“篆刻！我们长生最爱就是篆刻，从小才四五岁就拿着刻刀在石头上捣鼓呀，这就是缘分……”

    苏家肯定有点诧异她这态度。

    苏沐楠更吃惊。

    苏爸爸还是稳重大气“好些年没有来过江州了，我们决定今年的春节就在江州过，所以这几天到处走走看看，也陪小楠散散心，有空也能经常过来看看万长生，联络下感情，这里也非常感谢您培育出了万长生这么优秀的孩子，在生死关头挺身而出的保护了我们苏家的女儿，所以他现在承受的伤痛，都是在帮我们苏家承担，这样的恩情，我们是铭记在心的。”

    孙二娘听了是老师，肯定反应过来什么，哪里还有刚看见儿子身上惨状的愤怒，摇头笑起来“大道理我不懂，但我们万家子弟那是一定要顶天立地做好儿郎的，长生能这么做，那是祖宗八代的光彩，坐坐坐，苏……沐楠是吧名儿听着就格外斯文，有文化！”

    苏妈妈也迅速区分出来孙二娘跟上次的妈妈区别很大，就隔着女儿一起在床沿边坐下来“比长生大三岁……”

    苏沐楠震惊的转身面对自己妈，但还是没开口。

    万长生跟她差不多反应，只能默默的爬着掉头，静观其变吧。

    这个动作怎么都不优雅，甚至好笑。

    不过苏沐楠瞥见非但不笑，还想跳起来徒劳的做点什么，估计万长生要是趴在大圆桌的玻璃托盘上，她肯定能帮着转。

    万长生还用眼神示意这书呆子可以了，您坐下啥都别做吧。

    苏沐楠充满歉意的又赶紧坐回去。

    可她妈已经带着手术刀般的精准卡位，横移小半个身位靠近孙二娘，再四两拨千斤的把女儿一带，就让苏沐楠坐旁边去了。

    苏爸爸认真观察年轻人互动，表情有点期待已久还要装着没看见。

    苏妈妈还单刀直入“听说万长生从小是定了亲的是吧，这种情况现在很少见哦。”

    苏沐楠脸都红透了，还得赔着笑，然后偷偷用手使劲拉母亲的衣摆。

    孙二娘马上理解“老人家们定下来的事情，长生是个老实孩子……”

    万长生打扰“妈，哪怕没有祖训，我跟欢欢的感情也很好，阿姨，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看错了……”

    苏妈妈笑“我知道，我知道，上次是你的模特，艺术家嘛，多接触点美好事物是很常见的，其实看看万长生就知道是个谦谦君子，很懂得礼节和分寸的男孩子，所以我们很赞成小楠跟长生做朋友，年轻人嘛，多接触才能多看到对方的闪光点，合适不合适呢，有些东西是要看缘分的，就像我做医生的，这皮肤移植甚至器官移植，会不会有排斥反应，有时候真是说不一定呢。”

    苏沐楠肯定没想到她妈的主动性这么强，但家教让她做好的只是偷偷拉衣摆，脸上都难堪了还撑着满满的羞涩感。

    其实蛮可爱的。

    孙二娘算是领教了这种小家碧玉的温暖亲切，嘴都嘬上了那种开心“好哦好哦，年轻人嘛，他们自己多接触才是最好的，待会儿一起吃饭吃火锅！江州的火锅最有名！哪家最贵万长生订桌子！”

    万长生见不得她这种暴发户做派“妈，对，还有阿姨，我跟苏老师是专业上的同行，学习上的帮手，做朋友肯定是非常荣幸的事情，我还能帮苏老师介绍男朋友呢，席导不也答应了么，吃饭呢当然是应该的，但是妈您也体谅下苏老师一家是从江浙来的，不一定能吃辣……”

    苏爸爸笑“我们这两天也尝试了下，还是很有特色的，有鸳鸯锅嘛，一起……”

    这会儿贾欢欢终于和钟明霞一起走进来，咬着个棒棒糖的嫂子还得意洋洋分享自己这个口味不错，然后被病房里面多出来的人吓了一哆嗦！

    纯属毫无心机的反应。

    孙二娘看了儿媳妇这种心大无脑的反应就神烦，憋气转头。

    钟明霞则马上又是一脸讨好的表情，小心翼翼扶着嫂子却喊孙阿姨好，摆明了两边儿都不得罪的那种，然后还拿目光看苏老师一家，估计是观察对方到底能不能辨认谁是正牌儿媳妇。

    万长生倒是喜出望外的介绍“这是我们国画系的苏老师跟她父母，这是我女朋友贾欢欢，正在读江州医科大学一年级，苏太太也是医生哦。”

    贾欢欢表情就是真心实意的惊喜“真的阿姨是哪科的……”

    苏妈妈还没说话呢，孙二娘已经忍不住了“好好跟人学学什么叫礼貌，见面先打招呼，该用的礼貌用语就别落下！”

    话是没错，但针对性有点强，语气还咄咄逼人。

    换个儿媳妇多半忍了，贾欢欢从小怼到大“我们乡下就这么说话，就别这么吹毛求疵了。”

    孙二娘估计还想顺便给苏家展现自己的无奈“我说一句，你顶一句，这算什么”

    贾欢欢不怕“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我给长生哥面儿，不当着说你。”

    孙二娘有点炸刺的起身“哎哟，我看你出来读书，胆子越来越大了！”

    贾欢欢就事论事“您好好说话呢，我就好好的，没事儿找事，妈，我这可是叛逆期好多年，一直没治好过，现在我不是黄毛丫头了！”

    孙二娘开始有肢体动作“你就是黄毛丫头！一辈子都是！”

    贾欢欢也顺势进入复读机模式“才不是！我才不是黄毛丫头！”

    苏爸苏妈果然瞪大眼看这婆媳矛盾，还观察万长生，这家伙已经无力的趴床上，满脸的习以为常。

    因为孙二娘吵起来就容易跺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路数，跺脚加摆臂，就是母鸡扇翅膀的动作。

    贾欢欢其实已经追上婆婆的个头了，但从小仰着脖子吵习惯了，叉着腰蹦跶，青蛙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