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时代

    苏沐楠却盯着眼前的车门车窗角落，那里有一组亮晶晶的座椅姿态调节，手指无意识的摸着：“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万长生知道这是苏轼的一首《卜算子》，残月挂空中，树影清冷下的孤鸟飞来飞去不愿栖息在任何树上，最后只能寂寞的降落在清冷沙洲上。

    高手就是能在寥寥数语间，借用这样如同身临其境的景致，表达孤高自许、藐视流俗的心境。

    这让万长生也瞬间懂了，钟明霞之所以能一直奋斗，恰恰在于她文化水平不高想得简单，苏沐楠书读得多，反而想得更多。

    也许这就是读书人的烦恼吧。

    不过这时候地方到了，本来就只有两站路的距离，看着那人山人海的游客场面，万长生在路口停下指方向：“那边就是我们合作的雕塑，穿过那后面有家998咖啡馆，我去停车以后过来找你，你先看看。”

    苏沐楠低声说嗯，推门下去了。

    万长生抓紧时间给钟明霞打电话：“你的粉丝专门过来看你，你嫂子呢？”

    钟明霞连忙把手机给旁边：“嫂子，万哥说有人来看我。”

    贾欢欢乐淘淘的喂：“我跟着钟钟在巡店呢，好多人找我们合影，嘻嘻，我也搞了套她们这个制服穿，好好玩！”

    明明是老板娘，却把自己形容得跟实习小妹差不多。

    万长生早就习惯了：“在这边那就去998咖啡馆碰头，我停车。”

    欢欢好咧挂了电话。

    可是等他们仨在咖啡馆都会合了，苏沐楠还没出现。

    万长生猜度这二十六岁的大姑娘不至于在这两三百米距离上就被人骗了吧。

    招呼两位穿着白衬衫、一步裙的美少女坐下来喝咖啡。

    贾欢欢肯定是第一次这么穿，ol裙是公司批发的，哪怕选了小码，她穿着还是像百褶裙，衬衫和高跟鞋还是钟明霞上午陪着在钢花街道的商店去买来的，非常新奇。

    她从小到大都没穿过这种职业装，搭配双马尾显得有种学着大人成熟的稚嫩。

    哪怕化了点淡妆，学钟明霞的坐姿，就是脸上表情控制不住嘻嘻乐，身上还扭来扭去的。

    万长生自然忍不住自己的手，画两张。

    苏沐楠在雕塑前面站了好一阵，走过来隔着玻璃就看见两位白领丽人正坐在万长生两边，旁边好多人偷偷给他们拍照。

    一件普通的灰色t恤领口上，万长生后颈窝的烧伤印记像个胎记似的明显。

    苏沐楠低头看看自己手背上的印记，走进去……




590、不宜夜郎自大，不宜妄自菲薄，做人真的太难了
    可能是孤身远离家乡，三八年华却要端着老师架子在年轻人中间装老成，成天躲在画室的小苏老师很难结交朋友。

    当初钟明霞就是她难得的女伴，现在却变得如此大红大紫，心理感受的反差是巨大的。

    见面立刻开心的紧紧搂抱在一起，好像多久没见的姐妹，贾欢欢还帮她们拍照留念。

    苏沐楠又吃惊她俩的穿着，贾欢欢居然邀请也跟着她去换裙子，说自己多买了件白衬衫，钟明霞更是热情欢迎。

    这种气氛让苏沐楠之前有点萧瑟的灰暗都一扫而空，欢喜的跟着去了。

    万长生阿弥陀佛，趁机跑教学楼那边去安排工作，培训机构崭新的办公室也在两座大厂房之间，二三十间方形玻璃盒子大大小小分布开来，拉了张巨大的银灰色篷布在上面遮阳，虽然很大程度的影响了光线，但真的解决了夏季高温的问题。

    这边的空调开放以后，降温效果好太多。

    规模气势上也足够漂亮。

    从万长生的角度来说，现在搞出来的两片圆形橙黄色造型工作室更像是平面作品，这从两边厂房建筑上斜拉篷布的做法，让这银灰色的起伏帐篷更像雕塑。

    充满了工业美感的张力。

    这种园区内部的小型建筑是不怎么受到建设部门管理的，毕竟都可以说是临时建筑。

    相当多的办公室管理部门已经到这边来上班。

    老曹交给万长生的大美校，只有不到五个管理文员，许大妈最多算是幼儿园园长，七八个专业老师里还有三四个都是兼职的。

    现在不算后勤、保洁、保安这些人手，光是办公室就过百人，三百多名专业老师里面百分之九十几都是大美社的助教。

    所以留给万长生的校长办公室在中心。

    从设计的时候，韩晓敏就花了不少功夫，四面八方的玻璃通道都能直接抵达这片管理办公室，却给万长生留出了近似于花园的后院来。

    之前万长生都没怎么来看过，都是环艺和装饰设计专业的同伴在全力以赴完成设计，按照他们的说法，能容纳六七十个项目组的那两片工作室区域，顶棚做成淡绿色的食堂区域，以及集中起来的澡堂子、超市、美术用品店，这些分布在几座厂房间的设计，都不如这片办公区充满想象力和最终效果。

    环境艺术就是做这种整体氛围的，装饰设计则负责内部形象，最后分别都会作为他们的作品，去参加相关的设计大展！

    这就是把美倾注到生活工作中的样子。

    万长生一路走来，好多五六月才开始招聘来的新员工都小心谨慎的报以笑容，现在他们已经知晓这位看似还在读大三的年轻校长，已经是票房几十亿的著名青年导演。

    就凭这层光环，就没人敢小觑。

    也就几位老员工敢亲热的欢迎万校长光临新办公区。

    两三百名学生的时候，文员敢跟着学生喊万万，因为那就是个小作坊，现在七八千学生，俨然一副国内艺考行业航空母舰的架势，没谁敢随便称呼了。

    哪怕万长生内心不在乎这种称呼，员工们也不敢造次。

    所以他还得沉稳的点头笑笑，走进自己的新办公室，气派得不像样。

    简单的说就像个售楼部，五六米高的空间，感觉能随时做个放大版雕塑，整整一面墙都是实木书架，因为太高，所以还配了不锈钢滑动梯子，然后五米多长，两米宽的超级大木桌，虽然应该是用很多块榆木板拼接起来的，但刷上半透明的桐油清漆就只会觉得充满岁月沧桑，配得上著名画家挥毫创作的架势。

    现在也摆上了文房四宝和各种文具，兼带做办公桌吧。

    另外三面都是玻璃，一面通向后面独立的小院子，白墙青瓦的中式风格，又是充满禅意的那种枯木石山，地上白石子都梳理出来螺旋纹的艺术造型，感觉艺术家会在这里冥想或者茗茶。

    一面是进入滑门，另一边却用大大小小的玻璃格子做成博古架的式样，和对面的书架相映成趣。

    韩晓敏的设计组形容的是，可以用来摆满万长生的荣誉。

    对很多人来说，也需要用这样的荣誉来抬高对万长生的尊重。

    但显然光是这部电影，估计就能提供一堆各种造型的奖杯来填充这里。

    万长生随意的在打着扣眼的英式设计款沙发上坐下，颇为新奇的打量周围环境。

    几张沙发、座椅都是充满现代风格的高档货，地面又是带着中式风格的青砖铺就。

    所有三面玻璃墙，有电动窗帘摁一下就能围起来，平时收到屋顶暗槽根本看不到痕迹。

    整个办公区随处可见的大屏幕电视，在万长生这里被换成了激光投影，教学中常用的那种大尺寸，方便他面对任何人做讲解展示，只是投影仪被藏在一块晶莹剔透的电影机造型石头里面。

    除了凸显万长生现在最出名的导演身份，也显得很华贵。

    其实是马振宇他们在雕塑工厂做的聚氨酯倒模，便宜得很，也就糊弄下外行。

    总而言之这种传统和现代元素糅合，古典禅意跟金属不锈钢玻璃的组合，很气派，也很大牌。

    绝对衬得上万长生这个青展金奖得主、青年导演和艺术家的身份。

    让任何想要来跟培训校校长谈点什么事情的各方人士，首先都要清楚这是位艺术家。

    万长生有点哑然失笑，这就像个国内大企业老板赚了钱，搞出个大排场给来访者下马威一样。

    只是中老年人可能历经成败，会淡看这种环境，有多少老板、企业家待在这样的大排场里面，慢慢就会变得唯我独尊了呢？

    在自己的企业里面，说一不二的上位者气势，可能就是这样慢慢陶冶出来的吧。

    更不用说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会觉得飘飘然了。

    还好从小被当成庙守来陶冶的万长生，拥有过一片后山的碑林，还包含个池塘呢。

    他不会轻易迷失在这种虚幻的大佬感受里。

    看墙根堆着不少从自己办公室拉过来的书籍箱、转运杂物箱，也很有少爷派头的不自己去弄。

    笑着出来时候吩咐校长办公室安排下把各种书籍杂物摆上书架、博古架就是了。

    他还是把宝贵的时间用到教学上。

    一直忙到晚饭时间，才把几层楼的教室巡视完毕，对目前的教学进度有了大概的轮廓。

    看见艺考生们分批的下楼去食堂吃饭，终于想起来怎么老婆没召唤自己过去呢。

    他自己打电话过去，贾欢欢在喧哗声中恍然：“啊？吃饭了，我们在看苏姐写字呢，就在商业区这边……”

    万长生又到食堂去视察一番，怪不得各个楼层各分部的学生吃饭不着急呢。

    规模再大，这个基本上是露天，也是拉篷做天幕的超级食堂，也最多只能容纳两千人吃饭，端菜打饭的窗口都有几十个。

    确实没法让所有艺考生一窝蜂的同时过来。

    所以助教们也在不断宣传这个事情，要么早点过来吃，要么利用别人吃饭的时间，还可以争分夺秒的画点画。

    教师、员工们都跟艺考生一样在食堂吃饭，没有什么特别的小餐厅。

    万长生观察了下，孙家确实把持了这个大生意，宁愿带了大量观音村的外姓人家，也没让其他三家来参与。

    这样带来的好处就是价格控制得很严格，挺便宜的饭菜味道还不错。

    一位孙家表舅，恭敬的跟着万长生再视察了超市，说孙二娘要求少赚甚至不赚钱都行，关键是把村里的年轻人都带出来做事，这样整个观音村游手好闲的人都少了很多。

    万长生叮嘱这些年轻人不要跟钢花街道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掺和上。

    表舅满脸难色，能把年轻人从乡下弄到城里做事，可不就是来开眼界的么。

    所以家大业大，要考虑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万长生还怎么做个艺术家？

    费力的揉着太阳穴走出新校区。

    带着这种情绪再看见钟明霞的时候，真心想把事情交给她。

    傍晚的商业区依旧人潮涌动，最拥挤的就在贾欢欢发给万长生的坐标地儿。

    咖啡馆外广场边支开的摊位上，穿着一身白衬衫加一步裙的苏沐楠，脚上还是蹬着之前的运动鞋，可是把头发盘起来，卷了衬衫袖口，正在挥毫泼墨的写大字！

    人山人海的游客挤在周围看热闹。

    一个写大字的不稀罕，如果是个好看的小姑娘在写，那就赏心悦目了。

    如果旁边还站着一高一矮俩好看的姑娘，其中还有个著名的电影明星，那就不可能不拥挤。

    钟明霞远远看见万长生连忙挥手示意，这让万长生能被保安们护着挤进来，全靠七八个保安在这临时摊位车边保证了不要被挤出混乱。

    因为贾欢欢举着个电喇叭欢天喜地：“免费写春联！免费写店名！免费写招牌呀！各种字体各种内容，应有尽有呀……”

    这倒是她跟万长生在观音庙做生意的搭档，娴熟！

    苏沐楠脸上也一扫之前的灰暗迷茫，全神贯注的沉浸在笔墨之间，鼻尖都沁出来汗珠了。

    可仰头就是充满了欢欣热烈的笑容：“好！下一……咦，你来了，来来来，一起写！”

    能沉浸在艺术里面的人，也是幸福的。



591、越炒越香
    原来就是钟明霞按照万长生的中长期规划，在开始推出广场夜市，因为可以免费租用商业区提供的临时摊位车，所以周边居民报名非常踊跃。

    苏沐楠过去办公室正热切的说帮钟明霞设计个签名，因为她都听见不少人要求找明星签名了，钟明霞那一手小学生一二年级的抓抓字让书法硕士真的很揪心。

    结果旁边的潘经理看见这位姑娘随手就是各种漂亮的花式字体，连忙请她能不能帮这些报名摊位写点招牌。

    换做自视甚高的文化人，没准儿会觉得受到了侮辱，我堂堂顶级美术院校硕士就能写这个？

    苏沐楠却欢喜的一口答应下来，好像自己练了这么久的字，这种时候才能找到价值。

    于是钟明霞在摊位群里发了个消息，好些居民下午就赶过来到咖啡馆外报上点名，请苏沐楠写。

    至于最后是做喷绘、立体字还是别的什么办法弄到各自的摊位车上，那就各显神通了。

    苏沐楠确实能够把楷书、行书、草书、隶书，甚至带点个人风格的金石体等等发挥得淋漓尽致，又温柔细致的先询问人家卖什么，想要什么样的字体，写出来挺让人惊讶。

    后面有些游客就过来询问能不能也买两张春联、门贴之类。

    她都免费写了。

    仿佛只有这样毫无负担的沉浸在书法世界里，她才是最轻松的。

    万长生也发现这点，所以跟着拿了毛笔开始帮人家写东西的时候，旁敲侧击的问要不在这边支个摊子没事儿来写字好了，不谈钱的问题，先随便苏沐楠的意思，整个商业区到新校区，她觉得应该要挂上书法的地方，都可以写。

    苏沐楠家的经济情况显然让她也不在意这点润笔费，她希望看到的是书法能够真正回归最基本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