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时代

    譬如现在，真的没什么人看，也没人喷。

    所以最近关于春晚的新闻有点热闹，领导们首先是有点不安。

    进来就笑着提醒万长生：“新气象新苗头是好事情，但是也要注意掌握好分寸，切记过犹不及啊……”

    这已经是很客气的态度了。

    当然也说明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大领导们都没得到万长生接赞助的消息。

    唐建程和江竹清就看万长生点头哈腰的说好。

    等领导们坐好以后，他照例在可以画画的大屏上配合唐建程播放的大画面来解说。

    “首先，今年春晚的整个基调是融合，新旧融合，中外融合，土洋融合……”

    画面上出现的就是当初百花奖颁奖仪式上面那组交响乐和琵琶之间混合的效果。

    大多数领导没看过，还以为是拍的实景，看得很认真。

    席导忍不住看眼万长生，这家伙又偷懒。

    不过接下来还真有新拍的，戏剧学院歌剧表演专业的女老师和一位经常去西北采风的民乐老师一起演绎了歌剧跟秦腔的咏叹调。

    万长生肯定听不懂意大利语，也听不太懂秦腔，但是对那种如同金光灿灿的辉煌唱腔，夹杂着天高云淡的荒漠气势交错，能欣赏。

    这下又是席导看得认真。

    领导们开始提意见：“交响乐、歌剧、秦腔，哪怕秦腔是民间艺术，但这是不是有点曲高和寡？”

    万长生点头：“阳春白雪肯定有点曲高和寡，但老百姓的欣赏水平也肯定是在逐步提高，我们就是尽量把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结合起来。”

    后面展示的就是西洋魔术跟民间戏法的同台表演。

    但这个是把不同的视频剪辑到一起，模拟未来同台表演的样子。

    万长生还抢在领导们之前自我批评：“这种做法考验的就是编导掌控整个局面的能力，不然很容易显得一盘散沙，乱糟糟的跟杂耍似的。”

    他都自己说了，领导们还说什么？

    继续看吧。

    “所以整体局面还是继续上次说过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这次我们把主题再提炼了下，正好对应周一到周日，整台节目的节奏就是周一精神抖擞去上班，周二忙碌中充满斗志，一直到周日正好是零点除夕之后，大家好好休息……”

    这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了。

    领导们相互点点头。

    万长生再壮着胆子把一道光和另一道光之间的抽奖环节拿出来。

    有了李逸飞搞的软件，现在演示起来都感觉做了很多工作。

    “非常简单，全国人民提前都可以在手机上转发、下载，就像这样，手机打开以后，输入手机号和身份证号，还有快递地址，完成注册，这个软件在春晚之前还能一直传递春晚过年的各种消息，未来年货啊、周边产品啊，可以卖东西，但更重要的是在春晚过程中，每台注册的手机就是抽奖按键，滴一下，全国有多少台手机参加了抽奖就有了，譬如抽奖是身份证最后两位是66的中奖，马上结果就出来，奖品寄送到家，红包直接现金红包发放到软件里，这应该能普天同庆吧。”

    实际上春晚里面抽红包之类的又不是没搞过。

    只是当时好像就搞得有点信息大堵塞。

    后来不了了之。

    这次的软件显然一开始就考虑了避免这些问题。

    万长生头头是道的解释，大屏幕上漂亮的软件界面，还有简单易懂的操作方式。

    让领导们再次相互看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啊？

    把万长生那台演示手机拿过去，传看下上面的软件小程序。

    还是表扬了万长生他们工作做得快捷踏实，这么两周不管成不成，已经把东西捣鼓出来了。

    可以想象，这个春晚会因此得到老百姓的空前关注。

    于是顺理成章的有人问：“这笔红包奖金怎么来呢？”

    江竹清感觉自己心都悬起来。

    万长生还是不慌不忙：“当然是商业赞助嘛，我们接下来先看看七彩光的这个下一环节……”

    大画面上出现了同样是用几段表演视频拼接起来的画面，还挺精彩的民间艺人和专业艺术家同台献技那种。

    万长生终于迂回贴近：“这是我们春晚筹备组和火眼视频网站合作的挑选的内容……”

    领导们果然火眼金睛，立刻敏锐的捕捉到了出现的商业机构字眼，目光马上变得犀利。

    连席导都意外的把目光集中到万长生身上。

    会议室里面的气氛立刻变得凝重。

    江竹清觉得自己双腿都有点抖了，唐建程还能坚定的把画面暂停，免得干扰了万长生说话。

    这家伙胆子确实大，也注意了细节：“对，几天前我当着春晚筹备组的面，和火眼视频签署了赞助二十亿的意向合同，前提就是能不能获得各位领导的批准许可……”

    如果先说赞助，不说金额，一定会让领导们拍桌子否认甚至说出很难挽回的话来。

    万长生索性先把金额抛出来。

    果然整个会场顿时惊叹一片，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大领导们，也对这份赞助额度有点瞠目。

    相互都有摸耳朵或者揉眼睛的动作。

    但还是有人坚持己见：“不是多少钱的问题，火眼视频我知道，我们文化口已经不止一次的发文要求整改整顿，短视频网站在意识形态有非常大的争议，这种有争议的商业网站，给多少钱都不能上春晚！更何况给的钱越多，那么他要求就越多，那就是彻底把春晚卖给商业网站了，这是巨大的错误！”

    短暂的议论纷纷马上统一意见，如果这有路线问题，会犯错误的话，那绝对不能上。

    哪怕不了解火眼视频的领导，都频频点头，同意这种说法。

    对啊，别说二十亿，哪怕一百亿呢，这钱又不会落到私人口袋，不会带来哪怕一毛钱的私人好处。

    更不会因此得到什么业绩，在座各位已经不会因为一届春晚搞得特别好就升官。

    但如果搞出了事情，出了路线问题的错误，还会因此丢官的话。

    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否定这种冒进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一起否定。

    连席导都皱起眉头看着万长生。

    她应该怎么都没想到万长生会节外生枝的去搞这个赞助。

    甚至从根本上来说，万长生根本没有拉赞助的资格。

    他是导演。

    领导整台演出的人，是花钱的人，而不是找钱的人。

    主动积极去这么做的人，往往有问题。

    如果不是她很信任万长生的人品。

    或者清楚的明白万长生对金钱的态度。

    恐怕也要改变态度了。

    现在持观望态度。

    看见赞助被否定了，江竹清反而觉得石头落地没那么惊恐，然后看着万长生。

    只想看他如何说服领导。

    这几天李逸飞可没少找万长生打听这事儿。

    可万长生从来都不透露哪怕半个字。

    这会儿脸上还是很泰然：“现在是三点四十五分，给我五分钟时间解释下为什么我愿意接纳这个赞助，之后各位领导要否决，我一定照办，行吗？”

    领导们飞快的对视下，席导承担了：“好，你说。”

    万长生对唐建程做个手势。

    大屏幕上马上就跳出来目前最知名的几家视频网站画面，好几幅视频画面在不停播放的那种，中国人外国人都有，角上居然还做了个300秒倒计时！

    万长生指了指：“短视频有多火，我就不说了，自从手机视频普及到每个人手上以后，吃饭睡觉、上班走路，到处都在刷短视频，短视频已经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堵就是彻底取消他们的运营资格，疏就有效引导他们走上应该走的道路，堵不如疏，这是老祖宗几千年来留下的态度……”

    画面上跳出来的居然全都是国外画面，哪个国家的都有。

    万长生摊开手：“我也很鄙夷短视频对艺术美术的冲击，但是在海外装机量超过13亿的中国国产视频软件，深受世界各地年轻人的喜爱，说明这是种不可逆转的社会潮流，手机就有这么方便，短视频就有这么大吸引力，老百姓参与度就有这么高，这就是新一代的信息工业革命。”

    领导们不说话，看看千奇百怪的视频，再看着这个年轻人。

    万长生指着画面：“我们过去的历史告诉我们，工业革命这种事情，是个么得感情的历史车轮，拖是拖不住的，错过了，没赶上，就得跟在别人后面，吃着漫天灰尘拼命追赶，这个道理反过来也是成立的，一旦我们在某种新生事物的领域确立优势，几乎也必然会产生一步快，步步快的效应，至于这种效应能维持多久，就看局势与潮流的变化，以及能否因势利导……”

    随着手一挥，画面上已经是两段不同视频对着的画面，一边是低俗恶搞的社会摇，一边是几个工人在山巅几十米高空电线塔上如履平地的挥汗如雨。

    这个道理已经非常清晰了，同样的视频网站，用在不一样的地方和表现形式，那就有天差地别的效果。

    领导们的目光终于放松很多，甚至还有相对轻轻点头的表情。

    席导松了一大口气，露出满意的微笑，回靠到椅背上。

    但这还不是万长生的杀手锏。




818、全民八一八
    这样的大道理，还不足以说服领导们下重注去参与工业革命。

    话题太大了，信息工业革命也不见得就是这么一家视频网站就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反过来要下这个决定，冒的风险太大了。

    真出了政策性的乱子，把万长生的头砍下来也不足惜。

    哪怕万长生把大道理放到最清晰的地方：“全民刷视频已经是不可逆的社会现象，春晚应该在这个时候做出表率作用，引领住这块话语权，而不是完全交出去给商业网站凭良心操控，让老百姓看见只有捕捉生活中的美，才是记录我们这个时代，记录我们生命中的感动，而不是以丑为美，以哗众取宠为敛财的手段。”

    领导们也只是频频点头，但没有人开口拿主意。

    这责任也太大了。

    未来太不可预知了点。

    所以万长生的杀手锏只有一句：“在全国最大的几家同类型网站里面，火眼视频排名第二，是排名第一的短视频企业市场占有率的百分之四十，我想从策略上来说，这是管控梳理最好的切入点，请各位领导明鉴。”

    会议桌边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文化口的领导再确认一句：“是……市场份额排名第二？差距有多大？”

    万长生查得很清楚：“排名第一的网站占据了六成，火眼视频有大概两成半，最后一成半才是其他数十上百家还在争抢上位的网站，当然，这仅仅是获得正式许可经营权的正规网站，非法经营的不在其中。”

    宣传口的领导沉思：“这几家网站……去年分别都被严肃约谈过，持续传播低俗庸俗信息的问题很严重，责令企业做出各种整改行为也是阳奉阴违，因为利益驱动是他们的根源，但现在愿意花二十亿来赞助春晚，说明这家企业也是做了深思熟虑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抓住这个机会要求他全面调整，因为这必然是个大发展的机会，可以适当弥补下企业关停部分违规的利益损失？”

    江竹清内心在呐喊，哪有什么深思熟虑，那个可怜的老板就是被万长生逼上绝路的。

    但有了这样一个口风松动，席导马上下场：“我觉得可以，万长生说得很对，短视频泛滥成灾的趋势是不可逆转的，一味关停封闭也不会改变这种人手一台手机刷视频的事实，既然这是巨大的精神文化领域阵地，那我们文艺工作者就应该把阵地拿下来，而不是拱手让给资本市场，更不能装着不存在的放任自流，春晚正好可以抓住这个机会，树立正确审美的标杆。”

    国家电视台的领导和宣传口的领导实际上有重叠，看着席导点头：“你们培养了个好兵啊，这件事我看可以各部门分别研究下给出意见……”

    江竹清那清冷的美目瞪大，难以置信，怎么就都转了风向？

    唐建程是听懂了的，激动。

    万长生却得陇望蜀：“各位领导，时间很紧是一回事，最主要是为了这单二十亿的赞助，我们一群知情人，都五天没有离开过酒店了，因为这个消息一旦传开，就必然是爆炸性的新闻，无论在商业领域还是影视文化圈，这都会带来很大的冲击，能不能……”

    席导佯装批评：“你这是在干嘛，这么重大的事情，必须要调查清楚来龙去脉，有没有个人原因，私人因素，有没有利益输送，这些都要搞得明明白白才能做决定！”

    万长生无辜：“我们开会开得好好的，这老板自己找上门来，开价两个亿想赞助，我想来想去这就是他想洗白自己企业的形象，这个时候不宰一刀还等到什么时候呢？所以开了个二十亿吓唬他，结果他答应了，十亿作为春晚筹备技术开支的赞助，十亿作为全国观众发红包的奖金，这事儿我们当时所有在会议室的同事都被迫签了保密协议，然后就没离开过这楼了。”

    几位大佬也笑了：“哟，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也不能离开大楼？”

    万长生连忙：“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从出了这个门，这事儿肯定就捂不住了，小江，那位李老板来找我们的时候，一直有点偷偷摸摸，他当时是怎么解释的？”

    也就比万长生小个一两岁的江竹清，这会儿哪里还会计较称呼，认真的回忆下：“他……当时好像说知道国家电视台不待见他们，如果知道了肯定就谈不成。”

    万长生接过话头：“然后如临大敌的非要我们签下保密协议，生怕走漏消息，这也是怕电视台知道？不迟早要跟电视台谈吗。”

    唐建程都琢磨出来点味道了，但不敢说话。

    领导们知道万长生不是东拉西扯说废话，但会议室的气氛轻松不少，等他自己说：“这位李老板偷偷摸摸，生怕走漏消息，其实是防备市场占有率最大的对手知道吧，如果他搭上了春晚的车，一定会高歌猛进，这是竞争对手无论如何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如果我们不干脆利落的做出决定，那么接下来肯定会有一场难以预料的商业较量，这恐怕才真的有点不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