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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星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稻草天师
“曹监军去而复返所为何事啊?”
见到曹公公走进帅帐,还不等杨渭元发话,刘异便抬了抬眼皮,没好气地问到。
曹公公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便掩饰过去。
他笑眯眯地朝刘异和杨渭元拱了拱手,说道:“二位将军正好都在,咱家刚刚听说一事,事关大军生死存亡,特来说与二位将军知道,请二位将军定夺。”
说着,他朝身后的苏点了点头。
杨渭元和刘异这才注意到一身病服的苏,顿时一阵惊愕。
“锐儿,你不好好养伤,何故来此?”
杨渭元沉声问了一句,两只鹰隼般的眼睛射来咄咄逼人的目光,久居高位的气势展露无遗。
苏只觉有股山呼海啸一般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若换个人站在这里恐怕早就两腿一软跪了下去。
可是苏哪会吃那一套?他的老师哪个不是管理数个星系舰队的指挥官,说到气场,杨渭元比他们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
何况在徐锐的记忆里,对这个义父的印象本就少得可怜,自己受伤之后连曹公公都亲临慰问,唯独这个义父不见踪影,可见他们的之间的关系冷漠到了何种地步。
没有顾虑,再加上事关身家性命,苏没有半点犹豫,立刻指着大帐下的军用地图开讲。
“两位将军,卑职刚刚听说大军已经到了沂水城外三十里,那我便从沂水城开始讲起吧。”
杨渭元见徐锐竟不回话,眉头一皱,与刘异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隐的愤懑,只是碍于身边的曹公公才没有立刻发作,耐着性子听苏讲解。
苏的声音沉稳厚重,不卑不亢,讲述时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军国大事信手拈来,没有一丝生涩、怯场,完全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
毕竟是宇宙级的指挥官,苏对战场的敏锐把握和全面分析渐渐令刘异和杨渭元刮目相看,不知不觉竟被他吸引其中,甚至忘记了徐锐的身份。
等两人反应过来,这才暗暗心惊,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只知道按命令行事的徐锐吗?难道是曹公公想干预军政,这才教他这般说辞?
杨渭元和刘异虽是大军主帅,却更是朝廷官僚,碰上反常之事立刻联想到的不是行军作战,而是党争。
人一旦先入为主,便很容易跑偏,特别是当苏说到泾阳军力空虚很可能是敌人故意抛出的一个陷阱,三十万大军已经危在旦夕时。
两人的脸色终于开始难看起来,性烈如火的刘异甚至毫不掩饰心中反感,拍案而起。
“竖子无知,什么陷阱,什么危在旦夕,简直一派胡言!”
苏停下话头,不卑不亢地朝刘异拱拱手,问道:“敢问将军,卑职哪个地方说错了?”
见徐锐顶嘴,刘异脸色涨红,怒目而视,大喝道:“朝廷邸报刚刚送达,南朝主力仍远在北齐,其他五路大军连战连捷,如入无人之境,哪里有你说的什么陷阱?”
苏面色平静地拱手道:“刘老将军,战争是成体系的……呃,就是……各路大军统一行动,相互配合,没有一支精锐会有计划地出现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按照我军预计,整个泾阳省的南朝精锐都被抽调征伐北齐,可我军粮道却遭遇南朝精锐奇袭,而且敌军没有任何试探,直接发起进攻,显然是早有预谋,这要如何解释?
好吧,也许您会说那不过是一支小股部队,可既然其他几路大军都已经顺利挺进,为何这支精兵不去抵挡他们,反而要来袭击我军粮道?
我军因暴雨延误了足足十五日,就连坐镇中军的主帅齐国公都不清楚我军的具体位置,何以这只精兵能够精确找到我军软肋?
卑职只能想到两个合理的解释。
其一,泾阳省的军力远比我军预估的多得多,依照卑职计算,能在三十万大军压境之下完成合围,并派出这样一支精兵准确袭扰我军粮道,至少也得有五十万人马!
其二,南朝对我军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说明我军根本未能打破他们在泾阳省的绝对控制权,真正掌控战局的不是我们,而是敌人!
如此看来,这个兵力空虚的泾阳省不是陷阱又是什么?”
刘异双目一瞪,怒笑道:“无知小儿异想天开!自打大军出征,我与你义父深怕中伏,早已放出近千斥候远探六十里,否则昨日尔等遇袭,大军怎会驰援如此之快?
除了那股袭击粮道的游骑之外,近千斥候一无所获,正好印证朝廷邸报,哪有你说的五十万大军?
何况率领其他几路大军的将帅亦是久经战阵之辈,要真有伏兵,就算我北武卫的斥候全瞎了眼,难道其他几路大军也瞎了不成?”
面对咄咄逼人的刘老将军,苏毫无惧色,据理力争。
“兵法有云,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南朝欲将我三十万大军一网打尽,自然千方百计误导我军。
敢问刘老将军,何以大军寻敌舍近求远,宁愿依靠大半个月前的朝廷邸报和远出六十里的斥候,却对近在眼前的警兆视而不见?
粮道被南朝精兵袭扰本身就是南朝大军藏于附近的铁证,我军却视而不见,还不知其他几路大军究竟漏掉多少这样的警兆,又怎么可能找得到近在眼前的几十万敌人?”
“胡扯!”
刘异怒不可遏:“朝廷邸报不可信,军中斥候不可信,诸军将帅亦不可信,难道信你这黄口小儿空口白牙的说辞?”
苏朝他拱拱手道:“有志不在年高,真理……就是正确的道理很多时候并不掌握在大多数人手上。
卑职敢以性命担保,南朝大军就在左右,只要我军后撤三十里,他们为防我军逃走,自然就会从老鼠洞里钻出来,到时候谁是谁非一看便知!
还请将军抛弃成见,救我北武卫五万大军于危难之中!”
“放肆!”
刘异剑眉倒竖,咬牙切齿地逼问道:“你一个小小的佐领,安敢说我三十万大军将帅尽是酒囊饭袋?究竟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辱我将士,坏我军心?!来呀,把这个杀才给我……”
“慢着!”
正当刘异怒发冲冠,打算把苏军法从事的时候,胖胖的曹公公淡淡地喊了一声,他早就看刘异不顺眼,现在眼见刘异辩不过徐锐,哪还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
“刘将军,咱家虽然不懂军略,徐佐领的见解也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但细想之下却是句句在理。
听说刘将军素有爱兵如子的贤名,徐佐领就算说错了,您也该大加驳斥,好叫人心服口服,为何此次不教而诛,这般狭隘,难道是为了将军的赫赫战功才置三十万将士的死活于不顾?”
“放屁!军法森严,岂如学堂辩论?你这阉狗贪生怕死,也敢说老子置将士的死活于不顾?”
在杨渭元和刘异看来,曹公公为徐锐说话便进一步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这阉货果然想要插手军略。
刘异顿时勃然大怒,指着曹公公大骂不止。
曹公公豁然起身,气得脸色铁青。
“你……你……你这兵痞,咱家乃是受圣上钦命的镇守监军,您敢这般辱我,将圣上置于何处?莫非你想造反不成?!”
“够了!”
眼见两人越吵越凶,主帅杨渭元终于坐不住,狠狠一拍军案,大喝而起。
犹如泼妇骂街的两人顿时停了下来,余怒未消地望着他,都在等着大帅的定夺。
杨渭元脸色阴沉地望着苏,问道:“那依你之见,大军该如何行事?”
苏坦然道:“大军耽搁了十五日,应该还未被完全包围,若现在及时退走,只要小心一些,还有九成把握全身而退。”
杨渭元摇头道:“我军现在退走,收复泾阳省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莫说齐国公不会答应,其他五路大军也不会答应!”
苏冷笑道:“他们当然不会答应,也用不着他们答应!
现在他们已经是南朝的口中之肉,救无可救,而我军要想全身而退,也还需他们拖住敌人,蝮蛇噬手,壮士断腕,我就是要用那二十五万将士的性命来换取我五万大军的生机!”
此话一出,不仅刘异和杨渭元,就连曹公公都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苏。
帅帐里瞬间安静下来,仿佛空气突然凝固。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异突然大喝一声:“老夫砍死你这无耻小人!”
说着拔出腰上的宝刀,一个箭步冲将过来,看那架势竟然真的想将苏当场砍杀。
曹公公吓得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杨渭元却是早一步从大案后冲将出来,拦在刘异身前,死死按住他握刀的手腕。
杨渭元强压下怒气,扭头冲苏喝道:“此次大战之策乃是圣上钦定,你可知我北武卫擅自退却,致使其他五路人马全军覆没,会是何等罪责?
就算将士一个不少地回到大魏,我等几人也将人头落地!
何况我等作为统兵大将,用二十五万将士换我等几人性命乃是一生之耻,本帅等决计不会如此下作!”
苏也被刘异和杨渭元的情绪弄蒙了,一时没想明白,明明是能救一个算一个的医者仁心,怎么就成下作了?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异却是甩开杨渭元,一刀将眼前的小几劈成了两半,看了看苏,又看了看杨渭元,怒道:“靖武侯,你真是收了个好义子!”
说完,老将军收刀入鞘,竟是不发一言转身出了帅帐。
苏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个地步,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杨渭元,还想说些什么,可杨渭元却摆摆手。
“明日一早进攻沂水城,你不必再说,要不是念你在战场上悍不畏死,救下了曹监军,今日定会将你军法从事。”
听到最后的决定,曹公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看也不看苏。
苏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豁然起身,在杨渭元和曹公公惊愕的目光中,发疯似地冲出了帅帐。
帅帐外,气冲冲的刘异刚要上马回营,便见苏火急火燎地朝他冲过来,到了面前纳头便拜,身子躬得很低。
刘异原本想用手中的马鞭抽他两下解气,可见苏因为跑得太急,病服松散,裤腿上全是污泥。
他以为此子幡然悔悟,一片赤诚,手中的马鞭便怎么也落不下去。
谁知一拜之后,苏却是一脸急切地对刘异说:“将军,明日攻城,您的前锋营切不可尽全力,务必保留一半军力以作后备,否则全军危矣!”
“你……”
刘异愣了一瞬,再也忍不住攻心急火,扬起鞭子狠狠抽在苏的身上,所过之处立时皮开肉绽,殷红的血迹溢出衣衫。
可苏却一动不动,只是再拜,还是那副忧国忧民的模样,仿佛不听他的就是罪大恶极。
刘异心中大怒,用鞭子指着苏,手上颤抖不止。
“竖子!竖子!你义父早晚要被你害死!气煞老夫,真是气煞老夫也!”
刮了苏一眼,刘异恨铁不成钢地猛一跺脚,窜上战马飞驰而去。
等在外面的徐方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刘异一走,他立刻跑过来扶住苏,忧心地问道:“少爷,刘老将军向来脾气大,您惹谁不好,怎敢去惹他?”
苏愣愣望着刘异远去的身影,心中一片冰凉。
“我也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现在看来天命好像没站在我这边……”
其实仔细想想,他虽然已经洞悉了敌人的阴谋,可奈何人微言轻,手上又没有证据,就算换成他自己做大军主帅,也不可能凭一个半大小子的只言片语,拿三十万人马的性命去冒险。
只能说敌人的计策实在太阴险,也太成功了,敌军的主帅实在不简单……
轻轻叹息一声,苏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徐方的手腕:“快,收拾包袱,找两匹快马,牛车也行,咱们得赶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徐方豁然一惊。
“少爷,您想当逃兵?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苏没好气地甩开徐方,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怒道:“杀个屁的头,要是不跑都不用等人来杀,咱们明天就得死在乱军之中!”





谋断星河 第五章:黑旗,黑旗!
清晨,第一缕晨曦点亮大地,五万北武卫将士已经披甲列阵,一杆帅旗、十八杆军营旗、三十二杆将旗,以及不计其数的旌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随着一声号响,五万大军齐声大喝:“攻攻攻!”
声浪惊天动地,仿佛要将对面的沂水城掀上天空。
苏挂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坠在中军之后,那是曹公公特意为他安排的位置,身边的徐方也骑在马上,不住地打着哈欠。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你不信我,我就自己开溜的原则,苏昨晚原本已经收拾好细软准备当一名光荣的逃兵,哪知道曹公公突然驾临,拉着他的手长吁短叹,不住地说他“孟浪”。
“混小子,你那些浑话虽然在理,却不能说得这般直白,不然你义父还有那个老兵痞哪还拉得下脸来?来来来,听公公好好教你!”
曹公公以为苏太年轻,不懂政治和人心,苦口婆心地跟他讲了很多魏国朝堂上的秘史和自己处事的感悟,情真意切,倒是让苏大为受益。
苏知道这胖太监是因为没有帮上忙,心中有愧,这才特地跑来安慰自己,感动之余也被他的“义气”弄得哭笑不得。
其实苏不是不懂政治,恰恰相反,军事是政治的延续,他对这一点非常清楚,训练时他的《政治军事学》从来都是满分,甩了其他天之骄子好几光年。
可是一来他记挂着宇宙中的那场大战,心中着急,二来也是对徐锐的身份没有什么代入感,这才会不顾杨渭元和刘异的脸面,当场把事情说破,最后不欢而散。
当然,同样好心办坏事的还有曹公公。
等一脸感动的苏把曹公公送出营帐时早已经月上三竿,到处都是值夜、巡查的哨兵,再想逃跑已经没机会了。
苏只好备着衣物和干粮熬了一夜,天一亮就老老实实地混在中军之后。
他打定主意,只要大军一旦出现败像,他就会带着徐方立刻逃走,再也不管这群蠢货的死活。
“少爷,昨日您为何不让刘老将军全力攻城?”
就在苏偷偷埋怨曹公公的时候,徐方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苏瞟了他一眼,说道:“兵法云,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
这话的意思是取胜的军队总是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求决战,败军则是先与敌交战,再寻胜利之机,善用兵者,能运用一切资源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从大局来看,敌人的目标是以泾阳省为诱饵,吃掉钻进陷阱里的三十万大军,而我军已入瓮中却不自知。
所以,南朝诱敌深入,立于不败之地,乃是胜军,我军落入圈套,盲目交战,乃是败军,主动权已经掌握在敌人的手里。
但具体到这一场仗,在三十万大军中,我军只是偏师,又因暴雨延误了十五日,没能按时抵达预定地点,也就没有完全钻进包围圈,主动权仍旧掌握在我军手上。
为求最大战果,我料定南朝一定会先集中主力消灭其他几路大军,现阶段用来对付我军的兵力必然有限。
那么南朝在兵力有限的情况下,又要如何掌握沂水战场的主动权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把我军拖垮,然后伺机偷袭!”
“偷袭?”
“对,就是偷袭。”
苏点了点头说:“我军延误了十五日,为追上其他几路大军的进度,必然会全力攻城。
我若是敌军主帅,一定会抓住这一点,等到敌人攻城疲惫之时再伺机偷袭。
冷兵器战场……呃,战场之上士气十分重要,只要趁我军疲惫时偷袭,一举击溃我军军阵,士气一泄,五万人就会瞬间变成五万只待宰的羔羊,那时候还不是任人宰割?”
说着,苏想起当年学过的一场经典战例,前秦苻坚率领百万大军攻打东晋,士气大泄之后竟被几千人马杀得丢盔弃甲,成为了历史上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类似的例子多不胜数,在缺乏信息传输手段的冷兵器时代,一旦军阵大溃,再凶猛的虎狼之师也会变成羔羊。
想起这五万人马即将步他们的后尘,苏就一阵唏嘘。
“所以您才让刘将军留足后备军,以备敌人偷袭?”
徐方惊呼到。
苏叹了口气说:“是啊,刘老将军的前锋营定然会第一个攻城,也定然是最疲惫的军队,十有八九会被敌军当做突破口。
可惜老将军性子太烈,不愿听我把话说完,何况就算我晓以利害,他也不会言听计从,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那今日一战岂不是必败无疑?少爷,我们该怎么办?”
徐方虽然不知道什么叫经验主义,却明白少爷口中的可怕后果,顿时骇得脸色惨白,手足无措。
苏苦笑道:“战场残酷,哪有什么情面好讲?既然他们不愿意拿二十五万将士来救这五万大军,那咱们便只好拿这五万大军来救自己了!
一会儿你看我眼色,一旦敌军奇兵偷袭,我军战阵出现溃败之像,我们立刻纵马逃跑,让这五万溃兵帮咱们争取一线生机。”
“可咱们怎么逃得过南朝的铁骑?”
徐方担心地问。
苏笑道:“你放心,咱们只要比北武卫的步兵跑得快就会安全。”
一旦大军崩溃,就会变成一场歼灭战,敌人的主要目标是中军里的主帅,其次是大量杀伤有生力量,只要他们比步兵跑得快,五万北武卫就会为他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低沉的牛角号被吹响,紧接着是动人心魄的“隆隆”鼓声,北武卫大军前阵在号声和鼓声的指引下迅速行动,拉开了攻城战的序幕。
苏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心脏怦怦直跳,虽然在电脑系统里和宇宙中身临其境地经历过无数次战争,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冷兵器时代的肉搏战,紧张和兴奋一瞬间点燃了他的血液。
苏苦笑一声,看来自己还真是个天生的战争狂人啊……
前军之中,刘异骑在马上,身边的传令兵来回穿梭,发出一道道将令。
望着第一波冲锋的士卒,他也不禁心生感慨。
“可惜啊,首战竟不能亲自上阵,先登城头,是为平生一大憾事。”
前锋营副将梅闯笑道:“老将军戎马一声,经历大小战事数百场,大多都是身先士卒斩将夺旗,何来憾事一说?
今日乃攻一座小城,守军不过三千,在我大军压顶之下还不是手到擒来,将军且安坐中军,等着儿郎们建功立业吧。”
刘异摇摇头:“本将今日心神不宁,尔等不许轻敌!”
梅闯笑道:“将军还在为徐锐那小子的浑话生气?等大军攻克沂水,末将亲自带几个人把他教训一顿便是,好让他看看战阵之上岂是他这等黄口小儿的游戏之地!”
刘异没有回话,想起昨日徐锐郑重其事地让他不要全力攻城,眼皮就突突地跳了起来,心中也越发不宁。
“福春,今日攻城且先留一半人马,待情况明朗再做定夺。”
福春是梅闯的表字,听刘异这样说,诧异道:“难道将军真信了那小子的鬼话?”
刘异摇头道:“不是信他,只是但求心安而已,沂水城只有三千守军,也不差本帅截留的两千五百人马,慎重一些也是好的,大不了前锋营不要这个首功便是!”
见刘异下了将令,梅闯虽然心中不以为然,却也不好开口反驳,只得让身边的传令兵去通知正在备战的士卒。
除了刘异之外,中军里的杨渭元也是眉头紧锁,虽然他也认为徐锐说的乃是一派胡言,但不知为何,心中却警铃大作,不得安宁,专门留下了三个营,近九千人马作为预备队。
数轮箭羽过后,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出战的两千五百前锋营将士率先冲到城下,之后是健峰、白虎、破虏几营的兵马,小小的沂水城下顿时被一万两千多人挤得水泄不通。
士卒们用圆盾护住头顶,一手持刀,一手推着破城锤和云梯之类的攻城器械,快速接近城墙。
城头上的南朝守军被箭羽压制,不敢冒头,一切都和想象之中一模一样,只要云梯搭上城墙,大魏的额英勇将士便能在城头打开一处豁口,战斗也就差不多到了尾声。
可是,就在云梯快要接近城墙的时候,沂水城内突然传来一阵阵恐怖的机簧声,数百只半人高的木桶越过城墙,如同冰雹一般砸向正在攻城的魏军。
几十个倒霉蛋躲闪不及,只能举起圆盾护住脑袋,但薄薄的圆盾根本无法抵挡重力加速度下的木桶,被砸中的士卒瞬间便成了肉泥。
更糟糕的是,木桶落地之后,“砰”的一声碎裂开来,淡黄色的液体立刻洒得到处都是,一股怪异的味道弥漫开来。
“不好,是火油!”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攻城的军阵顿时一慌,可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城头上突然喊杀声四起,黑压压的人头从墙垛后钻了出来,拼命朝城下射箭。
他们射的不是普通的箭羽,而是火箭!
一时间,强弩的弓弦声、箭羽的呼啸声、士卒的喊杀声汇集在一起,成了死神敲响的丧钟。
不过短短一瞬,沂水城下化作一片火海,水泄不通的城墙外犹如燃烧的泥沼,被点燃的士卒抱头鼠窜,却又寸步难行。
慌乱之中,更多的军卒被点燃,木质的攻城器械上窜起的火苗竟有十几米高,焦糊的人肉味随着风势远飘数里,俨然一幅人间地狱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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