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星空尽头

他传授它们判断敌我力量对比和行军打仗的技巧，甚至亲手教它们搭帐篷，告诉它们夜晚怎么放哨。他教它们远远躲避那裟殁恐兽骑兵的办法，他把它们变成了最敏锐的侦察兵。
他教会它们该出手时就出手的道理，当敌我力量对比合适时，外出的小队会大胆的围猎落单的恐兽骑兵斥候。
那些斥候是那裟殁入侵者安排在身后的眼睛和耳朵。
如今它们一个个失去了音讯，正在前进的主力部队不得不像一只害怕身后有老鼠的巨大的白象那样，频频回头张望。可它们派出去的斥候还是会一个个消失无影踪。
托维纳自由战士本以为它们真的是出去狩猎，没想到这竟然也是一种光荣的作战，是复仇的机会。
每支狩猎到恐兽骑兵的小队，回到尾尖聚落群后都会成为英雄。
尤其是那些活捉了敌人骑兵的托维纳自由战士，它们被成为英雄中的英雄。它们会当着其他托维纳人的面，撕咬已经死亡的恐兽的皮肤，喝一口恐兽的鲜血。
虽然人数越来越多，但卡尔勒的自由军根本不愁补给，从敌人身上缴获的，乃至狩猎得到的食物，甚至敌人的坐骑都成了自由军的口粮。
战神卡尔勒告诉它们：“没有吃的，就去敌人手中和胯下抢！”
自由军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卡尔勒不再率领它们，它们也能自行组织更大规模的作战行动了，这支反抗力量的指挥体系完全凭能者任之，因为最高处是战神，庸碌者是不敢在战神面前夺取统领权力的。
除了集中优势力量狩猎小股敌人外，自由军还在敌人的后方干着些诸如佯攻、骚扰、解救同胞、围点打援等等令敌人深恶痛绝的“勾当”，各队伍之间相互配合十分默契，这些也同战神卡尔勒的教导脱不了关系。
它们的作战方法，完全是游击战争。蒂娜终于亲眼看到了星星之火究竟是如何燎原的。
“你改变了一个民族，卡尔勒……”蒂娜由衷地赞叹着。
她说的是心里话。托维纳这个种族，在她的印象当中，是胆小，懦弱，不懂得抗争求存的种族。卡尔勒作为战神出现在这片大地上之后，于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聚集起了一支自由军。
这些拥有抗争精神的托维纳人，已经不再是从前意义上的托维纳人了。
它们变成了一个崭新的群体，在思想上得到了极大的进化。
自由、牺牲、团结和协作意识成了这个群体的性格，每一个独立的托维纳人只要融入了这个群体，便不再独立，它们心甘情愿地做自焚的薪火，投入到反抗的浪潮当中去。
它们从前是什么样，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全都无所谓。
在它们成为这个群体的一份子的一瞬间，就算它们从未拿起过武器，它们也已经变成了自由战士。
改变，就在那五分之一秒钟内发生。尽管自由战士当中很多人手无缚鸡之力，但面对死亡，它们百分之百不会再退缩。它们也不会随意以赴死为荣，因为战神卡尔勒教导过它们，没有杀死过一个敌人就死去，很可悲。
“我起的作用并不大。”出乎蒂娜意料之外的是，卡尔勒竟然如此谦虚：“我只是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并成了它们的指路灯塔，如果没有我，托维纳人也会出现另一个战神。”
……
“你要明白的是，有些时候，这个世界，并不是因为某个人而向前推动或者向后倒退的。所有的时候，都是特定的环境需要一个人那么做而已。托维纳人之所以会出现自由军，是它们遭遇的苦难造成的。”
蒂娜看着卡尔勒的眼神微微眯起，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今天才认识这个凶悍的男人。
……
……
三天后，安铂大聚落主丛兽终于断粮了。
这里所说的断粮，指的是长老议会以及净化团、警卫团高级成员们都没有东西可以果腹了，对平民老百姓来说，粮早在一个礼拜之前就完全断了，它们只能从石尖柱泉水中喝水续命。
三天来，主丛兽背上饿殍遍地，这是安铂大聚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
同根同源的托维纳人从未遭遇过那裟殁人的入侵，但也许正是因为同根同源，才会如此相爱相杀。
就如地球上的人类，在七万年前从非洲走出去时，他们拥有相同的祖先，但七万间它们发生了太多自相残杀和互相灭绝的悲惨事件，比托维纳人和那裟殁人要频繁得多了。
正因为有灭绝也有反抗，有屠杀也有求存，人类的民族才会变得多种多样。
细细观察任何智慧生命的历史，其实都是一部战争史。
“很多孩子都饿死了……”小红帽眉头紧锁，在苏哈台耳边低语道。苏哈台当然知道，他不仅见过这样的惨剧。
他甚至看到过托维纳人吃死人的尸体。





直到星空尽头 第0112章 短暂的爱
主丛兽上饿死的亡者尸体，会被警卫团士兵直接扔下丛兽的背，那些尸体在丛兽脚下腐烂，这对丛兽来说是极其痛苦的体验。否则小红帽此刻不会如此悲伤难过。
她所能感受到的叠加起来的痛苦，大概是苏哈台所能感受到的几十倍。
苏哈台不知道主丛兽的盖亚之灵是何方神圣，他自作主张地认为，主丛兽所感受到的痛苦，应该是小红帽的几十倍，是他的上千倍，毕竟所有死亡几乎都围绕着主丛兽发生。
而小红帽，应该是外围的一只丛兽的盖亚之灵，她感受到的痛苦，是主丛兽传递给她的。
就像苏哈台传递给安东尼痛苦时那样，他不敢传太多给安东尼，怕他一时无法承受。
“你认识主丛兽的盖亚之灵吗？”苏哈台突然想问问。
小红帽愣了一下，苦笑着回答道：“算是认识吧……”
“你们关系很近吗？”
“近得不行。”
然后，一人，一盖亚之灵就沉默地伫立在了充满死亡气息的天地之中，感受着自己的渺小和无力。苏哈台能听见那些饥饿的人的所思所想，它们是如此渴望食物，因此散发出来的念力波动也极其强烈。
“请给我一口吃的吧……”
“如果石头和泥土可以为我提供生命力量，那该多好啊……”
“多希望我是一只丛兽啊……”
“丛兽的血肉应该是可以吃的吧……”
……
苏哈台心中猛地一颤，他突然听到的这句话，让他在一瞬之间，冷汗淋漓。“丛兽的血肉应该是可以吃的吧……”没错，丛兽的血肉当然是可以食用的，苏哈台甚至无法界定它究竟是动物还是植物。
但是……诞生于丛兽体内的灵魂，盖亚之灵，却是比人类还要伟大的生灵。
苏哈台不知道主丛兽的盖亚之灵究竟是谁，但他难免会替祂感到忧心忡忡。如果主丛兽真的被于其背部共生的托维纳饥民活生生吃掉，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伟大的思想家，被一堆驱虫挖空了身体。
就算那灵魂再伟大，失去了肉体，祂也会像一阵烟尘一般随风飘散……
这种痛苦和恐惧让苏哈台感同身受，他甚至在心底开始呼唤起主丛兽的盖亚之灵来。他自周身散发出灵力波动来，试图链接主丛兽的盖亚之灵，他想同祂谈谈，要祂在这个时候，尽量为自己着想。
如果祂有办法逃离这个悲惨的命运的话，一定要逃离。
也许是感应到了苏哈台的呼唤，一丝明亮的光突然出现在苏哈台眼前。只有他自己能看到。
他同主丛兽的盖亚之灵建立了心灵连接。那一刻，整个世界成为了“你”世界，盖亚之灵成为了苏哈天的“你”，对盖亚之灵来说，苏哈台成了完整的“我”。
在这我与你的天地之中，不存在“它”，一切都被屏蔽了。
两份灵魂水乳交融，这种全心全意让苏哈台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忘记了所有的痛苦，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温暖和自得，仿佛灵魂完全被洗涤了一遍，他感受到了灵魂的完善和充盈，感受着欢呼雀跃。
就仿佛盖亚之灵刻意地在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共享给自己。
那一刻，苏哈台心中所有的痛苦都荡然无存了，他的灵魂跃升了一个台阶。这个过程在自然的时间流逝里没有持续很久，但在两份合二为一的灵魂之间，却是永恒的。
苏哈台或盖亚之灵在感官上没有时间的概念。
这份水乳交融的灵魂相交，一直在持续，没有尽头，没有终结，它本身就是一种“永远”范畴的事物。直到……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身边的小红帽却突然开口了。苏哈台心中一痛，猛然睁开眼，那颗人类的凡心在那一瞬间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他发现，与自己连接的光芒，从脚下发出，经由小红帽周身，连接着自己全身每一条神经末梢。
小红帽在流泪，但却是笑着的：“这是盖亚之灵表达爱意的具体方式……苏哈台，我承认我爱上你了……”
“不……你不应该是主丛兽的盖亚之灵……”苏哈台的眼神满是亏欠和闪躲。
“请原谅我的冲动和自私，我从未体会过‘爱’……这算是我玷污了你吧……”小红帽笑着流泪，笑着说：“请原谅我只能给你一个虚假的永恒，我在你的脑海里孕育了一个我们俩的‘孩子’，但你需要帮助祂降生……方法我已经印刻在你的脑海中了，请再一次原谅我的自私……噢，天啊……”
“你要干什么？不，别这么做！”苏哈台甚至大吼着叫出了声。
但无济于事了，小红帽的形象正在消散，就像一幅美丽的画突然变成了一堆随风飘散的细沙。
她的脸上还是挂着那幅细腻柔软的笑容，苏哈台至今才明白，她之所以幻化成这副样子，是因为她认为这是苏哈台所认为最完美的另一半的形象。
她。不，应该说是祂——主丛兽的盖亚之灵，选择自裁。
在彻底消散之前，祂向自己背上所有的托维纳人一同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苏哈台自然也听得见。
“请吃掉我吧……”
祂说。
然后，祂彻彻底底地消散了，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所有的当下和临在都不存在了，祂成了苏哈台的回忆。祂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祂留在苏哈台脑海中的，灵魂的萌芽。
巨大的悲伤袭上心头，苏哈台瘫坐在地，额前的一束发梢，从末端开始缓慢变白。
泪水汹涌，无法抑制，他在一瞬间得到了灵魂完全契合的爱人，却又在一瞬间彻底失去了祂。但仅仅十秒钟过后，这悲伤就停止了。小红帽在苏哈台的脑海里种下的，不仅仅是祂和他后代的灵魂萌芽，还有一份对爱的终极理解。
苏哈台突然就明白爱是什么了，虽然还有些懵懂。
眼泪停止流淌了，紧锁的眉头松开了，额前持续变白的发梢，也不再变白了。心中，只剩下坦然。




直到星空尽头 第0113章 极端异变
在比锡河流域广袤的土地上，托维纳人在侵略、战争和牺牲当中，获得了思想上的解放和灵魂的启蒙。在战神卡尔勒的引领下，它们逐渐团结起来，抵抗外敌，这些托维纳族人带领着周边临近的聚落不断反击，形成了星火燎原之势，自由思想形成的心灵解放在战争洗礼下迅速传播。
越来越多的托维纳族人加入了反抗侵略的行列中来，反击战斗四起，敌人简直是烦不胜烦，焦头烂额。
托维纳自由战士拥有自己大大小小的领袖，它们的指挥系统比较分散，但正是得益于如此，每支自由战士小队都拥有极高的主动权。卡尔勒在很多天以前就不再插手自由军的任何事务了，他任由着它们发展壮大，就好像海绵迅速吸满了水那样。
“比锡河流域这边，已经不需要我了。”某一天，当卡尔勒突然对蒂娜这样说的时候，蒂娜意识到，是时候回安铂去了。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蒂娜问道。
卡尔勒回答道：“最好现在就走。趁那裟殁军队的主力还没有打算回过头来封锁我们回去的路，我们绕过它们的大部队，抓紧时间回安铂，那边更需要我们。”
蒂娜对卡尔勒所说的表示赞同，照自由军目前的势头发展下去，敌军主力一定会无暇东顾。
……
……
主丛兽的盖亚之灵消散了，苏哈台感觉得到。巨大的能量流溢满了安铂城的上空，那还一股宏伟的力量，连普通的托维纳人和长老们都有所察觉，所有人齐齐抬起了头，望向天空。
灵魂消散的那一刻，碎片的确是随风飘走的，那是比风还要轻盈的碎片。
祂魂归天际了。
虽然盖亚之灵自裁了，但主丛兽的肉体还是活着的。其背上的托维纳人都收到了“请吃我”的讯息。丛兽的肉体是动植物混合体，于西部沙地生活的那裟殁侵略军一路走来，便以丛兽为口粮。
它们所经之处，遍地都是丛兽的骸骨。
有灵魂的丛兽，在无神论的那裟殁人眼里都是鲜活的补给品，更何况那些没有灵魂的丛兽了？
与那裟殁人不同的是，托维纳人是相信盖亚之灵存在的，它们是受有神论支配的民族。没有灵魂的丛兽在它们眼里是神圣无比的，更何况那些有灵魂的丛兽了？
即便托维纳人知道丛兽的灵魂已经消散了，它们也不会去触碰禁忌，动丛兽的肉体分毫的。
但主丛兽上的托维纳人已经变了，它们被饥饿折磨和威胁了这么久，早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群人。这个过程在主丛兽背上的托维纳人来看很漫长，但对历史和生命来说却只有一瞬间。
忍饥挨饿的生灵，会爆发出强大的黑色生命力。
这个时候的生灵已经不再接受任何道德的约束，为了生存，它们慢慢抛弃了尊严和底线，一点点蚕食掉自己的灵魂，只为了能让胃里有点儿东西。
到最后，无论什么都会做，只要能够活下去。
没有经历过饥饿灾难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那些饥民是如何在一瞬间从活生生的智慧生灵变成无恶不作的野兽的，正常人永远不会体会饥民的痛苦。
饥民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人，而是一个充满暴虐和黑色灵魂的群体。
它们变异了……为了填饱肚子，它们已经尝试过吃树，吃草，吃泥土，甚至吃粪便……甚至是已经死去的动物和同类的尸体，这些都可以作为食物，只要它将自己的灵魂懵逼起来，掩耳盗铃地咀嚼并将其吞进胃里就好。
在这种情况之下，变异的野兽们早就在内心深处脱去了仁义道德的束缚，尊老爱幼的行为成为笑话。
老人和小孩因为体质原因，大多都会成为率先被淘汰掉一批，剩下的都是有力量的青壮男女……
大多数暗黑托维纳人不敢带头咬下第一口禁忌的肉，它们都在忍耐，因为它们的首要目的是活下去。
它们也害怕，第一口禁忌的肉在填饱它们的肚子的同时，也要了它们的命。
但只要有人起头，其余的就会蜂拥效仿，硬生生地更改道德标准。当填饱肚子并存活下去成了最大的道德，智慧生灵便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灵性。它们依旧是拥有智慧的托维纳人，但它们变成了暗黑托维纳人。
不知是谁，第一个徒手挖起脚下的泥土来。
它挖得很用力，以至于双手都流出绿色的鲜血来，它仿佛是移山的愚公，试图挖开丛兽宽厚的背脊。
但随后加入的人，力量足以毁天灭地。饥饿的暗黑托维纳人们蜂拥而至，徒手挖后背，它们挖得狼性十足，好似一群固体硫酸一般，很快便腐蚀了丛兽的背部板骨。
血流如注。
先挖到血肉的托维纳人，张嘴撕咬，咀嚼，温热的血肉进入了胃里，它们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唯一仍然保持着理智的长老们，从它们开挖的那一刻便拼命阻止，但根本无济于事。尽管长老们知道这是盖亚之灵自己的意思，是盖亚之灵要其背部的托维纳人吃掉自己的肉体。
但长老们还是无法接受这悲惨的一幕。
身着白衫的它们，用瘦弱的身躯，拼命阻止着饥饿疯狂的托维纳子民们。
它们并不知道它们已经变异了。冲突瞬间爆发了，一些失心疯了的托维纳人开始攻击长老，它们甚至用牙齿去撕咬活生生的长老，把它当成丛兽的血肉的一部分。
形似丧尸。
很多长老都在这剧烈的冲突当中丧了命，安铂大聚落的长老阶级，在这场战争中，几乎损失殆尽。它们几乎完全失去了对托维纳人的统治能力。
而那些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嘴中嚼着血肉的托维纳人，喉咙间正在发出低吼声。
那吼声并不是托维纳人的咝咝声，而是更像那裟殁人发出的那种吼声。
生生吞噬同类及神灵的血肉，让它们的声带发生了突变，它们的双眼冒出了凶光，身体恢复了力量。“那……那裟殁……”一个暗黑托维纳人突然低吼一声。
而后，更多的暗黑托维纳人纷纷吼叫了起来：“那裟殁——！”




直到星空尽头 第0114章 永恒的爱
大长老法辛在啃噬丛兽的集体行为发生的第一时间，内心深处坚固的城堡便宣告破碎了。面对黑色异化的人形野兽，长老议会显得势单力薄，大长老法辛看上去形单影只。它也只能流着眼泪恸哭。
它试图向别的盖亚之灵询问，主丛兽的盖亚之灵是否真的允许其背上的子民吞噬祂的血肉。
但盖亚之灵们不做任何回应。
在安铂大聚落的盖亚之灵们看来，主丛兽的盖亚之灵，做了一件极其愚蠢且不理智的事，祂竟然让饥饿的托维纳人吞噬自己的血肉，但祂们都懂得主丛兽的盖亚之灵为何要如此决定。
祂活得年头最久，感受到的痛苦最多。
几千年的寿命累积下来，祂已经见过了一切。当寿命累积到一定程度时，任何智慧生命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去。长寿剥夺了祂们死去和感受死亡的机会，这对祂们来说极其不公平。
但盖亚之灵们的自杀倾向并不高，这是因为祂们极度理智。
祂们的理智就像北极的坚冰，似乎永远不会温热起来。祂们认为主丛兽的盖亚之灵，是受了地球人苏哈台的影响，祂的理智在同苏哈台灵魂的交互中慢慢融化掉了，几千年没有过的感性喷薄而出，导致祂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这一点，苏哈台也明白，他明白小红帽死时很幸福。
法辛形容枯槁，如行尸走肉一般四处游荡，逢人便会询问一个它一直不停在问的问题。
“盖亚之灵真的允许它们吃掉祂吗……”
它那幅样子令人动容，尤其是那些依旧保持生灵理智和道德底线的新军勇士们。它们忍受着饥肠辘辘，对随时可能冲过桥来的那裟殁先锋部队严阵以待。如果此时此刻，那裟殁骑兵部队能够冲过来，一定会拿下主丛兽。
但它们没有这么做，而是隔岸观火。
它们中的不少人也被托维纳生吞丛兽血肉的场面震惊住了。它们虽然吃丛兽，但不是这样吃的，起码会割解下来，烤熟再吃。可那些呜咽的托维纳人，完全是在生吞活剥。这让那裟殁骑兵先锋部队感觉像是在观看一群魔鬼作恶。
“主丛兽的盖亚之灵，真的允许它们这样做了，你不必再自责了……”苏哈天见法辛实在可怜，便用灵语力量回答了它的话。
法辛听了，神情一滞，突然就不再哭泣了。
它匍匐在了苏哈台的脚边，口中不停默念着远古时期便流传下来的句子。苏哈台明白那些句子的含义，那是一首古老的诗歌，讲述的是从托维纳人的祖先同丛兽一族建立共生关系之初，一路走来直至现在的历史长河图卷。
苏哈台只觉得法辛就像一张琴，它跪在瑟瑟寒风里，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它不停地歌颂着主丛兽盖亚之灵的自我牺牲与奉献精神，它为祂救赎了几十万托维纳人的生命而歌功颂德，就好像虔诚的信徒跪拜在牧师面前，对上帝祷告那样。
“牧师，法辛大长老这是怎么了……？”连日没有进食，安东尼眼窝深陷，憔悴不堪，指着跪在地上的法辛问道。
苏哈台舔了一口干裂的嘴唇，回答道：“它在替那些托维纳人忏悔。”
……
……
七天后，围攻安铂大聚落的先锋骑兵部队，以及那些后来陆陆续续抵达的骑兵队伍，突然撤退了。它们放弃了对安铂大聚落的围攻，在半天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丛兽中心地带被几十万托维纳人吃出了一个血坑，但边缘的城墙还是完整的。
防御敌人的墙始终屹立未倒，但墙内却是一片血肉模糊的风景。
依靠主丛兽的血肉之华，几十万托维纳人，存活了下来。它们的灵魂变了，它们成了和那裟殁人一样的复仇者。因为心怀对主丛兽的愧疚之情，它们仇恨的对象，是那裟殁人。
它们，可以算得上是“托维纳人的那裟殁人”。
主丛兽腹足处，苏哈台正跪在冰冷的泥水里，他双眼紧闭，看上去好似正面对主丛兽的腹足进行着进入潜意识深渊那种级别的冥想。周围静悄悄的，连流水声都很轻微。
苏哈台正在生产。
不过他所生产的，不是肉体凡胎，而是盖亚之灵的萌芽。
他需要将那灵魂的胎儿传递到丛兽幼体中去，种下盖亚之灵的种子，这个过程十分辛苦，同母亲分娩胎儿时遭遇的痛苦别无二致，疼得苏哈台冷汗淋漓。
“快出来，小红帽……”苏哈台的忍耐力已经远远超过常人，但生产祂的过程也令他几近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