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君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还没下。”李苒仰头看着谢泽。
谢泽皱起眉头,看起来十分烦恼,哼了一声,转身往巷子里进去。
李苒紧走几步,跟上谢泽。
经过那条横巷子,谢泽没转拐,径直往前。
李苒紧跟着谢泽,他往哪儿走,她就往哪儿去。
天越来越越黑了,雨点开始落下来。
“上车,回去!”谢泽接过小厮递过的雨伞,冷着脸吩咐李苒。
李苒一声没吭,走到靠过来的大车旁,双手撑着跳上大车,拢起裙子缩身进去。
谢泽上前一步,看着李苒道:“以后不要过来了。”
李苒一怔,没等她说话,谢泽已经转身走了。
李苒呆坐在车上,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看着车外的一片黑暗。
他说:以后不要过来了。
……………………
隔天一大清早,吴老夫人就坐了车,往王家拜会安老夫人。
吴老夫人和安老夫人虽说平时来往不多,可碰到一起时,常常要说上好一会儿的话,不能算知已,也是说话十分投机的人。
婆子进来禀报时,安老夫人正和谢夫人说着河间郡王昨天那两封回信。
听说吴老夫人来了,谢夫人挑眉看向安老夫人。
安老夫人笑起来,“没别的事儿了,她家三哥儿很不错,你去迎迎。”
谢夫人笑应了,站起来迎出去。
吴老夫人跟着谢夫人进来,寒暄了几句,直入正题。
“……还请老夫人和夫人见谅,我这趟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相求。”
“您这话就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只管说。”安老夫人笑道。
“我看中了长安侯府李家那位四姐儿,想看看我那个小孙子,有没有这个福气。”
吴老夫人直截了当。
“四姐儿在我们家发作忠勇伯府和忠毅伯府那两个妮子,把她们吓病了那一回,我就看中了,可那个时候,我还不敢提,也没地方提。
直到后来,听说太子爷发了话,四姐儿的亲事,四姐儿自己作主。
从听到这话儿起,我就想,这事儿该从哪儿提起,才能既不失了礼,又不委屈了四姐儿。
想来想去,也就是您这里,能担得起四姐儿这件大事儿,我就上门来了。”
“四姐儿的脾气可不算好,她也就跟六妮子还能说说话儿。”安老夫人没答应也没拒绝。
“我家三哥儿脾气好得很呢。”吴老夫人笑接道:“三哥儿也算是您和夫人瞧着长大的,别的我不敢说,脾气好,细心体贴这两样,我是敢夸一夸的。
三哥儿他娘,夫人最知道,良善、脾气好,她又是个自知守份的,往后,别的不敢说,这恶舅姑一条,断不会有。
我们曹家,老夫人最知道,三哥儿他爹,他叔,都是平庸人儿,曹家这下一任当家人,从三哥儿七八岁上,我就跟三哥儿他爹说过,是要从我手上,交到三哥儿夫妻手里。
要是三哥儿有福气,能娶到李家四姐儿,这个家,就从我,交到四姐儿手里,等我这两眼一闭的时候,也就能安心踏实的走了。”
吴老夫人说到安心踏实,眼圈儿红了。
谢夫人忙站起来,重新沏了茶端给吴老夫人。
“您跟夫人,都是能说话的人,我就再多说几句。
河间郡王府门第儿是比我们曹家高,霍王爷更是少有的大才,可一来,霍家三哥儿上头两个哥哥,都不比他差,以后用不着霍家三哥儿撑家管事儿,二来,杜王妃可没看上四姐儿。
四姐儿是个有本事、有脾气的,真嫁进河间郡王府,我总觉得憋屈。
像我这样的人,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头一条,我就看能不能让我说话算话,能不能顺意,四姐儿可比我有本事,这日子,要过得说一不二,顺了意才好。
您说是不是?”
“我说是没用,说不是啊,也没用。”安老夫人笑起来。“您看四姐儿,看了小半年了,肯定比我更知道,这事儿,咱们谁说都没用,得四姐儿自己看好了,才行呢。”
“就是这话儿,自然是要四姐儿来作这个主。可这事,还得请老夫人先牵一牵这根红线。”
“行。”安老夫人答应的极其爽快。“您这些话,我都转告四姐儿,成不成,咱们只看四姐儿的意思,行不行?”
“行!多谢老夫人和夫人了,成不成,得看曹家和我那小孙子有没有这个福运。”
吴老夫人长舒了一口气。
她已经说服了安老夫人,这头一步先走好了。
送走吴老夫人,安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漫出来,看着谢夫人,先笑起来,“好了,现在有两家了,这两家,都不错。”
“是,曹家确实更好些,四姐儿是个能当家的人。”谢夫人也笑起来。
“这得看四姐儿的意思。”顿了顿,安老夫人又笑起来,“霍家哥儿生的多好呢,这事说不上来。”
“嗯,反正,都不差。”谢夫人笑道。
……………………
李苒夜里睡的不好,一整夜都在纷乱中,好象一直在做梦,又记不得做了什么梦,只是一片茫然惶惑。
吃了早饭,李苒缩在最东边耳屋榻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她知道自己有些乱,需要静下心来,好好理一理,可她不想动,不想理。
付嬷嬷站在屋子一角,时不时看一眼缩在榻上、一动不动的李苒。
她能看出来她很阴郁低落,可她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
她没问周娥,她和周娥,各有差使。
中午李苒吃的极少。
吃了饭,坐到正屋的榻上,垂着眼喝茶,一杯茶喝了半个时辰,喝完两杯茶,李苒下了榻,她要出门。
车子走的不紧不慢,进了北瓦子,车子慢下来,李苒仰头看着象棚,片刻,低声吩咐道:“去八仙楼。”
车夫赶着车继续往前,停在了八仙楼下。
李苒下车,周娥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进了八仙楼。
这会儿,午饭的点儿早过了,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八仙楼里几乎没什么人,茶酒博士和厮儿焌糟们,多数在歇盹儿,还有些,正忙着打扫擦洗各处。
李苒和周娥进了常去的雅间,要了几样点心,一壶茶。
周娥坐在门旁边,背靠着墙,脚踩着旁边的高几,冷着脸,对着窗外的白云发呆。
李苒坐在桌子旁,托着腮,看着窗外怔忡出神。
窗外,日头西斜,夕阳西下,夜暮垂落,华灯亮起。
李苒站起来往外走,周娥紧拧着眉头,看着李苒从她身边经过,出去了,才站起来,烦恼无比的跺了跺脚,跟在了李苒后面。
八仙楼旁边就是万寿观,过了万寿观,就是那条黑暗的巷子。
巷子口的面馆里坐满了食客。
李苒过了面馆,巷子两边静静悄悄。
李苒往前,走出面馆红红的灯笼光。
月亮被云挡着,时隐时现,巷子也在微明和黑暗之间交替。
李苒垂着头,慢慢走着,走到那条横巷子,转个弯,沿着横巷子,一直走到了湖边。
湖边荷叶田田,湖中间水波微微。
李苒站着,呆看了一会儿,慢慢蹲下,捂着脸抵在膝盖上。
她不想整理自己,她不想把从昨晚起的纷乱理清楚,她逃避了一天,到底,没能逃避过去。
他说:以后不要过来了。
她为什么要过来?一趟一趟,象吸食毒物一样。
她是在吸食毒物,她过于贪恋他身上那一点点温暖,那一份踏实,那一份依靠。她过于脆弱了。
她被掳走,没有人打算让她活着回来,那间翠微居,连人都撤走了,秋月又回去做她的二等丫头了。
就象,当初去善县接她时,就没有接活人的打算。
她能活下来,又回来了,是因为他,伸出了援手,救助了她,保护了她。
她在这里,也象从前,从前她病的蜷缩在角落里,时晕时醒,一个接一个的人或远或近的看着她,充满了同情,却没有人伸出援手,哪怕递给她一杯水。
同情虚无飘渺,援手踏实温暖。
她不想不愿整理自己,整理这一切,是因为,象现在这样,一点一点,用刀子剖开,看清楚理清楚时,她就该明白,他伸了援手,她不该因为这份踏实温暖,就攀着他不放。
她不能因为他让她到他的火堆旁烤了火,就从此赖在火堆旁。
他已经说了:以后不要过来了。
她该回去了。
李苒慢慢缓缓的吐了口气,脸从手心里抬出来,怔怔的看着眼前一片黑色,顺着黑色往上,李苒的头仰到最高,看到了拧着眉,一脸烦恼看着她的谢泽。
“你在这儿……”谢泽的话还没说完,李苒的眼泪夺眶而出,抬手捂着脸,痛哭出声。
谢泽蹲下,无奈的看着哭的声嘶气噎、涕泪横流的李苒。
唉,她怎么也这么爱哭呢。
“擦一擦。”谢泽将帕子塞到李苒手里。
李苒揪着帕子按在脸上,抹着鼻涕眼泪。
“哭好了?”见李苒哭声渐低,谢泽暗暗松了口气。
“嗯。”李苒再抹了把鼻涕。
“饿不饿?”谢泽站起来,看着跟着他站起来的李苒。
“嗯。”李苒垂着头不敢抬,她不知道她这张脸,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
“再擦擦。”谢泽从李苒手里揪出团成一团、沾满鼻涕眼泪的帕子,又塞了块帕子给她。
李苒垂着头擦了。
“抬头,我看看。”
李苒抬起头,谢泽蹙着眉,仔细看了看,嗯了一声,“走吧。”
李苒转身,跟在谢泽身后,进了上次那家临湖的小饭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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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君 第78章 谢家旧事
和上次一样,谢泽给李苒要了一碗面,两样小菜,不过他没要酒,只要了一杯茶。
面和小菜送上来,谢泽看着拿起筷子,慢慢挑着,却不往嘴里送的李苒,烦恼的叹了口气。
“第一,昨天下了雨,你不该出来。”谢泽皱着眉。
李苒垂着头没说话,有第一,就有第二,也许还有第三……
“第二,我很忙,顾不上……”
李苒抬头看向谢泽,迎着李苒的目光,谢泽的话顿了顿,再次烦恼的叹了口气。
“我是说,你要是没什么事,不要总往这儿来。这一带没什么热闹看,靠湖那边,阴气极重,你一个小姑娘……以后,有事再过来。”
李苒垂下眼,低低嗯了一声,挑起一根面,往嘴里送。
谢泽看着李苒额头一道十分明显的鼻涕痕迹,再一次烦恼的叹了口气,从李苒手里揪过帕子,伸手给她擦额头上那道鼻涕印痕。
……………………
王舲的二哥,王家二爷王舣,和媳妇儿二奶奶明氏,沿着那条横巷子,低低说笑着,慢慢悠悠,一路过来。
离小饭铺七八步,王舣看到站在灯笼光晕边缘,身形隐约的石南等人,忙抬手拦住明二奶奶,“你在这儿等一等,那边像是谢将军的小厮,我去看看。”
明二奶奶急忙站住。
这间小饭铺,是谢将军推荐给她家二郎,她家二郎才时常带她来的,谢将军要是在这里,那可一点儿也不稀奇。
再说,从前也碰到过两回,一回是她悄悄回去,二郎进去陪谢将军吃碗面,喝点酒,说了几句话儿,另一回,二郎进去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了,和她一起,换了个地方吃面。
王舣走到小饭铺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面对着他的谢泽,和背对着他的……明显是个女孩子,两只眼睛瞪的溜圆。
明二奶奶是个极机灵敏锐的,看到她家二郎那一幅活见鬼般的样子,几步窜过去,冲在王舣身边时,正看到谢泽伸过手,用帕子擦向李苒的额头。
王舣反应极快,推着明二奶奶,急急往回退的连自己腿脚不便都忘记了。
幸好两个长随身手利落,在两人扑倒之前,一个急上前架住王舣,一个伸胳膊让明二奶奶扶了把。
王舣一把推开长随,一边急急往前冲,一边不停的挥着手,示意赶紧走。
明二奶奶和一个长随,一边一个架着王舣,两个人加上两个长随,飞奔而逃。
奔出横巷子,再直奔出去,直到过了巷子口的那家面馆,王舣才喘着粗气站住,靠着长随,腿软的一阵阵发抖。
明二奶奶双手撑着膝盖,呼呼喘气,这一路跑的,她一身热汗,这喉咙,火辣辣的疼!
“刚才,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王舣喘过口气,示意两个长随离远点,靠近明二奶奶,极其不确定的问道。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明二奶奶一下接一下的拍着胸口。
“是谢将军,他对面……好象有个人?是不是有个人?”
王舣的心落定了一点,看来不是他眼花或是撞了鬼。
“我瞧着象是李家那位,四姐儿。”
四姐儿三个字,明二奶奶说的极轻。
“你看清楚了?”王舣呆了好一会儿,看着明二奶奶,他这心,又落下去了些。
“她头上那只掩鬓,满京城就那一只,在姚家老号最显眼的地方,放了小半年,错不了。”
明二奶奶十分肯定,那只掩鬓她看中了,觉得太贵,犹豫了一两个月,后来狠下心要买时,已经戴在了那位姐儿头上,这掩鬓,她印象深刻。
“赶紧回家!”王舣呆了一会儿,急急抬手示意长随和车夫。
王舣和明二奶奶急急回到府里,直奔安老夫人的正院。
安老夫人做好了晚课,已经准备歇下了,皱眉看着两身仓皇的王舣和明二奶奶,听到明二奶奶一句看到谢将军和李家那位四姐儿在一起,安老夫人呼的站了起来,立刻又坐下,一迭连声吩咐赶紧去请夫人过来。
王舣和明二奶奶趁空儿喝了杯茶,谢夫人就急急到了。
“说吧。”安老夫人深吸了口气,示意王舣和明二奶奶。
“你说吧。”王舣看向明二奶奶。
明二奶奶点头,“我和二郎看了财喜班的新戏出来,想吃碗面,二郎就带我去大庆殿后面一家小饭铺子,那家饭铺子,是谢将军告诉二郎的,二郎说,谢将军常去。
我们到了饭铺门口,二郎先看到了谢将军的小厮在外头候着,原本,我俩是想,我回来,让二郎去陪谢将军说说话儿,谁知道,谢将军不是一个人。
谢将军面朝外,那位姐儿面朝里,可她头上那只掩鬓,就是姚家老号那只,还有那背影,就是她,不会错。”
“谢将军正给她……”王舣抬起手,做出擦的动作。
“谢将军正用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瞧那样子……我俩没敢多瞧,赶紧就走了,二郎的脚也崴着了。”明二奶奶接话道。
“瞧着不是头一回了?”安老夫人盯着明二奶奶问道。
“我觉得肯定不是头一回。”明二奶奶十分肯定的答道。
谢夫人大瞪着双眼,神情呆滞,片刻,猛抽了口气,急转头看向安老夫人,“阿娘?”
“你们先回去,我跟你们阿娘说说话儿。”安老夫人先示意王舣和明二奶奶回去。
“阿娘。”看着王舣和明二奶奶出去了,谢夫人看着安老夫人,这一声阿娘,百感交集。
“这事儿,得赶紧跟舲姐儿她外婆说一声,明儿一早……”
安老夫人话没说完,就被谢夫人打断,“我现在就去,这一夜,我睡不着。”
“也好。”安老夫人想了想,点头。
“那我去了。”谢夫人站起来,刚走出四五步,安老夫人叫住了她,“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这是大事儿,得好好商量商量。”
“是。”谢夫人应了,扬声叫了丫头婆子进来侍候,自己匆匆出去,一边吩咐准备车辆,一边换了衣服,出门上车,和安老夫人一起,直奔城外谢家庄子。
……………………
谢泽看着李苒爬上她那辆大车,看着大车走远了,慢慢舒了口气,又烦恼的叹了口气。
“将军,刚刚,王二爷和二奶奶明氏来过。”石南瞄着时机,上前禀报。
正要转身上马的谢泽顿住,片刻,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接过缰绳上了马。
……………………
李苒这一夜睡得很沉。
第二天,刚吃了早饭,婆子进来禀报:王家六娘子来看望四娘子。
王舲笑颜明快,她们家后湖里那一小片很难得的绿荷开了,她是特意来请李苒到她们家赏荷花儿的。
李苒心里有几分疑惑,不过还是爽快的跟王舲出了门,往王家去赏荷。
她没什么事儿,也很愿意去王家。
在长安侯府二门里上了车,王舲带着几分小心,看着李苒笑道:“姑娘见谅,请姑娘到我家,是太婆和阿娘的吩咐。
太婆说,阿娘和外婆,想跟你说说话儿。”
李苒轻轻喔了一声。
六娘子的阿娘和外婆,是谢将军的姑母和太婆。
“好。”李苒极干脆的应了一声。
王舲这才掀帘吩咐了,车子出了长安侯府,往王家过去。
车子停进王家二门里,王舲带着李苒,径直往后园进去。
到了后湖边,沿着九曲桥走了一半,王舲看着从水阁里迎出来的阿娘谢夫人,顿住步笑道:“就在前面,我就不过去了。阿娘说,不是我该知道的。”
“嗯。”李苒应了,接着往前。
站在水阁门口的谢夫人微笑着,侧身让进李苒。
水阁四周帘幔半垂,清风习习。
李苒站在水阁门口,看着坐在水阁中间矮榻上的沈老夫人。
整间水阁,只有沈老夫人,谢夫人,和她。
“四姐儿这里坐。”沈老夫人示意李苒坐到她旁边,“是我让六姐儿去请你过来,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儿。”
李苒走过去坐下,见谢夫人倒了杯茶端给她,急忙站起来,欠身接过。
“唉,咱们说点儿古话儿,都是谢家旧事。”沈老夫人看着李苒抿了口茶,放下了杯子,缓声道。
李苒动了动,端正对着沈老夫人,以示洗耳恭听。
“就从邵家立族说起吧。
邵家,最早是谢家的奴仆,做了四五代,都是谢家的忠仆。
到了邵氏,就是阿泽的母亲,到邵氏高祖那一代,邵家有个小孙子,极其聪慧,过目不忘,就是邵氏的祖父,邵国安。
谢家世代都是爱才之人,就放出邵氏一家,助邵家立宗立族。
邵国安和谢家诸子弟一起教养长大,不到二十岁,就中了进士,神采飞扬,前程似锦。
邵氏是邵国安嫡长孙女,从小就美貌无双,聪明过人,和邵家诸子弟一样,邵氏从小附学谢家,和阿泽的父亲,还有她们,一起长大。”
沈老夫人指了指坐在榻前锦凳上的谢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才接着道:
“当时,家国,都在生死关头,都是极艰难的时候,我和阿泽祖父,都耽思竭虑于那些关着谢家生死存亡的事,大意了,直到阿泽的父亲以死威胁,非邵氏不娶。唉。”
沈老夫人低低叹着气。
“我没看上邵氏,不是因为邵家曾为奴仆,谢家还不至于浅薄于门第之见。
我没看上邵氏,是因为她的不择手段,以及,自私自利,和急功近利。她看上的,也不是阿泽父亲这个人。
她的祖父邵国安也是一样的不择手段,他比邵氏更加急功近利。
邵国安一心一意,要在他手里,就让邵家能和谢家、王家,并肩而立。
阿泽的父亲,户部尚书谢岭,你也看到了,是个能担得起谢家的。从他一生下来,就被当作谢家下一代族长教养。唉。”
沈老夫人一声叹息里充满了痛惜。
“邵氏和邵家,不是看上了阿泽的父亲,他们是看上了谢家未来的族长。
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可阿泽父亲……唉,后来,阿泽父亲娶了邵氏。
成亲前,阿泽祖父和谢家族老议定:放弃阿泽父亲这一支,谢家下一任族长,另择他人。
阿泽父亲,只看他这亲事这一件,他就担不起谢家了。
放弃阿泽父亲这一整支,是……阿泽祖父,恨极了邵氏,和邵家。
这件事,只有我和阿泽祖父,还有几位族老知道。
当时,没敢说出来,是因为国运飘摇,谢氏一族,也在生死关头。
这件事,要是让邵氏和邵家知道,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儿来,我和阿泽祖父,怕自己无力顾及邵氏和邵家的花样百出,就先瞒下了。
邵氏极聪明,手段极多,花样百出,她心里,又只有她自己。”
李苒垂着眼皮,沉默而专注的听着。
沈老夫人沉默良久,才接着道:“邵氏进门一年后,生了阿泽,三年后,又生了阿泽的弟弟阿润。”
李苒抬眼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迎着李苒的目光,想笑,眼泪却滚落下来。
“两个孩子都极好,冰雪聪明,粉妆玉砌,特别是阿润,总是笑个不停,粉团子一样。
谢家教养族长,是从极小就开始的,照惯例,阿泽满了周岁,他祖父就该每天将他带在身边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言传身教,耳熏目染。
可直到阿泽八岁,阿润五岁那年,我和他祖父,除了晨昏定醒,从来没额外教养过他们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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