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皇帝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破烂侯
这是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华夏世界几千万年的变迁,如今就在他的身下,在这巨大的画卷之中快速变迁。无数的龙文交织缠绕,混杂,联系,勾画出来的场景,除了令人震撼的地貌变动,更包含着华夏无数年来的历史啊!
几间低矮的房舍被垒起,堆叠,组成小的聚落,村镇。炊烟从各个方向升腾起来,狗叫,鸡鸣,略带不满的叱骂声混杂在一起。眨眼间,城镇四周已经被修建起了城墙,城镇落成,越来越多的房屋被填充进去,青色的屋檐,浅灰的城郭,斑驳的石板大道,城门的正中铭着的两个字“青石”,而后有军人冲进去,有战火兴起。城墙被毁,继而又捡起,生生不息。
街道上不知何时出现大量人群,他们在不断从舞木身前穿过,他们的每一句窃窃低语都充盈在耳中,被他听得清清楚楚。每当一个人的声音响起,他一生的经历竟也出现在舞木的意识里,从降生到死亡,从年轻到衰老,一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这些人的宿命不断冲击着舞木的意识,又互相不断交织在一起。
整个华夏的历史在分落错综地灌入舞木的脑海中,令他头痛欲裂。但如潮汐般的信息并没有停止,而是越发无止境地爆发出来。舞木跪在地上,身体仍在不住地颤抖,他明明已经看不见周围的东西了,但文字的狂潮依旧侵袭他的感知。
噗,舞木吐了一口血,天地在旋转,声音的呼号像炸雷般响。他强撑在地上,痛苦地呐喊,却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舞木挣扎着在漩涡中站直,血从咬紧的牙关中渗出,染红了嘴唇,从眼睛中流出,模糊了视线。
他唯一还清楚的是,他要去澜州,去真正的天衢塔,那个传说中父亲用来记载世界、收藏秘宝的所在。他要找到父亲,探寻他的足迹,那是衍王朝伟大的天衍皇帝,舞天衍,那里有他的一生,也只有在那里,能够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终于,他战胜了那文字的漩涡,不过是又一次的呐喊和期盼,但忽然就被整个世界听到了。一根金色的线条跳跃到他面前,不过眨眼间,澜州就出现在了眼前。他支撑不住从半空中摔了下来,掉在天目山的一棵岁木之下。
然后,他看到了盘腿坐在树下冥想的老人。
舞天衍,已经垂垂老矣的舞天衍,就那么安详地坐着,没有因为舞木的到来而转头。他低垂着眼睛,看着岁木上,用指甲在树上刻下一个个神秘的符号。
舞木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一直走到他的身后,刚想要上去拥抱他,想要去窥探他那传奇而又神秘的一生,眼前的舞天衍却突然动了。
他突然转过头来,对着舞木的这个方向说了一句,“木儿,是你吗?”
看到舞天衍慈祥又熟悉的脸,舞木终于忍受不住,大哭起来。他是衍王朝第一任皇帝,竟然也会变得如此苍老,而自己作为他的儿子却是亡国之人,他们两人隔着时代的长河,遥遥相望。即便舞木在这边痛哭悲泣,年迈的舞天衍却根本不会听到他的声音。
“父亲...父亲...”
舞木眼中含着泪,一直不断地呼唤着父亲,但后者却始终没能看见他,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在仔细地辨认着眼前的人,然后笑起来。
眼前的这些东西只是极北龙宫里的记载,他不可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那么这一句“木儿,是你吗?”又是对谁说的呢?他在辨认的人,是怎样的一副容貌呢?
舞木没继续往下想,他此时已经走进了舞天衍的记忆中,与舞天衍身形交错的瞬间,他恍惚间重新看到了那片空无之海。
无数的小点在海下汇集,连接,最终亮起一道极为绚丽的金线,挣脱其他线条的缠绕,从海中跳了出来。当它出现在海面之上,立刻有了形体,如金色鲤鱼一般的透明造物在空中游曳着。
刹时,轰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他感觉自己耳朵被震出了血,但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浩瀚的记载正在灌入他的脑海,无数奇妙的事情一瞬间被洞悉,他几乎是立刻明白了自己的父亲,舞天衍,一直在追寻什么。
所有的一切瞬间炸裂开来,他无法承受那爆裂轰鸣的摧残,每一个瞬间,他都觉得自己即将被搅碎,也许下一瞬就会彻底被吞没被掩埋。但他不能停下来,他绝不能停下来,复国的希望、死去的人们的期盼、舞氏的未来,他要用这条命去换,他无法忍受放弃,看到这一切却又停下来,那将比死还要痛苦。
“我不能在这里停下,我,我还要知道更多……”
天衍皇帝 第八十五章 一无所有
第八十五章一无所有
他抬起头,见眼前的父亲向着虚空伸出手来,像是在轻抚摸他的头。他痛苦地笑了笑,而后闭上眼睛,贪恋地、执着地,继续追溯父亲记忆更深处的东西,去寻找更多,甚至是帝弋都不知道的东西。
他在狂喜中陷入旷古长吟,丝毫没有意识到脚下海水的波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缓缓沉入海面之下,而在水下的部分已变成了丝丝缕缕的金色线条,他的身体正变得透明,就像那在虚空中欢快跳跃的乾坤鱼一般。
他对于执念的渴求和贪婪,让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快要死了。
落空桑百无聊赖地坐在珍珠角上,平静的面色之下透漏着无法掩饰的焦虑。
他已在珍珠角上等了三个时辰,此时已是傍晚,大雨在渐渐转小,眼看就要停了。为了熄灭婆罗地大火,落空桑逆天而行召唤了一场暴雨,但反噬很快就出现了——伴随着极北龙宫的现世,婆罗地东北潮湿阴郁的天气原本会持续数日,偶尔还会有小雨淅淅沥沥地到来,如今一场暴雨耗尽了一切,气温在急剧下降,但雨却最多再坚持一夜,此后再难以为继。
到那时极北龙宫还在吗?落空桑不敢断言,但看着天空中那逐渐变淡的轮廓,他觉得这事儿不太乐观。
“他们俩到底还要在里面待多久啊?那是好玩的地方吗!”落空桑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回踱步,他抬头看着那倒悬的楼阁,眼里时而恐惧,时而愤慨,时而伤心,时而决然。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啊,真的只是第一天啊……”落空桑蹲下来,抓着头,“你们就让我这样抉择?这太难了……”
但当他放下双手,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神里已经只有决然了:“真是该死,我凝聚的时候,通过乾坤鱼看了很多很多过去的故事,我现在忽然想起了其中一个……那故事里有个孤单的男孩,他站不起来,被人嘲笑,只有一个女孩愿意每天和他说一句话,后来女孩被全天下最厉害的人追杀,没有人敢去救他。我记得那个站都站不起来男孩,独自跑去救人,因为不然他就一无所有了。”
“不然他就一无所有了啊!”落空桑从珍珠角上冲出去,一步踏上虚空,向着倒悬的极北龙宫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一无所有了啊!”
当落空桑在极北龙宫中终于找到舞木的时候,看到的一幕让他要双腿发软,几乎要走不过去。
龙文之海中,舞木悬浮着,只有肩膀和头还在水面上,十几条乾坤鱼在他周围旋转着,欢快地舞动着,好似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水面之下,已经看不到舞木的躯体了,只有无数错乱复杂的金色线条在纠缠扰动,而水面之上,舞木双目淌血,两耳也被血迹浸润,在这样的状况下,他竟带着满足的笑容,那笑容将画面衬托得愈发奇诡。
那些乾坤鱼,每一条都蕴含着浩瀚的讯息,自己作为虚灵时尚且不敢如此作为,舞木作为一个有着实体极限的人,竟然如此冒险。
“还有得救!还有得救……”落空桑在虚空中快步奔跑着,竟然一个踉跄,在空中翻滚了一圈,他着急地挥舞着手脚控制平衡,一番周折才终于来到舞木身边。
他额头冷汗直冒,挥手驱赶着周围的乾坤鱼,然后试图将舞木从海中“捞”起来,但这哪里可能,舞木就像被冻在冰面上一般,任落空桑使出浑身力气也无法撼动分毫。
他晃动着舞木的肩膀,想把他摇醒,但舞木的笑意依旧灿烂,双眼丝毫没有张开的迹象。这时他才注意到海面上的那块星石,它被舞木紧紧握在手里,有血液从舞木手心浸出,继而被海图贪婪地吸走。
“就是你了!”落空桑终于明白舞木为何可以一口气浏览如此多的乾坤鱼,这星石上有他熟悉的气息,属于罗天凌,熟悉却又可怕的气息。他怒喝一声,将星石从舞木手中狠狠揭开,一声巨响在落空桑与舞木中间暴起,海面忽然变得残暴而混乱,旋涡骤起,将两人一起卷入其中,天空那独一无二的强烈光芒在远去,落空桑和舞木也因此被淹没在海水之中。
但这反倒让落空桑不再慌乱,这才是他所熟悉的极北龙宫。他望向舞木,发现对方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和压抑。
落空桑拼命游向前方,抓住舞木的手,他尝试着吟诵口诀,却结结巴巴连续念错了两次才成功,海水终于趋于平静,海面再次出现在脚下,落空桑脱力地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看着一旁睡得沉静的舞木,他气恼地将星石狠狠扔出去,殷切而胆怯地说着:“快点醒过来啊,一定能醒过来的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东陆吗,不是说要带我看遍整个华夏的吗……”
舞木从一片虚妄的快乐中忽然惊醒,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落空桑通红的双眼。
“你太执着了,舞木……”看到舞木终于醒过来,落空桑心中的狂喜不可自抑地炸开,但他的言语中不无忧虑,“你甚至有些贪婪了,你找到了一个方法在龙文中寻觅,但却不肯停歇。这样的贪婪驱使着你,最终会让你被极北龙宫吞噬,成为它的又一条乾坤鱼……”
舞木回忆起刚才的经历,此时脑海中充斥的各种前所未闻的典故和知识,彰显着这次的际遇所获,而干裂的皮肤、充满血渍的面孔,以及自己内心极端的空洞疲惫也证明了落空桑所言非虚。
他看着落空桑苍白的脸和至今还在颤抖的双手,立刻明白这位刚刚认识的朋友是怎样地担忧自己。他艰难地笑着说:“你不是说你还要去看山川河流,不敢再进来了吗?”
落空桑苦笑摇摇头:“若是没有人共举杯,再醇香的美酒,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捡起被自己扔在脚边的星石,将它还给舞木,说:“这个东西很危险,他们都是小心使用,没有彻底搞明白之前,还是不要滥用为好。跟我走吧,极北龙宫很快就要关闭了。”
天衍皇帝 第八十六章 罗天凌的执念
第八十六章罗天凌的执念
“罗大哥呢?”来不及惋惜时间匆匆,舞木突然想起来,从看到极北龙宫的大门开始,他就失去了罗天凌的消息,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慌忙抓住落空桑道,“罗天凌还在这里,我们要找到他,一起出去。”
落空桑皱眉:“他如果走出了自己的幻境,理应也来到这片海,既然没有来,说明他根本没有冲出幻境。”
落空桑所说的幻境,就是舞木经历的离画城,他将自己所知道的离画城交给了极北龙宫,然后识破了那座城中的关键,才得以走出,可罗天凌又被困在了哪里呢?
“我不能抛下他不管,告诉我他在哪,我得去找他。”
落空桑无可奈何地看着舞木,像一个父亲在看着自己倔强固执的儿子,他的手指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一面在海面上扰动着,一面念念有词:“舞木,你早晚会被自己的倔强害死,不但害死自己,还要害死朋友,害死朋友的朋友,总之你这么倔,肯定是不行的……”
舞木知道他在帮自己寻找罗天凌,笑着坐下来,说:“就像你不能对我置之不理,我也不能对罗天凌置之不理,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啊。”
落空桑看看他,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舞木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朋友你的幻境是什么呢?又是如何po jiě的?”
落空桑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表情:“我的幻境,是凝聚时的一段际遇。那是衍王朝苟延残喘的最后三十年,当时我已经开始收束精神力,准备凝聚,但一个意志携带着强大的寰化之力侵入极北龙宫,我与它不由自主地融合在了一起。我一直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经过那场幻境,算是明白了,不过幸好有这一遭,才让我明白,为什么与你如此投缘。”
这话说得又是没头没脑,舞木疑惑地看着落空桑,但他却没再说什么,因为海中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落空桑的秘术之下,无数龙文从海底跳出来,化作一条条鱼后又像散落在地的珍珠一样四散钻回海中。在四散的乾坤鱼中,有一只与众不同,它只有小小的一点,但它从海面中跃起后,却没有再散开游走,它冲过了数波暗流和潮汐,直冲舞木而来。它有一双金色的眼睛,那眼睛里带着凶光,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和威严,舞木注意到它,将它一把抓在手里,一股巨力突然把他向上拔高,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抓住落空桑伸出的手,只来得及看着落空桑半蹲在地、兀自举着手的惊讶表情。
舞木手中握着那条龙吟鱼,不断地向上游去,一道光横在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当他冲破那光芒,漫天扑来的海水席卷而来,但他无所畏惧。
炽白的光芒淹没了他的视线,天地昏暗,大海升腾,知道一切沉寂,舞木已站在龙吟号上,听雷云在嘶吼。
舞木进入到罗天凌的幻境之中,龙吟号,但却是一个他不曾见过的龙吟号。
这是受伤的龙吟,一艘近乎残破的大船。它的帆布破破烂烂的,巨帆上画着的也不是龙,徽记早已浑浊不可见。走在船上,脆弱的甲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舞木抚摸着栏杆,想象着曾倾尽全力去拉动帆绳的自己——他在龙吟号上待过的短暂时光,仍觉得唏嘘不已。北海之王罗天凌的舰只,龙吟号,就算是和江靖路大战过后也没有这番模样?
他往前走去,这船上没有什么人了,只有纷乱的杂物和散落的武器,他们的主人临死时还握着它们,直到变成腐尸,变成骸骨,也不曾松开。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昔日的欢声笑语变成如今耳际的呼呼风声。船长室的门前有个人,他跪在地上,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插在胸前的长qiāng,他被钉在墙上,但仍执拗地不想让别人通过。
舞木的手放在船长室的门上,却迟迟不敢推开。他忽然害怕看到门后的事情,那一定是一件非常恐怖的往事才能将北王困住,可自己做好准备看到这样的隐秘往事了吗?
他在原地深呼吸了好久,手仍在不住地颤抖,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推开门。
展现在他面前的,却只是一个寻常的内舱空间。与舱外的景象别无二致,一切都是破破烂烂的,墙上张贴的悬赏和海图早已经被风侵蚀殆尽,架子上落满了灰。
而罗天凌坐在正中间的位子上,眼睛看着远端的一扇门。
他注意到舞木的到来,却没有任何惊异的神色,也没有说话,他的脸上满是疲惫。
“罗大哥,极北龙宫就要关闭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舞木困惑于眼前的宁静,但也无暇多想,他走上前,“你现在被困在了极北龙宫给你的幻境中,只有勘破,才能出去。”
“这不是幻境。”罗天凌很笃定地说,“这不是幻境……”
“这样的伎俩就把你迷惑住了吗?”舞木一掌拍在桌子上,瞬间尘土飞扬,他挑着眉毛,脸上露出怒意,“怎么,北海之王也会输在这种地方吗?”
可罗天凌无动于衷,他始终看着前方那扇门,眼神中满是悲切。
罗天凌的异常被舞木尽收眼底,他大步上前,一把拉开那扇门。罗天凌的眼中因此有了一点血色,但他依旧坐在椅子上,任由舞木打开了门。
门里是一间布置精良的卧房,独特的松油香味散在屋中,靠近船舷那一侧的墙顶,竟还奢侈地开了一扇窗,大海里可不见得有多少会去享受生活的人。有阳光打进来,将房中的灰尘革出轮廓。舞木扫视整个屋子,最终停在了阳光所不曾照射到的一个阴暗角落。
那里蜷缩着一个人影,舞木心知这只是一个幻境,但依旧忍不住紧张,他缓步向前,随着逐渐逼近那阴影,松油香味在变淡,而血腥味则浓郁起来。当他整个人走进那阴影之中,才彻底看清楚——那是个已经死去的老人,他至死都站着,背倚着墙,一把弯刀从下至上穿过他的心脏,将他钉死在木质的墙上。
即使已经死去,老人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他略微瘦削的脸上没有太多皱纹,眼睛的下耷使他总像是在笑,但这一刻他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以至于嘴也微微张开,带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轻轻翘起。
天衍皇帝 第八十七章 弑师
第八十七章弑师
“这是我的师父,”罗天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声音孤单而痛苦,“在我十四岁那年死了,我一直以为他和我的其他族人,还有甲板上那些龙吟号曾经的水手们一起死在了那场来自影州残党的追杀,直到我来到这里,看到这把刀。”
他指着古清风胸前插着的弯刀:“九黎城王家的手艺,我师父亲手为我挑选的,他不会武,但知道世间数百种刀法,这弯刀配合北陆人族的附魔十七刀,最适合那时只有十来岁的我。只是没想到,我用这刀了结了他……”
“这可能就是幻境的陷阱……”舞木试着分析。
罗天凌表情狰狞,又像是愤怒,又像是颓败,他看着舞木:“我的族人和龙吟号全员被杀的事情发生在极北海域,那时候我高烧不退,昏迷了很多天,后来被鲛族救回,又过了好久才醒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们后来告诉我的,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之后我几乎杀遍了海上的影州残党,让他们退到了北陆冻原深处,自以为已经替他报了仇。可没想到,凶手是我自己啊!”
看着罗天凌的表情,舞木浑身冰冷。弑师,是大逆,是无可恕之罪。罗天凌与古清风的感情,此刻彰显无疑,纵使他本身漠视律法,但如今给他判刑的,正是他自己啊。
他知道劝慰绝不可能有用,只有冷静,冷静地找出破绽,哪怕是虚假的希望,只要让罗天凌萌发出一丝斗志,北王就可以振作起来。
他说:“我刚从自己的幻境中走出来,我可以确定,这个场景,一定有至少一处是假的,你得把那个虚假的画面逼出来,到那时,才能看清楚真相。”
罗天凌皱眉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舞木不由分说,将他从舱室中拖到了甲板上,他指着那巨帆说,“这时候,龙吟那面巨大的帆还没有出现,李海龙也还没有登船,之所以没有这些,就是因为龙吟者古清风已经不在了,没有新的信息传入极北龙宫。你将这之后的一切,回忆起来,交给极北龙宫,它自会告诉你真相。”
他双手紧紧抓住罗天凌的肩膀,眼中充满信任和鼓励:“罗大哥,把你成为北王的这一路,告诉极北龙宫,你的人生没有停在十四岁那一年,那时没有,现在也绝不会。”
罗天凌盯着舞木,看了许久,终于露出了一些轻慢的笑容,那笑容一浮现,桀骜的北王就仿佛立刻回来了。他闭上眼睛,开始静静地回忆,伴随着回忆,龙吟号变得焕然一新,巨帆被架起,龙在帆布上随风舞动,甲板上的血迹被洗去,船舷的涂装换成了新的,一切变成了舞木熟悉的样子。
舞木敏锐地注视着一切变化,他发现那些原本躺倒在甲板上的尸体,随着罗天凌的回忆而快速腐化,最终变成了白骨,散落在船上各处。他心中一动,打断了罗天凌的回忆,拉着他重新回到船舱中。
船舱里也已经变成了龙吟号如今的模样,但当他们再次打开那间卧房的门,看到的却还是十几年前的装潢。舞木冷声道:“问题就在这间房子里,那一段回忆,有问题。”
罗天凌此时也已经察觉到异常,他来到古清风的尸体旁,与甲板上的尸体一样,古清风如今也化作枯骨,但弯刀钉在肋骨间,让这具骨架依旧屹立。
“罗大哥,你知道该怎么做。”舞木在他身后说,言语中充满坚定的意味。
罗天凌点点头走上前去,一把拔出弯刀,那尸骨立刻散架,跌落在甲板上,然后烟尘滚滚,弥漫在整个卧房中。当烟尘散尽,他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下耷的眼角和刻意修整的山羊胡子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但眼神中透着智慧的光芒。
纵横大海的北王罗天凌,此刻竟也鼻子发酸,他想立刻冲过去,紧紧抱住这个老人。但他立刻发现,老人的笑容并没有对着他,而是投向更远处,来自他身后的某处。
罗天凌转过身,看见舞木已经将曌世剑持在手中,警惕地对着卧房门口,而那里,站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十四岁少年,他的瞳孔中有着闪亮的金色,手中拿着柄一模一样的弯刀。
“我终于见到你了。”少年说。
“是的,终于见到你了。”罗天凌说。
在外面的世界,他们共用罗天凌的躯体,而极北龙宫内,神奇的造化竟让他们隔着十年的光阴相遇。
“是你杀了所有人?你为什么要杀他们?”罗天凌喝问。
“杀人,还需要理由吗?”少年朗声回答,金色的瞳孔中杀气层层叠叠涌出。
罗天凌恶狠狠地笑着,那个战无不胜的北王此刻终于彻底醒来,他傲然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杀了你,就在这里。为我的兄弟,我的师父,也为了我自己。”
罗天凌大喝一声,挥刀向那少年斩去,那少年则更加强横,他硬生生用身体接下那一刀,同时用一模一样的刀法劈在罗天凌身上。鲜血同时从两个人身上溅出,映着两人残酷的笑容分外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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