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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高月
长安城已经宵禁了,大街上空空荡荡,几乎没有行人,只是远方传来金吾卫巡街的脚步声,这时,兴庆宫的大门开了,数十名宫廷侍卫骑马疾奔而出,直向宣义坊方向驰去,片刻便奔至宣义坊,为首侍卫直长大喊:“奉圣上之命而来,速开门!”
看门的差役吓得连忙开了门,几十名侍卫和宦官一齐冲进坊门,向位于坊内的杨国忠宅奔去,很快便抵达了大门,杨国忠已得到消息,慌忙迎了出来。
为首宦官鱼朝恩上前施礼道:“杨尚书,奉陛下之命,特接娘娘回宫。”
杨国忠紧张了一天的心蓦地松了,这太好了,娘娘失宠,他们杨家可就完蛋了。
“鱼公公稍等,我这就去请娘娘。”
杨国忠撒开脚丫子向内宅奔去,穿过几道门,一直奔到暂时安置杨玉环的金阁楼前,正好杨玉环贴身侍女出来,杨国忠气喘吁吁道:“快去告诉娘娘,圣上派人来接她回宫。”
侍女连忙转身回去了,房间里,杨玉环坐在灯前,注视灯苗发呆,她在回想她少女时代的生活,那时,父亲还在世,家境殷实,她无忧无虑,和三姐一起悄悄讨论各自将来的夫郎,时间一晃过去了近二十年,她成了大唐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失去最珍贵的东西,她也说不清是什么,这些年,这种感觉越来越深,她觉得自己就像坠入蛛网的蛾子,被一道道无形的网包裹起来,令人她窒息,令她无力反抗,她不由又想起前两天刚刚听到的故事,李庆安冲冠一怒,发兵葛逻禄,将欲抢他明月的葛逻禄王子一箭射死,令人她悠然神往。
“娘娘!”侍女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什么事?”
“圣上派人来了,要接你回宫。”
“告诉他们,我不回去!”
“可是娘娘......”
侍女十分为难,她见娘娘语气坚决,只得叹一口气,转身向外走去。
“等一下!”杨玉环叫住了她。
侍女回身,惊喜地看着娘娘,她回心转意了吗?很快她又失望了,杨玉环从桌上取过一把剪子,将自己头发剪掉一络,递给侍女道:“让他们带回去给圣上,圣上自然会明白。”
“娘娘!”侍女跪了下来。
“快去!”杨玉环严厉命道:“我的话听到没有?”
“是!”侍女抹去眼泪,转身向门外奔去。
兴庆宫,李隆基怔怔地拿着杨玉环的一络青丝,半天一语不发,他想起当年玉环被迫出家为道的情形,玉环就是剪下一缕青丝给他,‘臣妾入空门,望君早接回’,今天又是同样一番景象。
李隆基恐慌了,他的生活中已经一时一刻离不开杨玉环,如果她再出家,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这一刻,后宫四万佳丽被他抛之脑后,御书房的偷情之乐也被他丢得无影无踪,他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把爱妃接回来。
“备驾,朕要亲自去接。”
兴庆宫的大门再次大开,近千侍卫簇拥着李隆基的龙辇浩浩荡荡向杨国忠府赶去。
大唐皇帝幸临大臣府邸,无论正史还是野史都会记载,这是一件大事,早在几个月前,大臣就要开始大兴土木进行准备,然后是内侍省一次又一次的实地探查,君不见元妃省亲一次,便耗去了贾家近半家产,更何况是皇帝驾临。
但今晚上李隆基幸临杨国忠府,却非常仓促,只能算一件私人事务,李隆基在夜风中眼巴巴地盼望着。
杨府内,大姐杨玉珠、二姐杨玉珮,以及杨国忠及妻子裴柔都在苦劝杨玉环。
“四妹,圣上亲自来接你了,这可是圣上从未有过之事,由此可见圣上对你的恩宠,你不要再任性了。”
“四妹,夫妻吵架是常事,为这点小事就出家,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咱们杨家家族的兴旺都在你身上,列祖列祖都在看着你,就算祖先太远,你也总得为过世的父亲想想吧!他至今还没有一个身后的封赐,这可是咱们做女儿的不孝啊!”
李隆基的低姿态,兄弟姐妹的苦劝,杨玉环心中的决心一点点崩塌了,最后她又想到答应过明珠救李庆安,到现在还没有开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又岂能甩手不管。
无奈,杨玉环只好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回去就是了。”
杨家上下欢呼雀跃,杨国忠更是连滚带爬奔跑出去,高声喊道:“快准备,娘娘要回宫了。”
府门外的李隆基车队在夜风中等了快一个时辰了,闻此消息,顿时一起欢呼起来,李隆基也笑逐颜开,慌忙命道:“快准备让贵妃登辇。”
数十名宦官宫娥一起忙碌起来,铺上了长长的地毯,地毯两边用黄绫包裹,数百名侍卫将黄绫周围守护得滴水不漏。
约莫过了一刻钟,一顶软轿将离宫半天的杨贵妃送了出来,侍卫们三呼‘娘娘千岁!’
在大群宫女的簇拥下,低头沉默不语的杨玉环终于从轿中走出,提起长裙慢慢登上了龙辇,李隆基激动地迎上来,“让娘子受苦了。”
杨玉环鼻子微酸,盈盈施礼道:“让陛下在风中久候,是臣妾之罪。”
“无罪!无罪!”
李隆基心花怒放,拉着杨玉环的手道:“有什么话,咱们回宫去说。”
龙辇缓缓调头,在千名侍卫的簇拥下,向兴庆宫而去。
次日一早,紫宸殿御书房便传出了旨意,北庭节度使李庆安未经朝廷批准,擅自用兵,论罪当斩,但念其为无心之过,故从轻发落,免去其北庭节度使、北庭都护、太子宾客及庭州都督、西州都督五职,左迁柳州太守,北庭节度使由安西节度使高仙芝暂代。
敕令传到了吏部,新任吏部侍郎韦见素对此左迁之令却难办之极,李庆安虽被免去了三职,但其头上还有御史大夫一职未免,御史大夫可是从三品衔,顶着这么高的头衔去下州柳州做太守,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他左右为难,思量着一定是圣上遗漏了,便立即找到同样新任吏部尚书的杨国忠,向他说了这个遗漏。
杨国忠半天没有说话,如果李庆安没有御史大夫这个头衔,那就是正四品下阶,可以任由他们来打整,可还留着这个头衔,处理李庆安就是圣上的职权范畴,这个细节虽小,却微妙之极。
尽管杨国忠猜到这可能是圣上的刻意保留,但他还是有点不甘心,说不定真是圣上的遗漏,他决定不管怎样,必须要去试一试。
杨国忠匆匆向紫宸殿赶去,将手中奏折递了进去,等了一会儿,李隆基传出旨意,李庆安的御史大夫一职保留,不予剥夺,并速办妥李庆安调任,次日离京赴任。
中午时分,在一片明晃晃的阳光中,被关押了两天两夜的李庆安走出了地牢,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大理寺少卿裴旻连忙迎了上来,拱手笑道:“恭喜李使君重获自由!”
李庆安也回礼道:“多谢裴少卿这两日照顾,李庆安铭记于心。”
“李使君客气了,我只是恪守职责,高翁的马车已等候在大门外,李使君请吧!”
两人一起向大门走去,裴旻又低声道:“听说高翁也被罢黜了,圣上令他回家养老,哎!连高翁也被罢黜了,我们这等小官迟早也难逃一贬,晚上睡不着觉啊!”
李庆安微微笑道:“裴少卿不用担心,只要太子被废的消息正式传出,这次太子党清洗就告以段落了。”
“但愿吧!”裴旻叹息,两人走出了大门,
一辆高力士府上的马车已经在大理寺狱外等候他了,罗管家见他出来,立刻上前道:“使君,我家老爷已在府内等候,请使君上车吧!”
李庆安默默点了点头,心中不由有些感动,那个老人自己被贬黜,却还没有忘记来接自己,这份情谊在冷酷无情的权力斗争中竟是如此温暖。
“多谢了!”
他登上马车,裴旻站在台阶上拱手道:“李使君此去柳州,千里迢迢,望多保重。”
“裴少卿也请保重!”
马车启动,驶离了大理寺,向高力士府宅疾驶而去。
李庆安坐在马车里望着大街上人来人往,一切都很平静,和三天前并没有区别,大唐权力中枢的惨烈斗争并没有影响到普通民众的生活,但事实上,大唐朝局在这三天发生了巨大的转折,它的影响将极其深远,李庆安暗暗叹息一声,东宫之位空虚,从此以后,朝野上下将陷入另一场更加冷酷惨烈的权力斗争之中。
马车慢慢减速了,即将抵达高力士的府邸,李庆安似乎听见远远有人在大声叫喊:“将军回来了!”
声音越来越近,有人向这边奔来,“将军回来了!”
李庆安打开车窗,他顿时惊呆了,只见马车的前后左右,被数百名青壮男子包围,他们个个身着白袍,跟着他的马车奔跑,神情激动万分,不少人泪流满面,这是他的三百亲卫。
李庆安鼻子猛地一酸,泪水涌入了眼中,从赤岭战役幸存,这三百亲卫始终不弃不离,患难与共。
马车停下,李庆安打开车门,走出马车,三百亲卫顿时安静下来,人人仰头,期待地望着他。
李庆安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朗声道:“各位弟兄,我已被贬为柳州太守,此去柳州,数千里路途,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我愿给弟兄们一笔厚币,大家各奔前程,这是我心意,请大家收下!”
三百亲兵都沉默了,这时,亲兵营校尉江小年站出来道:“将军,无论是北庭还是柳州,我们都愿跟随将军,请将军带上我们。”
“我们愿跟随将军!”众人一齐高声呼喊。
“好!好!”
李庆安心潮澎湃,高声对众人道:“诸君不弃李庆安,那李庆安也决不负诸君,大家随我同去。”
黄昏时分,高力士的书房里,高力士置了一桌酒,在给李庆安践行。
“七郎,明天你就要启程吗?”
“是!吏部办手续神速,下午便将一切手续都办好了,明日天不亮就得出发。”
仅仅两天,高力士便显得苍老了很多,那个精力充沛,精明能干的老宦官已经不见了,此刻坐在李庆安对面的,已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他喝了一杯酒,微微笑道:“你猜一猜圣上为何让你立刻就走?”
李庆安沉思了片刻道:“我猜和贵妃有关!”
“聪明!”
高力士抚掌大笑,一竖大拇指道:“你猜得不错,我听说贵妃为你说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圣上答应了贵妃更高的条件,不过东宫案不结,圣上也不敢轻饶你,便把你贬去柳州,他又怕贵妃知道,只好赶紧催促你走,他的心思,我比谁都清楚。”
李庆安举杯问道:“那高翁说,这次东宫案会严重到什么程度?”
“将不是一般的惨烈!”
高力士叹了口气,道:“他连我都贬黜,我便知道这次他是下了狠心,太子党的骨干,除了你之外,一个都不会有好结果。”
李庆安苦笑一声道:“被贬去柳州,和流放何异?这还是好结果?”
“知道吗?扬州太守卢涣已经在狱中自杀了。”
李庆安一惊,卢涣竟然死了。
“这是为何?”
“卢涣性格刚烈,他自诩一生清廉,所以他宁可死也不愿承认自己受贿的罪责,昨晚在狱中上吊自尽。”
李庆安黯然,片刻,他又问道:“那独孤浩然呢?”
“独孤浩然是皇亲国戚,稍好一点,被贬为浔阳县令,堂堂的尚书左仆射,居然被贬为一介县令,哎!太子党死的死、贬的贬,这一次太子真的不保了。”
高力士长叹一声,“可是我不甘心,我一定要让太子重入东宫。”
“高翁有志,我当鼎立相助!”
两人喝了几杯酒,高力士忽然想起一事,连忙从身旁的箱子里取出一本奏折,递给李庆安笑道:“这是宗正寺所上,请求册封独孤长女为明月公主的奏折,我替你拦截下来了,既然葛逻禄王子已死,估计明月姑娘的公主之位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庆安大喜,连忙谢道:“高翁大恩,容李庆安后报!”
“唉!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回报的,当年你替我打马球时,我就觉得你这个年轻人很不错,也算我们有这个缘分吧!如今我们共同被贬,可谓患难与共,来!我们再喝一杯。”
“高翁,这杯酒我敬你。”
两人又喝了几杯,这时,罗管家匆匆跑来,禀报道:“老爷,门口有人想求见李将军。”
“是何人?”
“是独孤夫人!”





天下 第二百一十一章 第三条计
第二百一十一章 第三条计
李庆安还是第一次见到明月的母亲,他早就听说裴夫人是前相国裴耀卿的嫡次女,从他和明月的波折,他便着着实实领教到了,这个河东名门之女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
不过李庆安也能理解,中国历史上的门第观念直到经历了唐末乱世,进入宋朝后才渐渐淡化,现在只是中唐,虽然武则天曾严厉打击世家名门,但世家名门拥有的强大势力,又岂是一朝一夕所能消亡。
自己来历不明的身世始终被这些名门望族们所不容,不过既然明珠能得母亲的同意,万里迢迢来北庭找自己,就说明裴夫人对自己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了。
不过李庆安却不知道,就在半个时辰前,独孤明月的父母为了他又大吵了一场,起因是独孤浩然得知女儿去狱中探望李庆安,令他大为恼火,在太子党被全面清洗之际,女儿还这么痴恋李庆安,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女儿能顺利被封为明月公主,下嫁葛逻禄,从而挽救他的仕途。
不料一连串不利的消息传来,葛逻禄王子已被李庆安射杀,女儿封明月公主已无望,紧接着吏部传来消息,他已被贬为浔阳县令。
独孤浩然几近崩溃了,当相国才两个月,他便从高台跌进深渊,一切都是因为他是太子党的缘故,为了绝境求生,他竟又想到把女儿许给赵绪明,再换上张党的外衣,但这一次却是裴夫人坚决反对。
人世间的很多事情就是这么滑稽,总是从一个极端走入另一个极端,晚为暮雨朝为云,或许就应了那句老话,天堂和地狱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一名侍女将心事重重的裴夫人请入了客堂,给她上了一杯茶,裴夫人心中很是烦乱,尽管她女儿从危机中被解救,可是她的丈夫却又遭遇了极大的挫折,她刚刚出门时听说卢涣在狱中自杀了,那丈夫呢?一向心高气傲的丈夫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个残酷的打击?
“让裴夫人久等了!”李庆安快步走了出来,向她深深施了一礼。
“我不请自来,打扰李使君了。”
裴夫人微微还礼,她礼数周到,温文尔雅。
李庆安请她坐下,笑道:“我也正好想去独孤府,没想到夫人先来了。”
“李使君去孤独府有事吗?”裴夫人明知故问道。
李庆安点点头,叹道:“明天一早我就要离京了,离京之前我想和伯父伯母好好谈一谈。”
“为明月之事吗?”
“正是!我想正式向独孤府求亲。”
裴夫人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我来找你,其实也是为了此事。”
“夫人请说!”
“明月是我最心爱的女儿,为了她的终身大事,**碎了心,她姐姐在几年前不幸被契丹人所杀,当我听说明月又被选中和亲时,你知道吗?那一刻我想死的心的有了。”
说到这,裴夫人轻轻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又继续道:“为了挽救明月,我同意明珠万里迢迢去北庭找你,现在,因为你的努力使明月不用再下嫁蛮胡,李使君,我心中对你充满了感激。”
“夫人不必客气,我也不会让明月下嫁葛逻禄。”
“我知道你不会让明月失望。”
裴夫人笑了笑,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想告诉你,作为明月的母亲,我把明月正式托付给你。”
李庆安并没有大喜,他低头抚弄着桌上的茶杯,片刻才淡淡一笑道:“夫人可知道,我已被贬为柳州太守,不再是北庭节度使了。”
“我已知晓。”
裴夫人叹口气说道:“你还年纪,还能重新再起来,其实我也并不在意你担任什么职位,如果一定要我说有什么在意,我在意你的家世,你不是世家子弟,这一直令我很遗憾,不过话又说回来,世家子弟又怎么呢?人品低劣,这样的女婿我宁可不要。”
说到这,裴夫人又取出了明月的生辰婚书,放在桌上笑道:“我知道你没有长辈.....”
“我来做七郎的长辈吧!”
裴夫人话还没说完,高力士便着走了出来,接过婚书笑道:“七郎订婚之事就交给我来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月的父亲不是很同意这门婚事吧!”
“高翁猜得不错,不过我会说服他,今天我把明月的婚书交给李公子,这门婚事就算定下来了,合适的时候,我会为你们举行婚礼。”
李庆安心花怒放,连忙躬身施礼道:“多谢伯母,我已把一块玉给了明月,那便是我给明月的信物。”
“那好吧!我就先走了。”
裴夫人站起身,又对高力士笑道:“高翁,一切就拜托你了。”
高力士和李庆安一直把裴夫人送出大门,高力士这才对李庆安笑道:“恭喜你了,不过我相信,你的第二喜很快就会到来。”
李庆安也眯着眼笑了,“高翁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既然你能自解兵权,难道会没有后手吗?”
高力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进府去了。
次日天刚亮,李庆安便和三百名亲卫离开高力士府邸出发了,他们沿着朱雀大街缓缓而行,大街上很安静,还没有什么行人,四月的长安早晨还有一丝凉意,一层薄薄的白雾笼罩在大街上,仿佛流纱在风中飘动,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明德门,城门已经开了,两边挤满了等待出门的长安民众。
“李大哥!”
李庆安忽然听见了明珠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只见在城门旁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明珠像小鸟似的,激动得又蹦又跳向他挥手,在她身后,是穿着一身淡黄长裙的明月,她眼中也洋溢着无尽的喜悦。
李庆安也笑了,他从来没有看见明月像今天这样神采飞扬,她往日那种淡淡的忧伤现在一扫而空了,她眼睛在闪烁着一种宝石般夺目的光彩,这种神采让李庆安感到陶醉了,就仿佛清晨刚刚盛开的牡丹,芬芳四溢,香气袭人。
“李大哥!”
明珠跑了上来,李庆安翻身下马,迎了上去,笑道:“你们要跟我一起走吗?”
明珠撅嘴道:“我们倒是想,但娘不让,只让我们来送你。”
说到这,明珠又眉开眼笑地问道:“听娘说,你和姐姐的亲事已经定了?”
“小丫头,这次你功不可没!”
李庆安捏了捏她的鼻子,便朝明月走去,明月的脸忽然飞过一抹霞红,她羞涩地低下头,小声道:“明月前来送君一程。”
“你不肯跟我一起走吗?”
明月摇了摇头,道:“我既已许君,当等君明媒正娶,我会等君归来,即使等到天荒地老,明月也无怨无悔。”
两人都沉默了,过了片刻李庆安笑道:“那好吧!相信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带你去看天山的明月。”
他翻身上马,又对明珠笑道:“明珠,好好照顾你姐姐,将来我给你找个最好的夫婿。”
说完,他向明月一挥手,便带领亲兵们向门洞奔去。
“我才不要呢!”
明珠小声嘟囔一句,她忽然惊觉,连忙对明月喊道:“姐,李大哥要走了,我不再送他吗?”
“不用了,送君千里,终将一别。”
明月默默凝视着李庆安的背影远走,喃喃道:“愿君一路保重!”
五天后,天宝九年四月十八日,大唐皇帝李隆基终于下诏,太子李亨因妄用巫盅之术,不宜再为太子,正式废除其太子之位,封其为凉王,退出东宫。
李亨含泪谢旨,却晕倒在东宫的台阶下,消失仿佛长了翅膀一般,霎时传向全国各地,有人为之震惊、为之落泪、为之担忧,但也有人为之欢欣鼓舞,额首相庆。
这一天,李庆安已到达了襄阳,他得到了太子被废的消息,立刻驻足不行,实施严庄连环第三计的时机终于到了,他立刻命人将一封万言书发往长安,请李林甫替他上书李隆基。
大明宫紫宸殿,李林甫略显苍老的身影匆匆走过了一根立柱,手中拿着一封厚厚的奏折。
太子党的清洗在昨天结束了,李隆基所拟的二十三人名单中,一个都没有逃脱,下狱、免职或者贬黜,审问李庆安的刑部侍郎张倚被贬为潞州司马,最后一个被贬的便是大理寺少卿裴旻,他被贬为华阴县县令,至此,太子党的骨干被一网打尽。
朝中局势骤然大变,从原来的四派争强,变成了相国党、杨党、张党三足鼎立,而各亲王之中也暗流激荡,各自依附三党,东宫空虚使李隆基的每一个儿子都变得野心勃勃起来。
除了太子党全军覆没,李林甫的相国党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的吏部丢了,而杨国忠却因为得到吏部而势力大涨,他的心腹吏部侍郎韦见素被封为中书门下平章事,正式入相,此刻大唐七相中,杨党派系便占了三人,相国党和张党各有两人,在政事堂中,杨国忠已经占据了优势。
李林甫也由此变得苍老了,他走到李隆基的御书房前,对一名宦官道:“请禀报圣上,我有急事求见。”
“李相国请稍等!”宦官转身进了御书房。
李林甫有些恼怒地暗哼一声,以前所有人都称他‘相国’,而现在称‘李相国’,加了一个姓,这是为了和‘杨相国’区分开,一个市井无赖之徒,不过仗着是外戚,居然和他李林甫分庭抗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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