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朝天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猫腻
张大学士看着他的脸,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不喜欢说话的小皇子,忽然问道:“陛下,您成功没有?”
虽然陛下从来没有明言,但像大学士这般聪明的人,如何能猜不到些许?
井九摇头说道:“飞升需要突破既有规则,在完整的世界里是最难的事情,我可能还需要很多年时间才能回去。”
即便是在真实世界里,他也很少解释自己的修行,只有赵腊月等寥寥数人曾经听过。
这时候他说的话很短,但算是对张大学士做了认真的解释。
张大学士有些遗憾地拍了拍大腿,说道:“可惜臣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井九说道:“可能是。”
张大学士看着他的脸,非常认真地说道:“天下五国只余其四,齐国臃肿而孱弱,赵国强在何太监,而太监无后,不用太过在意,臣勉力经营多年,然则民风难纠,朝廷表面风光,实则已然千疮百孔,臣死之后,只怕便会崩盘。”
“你想说什么?”
“看在苍生份,陛下您出来吧。”
井九说道:“既然是个烂摊子,何必收拾,打不过还要硬打,死的人只会更多。”
张大学士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陛下此言有理,臣还是太执着了些。”
井九说道:“除了白痴,谁都会有些执着的事情。”
张大学士忽然笑了起来,看着他问道:“陛下您究竟是天才还是白痴?”
井九的眼底生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说道:“我很聪明的,只是有些懒。”
回想过去三十年陛下在皇宫里的日子,张大学士生出很多感慨,说道:“我以往曾经不解,世间怎么会有像陛下如此懒的人,后来才明白陛下乃红尘外人,只是生在了帝王家,对陛下来说,这还真是很吃亏的事情。”
井九说道:“皇宫用来修行很好,而且你很好,所以不亏。”
听着陛下的赞扬,张大学士心情激荡,险些失态,强行平静下来,问道:“陛下您真是仙人下凡?”
这是他此生最大的疑惑,临终前最想知道的答案。
井九想了想,说道:“是的。”
张大学士震撼无语,说道:“这……真是……臣此生得以侍奉陛下,无憾矣。”
井九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总之,这些年辛苦你了。”
张大学士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老泪纵横,匍匐于地,久久不起。
……
……
初秋的时候,大学士死了。
楚国举国齐哀,满城缟素,连秦、赵、齐三国都派了使团前来吊唁。按照学士府传出的说法,老夫人要求低调些,但作为楚国二十余年来的事实统治者,这个要求根本无法做到,所谓极尽哀荣也不足以描述当时的场景。
老夫人在大丫环的搀扶下,带着三个儿子连续忙累了好些天,而当年被发配到南方的张大公子居然没有出现。
当年井九曾经指着两忘峰对赵腊月说过,任何道路只要走到尽头,那么便只能折回,世间大多数事情都是如此。大学士的葬礼带来了很多负面影响,陵墓逾制不说,最麻烦的是禁止民间嫁娶百日,让民众心里的悲痛很快便变成了怨言。
都城的气氛渐渐在变化。
某天清晨,以陈大学士为首的数位大臣与王公联袂进宫,求见陛下,不知所言何事。
据宫里太监传出的消息,皇帝陛下根本没有见这些人。
直到这个时候,很多官员与百姓才想起来,原来楚国是有皇帝的。张大学士在时,这些事情无所谓,但现在大学士死了,朝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有如此大影响力的官员,那么皇帝的位置顿时变得重要起来。
张大学士死前做了很多准备,如果一切按照旧例进行,他给楚国留下的政治遗产应该还能发挥很多年作用。
遗憾的是官场从来不缺少野心,对权力的贪婪注定了朝堂不可能继续平静。
第三场秋雨落下的时候,御史台开始动手,十余道奏折递往书,弹赅某郡太守。
陈大学士与数位大臣看过那些奏折后,一言不发直接送进了宫里。
皇帝陛下多年没有用玺,今次想来也不会例外,然而朝诸公的行为本身便是一种表态。
那位太守是张大学士口袋里的人,准确来说,是大学士为井九十年后准备的的宰辅。
风雨一起便再难歇,很快斗争的矛头指向了裴将军。
这位大楚名将,饮了一壶酒后,连夜回到京都,旋即被下大狱,罪名是行贿受贿、贪腐、通敌以及养贼。后面三个罪名较简单,问题在于行贿受贿这一条,有资格被裴大将军行贿的官员……只有已经死去的张大学士。
风雨变成了暴雨,依然心怀大学士的几位官员很快倒台,而都城里也多了很多与张大学士有关的流言。
大学士晚年执政确实太过强硬,在官场与民间早有所议论,只是那些议论一直藏在暗处,直到现在才浮出水面。
在那些流言里,张大学士穷奢极欲、冷酷成性、对陛下极其不敬,对百姓极其不悯。
渐渐的,不,应该说很快的,大学士便从一位名臣变成了权臣,接着眼看着便要变成楚国历史最大的奸臣。
秋意渐深时,终于有官员疏请治张大学士九项大罪。
学士府被禁军围住,朝诸公也没有忘记远在南方的张大公子,派出骑兵把他押了回来。
朝廷没有对张大公子用枷,没有将其关于囚笼,连绑都没有绑,而是让他骑马随行,只是刻意放出去了风声。
愤怒民众掷出的白菜与书生们泼出的墨水,从长街两侧不停飞来,如疾风暴雨一般,淋得他满头满脸都是。
张大公子坐在马,咬紧嘴唇,脸色苍白,始终一言不发。
……
……
学士府里一片哭声,老夫人坐着马车去了诏狱,禁军有些骚动,但最终没有拦阻。
统治楚国多年的学士府,虽然遭受了狂风暴雨的打击,还是保留了很多暗的力量。
在幽暗的诏狱里,看着已经多年未见的大儿子,老夫人仿佛变得更老了一些。
张大公子隔着铁栅跪倒,满脸泪水说道:“母亲,儿子不孝,没能送父亲最后一程,现在还要要你担心。”
老夫人在大丫环的搀扶下,坐到椅子里,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军械案是不是真的?”
张大公子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说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请母亲饶恕儿子糊涂。”
“我让人调来卷宗看过,军械案你只是吃了银子,没有别的问题,那谈什么糊涂。”
老夫人有些疲惫说道:“你父亲这辈子贪的银子,这可多得太多。”
张大公子膝行而前,抓着铁栅栏,问道:“朝廷里那些混帐东西究竟要做什么?”
老夫人冷笑说道:“想做什么?他们当然是想把你父亲彻底搞臭,踩倒。”
张大公子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这边简单,但想要治父亲的罪,凭他们怎么能够?”
老夫人幽幽说道:“所以他们把皇抬了出来。”
张大公子很是吃惊,说道:“那个白痴皇帝?”
老夫人说道:“据说你父亲伪造了当年靖王世子一案,是为了把陛下囚于宫,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张大公子的脸色更加苍白,说道:“父亲对陛下确实不敬,难道……真是如此?”
老夫人说道:“你父亲此生最敬服的是陛下,怎会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张大公子根本不相信这句话,苦笑说道:“不管如何,终究是要不行了,我可不想被这些贼子羞辱……”
老夫人说道:“我今夜来看你,便是担心你真做出糊涂事来。”
张大公子微异问道:“难道事情还有转回的余地?”
老夫人说道:“你父亲临终前说过,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张大公子不理解父亲的遗言,问道:“这是何意?”
老夫人说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想来应该与御玺有关。”
张大公子想着那个传闻,生出一些希望,说道:“御玺真的不见了?”
老夫人说道:“我猜御玺应该被你父亲还给了陛下,朝诸公现在无玺,如何能治我们张家的罪?”
……
……
深秋时节的雨,凄冷的厉害。
陈大学士带着礼部尚书等大臣,站在殿外苦苦等了半个时辰,依然没有得到陛下的召见。
眼看着暮色渐深,陈大学士看了众人一眼,当先离开。
走在皇城门洞里,他用若有若无的声音说道:“真在那座殿里?”
礼部尚书金澄是张大学士当年最看重的门生,今年不过四十余岁。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是第一个向学士府开刀的官员。
“老师当时在宫里停留了半夜时间,谁也不知道他与陛下说了些什么。”
金澄平静说道:“但从第二天前便再没人在内阁里看到御玺。”
陈大学士眯了眯眼睛,说道:“陛下看来是把那方玺当成保命金牌了,你有什么想法?”
金澄面无表情说道:“秋高天燥,应该小心火烛。”
陈大学士看着外面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大道朝天 第一百一十八章皇袍加身
(一室暗灯,照不穿我身,真的很喜欢那个名字,但今天这章不适合,明天再寻个同样味道的。)
……
……
怎样打倒像张大学士这种有资格代表历史的大人物?历史本身已经给出了很多次明确的答案,那就是等他死后,由心怀不满多年的皇帝进行清算,至不济也要动用皇帝的名义。
所以陈大学士与金澄尚书等人为张大学士准备的罪名,基本上都是大不敬相关的内容。但这种操作需要得到皇帝陛下的首肯,那么他们自然要对皇帝陛下表示出足够的尊敬,让出足够的利益,除非他们想造反。
可惜他们没有这种力量,更没有这种雄心,最多也就是奢望着能够挟天子以制楚国。所以井九不见他们,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更没有办法硬闯进殿去找御玺——那与他们为张大学士安排的罪状有什么区别?
好在现在皇宫被朝廷控制的极严,没有内廷这种东西,那些太监宫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几次,那么安排些意外的发生是很容易的事。
今夜秋高气燥,正是放火的好时候。
金尚书没有离开内阁,隔着不宽的广场盯着皇宫的方向,等着火光的出现。
但一直等到晨光来临,他的眼睛涩的有些生疼,皇宫里依然安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直到傍晚时分,依然没有消息,就连失败的动静也没有。
那些放火的太监不知道去了哪里,城门司没有发现,侍卫与禁军们也没有查到,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
金尚书觉得事情有些诡异,心底隐隐有些发寒。
他连续用数张湿热的毛巾烫脸,驱散困意与寒意,然后去了陈大学士府上。
不知道陈大学士与他说了些什么,从皇宫里的动静来看,他们应该没有放弃纵火烧宫的念头……
但就从当天夜里开始,都城的秋雨变得延绵不绝起来,没有一刻止歇过。
可能是因为秋雨的缘故,那座宫殿始终没有着火。
从灰暗云层里落下的雨滴淅淅沥沥,带着寒意侵入衣被,令人心烦。
朝堂诸公的心情自然最烦。
某天,陈大学士私下喊过金尚书说道:“时机便在当下,不可错过。”
金澄明白他的意思。
世间所有事,包括名声、地位、权势、财富、甚至修行,到了巅峰便会回落,舆论也是如此。
现在是楚国民间对张大学士怨气最深重的时刻,如果朝廷不抓住机会,待这段时间过去,那些书生与民众说不定便会开始怀念起曾经被他们踩到泥里的大学士,到那时候做事会更加麻烦。
当天夜里,有人给诏狱里的张大公子带了话,如果他自己认了军械案,此事便到此为止,不然……
张大公子坐在干草堆里,想着被骑兵押回京都那天,街道两侧扔过来的白菜与墨汁,眼里渐渐生出绝望的神色。
父亲临终前真的说过那句话吗?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便不会出事?
就算真是父亲说的,这又怎么可能,他老人家这辈子看错形势,也不是第一次了。
张大公子想起很多年前与父亲的那次对话,当时他跪在病床前,满脸泪水请求父亲考虑一下身后事,难道要看着儿子们死的死,逐的逐?父亲当时严厉地拒绝了他的要求,说道不要再提,他们一定不会有事,后来甚至亲自把他放逐到了南方……但现在呢?自己在诏狱里,眼看着便要死了,学士府被围,眼看着便要被抄了。
“朝中诸公都曾经是您的好友、学生,现在却恨不得把您从墓里挖出来鞭尸,史上皆如此,为何您就看不明白呢!”
张大公子看着被来人留在地上的那道白绫与那瓶毒药,唇角微微抽搐,露出一抹神经质的笑容。
他忽然凄厉地喊了一声:“金澄!你不得好死!”
大狱里很安静,没有人来管他,只有他凄厉的骂声回荡在囚室里。
白绫系在铁栏上端,轻轻飘着,就像墓地里的白幡。
啪的一声断裂。
张大公子摔到干草堆上,有些惘然,找到那瓶毒药,颤抖着手打开,猛地灌进嘴里。
片刻后,他发现本应是剧毒的瓶子里,放着的居然是清水。
这时候他才完全清醒过来,眼神警惕望向幽暗的囚室外,压低声音问道:“是谁?”
一个黑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说道:“真是麻烦啊,希望你不会再试着撞墙。”
张大公子很吃惊,楚国的诏狱戒备森严,还有阵法隐于石墙之内,即便是再厉害的高手与修行者也无法潜入。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我就是个打工的,你以为我愿意管这些闲事?”
那个黑衣人断了一只手,袖管有气无力地垂着,就像他的声音一样:“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正准备去赵国杀那个太监,再去杀白皇帝,结果被人一句话就召到这里来了。”
听完这番话,张大公子的眼瞳紧缩,声音微颤说道:“难道你是黑衣人?”
那人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莫名其妙说道:“你眼睛不好?”
张大公子喃喃说道:“你居然还没死。”
他说的黑衣人自然不是穿着黑衣的人,而是这个世界里对某个人的具体称呼。
很多年前,世间出现了一位极其喜欢战斗与杀人的强者,据说只在墨公之下,战力极其可怕,在秦赵齐楚四国里不知杀死了多少高手。那位强者出现的时候,都穿着一身黑衣,所以被称为黑衣人。
听说黑衣人后来离开中原,去了西域苦修破境,谁能想到他会再次回来。
张大公子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我?”
黑衣人没有理他,直接破开铁栅栏,把他打昏后扛了出去——那只青鸟传话让他保住诏狱里这些人的性命,那位将军和其余的官员倒是硬气,不会想着自杀,这位张大公子着实有些麻烦,这样处理最是简单。
办事如此懒散随便,黑衣人自然是卓如岁。
但再厉害的刺客高手,也不可能正面对抗朝廷。
卓如岁带着昏迷的张大公子离开诏狱,消失在楚国都城里,就像一滴水珠进入大海,没有惊起任何浪花。
秋风秋雨如常一般愁人,张大公子越狱的消息没让朝廷诸公太过担心,反而让他们生出很多欣慰。
如此一来他们终于可以再进一步。
他们可以借此抄了学士府,相信就算找不到御玺,陛下始终不露面,也能治张家死罪。
……
……
带着这样的想法,礼部尚书金澄来到学士府外。
学士府的大门已经被撞开,数百名军士已经进入,占据了各个要地,并且已经开始查抄,场面无比混乱,到处都是翻倒的箱柜、倒塌的花架还有哭声,就连后花园里的假山都被挖开了,露出满是金砖的密室。
金澄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对身边的下属吩咐道:“做事规矩些,莫要惊着老夫人。”
下属们齐声应是,心里却腹诽不已,心想尚书大人您当年可是大学士最器重的学生,难道现在还要一直装下去?
学士府深处忽然传来喝骂声,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金尚书的眉头皱得更深,向着那边走过去。
下属在旁低声解释道:“后宅已经控制,只是老夫人住的后园有些不方便。”
金尚书没有停下脚步,低声说道:“东西放好了吗?”
那位下属官员声音更低,说道:“在衣箱最下面,没有任何问题。”
金尚书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很快便来到了后园外。
后宅更加狼籍,几名仆妇被推倒在地,额头都碰出了血,到处散落着布料与衣物。
看着眼前的画面,金尚书里的眼里流露出一抹不忍之色。
学士府他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便是后宅也经常进来,就在不久前,他还在这里亲手喂老师喝了好几回药。
几位下属官员看着他的神情,恰到好处地劝说了几句,比如国事为重,比如大人如何……
金尚书神情微霁,看着周遭混乱场景,又生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那件衣服是皇袍。
过去二十年里,他一直苦劝老师登基称帝,结果老师始终不同意。
现在老师已经死了,自己为他准备一件皇袍,也算是尽孝吧。
老夫人屋里有个极大的梨木箱子,箱底便是那件皇袍。
看着紧闭的房门,金尚书整理衣衫,平静说道:“师母,请开门。”
屋里隐约有声音,却没有人开门。
时间缓缓流逝,金尚书神情渐冷,厉声说道:“把门砸开!”
十余名军士不顾那些仆妇的哭喊与咒骂,登上台阶,把那扇门轻而易举地砸开,鱼贯而入。
然而,这些军士很快便退了出来,脸上的神情异常古怪,就像是看见了鬼一般。
屋里走了出来一个人,披头散发,看不清楚容颜,身上那件明黄色的皇袍却是无比醒目。
经手此事的官员,看着那件皇袍,神情骤变,心想藏在箱底的衣服,怎么被人找了出来,而且穿在了身上?但不管是谁,穿皇袍便是死罪,而且是从老夫人屋里走出来的,学士府如何脱得了干系?
“居然敢皇袍加身!把这个大逆不道的贼人给我拿下!”
那位官员厉声命令,却没注意到身旁的动静。
看着那名身穿皇袍的男子,金尚书的脸色渐渐苍白。
那名男子抬起双手,分开黑发,露出那张英俊至极的脸,神情淡漠说道:“朕是皇帝,不穿皇袍穿什么?”
……
……
大道朝天 第一百一十九章待到秋来百花杀
楚国没有几个人见过在宫里幽居了数十年的皇帝陛下,比如今日查抄大学士府的官员与军士们都没有见过,看着从老夫人屋里走出来的男子都愣住了,心想莫不是个疯子?
金澄尚书的资历很老,青年时便已经入朝,曾经有幸在二十年前的登基大典上见过陛下一面。那时候的皇帝陛下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现在应该三十岁,算是中年,可为何黑发分开后的那张脸,还是那样好看,没有什么变化?
陛下忽然在学士府现身、密谋被破、面貌如昨,这三件事情就像是三道雷直接落在金尚书的心间,让他下意识里跪了下来,嗫嚅道:“万岁,您……”
官员与军士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震惊无语,参差不齐地跪下。
老夫人拄着拐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满府的人如潮水般跪倒的画面。
井九转身对她说道:“我答应过他,只要我还是皇帝,就保你们一世富贵。”
听着这句话,老夫人心情更加激荡,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说道:“谢陛下垂怜。”
学士府里鸦雀无声,然后骤然响起一阵哭声。
那些哭声来自张大学士的后人,还有那些管事仆妇。
今日朝廷抄家,学士府里已经有过很多哭声,只不过那时的哭是委屈与害怕,这时候是逃脱大难后的庆幸与狂喜。
朝廷给大学士安排的罪名里,最无法洗清的便是幽禁陛下,大逆不道。
今天皇帝陛下亲自到学士府,金口玉言断定,谁还敢说什么?
金尚书跪在地面,听着这句话,脸色骤变,终于清醒过来。
如果情势就这般发展下去,他与朝中诸公的准备都将付诸水流,他哪里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帝陛下就算不是白痴,在宫里幽禁二十年,只怕一个大臣都不认识,那又有何力量?就算死了又如何?
由野心与贪欲带来的那股力量,支撑着金尚书霍然起身。
他盯着井九的眼睛,便准备喊出最关键的那句话——这个人是假的!
居然胆敢冒充皇帝陛下,这是凌迟的大罪,乱刀斩死你不为过吧?
学士府为了隐藏大学士私下常穿的皇袍,居然敢让人冒充皇帝,满门抄斩不为过吧!
在很短暂的时间里,金尚书想了很多事情,眼前有很多画面闪过,那些画面里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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