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朝天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猫腻
他真的很头疼,不是精神上的,是生理上的。
他一直靠沈云埋的那种药剂强行阻断大脑放电,造成意识模糊,运算能力低下,依然无法完全让那段程序停止运转。
那段程序不停地试图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就像承天剑复活一般,不停地劈斩着他的大脑。
雨水落在青色的光绳上,无数道剑意落在他的灵魂最深处,在模糊的意识与有些混乱的思考里,他明白了西来为什么一定要死。
就算他用人类文明的信息洪流抹掉了李将军留在西来精神世界里的烙印,他的那道神识也随着那些信息洪流留在了那里。如果西来还活着,青山祖师可以通过那道神识随时追踪他,而不会像现在这样,那段程序被他强行封印在脑海里,只要他不与外界发生任何信息交流,便不用担心被发现。
天空里忽然落了一场雨。
这里是重工业区,生活环境有些糟糕,只有单层防辐射、加温防护罩,没有更完备的设施,所以雨是酸雨。
他缓慢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静静等着她出现。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下水道里的水声都开始变得喧哗起来,才终于又有了动静。
首先出来的是那些蚊子。
井九的意识有些模糊,视线也不像平时那般锐利,在大雨的遮掩下,一开始竟是没有注意到它们。
接着爬出来的是寒蝉。
被酸雨洗过的寒蝉,露出雪白晶莹的身体,向着他高速爬来,节肢不停摩擦,显得颇为激动。
井九伸出手指。寒蝉以奇快的速度爬了上去,蹲到了他的肩上,发出频率极高的声音,似在催促他离去,却又不时回首望向下水道口,似乎有些不舍。
这个时候,伴着细微的水声与摩擦声,雪姬终于从地下水道里出来了。
她浑身都是污泥与灰尘,被雨水一冲,形成一道道黑流,看着脏兮兮的。
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哪里还有不可一世、绝世无敌的气度,只有恐惧与害怕。
朝天大陆的主宰。
雪国的女王。
还是一个可怜的流浪小动物?
井九无法理解看到的这幕画面,觉得头越来越疼,意识越来越昏沉,就这样倒在了雨水里。
……
……
井九的失踪、李将军的死亡会给星河联盟带来怎样的变化,暂时不得而知。
蝎尾星云的通道依然处于封闭中,几家巨型矿产公司感受到极大的压力,在主星管理委员会不停游说,却没有收到任何成效。
对某些人来说,影响与变化比想象更快来到了身边。
钟李子离开了祭司学院,从主星返回星门基地的旅途里,遇到了一次暗杀。在最危险的时刻她撕掉了井九留下的那只黄纸鹤,于是那艘海盗飞船被无数道剑光斩成了碎片。
知道这件事情后,星门女祭司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祭司学院,那位存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军方停止了进一步的行动。
星门女祭司依然把钟李子视作自己的学生。更重要的是,她依然坚信井九就是新的神明,因为她曾经亲自体验过神迹,认为现在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神明对自己的考验。
但钟李子不能继续留在祭堂,回到了星门大学。
紧接着,她失去了星门大学交换生的身份,回到了世新学院。
再接着,她被那位胖院长开除。
从那间公寓到世新学院再到星门大学再到主星的祭司学院,即便有井九的帮助,她也用了很长时间,付出了很多努力,回去的过程却是那样的简单,只是手环发出几次嘀嘀的声音,权限便被逐一解除,所处的位置便越来越低。
这个过程很像爬山,登到峰顶是那样的困难,回到地面却只需要一次疾速的坠落。
没有几个人还记得新闻上那个曾经感动自己的、来自地底街区的普通少女,因为她真的变回了普通少女,回到了地底街区的那间公寓里。说起来这真的是有些可笑。
嘀的一声轻响,公寓房间的门被推开。
钟李子坐到那张软椅的一头,望向软椅的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些饿,去取了些配给的食物,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下意识里走了出去,在黑市烧烤摊上要了一盘烤茄子与两瓶麦酒。
老板只给了她一瓶,还主动用她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欢迎她的回来,也是怕她又喝多了。
烧烤摊上其余的酒客也纷纷举起了酒杯,表示了对她的欢迎,当然没有忘记骂几句上面的人。
钟李子喝了半瓶麦酒,便觉得有些醉。
不然为什么回公寓的路上那个可怕的游戏厅老板会主动向她问好?
为什么那个性情怪异的家伙会主动拉开卷帘门,小心翼翼地问她要不要高级权限卡片。
洗完澡后,她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自己重新染成银色的头发,心想这样也好,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她已经不再习惯政府配给的食物味道。
她不习惯空荡荡的椅子那边。
她现在吃饭后不需要再吃药便能活着。
她看到过朝阳,看到过星辰大海,看到过不一样的世界。
拿起毛巾随意把湿漉的银发擦干,她走到书房里随意拿了本书,坐在那个家伙习惯坐的地面,随意地翻着书,偶尔随意地往窗外看一眼。那里有一角极高的夜空,隐约能够看到几颗星星。
现在的你在哪颗星星上?
那些书她现在已经全部背了下来,看着没有什么意思,她回到软椅上,打开电视光幕开始像那个人一样看新闻。
新闻的内容也还是那样。
军方舰队对蝎尾星云周边星域的太空海盗清剿工作暂时靠一段落。
某个偏远的生物工业星球出现了空间裂缝征兆,正在准备撤离。
太空海盗都应该死。
空间裂缝当然要补。
暗物之海的问题要解决。
我要给你报仇。
她静静想着。
这个时候,公寓的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那人手指落在门板上发出的声音低调而沉稳,节奏平缓而舒服。
无论声音还是节奏里都有着一种很熟悉的味道。
她根本没去看监控,直接冲到了门前,拉开了房门,看到了一位白衣少女。
这位少女眉眼如画,气息冷淡,有着一头乌黑的短发,仿佛几百年没有修剪过,凌乱的就像一团野草。
紧接着,公寓里响起一声猫叫。
喵~
钟李子转身望去。
公寓客厅墙边有一个陈列柜,柜子上摆着全息照片,那张照片里是走丢了的小黄。
一只长毛白猫站在桌子上,好奇地看着照片里面,似乎在想,这是怎么个情况?
……
……
(第九卷终)
大道朝天 第一章小雨
两个黑夜结伴而来,一个骑着一个
一个大雪中昏聩的瘫子在空中撕扯着天空的胃
那里存积着胃,存积着栗子和火,盔甲之下
一颗最大的头颅,它已登上疯狂的顶峰
——节选自《大风》,作者:戈麦
……
……
雨从阴暗的天空里飘落,打湿树叶与草地就会很美,打湿无处可去的流浪狗与满地垃圾就会很丑。
文艺与否,很多时候不在于观者当时的心情,只在于环境。
这颗星球很偏远,污染严重,防护罩只能提供基础的生存条件,循环系统却做的相当糟糕,环境自然也极惨。
生活在这里的民众很难出诗人,但偶尔出一个便肯定是极好的那种,艺术家也是如此。
雨水的酸性很强,不停地侵蚀着那些金属棚顶,难怪墙上的红色图画一年时间不到便淡了那么多,模糊的就像一根棍子。
寒蝉被震飞出去,落到雨水里,怔了会儿才明白怎么回事。
它看了眼自己的作品,又看了眼倒在雨水里的井九,无数个眼瞳里写满了相同的茫然情绪——来到这个世界有些日子了,它想不明白女主人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现在男主人来了,它毫不犹豫准备跟着离开,男主人怎么又这样了?
“嘤嘤。”
雪姬有些虚弱、畏惧的声音在雨水里响了起来。
她罩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拣回来的油布,任由雨水击打,发出啪啪的声音,如果这时候再拄根棍子,还真有些寒江孤影的感觉。
那些看不见的蚊子以最快的速度向四周飞去,监视有没有什么敌人靠近。
数百颗雨珠就此裂开,如花瓣一般落在地上。
寒蝉跳到那个军用旅行包上,咬住拉链头缓缓拉开,露出了里面那个少女。
花溪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不知道死了还是在沉睡。
雪姬看着那张小脸,不知为何产生了强烈的警惕。
花溪睁开眼睛,慢慢从旅行包里坐起,看了看倒在雨水里的井九,又看了眼蒙着油布的雪姬,然后望向寒蝉。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发出尖叫,眼神有些呆怔。
极轻微的摩擦声在雨里响起。
寒蝉快速地搓动着甲肢,不是因为兴奋而是感到压力巨大,这些人不是傻就是疯,难道今后要自己当家吗?
……
……
这颗星球的每个地方都在下雨,不管是白天的那边还是黑夜的那边。
那些漏水严重的贫民区屋棚里也在下雨,反而是地下水道里没有雨水落下,只有一条散发着难闻臭味的河流越来越大。
井九睁开眼睛,看着阴暗的地下水道上方,感受着脑袋里的巨痛,脸色苍白。
他的身体没有大问题,但意识受到承天剑的不停进攻,真的特别难受。
一只有些冰冷但柔软的小手伸了过来,落在他的头上开始替他按摩。
花溪跪坐在他身边,膝下都是污水,却视若无睹,看着确实有些呆。
寒蝉趴在不远处水道的边缘,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雪姬在水道的另一边,披着油布蹲在阴影里,真的很像蹲在村口抽旱烟袋的老头儿。
她本来就很矮小,这时候显得更加小巧,不管油布如何脏,雪白的脸上再多污垢,眼睛还是那样亮,所以还是可爱。
雪姬警惕地看着井九,就像他是什么暗能量之类的东西,能够轻易传染给她。
井九对着她举起右手,伸出了中指。
这是一个两个文明都通用的手式,充满了侮辱人的意味,雪姬却没有生气,因为她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她早就注意到了那枚戒指,以她的见识眼光,都有些赞叹那枚戒指的设计、做工以及珍贵、强大,于是更加警惕。
井九想她帮自己解决这枚戒指。
他现在是用沈云埋的那种药剂控制大脑放电,也就是降低意识活跃度,同时凭借强大的神识自我控制,如此才能不让那位主星的少女祭司找到自己、继而再次用整个人类文明的信息向自己发起攻击。但那种药剂是会用完的,而且他也不可能始终维持如此强度的神识控制,所以需要有人帮着把这枚戒指弄掉。问题是戒指表面覆盖着十二个微型阵法,类似于引力场,可以屏蔽一切力量,更麻烦的是这枚戒指还是件高阶法宝,让他的手指无法自如脱离。
雪姬看着他嘤嘤了两声,声音还是那般微弱,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当年她产后虚弱,被自己女儿重伤,逐出雪原,看着就要死了,却依然有着世界主宰的威势。后来她被关进青山剑狱,成了不见天日的囚徒,依然漠视天下。这是井九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柔弱的模样,更是第一次看到她会害怕。
这时候他的精神稍好了些,听懂了雪姬的意思。
嘤嘤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有很多信息,就像神话传说里的龙语一般。
雪姬说了一大篇文章,用人类的语言至少有三千多个词,大概中心思想就是三句话。
“你来做什么?”
“我不想让这个世界发现我。”
“这里有个家伙让我很害怕,你知道的,程序问题。”
……
……
这段话换作别人来听肯定听不懂,井九却很明白,雪姬害怕的是那位少女祭司。
如果他们推演的过去没有错,朝天大陆是神明为人类留下的最后避难所以及对付暗物之海的实验室,那雪姬就是实验室的主控程序兼敌对阵营模拟程序。
用修行界的语言来说,朝天大陆就是一件真正的难以想象的天宝,雪姬就是这件天宝产生的真灵。
按道理来说,雪姬永远都不可能离开朝天大陆,就像青儿一开始的时候不能离开青天鉴,平咏佳无法离开万物一。
但那位神明当初没有想到,宇宙里会出现一个叫做井九的天才。
他帮助平咏佳离开了万物一,帮助青儿离开了青天鉴,更是帮助雪姬想到方法离开了朝天大陆。
问题在于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位神明肯定有控制雪姬的手段,不管是源代码还是数据后门。
谁会创建一间高级病毒实验室然后就什么都不管了呢?
如果雪姬是实验室的主控程序,那就必然是这个世界主控程序的一个分支,现在她回到了这个世界,如果被主控程序发现,很容易被对方重新编写,到时候会出很大的问题,而这个世界的主控程序现在看来很明显就是那位少女祭司。总之雪姬很害怕那位少女祭司,难怪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便再也没出现过,无论井九用怎样的方式呼唤都得不到她的一点回应。
“我会帮你杀了她,绝了你的后患。”
井九说起要杀那名少女祭司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因为头痛的持续,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雪姬用怜悯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意思就是说你被她弄成这样了,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去杀?
不管怎么说,她肯定不愿意为了井九显露踪迹,不愿意碰那枚戒指,非常不满井九会找到自己。
“没有我你不可能离开朝天大陆,所以你要回报我,这就是因果,不要想着什么都不做,像老谈一样躲起来。”
因为剧烈的头痛,井九的说话有些断续,视线却一直盯着阴暗里的她,说道:“不然我就通知她你在这里。”
寒蝉趴在地下水道边缘的野草里,不敢向两边看一眼,觉得这很像小孩子打架说要告家长一样。
雪姬沉默了会儿,跳到了井九的身前,看着那枚戒指观察了很长时间。
“用承天剑阵可以屏蔽信息通道,不用担心被她发现。”井九说完这句话,准备强撑着身体布下剑阵。
雪姬嘲弄地看了他一眼,挥手便布下了一座极高明的承天剑阵,然后握住了他的手指。
难以想象的低温出现在地下水道里,寒蝉不停地搓着甲肢,蚊子们赶紧向更远的地方飞去。
野草瞬间被冻成冰块,被风一吹便碎了,紧接着风仿佛都冻了起来,落在污水上,便变成了冰块。
戒指表面凝出一层浅浅的霜,更加寒冷的气息已经侵袭而入,力量无法抵达的地方,寒意可以。
温度越来越低,事物的运动越来越缓慢,包括微观层面的电子,那些微型阵法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渐渐寂灭。
井九盯着戒指,确认过了临界值,眨了眨眼睛,伴着睫毛上的冰霜落下,戒指也破碎成了无数小片。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些戒指碎片吞进了身体里。
寒意在持续,剑阵没有解开,雪姬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井九的身体里响起无数声极低微的噼啪声。
如小雨落在树叶上。
大道朝天 第二章大雪
那些如雨声般的噼啪是重粒子轰击在戒指上的声音。
井九没有指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完全毁灭戒指的材料,但要确保那些微型阵法无法重构,如果能对那些材料造成原子层面的损害,就会更加安全。
这不再是青山剑道的战斗方式,也不完全是这个宇宙里的科技战斗方式,更像是对身体材料的极致利用。
雪姬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一招,有些意外。
现在戒指的问题暂时解决,不需要再担心被那位少女祭司找到然后用信息轰击精神世界,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承天剑。
雪姬早就注意到他手腕上时隐时现的青色光绳,感觉到里面的剑意很熟悉。
那道程序仿佛察觉到雪姬的观察,化作无数道剑光再次斩向井九的意识。
井九头痛难忍,声音微颤说道:“帮我把脑袋剖开,把那把剑拿出来。”
他险些被青山祖师与那位少女祭司联手制住,如果没有西来他只能选择进入沉睡,就像刚飞升时杀死母巢那次一样。与那次不同的是他不能自行醒来,只能等着赵腊月、柳十岁飞升,发现这个世界的秘密,发现他的遭遇,然后找到他、唤醒他。
现在有了雪姬,他自然希望能够找到一劳永逸的方法。
雪姬摇了摇头。
当年在三千院的庵堂里,她看了几眼便学会了承天剑。
她对这种剑法的造诣不知道比井九高到哪里去了,但也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不知道是失望还是痛苦,几粒汗珠顺着井九的脸向下滑落,其实那是霜化成的水。
花溪伸手用袖子替他小心擦掉。
井九望向她的眼睛,只能看到懵懂与茫然。
在857基地、在小行星带发生的事情她似乎都不知道,以前的事情也已经忘记,只记得自己是服侍井九的人。
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花溪是那位少女祭司的复制人之一。那位少女可以通过她颈后的芯片随时降临,但这次降临时间过长,芯片信息传输过载,导致她大脑受损,只能靠时间缓慢修复。
井九带着她一道离开,是因为她对他还有用处,虽然那个用处可能是在很久远的将来。还有一个原因是最后那刻,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那一刻她的眼睛里除了茫然与懵懂,更多的是恐惧,对突然到来的死亡的恐惧。
“把我变成她这样。”他对雪姬说道。
雪姬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无法把那个程序从他的意识里找出来抹灭,那就只能用别的方法,比如冬眠。
当然不是真的冬眠,而是借助低温压制井九的意识强度,降低他的运算速度,把他的精神世界控制在一个低能量的范围里。他意识里的那个程序也会随之降低活跃度,不会时刻尝试控制他的身体。
意识与物质看似是两个世界,在某些时刻或者某些极微观尺度的领域里却能相通。
温度是用来形容微观粒子运动剧烈程序的指标,不管是高到极致,还是低到极致,都能导致二者的相通。
井九说话的时候,戒指碎片携带的寒意从唇间喷出,变成雾气落在雪姬的脸上。
雪姬睫毛微垂,伸出小手抵住了他的眉心。
……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下水道里的污水渐渐结冰,渐渐垒起,再没有半点风声,静寂的仿佛太空。
整个世界里只能听到寒蝉悄悄摩擦甲肢的声音,再不弄点温度出来,连它都要冻僵了。
花溪被承天剑阵裹住,靠着满是雪霜的墙壁,眼神里的不解情绪都变成了冰片,反射着光。
雪姬收回像小雪球般的手,眼神有些疲惫。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下水道里的冰块渐渐融化,裹着浮冰向下方冲去,发出轰隆如雷的巨响。
寒蝉爬到井九的脸上,用尽全身气力咬向他破损的耳垂。
井九微微吃痛,睁开眼睛醒了起来,下意识里想到脑子里的疼痛,呼吸变得急促,抱住了自己的头。
数息时间后,他发现自己不再头疼,渐渐平静下来,慢慢放下双手,露出了有些苍白的脸。
他放手的动作非常缓慢。
他看着不停飘走的冰山般的污水,眼神有些呆滞。
像极了一个孤独症患者。
又像是生活在别的世界里。
他手腕上的那根青色光绳也不再时隐时现,持续稳定地存在于空间里,颜色更加鲜艳,却不再那般灵动,仿佛变成了实物。
雪姬不再看他,转身来到下水道边,望向里面污水凝成的冰山,乌溜溜的黑眼珠里满是茫然的情绪。
——如果我被那个少女祭司控制了,会不会也变成井九这副傻样儿?
她越想越是难过。
我真傻。
真的。
在朝天大陆的时候一心想着出来,要去更大的世界看看,好嘛,这个世界倒真是够大的,可自己怎么就忘了这种可能。天下第一是天下的第一,到了天上可不见得还是第一,果不其然,现在自己不再无敌,这可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花溪那边的冰块也消融了。
她有些呆呆地看了看四周,走到井九身前,开始替他把脸上残留的霜雪擦掉。
寒蝉爬到井九的头顶,居高临下看着这些画面,觉得好生心酸。
朝天大陆有史以来最强的两个家伙,一个变傻了,一个变呆了。
再加上这个小姑娘……难道今后真要自己当家?
这种气氛没有维持太长时间,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走。”
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温渐渐升高,冰块都融化了,加上星球表面的雨越来越大,下水道里的河流越来越疾,水势越来越大,散发出来的臭味也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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