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朝天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猫腻
昔来峰主居然亲自来了。
如果不是禅子现身的时候,对方有些反应,他都没能发现。
昔来峰主为何会来?因为七年前他也参与了那件事情,不来亲眼确认一下,无法放心?
下一刻,井九心生警意,想收回视线,却已经来不及。
昔来峰主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漠,就像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井九知道对方的剑识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除非能够拉开足够的距离,无法抹掉。
如果他就这样离开,稍后对方随时可以用剑识寻到自己,然后一剑杀之。
井九毫不犹豫转身就走,顺着山崖的斜面,来到了那片祥云的下方。
今夜的星星很亮,祥云的影子很清楚。
祥云向着北方飘去,他就在那片阴影里的山川河流飘然前行,依然没有驭剑。
不知道是祥云太慢,还是他太快,总之双方始终在一起。
昔来峰主不知何时来到崖间,静静看着那边,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化作一道剑光归了青山。
井九与云同行数百里,出了南河州。
祥云骤然变快,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遥远北方的朝歌城而去,只留下禅子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响。
“小友,就送到这里了,再会。”
井九知道祥云上还有很多人,没有想过去与对方相见。
曾经随意说话的小孩子如今已经高高在上,自己甚至需要请求对方的庇护。
换成别人处在他现在这种境况,想必都会有些郁郁,至少有些不适应。
他还好,但最后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生出些牢骚。
小……友?
大道朝天 第四十六章笑问客从何处来
景氏皇朝没有异姓王,以国公为尊。现在朝中一共有二十七位国公,祖上自然为皇朝立下过不世大功,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当年的功劳总会淡去,有些国公手里没了实权,逐渐边缘化,再过些年只怕便会成为纯粹的摆设。
做为皇帝陛下幼时的伴读,和国公虽然不像鹿国公那般低调却给人永远无法撼动的感觉,但至少不需要担心这些,圣眷犹在最明显的体现便是,坐在净觉寺如毛般细雨里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
净觉寺是皇宫别院,也是景氏皇族的私庙。他今天不是代替陛下在这里念经祈福,而是代表陛下在招待一位贵客。
他不担心自己的权力与地位,却有些担心在这湿冷的地上坐的太久会不会明天起不了床——蒲团已经很多年没有坐过了,如果不是早年在一茅斋求学的时候有过不少经验,他觉得自己可能随时会倒下去。
想到此节,他不禁对这位贵客生出些腹诽,旋即想着传说里对方的知心神通,心神微紧,赶紧默宣几声佛号,堆起满脸笑容,望向被重重帘帷与白烟遮住的静室深处,再次表示感谢。
“禅子愿意莲驾来此,为陛下解除佛法方面的疑难,更愿意亲自主持梅会,这真是朝廷的荣光。”
清风徐来,带走静室里的残香。
不知道禅子听着这番话有何反应,自有果成寺的高僧与和国公寒喧,说着这些必须说完的废话。
和国公望向静室深处,沉吟片刻后问道:“听闻昨夜青山宗去了人,难道那真是景阳真人的别府?”
昨夜氓山里那座洞府的开启,自然瞒不过朝廷,只不过就像很多修道大派一样,朝廷也觉得是假的,根本没有派人去。可是就在今天清晨,有些隐晦的消息传了出来,果成寺也没有瞒着的意思。
“那不过是二位真人当年开的玩笑。”
禅子的声音清和而寻常,却足以令闻者肃然起敬。
当今世间谁还有资格能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着两位青山宗真人的故事?
和国公故作惊讶问道:“那祥云下面那人?”
禅子说道:“应该是故人之后,所以看顾一下。”
和国公心想放眼青山九峰,您的故人之后应该便是神末峰上的弟子,那还真与景阳真人有关。不过既然禅子亲口确认那并不是景阳真人的洞府,他也没有再往深里想,随口说道:“今年参加梅会的青山弟子应该没有什么太出色的人物,不免有些遗憾,也不知道青山掌门的那位关门弟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与洛淮南,中州派白早、童颜、桐庐这些声音远播的年轻天才相比,没有过南山、顾寒、简如云的青山三代弟子确实显得有些寒酸,虽然听说赵腊月会来,但她毕竟年轻,而且身份有些特殊。
一位果成寺老僧温和说道:“不是还有位井九?”
和国公没有注意到说这句话之前老僧看了静室深处一眼,笑着说道:“听说青山试剑时此子表现不错,但如何及得上洛淮南和白早这等人物,最关键的是他还要参加棋会挑战童颜,这真是有趣之极。”
室内一片安静,没有人随他发笑,场面很是无趣。
和国公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又想着另一件重要事情,犹豫再三后又说道:“贵妃娘娘在寺外想得您赐福。”
这便是求见的意思。
数位果成寺老僧与净觉寺主持望向静室深处。
白烟缭绕,不见禅子真容。
片刻安静后,禅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年我活她是慈悲亦是缘份,今日她已是福缘极盛,何必再贪更多?有缘再见吧。”
和国公明白意思,不敢再多言。
……
……
净觉寺外有片槐树林,林间停着数辆马车,看着朴素低调,但从四周的侍卫数量便能知道车里人身份极为重要。
微风挟着细雨落下,虽是深春时节,还是有些寒意。
车里走出一位太监,示意侍卫们回到车上避雨。
这里是净觉寺,如今寺里更是有数十位果成寺高僧坐镇,哪里需要这般仔细。
“也就是娘娘心善,连这些小事都放在心上。”
车里一位嬷嬷逢迎说道。
窗畔坐着一位丽人,容颜极美,眼波流转间自有媚感,偏又给人天真感觉,有一种男子难以抗拒的诱惑。
她便是这些年宫里最受宠的胡贵妃。
“我也是穷苦出身,知道在山野里淋雨的滋味,当年若不是竹贵心善从那名散修手下救了我性命,我早就死了。”
胡贵妃脸上露出一抹戚色,又想着先前和国公让长随传的话,咬牙说道:“不见就不见,我就不信少了……”
她准备说几句狠话,又怕寺里的人听着,而且终究对禅子心存尊重敬爱,出口时便变成了另外的意思。
“我就不信没有别人能帮本宫出这口气!”
那位嬷嬷眼珠一转,说道:“要不要请中州派出面?”
很少人知晓,胡贵妃与中州派走的极近。
去年西海剑派召开四海宴,中州派破例派出那位叫做向晚书的弟子,便是她的影响。
听着这话,胡贵妃非但不喜,反而神情骤寒,厉声说道:“日后若再说这样的话,就自己出宫去吧。”
那位嬷嬷不知为何得罪了主子,赶紧跪下求饶。
胡贵妃是聪明人,她知道自己可以试图凭当年的情份请禅子出面,但绝对不能用中州派,因为果成寺与青山宗的关系亲近,而中州派与青山宗已经对峙多年,不说势如水火,也是彼此看彼此不顺眼。
正道宗派是人族皇朝的根基,如果她因为自己的事情从中挑拔,甚至真的惹出什么乱子,莫说她只是个刚得宠数年的贵妃,就算是皇后娘娘,只怕也要被直接废掉,然后打入冷宫。
一位宫女轻声说道:“施大人前些天说过,清天司一直盯着青山宗。”
胡贵妃恼火说道:“清天司难道还敢对青山宗如何?要知道那位可是景阳真人的传人,本宫只是想让她认个错,只是这都不行!听说那个叫井九的大言不惭要挑战童颜,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
……
朝歌城笼罩在细雨里。
城门外排队等着进城的人们,都已经戴上了笠帽。
井九变得不再醒目。
守城士兵从他手里接过微湿的路引,问道:“从哪儿来?来朝歌城做什么?
井九说道:“回家。”
……
……
根据上德峰的调查,青山弟子井九的家在朝歌。
事实上,他的家也确实是在朝歌。
时隔二十年,他再次回到朝歌城,感慨要比上次少了很多。
上次在朝歌城迎接他的是一场冬雪,这次迎接他的是一场春雨。
在小山村的时候他学过一句话,春雨贵如油。
对生活在朝歌城里的人们来说,春雨也像油,把青石板路弄的湿滑无比,恼人至极。
当然,春雨也会引来诗人的很多佳句。
井九对琴棋书画没有关心,自然也不会写诗,但他喜欢春雨。
无论是落在乌篷船上还是屋檐上或是落在笠帽上的春雨。
就像下雪天他会搬进屋里睡觉却要把窗子开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活的很诗意的人,只是并不自知。
戴着笠帽行走在朝歌城的街巷里,他没有理会那些无处不在的阵法气息,视线穿过雨丝落在别的地方。
比如屋檐下乞丐的汤碗里被雨丝荡起的涟漪。
比如桥下乌蓬船上正在准备船菜的少妇扇着小泥炉的火。
比如巷口跑过一位忘了带伞的姑娘鬓间全是小珍珠般的雨滴。
巷子深处有个安静的小院,不远处能够看到太常寺的飞檐。
上德峰查得很清楚,井九的祖上曾经服侍过某位前代神皇,那么他的家就在这里,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木制的院门已经很老旧,石阶两头的青苔被雨水打湿,一切都显得那般安宁。
井九犹豫了会儿才走上前去。
大道朝天 第四十七章井家春秋
井九没有敲门,伸手把一块青砖推至陷入墙面半寸。
原来是一个机关。
门后隐隐传来某种坚硬事物滚动的声音——他的视线无法穿透木门,但他知道那是一颗光滑的石球正沿着固定的轨道前行,要走过很远的距离才会落下,砸破一个大瓷碗。
过了很长时间,木门还没有开启。
他站在石阶上等着,神情平静如常。
雨大了些,落在笠帽上,从边缘淌落,像是枯水时节的瀑布。
因为落雨的关系,巷外行人脚步匆匆,没有谁注意到他。
一声轻响,院门终于开了,出现的是一位老者。
那位老者脸形方正,眉直眼明,脸颊微红,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有些激动,穿着件灰色的单衣,扣子还没有系好,应该是随便套上的,看来有些匆忙,望着井九的眼神里充满了疑问与审视。
井九取出一块木牌递了过去。
那位老者不敢接,弯着腰凑近认真地看了半晌。
直到确认是真物,他毫不犹豫地双膝跪下,完全不管地面早已经被雨水打湿。
“起来。”井九说道。
老者起身,神态谦恭地把他迎进小院,顺着侧廊向深处走去。
小院里有人,准确来说,有一家人。
敞着的花厅里,那家人正在吃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齐齐整整。
一家人的视线都在桌上,低声交谈着什么,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井九和那位老者。
这画面未免有些诡异。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忽然挣脱母亲的怀抱,跑到槛前,好奇地望向井九,伸手准备说些什么,却被父亲赶紧抱了回去。
花厅里响起孩子的哭声。
廊下,井九摘下笠帽,向那边看了一眼。
小孩子看到他的脸,不禁呆了,忘了哭。
……
……
“这就是井家人?”
“是的,他们世代在太常寺做事,算是我家的臣属。”
那位方脸老者看了井九一眼,说道:“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该记住的绝对不会忘记。”
井九明白那些人便是自己名义上的父母,还有那位苍老的祖父以及兄嫂,至于那个小孩子是侄儿还是侄女?这都是当年的安排,他不擅长,但朝廷里有很多擅长这种事情的人。
他坐在椅子上,问道:“这些年多少人来查过?”
老者侍立在前,说道:“最早是七年前,青山宗上德峰来查过,按道理以他们的手段,应该能看出些问题,所以我事后赶紧做了补救,可奇怪的是,他们再也没有来过,这让我一直有些不安。”
井九自然知道为何上德峰没有继续再查,说道:“这个不用管。”
“后来还有两次大的动静,分别是四年前和一年前。”
老者说道:“共有二十一家宗派来人悄悄打听过,宫里的胡贵妃也派了人。”
四年前,赵腊月与井九承剑神末峰,震惊修行界,绝大多数修行宗派的视线都放在赵腊月身上,但也会顺便查一下井九。一年前则是西海剑派的四海宴之行以及随后的青山试剑。井九战胜顾寒,断了过南山的剑,青山师长刻意低调、把他变成奇兵的想法自然成了泡影,景阳真人的再世传人、一位真正的剑道奇才,怎能不引人注意?
老者知道这些事情,自然也就知道这位年轻人便是井九。
井家搬到这个小院住了二十年,就是为了这个人。
“我来参加梅会,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
井九说道:“你给赵府送封信,告诉对方一声。”
老者知道他的身份,自然知道他说的赵府是何处,见他没有别的话吩咐,便从屋后的秘道离开。
这条秘道通往数十丈外的另外一个院子。
那个院子占地极阔,雕梁画栋,满眼都是隐在深处的奢华。
老者坐在书房里沉默不语,很长时间都没有缓过劲来。
很多年前,父亲曾经无比认真地对他进行过交待,家族能够延续到今天依然保持着风光,全是因为做到了两件事情,一是无条件地支持神皇陛下,二则是绝对听从木牌所有者的吩咐。
如果这二者相抵触怎么办?当时还很年轻的他忍不住问道。
父亲说道,神皇陛下的意志与木牌所有者的意志必然统一。
年轻人难免有些倔强,他依然坚持问道,万一呢?
他记得很清楚,父亲当时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给出的答案是后者。
当时的他很震惊,哪怕直到今天还是如此。
他不敢也不想抹掉这个在家族上方数百年的云朵,但难免好奇,可惜的是二十年前亲手安排那个小院时,他只是收到了一封信,在信上看到那块木牌的花押以及几个简单的要求,依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直至这些年,陆续有修行宗派甚至宫里的人把视线投到那个小院,他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还动用自己的势力偷偷查过,却还是无法确信,因为井九太年轻,就算是剑道天才,与那块木牌的份量不相称。
井九应该是那个木牌的继承者吧?
老者正想着这些事情,窗外传来了管家的低声提醒。
“老爷,时辰快过了。”
……
……
春雨绵绵,由阵法与琉璃构成的两道屏障,却让满院宾客没有湿身之虞,反而平添了几分雅趣,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场间的气氛终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雨声渐被议论声所取代。
婚事举办途中忽听着摔碗声,主人家匆匆离去,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就像消失一般,这是怎么回事?
“究竟出了何事?”
“听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很胡闹,难道这是故态重萌?”
“老爷子最疼幺儿子,怎么会在他婚事上来这么一出?”
“莫要胡乱议论,都说老爷子昏庸糊涂,与宫里的贵人也不肯亲近,但这些年不管风波如何,这宅子始终都是稳稳当当的,依然坐着太常寺的位置,清贵无比,这才叫圣眷!糊涂人能做到这份儿上吗?”
“可吉时就要过了。”
宾客们正议论着,忽听着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抬头望去,赶紧收声,神情肃然,齐齐躬身行礼。
“见过鹿国公。”
“抱歉,有些急事。”
鹿国公容貌方正,气度不凡,纵是解释也自有威严,与井九面前那位神情谦恭、管家模样的老者哪里像一个人。
今天是鹿国公幼子与宰相孙女联姻的大喜日子。
仪式举行到一半,鹿国公却忽然消失,直至此时才再次出现。
满院宾客无人敢发问。
有眼尖的宾客注意到,国公的礼服下方隐现不合礼制的灰衣,双膝处有水渍正在浸出,很是不解。
大道朝天 第四十八章试问卷帘人
红红的烛火在案头,新娘子的脸上泪两行,敷着的厚粉被冲洗出两道明显的印子。
嫁到国公府之前,她便听说老国公的性情有些怪异,但她还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仪式上忽然消失就不说了,居然在新婚之夜把新郎喊走,这到底是对自己不满意,还是与爷爷有矛盾,若是如此,那当初何必允了这门婚事?
鹿鸣并不知道新婚的妻子在洞房里想什么,做为鹿国公的幼子,与流传在外的纨绔之名相比,他拥有更多的沉稳与观察力,知道父亲必然有极重要的事情交待自己,而且他已经注意到房间里的某处异样。
这里是鹿国公的卧室,邻着窗的博物架上一直放着件极名贵的瓷器——据说那个大碗出自千年前的汝窑——打小便被警告不能乱碰,他对那个瓷碗印象非常深刻,为何今天却换了个新的?
“今天太急,随便拿了个顶着,明天你去库房把那个欣窑的海碗拿过来放在这里。”
鹿国公穿着一件便衣,用手梳笼着花白的头发,重复提醒道:“不要忘记。”
鹿鸣应了声,问道:“父亲,究竟发生了何事?”
鹿国公抬头看着他,说道:“都说我最疼你,这话不错,就连国公这个位置,我也是准备给你的。”
虽说这几年已经有所猜想,骤听此事,鹿鸣难免还是有些惊讶,说道:“那二位兄长……”
鹿国公举手示意他不用再说,说道:“外人以为我年老失智,只顾着疼幼子,哪里懂,我是看中了你的沉稳。”
鹿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想得到国公这个位置,那么家里有些秘密,你也要一并承担过去。”
说完这句话,鹿国公的神情有些疲惫,也有些放松,微笑说道:“当年我也是成婚当夜,从父亲那里知道了这个秘密,你大妈不知道埋怨了我多少年,稍后你回去了,可不要忘记哄哄你的新媳妇儿。”
鹿鸣越发觉得紧张,问道:“父亲,到底是什么秘密?”
鹿国公的视线落在博物架上,幽幽说道:“这秘密啊,就得从这个碗说起。”
……
……
房间里的设置很简单,显得很清净,邻窗的博物架上也没有搁什么珍品,以砚墨黄石为主,很适合修道者。
井九觉得很满意,取出竹椅躺了上去。
这次离开青山,他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伴着窗外的雨声,他很舒服地睡了一觉,醒来时,雨仍未歇,时已傍晚。
他想了想,走出房间,顺着长廊来到前院,走进了花厅。
那家人依然坐在花厅里,连位置都没有变过,只是桌上的那些菜已经收起。
随着他的到来,花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那位少妇有些不安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数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人们不知道是该起身相迎,还是应该如何。
井九问道:“我可不可以在这里坐会儿?”
那位中年男子赶紧起身,说道:“坐,坐,坐。”
他本来想说请坐,但想着大人的吩咐与这些年的练习,强行把那个请字咽了下去。
井九看了眼天色,说道:“是不是该吃饭了?”
“是啊,您……你想吃点什么?”
少妇起身,有些紧张地抓着前襟,说道:“我这就去做。”
井九说道:“我不吃饭,你们不用管我。”
少妇起身的时候,怀里那个孩子很自然溜到地上。
小孩子摇晃着身体走到井九身前,张开双手,说道:“要抱抱。”
谁都喜欢漂亮的事物,小孩子更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
花厅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大人们想把孩子拉回来又不敢,少妇的脸色更是变得有些苍白。
井九看着小孩子认真说道:“不要。”
他是真的不喜欢小孩子,因为交流效率太低,很麻烦,除非那个小孩子足够聪慧,或者有超出年龄的沉稳。
比如果成寺里的小和尚,比如小山村里的柳宝根。
小孩子很委屈,瘪着嘴差点哭出来。
看到这幕画面,花厅里的一家人反而松了口气,安心不少。
“你要喝茶吗?”少妇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
井九意识到自己的好奇为这家人带来了怎样的压力,拿起笠帽向院外走去。
走到院门处他停下脚步,说道:“这些年麻烦你们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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