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风云记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温岭闲人
地委机关食堂座落在后院,独立的一座新建平房,门挺大,一眼瞧去,里墙外墙粉得雪白,餐厅很宽敞,人来人往的,却没多少平常食堂的那种吵杂声,一想也是,地委领导们都在里面吃饭,哪个机关小兵敢大声喧哗。
常宁坏坏的一笑,停了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付今儿刚买的墨镜,这可是时下小青年最流行的装酷之物,往鼻梁上一架,冲罗铁贵做个走的手势,掀开食堂门上的塑条门帘,一前一后的昂首而进。
最先认出常宁和罗铁贵的,当然是刘为明,食堂的一边,用玻璃隔开的小房间,是给领导或重要客人专用的,他和专员李东方一桌,正好面对着食堂门口,臭小子戴了墨镜,还算一时难认,可后面那个铁塔似的家伙,全青阳独一份,不是水洋的罗铁贵又是谁,前面那个大摇大摆的,必是臭小子无疑了,当下心里一乐,他刚从省城出差回来,不知道出了啥事,以为这两个家伙又是噌饭来了,以前在青阳就常干的,来了就大吃大喝,饱了就一拍屁股一走了之,国家干部吃国家的,要啥钞票饭票。
餐厅能摆得下十几张饭桌,也坐满了七八成,几乎没人认得这两个摆谱的主儿,机关里的人,见过的多了去了,顶多好奇或惊讶的瞧上一眼,继续的埋头吃饭,领导就在一窗之隔的地方吃饭,没人会来主动管闲事的。
罗铁贵以前去过地区财政局,常常报销民兵军训开支来着,陈红雷那老家伙他是认得的,秃个头顶却成天戴个黑色呢帽子,四季八节也不拿下,目标显著,拿老侦察兵的目光一扫,就锁定了方位,一个眼神示意,常宁就走了过去,罗铁贵脚步更快,早已上前站到了陈红雷的身后。
这时,玻璃隔着的小房间里,几个吃饭的领导,都往餐厅中央投来了关注的目光,另一桌坐着的是地委书记朱永军、付书记郑世诚及地委办主任陈建明,陈建明在上次处理之江日报的通讯报道事件时,是见过常宁和罗铁贵的,留下的印象蛮深刻的,当办公室主任的,记忆力一定得很好,他望望同桌的正付书记,对邻桌的刘为明说道:“刘付专员,那两位好象是水洋来的同志吧。”
刘为明微笑道:“应该是,我也是刚认出来,准是又来噌饭了,这俩小子常干这种事,白吃白喝。”
朱永军心道,那个混小子怎么回事,几小时前还在青阳和自己通电话呢,这么快就出现在地委大院来了,就为一顿不付钱票的午饭?
但见常宁和罗铁贵,一左一右的把埋头吃饭的陈红雷拎了起来,同桌的几个人看出了来者不善,纷纷的退了开去,陈红雷一惊之下喝道:“你们,你们是谁,想干嘛?”
常宁一拍桌子喊起来,“陈老秃子,你可真不要脸,还好意思问我们是谁呀,你整整扣了我们三十万元钱,我们找你老东西拚命来了。”
一个年轻**概是陈红雷的秘书,上来客气的说道:“两位同志,有话好好说,这里是地委机关食堂,这是我们陈红雷陈局长……”
罗铁贵哼了一声,左臂一扫,把那个年轻人推回到旁观者中去了。
陈红雷脸色一变,“你们,你们是……”
常宁呵呵一笑,大声的说道,“好你个老家伙,刚抢劫了我们三十万元,转眼就想不认帐了,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青阳县水洋乡党委书记兼乡长常宁,这位是水洋乡武装部长罗铁贵,原xx军一一二师威震南疆前线的杀敌英雄,率领全营官兵歼灭过七百多个敌人,今天是来跟你要债来了,你要是想耍赖,就休想从这里走出去。”
放下饭碗的朱永军皱起了眉头,对陈建明说道:“建明同志,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说完瞥了刘为明一眼,难道是老刘搞的名堂,应该不会,最近大家的步调挺一致的嘛。
陈红雷正欲解释,常宁却一把掀了他头上的黑呢帽子,端起一碗咸菜汤从那秃头上浇了下去,嘴里继续乐呵着,“呵呵,老东西,我们青阳老百姓有句说你的话,今天我给你带来了,当官若是当贪官,在家必是搞扒灰,呵呵,今天你要是不把三十万元还给水洋老百姓,老子今天就和你同归于尽,让你再也没有机会去儿媳妇那里扒灰。”
陈红雷平时盛气凌人惯了的,哪受过这等惊吓,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双腿一软,胖乎乎的身体瘫倒了地上。
这时,地委办主任陈建明过来了,“这不是小常同志和老罗同志吗。”凑上来低声道,“朱书记李专员都在看着呢,你们先去接待室,等会领导要亲自接见你们,小常同志,这是地委机关食堂,注意政治影响嘛。”
“干么干么,一边待着去,”常宁得势不饶人,知道陈建明也是郑家的人,当然也不用客气了,遂指着陈建明的鼻子嚷道,“陈主任,你帮着这个老贪官说话,肯定也分了不少钱吧,哪个领导说注意政治影响的,你们谁帮着这个老贪官说话,谁也是贪官,反正回去没法和老百姓交待,今天老子就豁出去了,抓个老贪官回去交差。”
罗铁贵将一叠材料往陈建明手中一扔,亮着嗓子道:“陈主任,你看仔细了,这里还有一百七十万,你们都拿去分了算了。”
那边的几个领导面面相觑,总算听出了一点端倪,大都是又好气又好笑,青阳那个混小子闹到地委来了,只有刘为明心里直乐,顿觉腰板硬了许多,臭小子整事,肯定是留了后路的。
地委大院保卫科的人总算来了,几个人架开常宁和罗铁贵,把地上的陈红雷扶了起来。
表面还是从容镇定的郑世诚,瞥了朱永军一眼,心里一声长叹,这下陈红雷肯定是完了,一块重要的阵地,竟以匪夷所思的方式,瞬间就落入了他人之手。
保卫科的人“押着”常宁和罗铁贵,刚走到食堂门口,就被一队荷枪实弹的军人挡住了去路,清一色的左臂上佩带着黄色值勤袖标,这可是青州军分区一级战备的标识,为首的正是军分区司令单云飞,驻军带枪闯进地委大院,简直是闻所未闻,可当年的青州地区,却确确实实发生过,而且还不只一回。
只见单云飞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挥了挥手,几个士兵跟着虞挺华冲进了食堂餐厅,把刚坐到凳子上的陈红雷架了出来,另外几个士兵上来,推开保卫科的人,把常宁和罗铁贵带走了。
几辆军用敞篷吉普车带着人扬长而去。
食堂门口的陈建明,脸色惨白,看得木若呆鸡。
宦海风云记 0096郑家的布局
庭院深深,郑家老宅,偌大的堂屋,也是郑老爷子会见客人的客厅。
不管从哪方面看,郑锋岩都不象人目心目中的红色革命者,长发飘飘童颜仙骨,颇似不常世出的深山老道,精神奕奕,目光如炬,仿佛仍旧在历史的天空中穿棱,因为对青州的五六百万老百姓来说,郑锋岩就是一个神话传说,因为对郑锋岩来说,深深的历史遗憾再也无法抹去,当年他没有听从老首长的劝告,自己把自己的人生足迹局限于之江,甚至满足于青州这个小天地,因而他将在未来盖棺论定的那一天,无法享受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称谓,区区一个付省级,xx主义战士的封号已经是顶点,是优秀还是杰出,还得看眼前这些人是否有所作为。
“眼前的这些人”,其实并不是面前坐着的三个人,尽管其中有他曾引为自傲的大儿子郑世诚,他拿自己的模版复制了他,以至年过半百,也未能从青州闯出去,地委的第三把手,主管党群的付书记,走出去,也许还能够上升一二级台阶,不走出去,他就永远比他的老子差两到三个档次。
除了郑世诚,客厅里还坐着地委宣传部部长李万钧,和地委办公室主任陈建明,一个是刚从付职转正不久,有之江才子之名,靠实力上来,另一个尚显年轻,过分的习惯性的谦恭和谨慎,郑锋岩心中略感欣慰,尽管朱永军李东方双剑合璧,刘为明等人咄咄逼人,他创下的基业并没有溃塌,加上其他两位,郑家所代表的力量,仍然是青州的中流砥柱,世诚或许缺乏开创天地的能力,固守既有的江山,却是其擅长和绰绰有余。
“你们不必多虑,该怎么工作,还是怎么工作,天是塌不下来的,”郑锋岩说话不紧不慢,却中气十足,透着力量,“到了你们这个层次,不是他朱永军李东方们说动就能动的,省管干部,朱永军要想伸手或敢于伸手,起码还得有三五年的修炼,只要你们自己把握好自己,他就只有看着焦急的份,建明的办公室主任,他早就动过心思,不是照样把手缩回去了吗?”
李万钧微笑着点头,“老爷子说得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消除陈红雷事件带来的影响,努力阻止他们把事情扩大到别人的身上,刘为明野心不小,在常委会上公开的挑战,被郑哥和我狠狠的顶了回去。”
“呵呵,刘为明当枪手,老当益壮,委屈他喽,”郑锋岩笑得从容自然,“当初朱永军敢和我们妥协,同意高飞出任青阳县一把手,目的就是把刘为明拉进地委常委的班子,为他朱永军当开路先锋,对于我们来说,拿一个常委换青阳,应该是赚了嘛。”
郑世诚知道青阳一直是老头子的心结,尽管对他的做法不以为然,但不能在嘴上反对,“爸,您说得对,刘为明顶多是强驽之末,一个财政局长也没啥了不起的,只是,只是我们能帮的话,还是要帮帮陈红雷,眼看着明年可以退休了,现在却……”郑世诚话没说完,意思却十分直白,唇亡齿寒,不能让陈红雷被人一棍子打死。
“嗯,红雷的事你们不用操心了,我亲自来处理吧,”郑锋岩当然不会见死不救,毕竟是鞍前马后几十年的老臣子么,“你们三个以后也要多加注意,我还是那句话,小辨子揪出大问题,红雷的事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哼,红雷这个人,我说过多少次了,他就是听不进去,从政做官一定要坚守底线,在我们青州,就有两条绝对不可逾越的红线,除了政治问题,就是凡涉及到军队的人事钱物,一律不能沾边,红雷这是不识好歹咎由自取,青州地区在东南沿海的战略地位特别的突出重要,不然,他单云飞在常委会上敢坐在老四的位置上吗?连一般干部都懂的道理,红雷就是不明白,大青山水库项目,不但是水利部的,也是东南海防建设的一个组成部分,动军用的钱,等于是找死嘛。”
陈建明瞥了李万钧一眼,又看看郑世诚,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子,水洋那个混小子,如此的有恃无恐肆无忌惮,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和高飞商量一下?”
郑锋岩摇摇头,断然的说道:“高飞现在还没有站稳脚跟,拿什么去整人家?上次那个那个计划生育事件,那个混小子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吗?你们别以为那是人家有组织有计划的部署,这决不是朱永军李东方的行事风格,刘为明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们不过是善于抓住机会,在你们作出反应之前解决了战斗,那个混小子,呵呵,你们凭什么治他,人家为民请命,拥军模范,又有杨疯子单云飞撑腰,活得滋润着呢,全青州也只有他一个人,敢于冲到地委机关里闹事。”
说着,郑锋岩缓缓的闭上老眼,坐在太师椅上如老僧入定,这是他结束待见老部下的信号,李万钧和陈建明急忙起身告辞,郑世诚陪着他俩出去,待他一人回来,却见老头子柱着拐杖,站在西墙边,凝视着墙上的青州地区行政图。
“爸,您该休息了。”郑世诚走过来轻轻的说道。
郑锋岩微微的摇摇头,“世诚啊,忍辱负重,比血拚到底更难,更富有挑战性,不要管陈红雷的事了,大势所趋,不可逆流而动,当然,我们不是没有能力反击,但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可不行,我们伤不起,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还记得,当初我坚持要和朱永军达成默契,调刘为明上来,派高飞去了青阳,这是为什么?”
郑世诚苦笑一下,“爸,我达不到您的高度,您还是说出来吧。”
用拐杖指了指墙上的地图,郑锋岩凝重的说道:“咱们青州地区一共六县一市,面积一万三千多平方公里,人口五百五十万,青阳县分别占四分之一和五分之一,自古就有青阳熟青州足的说法,其实,青阳在一百年前,还不属于青州管辖,建国后为了整个青州的需要,我动了点小心思,才把青阳挖了过来,但无论从地理历史和文化语言习俗等等方面来看,青阳还没有真正成为青州的一部分,它是那么的独立而坚韧不屈,可是,青州不能没有青阳,失去了青阳,青州等于没有了力量。”
郑世诚心里一动,点了点头说道:“爸,您说的没错,青阳的粮食产量占整个青州地区的一半,没有青阳,青州这个农业为主的地区,竟然都解决不了自身的吃饭问题。”
“并不仅于此,建国以后,咱们青州的不少有识之士,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有意无意的做了不少布局,比方说工业交通及其他基础建设,青阳就明显的落后于青州其他县市,互补才能共荣,依赖才能共存啊……更为致命的是,青州作为滨海地区,竟没有良好的深水海港,有倒是有,但却在青阳,仍然待字闺中未被开发,世诚,你想一想,如果拿掉青阳,青州还能有未来的发展吗?”
郑世诚眼前一亮,频频的点头,“我明白了,爸,难怪您这几年来的言行,我们私下都难以理解,颇有微词,原来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青阳,为了青州的未来。”
“嗯,可以这么说,留住了青阳,就留住了青州的根,”郑锋岩的语意中不无自得,笑容也变得慈和起来,“让志伟留在青阳那边,是为了锤炼他,更是为了青州,青阳当地干部的排外情绪向来十分严重,特别是那个方天正,你要经常提醒高飞,想取得他的完全合作是不可能的,为了站稳脚跟打好基础,不要把目光局限于方天正一个人嘛,貌似强大的人,也有他固有的致命缺陷。”
郑世诚道:“我就是担心,高飞掌控不了青阳的局面,何况……何况她有些想法,我不敢苛同。”
“女人么,当然有女人的想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青阳并不遥远嘛,”郑锋岩摆摆手,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说道,“对了,世诚,我想见见水洋那个常宁,嗯……你让志伟俩口子回来一趟,以他们的名义邀请,毕竟是亲戚嘛。”
宦海风云记 0097初见朱永军
常宁在军分区待了一个晚上,第一次敞开肚皮和单云飞拚酒,单云飞号称“三斤单(三)”,喝不倒的盛名在整个东南军区都数得着的,哪能甘心输给地方上的人,加上上面传来好消息,鉴于青州军分区的重要性,可能要让他兼任省军区付司令,人逢喜事精神爽,好对手激出强斗志,就甩开膀子硬要跟常宁分个输赢,无奈常宁是个喝不倒,闹了半霄的酒局,结果可想而知,单云飞是被手下扛着回去的,常宁也懒得挪窝,就在他的办公室里睡了个囫囵觉。
早上起来,和值班参谋说了几句,常宁就出来了,天气真好,初夏的阳光令人舒坦,在街边小摊上买几根油条一碗稀饭填饱肚子,就慢悠悠的往地委大院而来,进去后,来到一座三层楼里,瞅见罗铁贵他们三人坐在一个楼梯口嘀咕,就乐了起来,“哥几个,事情办得咋样了?本领导可不喜欢听坏消息啊。”
罗铁贵笑道:“小常,我们正等你呢,这地区办事效率就比县里高,这不,咱们的事全妥了。”
虞挺华也道:“地区财政局的毛付局长亲自办的,为了支持我们的水库建设,还另外多批给我们十万元呢。”
“呵呵,这趟买卖做得痛快哟,”常宁喜孜孜的搓着双手,挨个看了一遍说道,“那咱还楞着干么,这青州城人生地不熟,有啥好待的,收拾收拾打道回府吧。”
虞挺华吞吞吐吐的说道:“刘付专员说,说朱书记要,要你去见他,我们怕……”
常宁乐道:“呵呵,怕个球呀,没事的,放心好了,咱们捞了一票,让领导骂几句怎么了,这天下难找的好生意,大白天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嘛,朱书记要是天天给我钱,我心甘情愿的天天让他骂呢。”
罗铁贵想了想说道:“小常,要不让老虞和小邱先骑马回去,我留下等你。”
“嗯,也行,就这么着了。”
不过,常宁心里特鬼,上了三楼,先找到刘为明的办公室,他心里有点没底,毕竟以前没见过朱永军,电话里的交谈都是干巴巴的公事公办,和面对面的接触大不一样,以往接触的都是“熟人”和“粗人”,听说朱永军很有学问,他可不敢造次。
刘为明笑骂道:“臭小子,这世上还有你害怕的人吗?”言语间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爱。
“也不是的,我是这样想的,”常宁涎着脸道,“怎么说,这回咱也给您挣了脸,您说是不是?那个陈红雷是个千人怒万人骂的家伙,现在给整下去了,您老人家一定心里开心无比,我是您的人,您总得罩着我,所以,所以您陪着我过去,看在您的面子上,朱书记最生气,也只能是在心里骂几句不是?”
“呵呵,小算盘打得蛮精么,嗯,倒也有几分歪理,”刘为明眯着小眼睛,胖胖的身体站了起来,“走吧,我就陪你这位大英雄过去喽。”
朱永军的秘书叫丁国明,本地人,三十岁左右,戴一付近视眼镜,身材也是瘦瘦的,据说,是刘为明介绍他为朱永军当秘书的,所以见了刘为明没有过多的礼节,仅看了常宁一眼,点点头打开了通往朱永军办公室的门,显然是早有了安排。
朱永军的办公室里,并不只有他一人在,还有他的搭挡,青州地委付书记兼青州行政公署专员李东方,李东方是省城下属的东湖县人,也是五十多岁的人,却比刘为明显得年轻许多,从省农业厅出来后,在青州已经工作了十年之久,先做付专员,四年前才扶了正,和刘为明关糸一直不错,是青州有名的憨厚领导,憨厚朴实的外貌,踏实朴素的工作作风,在干部群众中颇有口碑。
而朱永军的形象,则截然不同,不满四十岁的地委书记,放眼全国也数不出几个来,出身城市,还是首都来的,又是中组部直接下派的干部,说不定还来自那些有些神秘的红色家庭,连省委领导都得高看三分,尤其是他学者型的气质风度,常宁第一眼就把他和大学里的教授们联糸在一起,那看人的目光充满智慧,令人肃然起敬。
“朱书记,您好,李专员,您好。”尽管常宁在前段时间里,对朱永军的处事方式有点不以为然,但起码的尊重,和必要的恭敬还是要的,虽然在体制内的时间不长,但社会大学的磨炼,让他很好的学会了内敛和沉稳,不亢不卑的态度,连李东方都露出微微赞许的笑容。
朱永军点了点头,先看了刘为明一眼后,才把目光聚焦到常宁的身上,其实他今天并不是要骂常宁的,这当然也不是他的风格,之所以要冒着被郑世诚他们“咒骂”的“风险”,公开的接见常宁,是因为他心里有一个天大的疑问。
凭什么,一个ru臭未干的农村小伙子,仅仅是个大学生,出身贫穷卑微,查遍几代祖宗的历史背景,也没有任何的可靠依据,却能得到单云飞不顾一切的支持帮助,甚至惊动了赫赫有名的杨疯子,屈尊去他家里“送”上“护身之符”,凭他那点小聪明?或是他喝不倒的酒量?
这是朱永军很早就养成了的习惯,所谓透过现象看本质,穿过迷雾找真相,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斗量,在这个由人类主宰的世界里,每个人的背景总是时不时的成为旋律,挥不去赶不走,尤其是象他这样的人,在认真观察某个人的时候,总会首先想到这一点,他默默地看了常宁一会,心里仍然是“不简单”这个结论。
朱永军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刘为明坐下,常宁很乖巧,知道自己没有坐着的资格,依旧笔直的挺立在那里。
刘为明坐到李东方身边,摸出香烟向朱永军示意一下,朱永军自己不抽烟,可不会禁止两杆老烟枪所为,微微的点了点头,刘为明便为李东方和自己手上的香烟点上了火,吸了几口,忽然噗的笑了起来。
李东方憨笑着问:“老刘,你这莫名其妙的,笑什么呀?”
拿烟的手指点着常宁,刘为明笑着说道:“这小子,呵呵,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呵呵,被隔离审查了十多天,见了我开口便讨香烟,还说给根烟抽,一定坦白交待,呵呵……”
“是吗,小常同志也会抽烟?”李东方说道,“小常,要不要来上一根?”
常宁不好意思的笑着,“李专员,我们刘书记夸大其词呢,那是我找的谈话切实点,当时,当时我正闷得慌呢。”气氛有点融洽,常宁知道,刘为明正在为自己解围呢,虽然朱永军不是很严肃,但还是让他有一点点的压拟和紧张。
没想到,朱永军的第一个问题,更让常宁感到空前的放松。
“小常,听说你会算命,在青阳还有一点名气,还有一个外号,叫,叫什么小半仙?”
尽管微微的一楞,对朱永军的问题有些意外,但常宁心里还是乐了,这不是请鲁班弹墨斗,小菜一碟么,谈政治讲政策,我在你们面前是班门弄斧,可说到算命,咱能把你们三个官老爷忽悠到臭水沟里去。
“嘿嘿,朱书记,自从我入了党,我,我就不是小半仙了,”常宁不好意思的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那都是封建迷信,是我小时候没饭吃,向外公胡乱学了一点,出去混饭吃时用的,都是精神糟粕,现在早忘了,早忘了,嘿嘿。”
“并不尽然吧,”朱永军慢慢的微笑起来,朝着沙发方向说道,“老李老刘,我有个小建议,今天不谈工作,我们三位就做一回学生,听听神乎其神的小半仙,给我们上一课怎么样,用青州话说,关起门来谈工作,出得门去讲生活,即使是封建迷信精神糟粕,我们也可以先学习后批判嘛。”
李东方说道:“嗯,常大仙大名如雷灌耳,不能亲眼所见,领教一下他的第一传人小半仙的本领,也很不错嘛,我完会同意。”
常宁定定神,看着刘为明,刘为明笑道:“呵呵,两位领导的决定,我只有服从喽,小常,咱们交往这么久,你还真没为我服务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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