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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金庸
生世世都结为夫妇。”
忽听得身后脚步之声轻响,有人走进殿来。两人站起身来,见是郭襄。杨过喜道:“小
妹子,你和咱们一起玩罢!”郭襄道:“好!”小龙女携着她手,三人走出殿来。
经过石梁,到了一处高岗,见岗腰上有个大潭。郭襄向潭里一望。只觉一股寒气从潭中
直冒上来,不禁打个寒颤。这大潭望将下去深不见底,比之绝情谷中那深谷,却又截然不
同。绝情谷的深谷云锁雾封,从上面看来,令人神驰想像,不知下面是何光景,这大潭却可
极目纵视,只是越望越深,使人不期然而生怖畏。小龙女拉住她手,说:“小心!”
杨过道:“这个深潭据说直通黄河,是天下八大水府之一。唐时北方大旱,唐玄宗曾书
下祷雨玉版,从这水府投下去。”郭襄道:“这里直通黄河?那可奇了。”杨过笑道:“这
也是故老相传而已,谁也没有下去过,也不知真的通不通?”郭襄道:“唐玄宗投玉版时,
杨贵妃是不是站在他身边?后来下雨了没有?”杨过哈哈一笑,说道:“这个你可问倒我
啦。看来老天爷爱下雨便下雨,不爱下便不下,未必便听皇帝老儿的话。”郭襄凝望深潭,
幽幽的道:“嗯,便是贵为帝王,也未必能事事如意。”
杨过心中一凛,暗道:“这孩子小小年纪,何以有这么多感慨?须得怎生想个法儿教她
欢悦喜乐。”正欲寻语劝慰,小龙女突然“咦”的一声,轻声说道:“瞧是谁来了。”
杨过顺着她手指望去,只见山岗下有两人在长草丛中蛇行鼠伏般上来。这两人轻功甚
高,走得又极隐蔽,显是生怕给人瞧见,但小龙女眼力异于常人,远远便已望见,杨过低声
道:“这两人鬼鬼祟祟,武功却大是不弱,这会儿到华山来必有缘故,咱们且躲了起来,瞧
他们作何勾当。”三人在大树岩石间隐身而待。
过了好一会功夫,听得践草步石之声轻轻传上。这时天色渐晚,一轮新月已挂在大树之
巅。郭襄靠在小龙女身旁,她对上来的两个人全不关心,望着杨过的侧影,心中忽想:“若
是我终身得能如此和大哥哥、龙姐姐相聚,此生再无他求。”但觉此时此情,心满意足,只
盼时光便此停住,永不再流,但内心深处,却也知此事决不能够。
小龙女在暮霭苍茫中瞧得清楚,但见郭襄长长的睫毛下泪光莹然,心想:“她神情有
异,不知怀着甚么心事。我和过儿总得设法帮她办到,好教她欢喜。”
只听得那两人上了峰顶,伏在一块大岩之后。过了半晌,一人悄声道:“潇湘兄,这华
山林深山密,到处可以藏身。咱们好好的躲上几日,算那秃驴神通如何广大,也未必能寻得
到。待他到别地寻找,咱们再往西去。”
杨过瞧不见二人的身形,听口音是尹克西的说话,他口称“潇湘兄”,那么另一人便是
潇湘子了,心道:“蒙古诸武士来我中土为虐,其中金轮法王、尼摩星、霍都等已然伏法,
达尔巴、马光佐作恶不深,只剩下潇湘子和尹克西这两个家伙。我当日饶了他们性命,但看
来二人怙恶不悛,不知又在干甚么奸恶之事。”
听潇湘子阴恻恻的道:“尹兄且莫喜欢,这秃驴倘若寻咱们不着,定然守在山下孔道之
处。咱们若是贸然下去,正好撞在他的手里。”尹克西道:“潇湘兄深谋远虑,此言不差,
却不知有何高见。”潇湘子道:“我想这山上寺观甚多,咱们便拣一处荒僻的,不管主持是
和尚还是道士,都下手宰了,占了寺观,便这么住下去不走啦。那秃驴决计想不到咱们会在
山上穷年累月的停留。他再不死心,在山中搜寻数遍,在山下守候数月,也该去了。”尹克
西喜道:“潇湘兄此计大妙。”他心中一喜欢,说话声音便响了一些。
潇湘子忙道:“禁声!”尹克西歉然道:“嗯,我竟然是乐极忘形。”接着两人悄声低
语。杨过再也听不清楚,暗暗奇怪:“这两人怕极了一个和尚,惟恐给他追上。这两个恶徒
武功各有独到之处,方今除了黄岛主、一灯大师、郭伯伯等寥寥数位,极少有人是他们之
敌,何况他二恶联手,更是厉害,不知那位高僧是谁,竟能令他们如此畏惧?又不知他何以
苦苦追踪,非擒到这二人不可?”又想:“那潇湘子说是要杀人占寺,打的尽是恶毒主意,
这件事既给我撞到了,怎能不管?”
只听得远处郭芙扬声叫道:“杨大哥、杨大嫂、二妹……杨大哥、杨大嫂、二妹……吃
饭啦……吃饭啦!”杨过回过头来,向小龙女和郭襄摇了摇手,叫她们别出声答应。过了半
晌,郭芙不再呼唤。
忽听得山腰里一人喝道:“借书不还的两位朋友,请现身相见!”这两句喝声只震得满
山皆响,显是内力充沛之极,虽不威猛高昂,但功力之淳,竟是不弱于杨过的长啸。
杨过一惊,心想:“世上竟尚有这样一位高手,我却不知!”他略略探身,往呼喝声传
来处瞧去,月光下只见一道灰影迅捷无伦的奔上山来。过了一会,看清楚灰影中共有两人,
一个灰袍僧人,携着一个少年。潇、尹二人缩身在长草丛中,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气。杨过
见了那僧人的身形步法,暗暗称奇:“这人的轻功未必在龙儿和我之上,但手上拉了一少
年,在这陡山峭壁之间居然健步如飞,内力之深厚,竟可和一灯大师、郭伯伯相匹敌。怎地
江湖之上从未听人说过有这样一位人物?”
那僧人奔到高岗左近,四下张望,不见潇、尹二人的踪迹,当即向西峰疾奔而去。郭襄
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叫道:“喂,和尚,那两人便在此处!”她叫声刚出口,飕飕两响,便
有两枚飞锥、一枚丧门钉,向她藏身处疾射过来。杨过袍袖一拂,将三枚暗器卷在衣袖之
中。郭襄内功不深,叫声传送不远,那僧人去得快了,竟没有听见她的呼叫。郭襄见他足不
停步的越走越远,急道:“大哥哥,你快叫他回来?”
杨过长吟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这两句话一个个字远远的传送出
去。那僧人正走在山腰之间,立时停步,回头说道:“有劳高人指点迷津。”杨过吟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僧人大喜,携了那少年飞步奔回。
潇湘子和尹克西听了杨过的长吟之声,这一惊非同小可,相互使个眼色,从草丛中蹿了
出来,向东便奔。杨过见那僧人脚力虽快,相距尚远,这华山之中到处都是草丛石洞,若是
给这两个恶徒躲了起来,黑夜里却也未必便能找着,当下伸指一弹,呼的一声急响,一枚飞
锥破空射去,正是潇湘子袭击郭襄的暗器。杨过不知那僧人找这二人何事,不欲便伤他们性
命,这枚飞锥只在二人面前尺许之处掠过,激荡气流,刮得二人颜面有如刀割。二人“啊”
的一声低呼,转头向北。杨过又是一枚丧门钉弹出,再将二人逼了转来。
便这么阻得两阻,那僧人已奔上高岗。潇湘子和尹克西眼见难以脱身,各出兵刃,并肩
而立,一个手持哭丧棒,一个手持软鞭。尹克西那条珠光宝气的金龙鞭在重阳宫中给杨过震
得寸寸断绝,现下这条软鞭上虽仍镶了些金珠宝石,却已远不如当年金龙鞭的辉煌华丽。
那僧人四下一望,见暗中相助自己之人并未现身,竟不理睬潇、尹二人,先向空旷处合
十行礼,说道:“少林寺小僧觉远,敬谢居士高义。”
杨过看这僧人时,只见他长身玉立,恂恂全儒雅,若非光头僧服,宛然便是位书生相
公。和他相比,黄药师多了三分落拓放诞的山林逸气,朱子柳又多了三分金马玉堂的朝廷贵
气。这觉远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当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俨然、宏然,恢恢广广,昭昭荡
荡,便如是一位饱学宿儒、经术名家。杨过不敢怠慢,从隐身之处走了出来,奉揖还礼道:
“小子杨过,拜见大师。”心中却自寻思:“少林寺的方丈、达摩首座等我均相识,他们的
武功修为似乎还不如这位高僧,何以从不曾听他们说起?”
觉远恭恭敬敬的道:“小僧得识杨居士尊范,幸何如之。”向身边的少年道:“快向杨
居士磕头。”那少年上前拜倒,杨过还了半礼。这时小龙女和郭襄也均现身,觉远合十行
礼,甚是恭谨。
潇湘子和尹克西僵在一旁,上前动手罢,自知万万不是觉远、杨过和小龙女的对手,若
要逃走,也是绝难脱身。两人目光闪烁,只盼有甚机会,便施偷袭。
杨过道:“贵寺罗汉堂首座无色禅师豪爽豁达,与在下相交已十余年,堪称莫逆。六年
之前,在下蒙贵寺方丈天鸣禅师之召,走少室山宝刹礼佛,得与方丈及达摩院首座无相禅师
等各位高僧相晤,受益非浅。其时大师想是不在寺中,以致无缘拜见。”
神雕大侠杨过名满天下,但觉远却不知他的名头,只道:“原来杨居士和天鸣师叔、无
相师兄、无色师兄均是素识。小僧在藏经阁领一份闲职,三十年来未曾出过山门一步,只为
职位低微,自来不敢和来寺居士贵客交接。”杨过暗暗称奇:“当真是天下之大,奇材异能
之士所在都有,这位觉远大师身负绝世武功,深藏不露,在少林寺中恐亦默默无闻,否则无
色和我如此交好,若知本寺有此等人物,定会和我说起。”
杨过和觉远呼叫相应,黄药师等均已听见,知道这边出了事故,一齐奔来。杨过和觉远
说话之际,众人一一上得岗来,当下杨过替各人逐一引见。黄药师、一灯、周伯通、郭靖、
黄蓉在武林中都已享名数十年,江湖上可说是谁人不知,那个不晓,但觉远全不知众人的名
头,只是恭敬行礼,又命那少年向各人下拜。众人见觉远威仪棣棣,端严肃穆,也不由得油
然起敬。
觉远见礼已毕,合十向潇湘子和尹克西道:“小僧监管藏经阁,阁中片纸之失,小僧须
领罪责,两位借去的经书便请赐还,实感大德。”杨过一听,已知潇湘子和尹克西在少林寺
藏经阁盗窃了甚么经书,因而觉远穷追不舍,但见他对这两个盗贼如此彬彬有礼,倒是颇出
意料之外。
尹克西笑嘻嘻的道:“大师此言差矣。我两人遭逢不幸,得蒙大师施恩收留,图报尚自
不及,怎会向大师借了甚么经书不还,致劳跋涉追索?再说,我二人并非佛门弟子,借佛经
又有何用?”
尹克西是珠宝商出身,口齿伶俐,这番话粗听之下言之成理。但杨过等素知他和潇湘子
并非善良之辈,而他们所盗经书自也不会是寻常佛经,必是少林派的拳经剑谱。若依杨过的
心性,只须纵身向前,一掌一个打倒,在他们身上搜出经书,立时了事,又何必多费唇舌?
但觉远是个儒雅之士,却向众人说道:“小僧且说此事经过,请各位评一评这个道理。”
郭襄忍不住说道:“大和尚,这两个人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商量,说要杀人占寺,好让
你寻他不着。若不是作贼心虚,何以会起此恶心?”
觉远向潇、尹二人道:“罪过罪过,两位居士起此孽心,须得及早清心忏悔。”
众人见他说话行事都有点迂腐腾腾,似乎全然不明世务,跟这两个恶徒竟来说甚么清心
忏悔,都不禁暗自好笑。
尹克西见觉远并不动武,却要和自己评理,登时多了三分指望,说道:“大家原该讲理
啊!”觉远点头道:“众位,那日小僧在藏经阁上翻阅经书,听得后山有叫喊殴斗之声,又
有人大叫救命。小僧出去一看,只见这两位居士躺在地上,被四个蒙古武官打得奄奄一息。
小僧心下不忍,上前劝开四位官员,见两位居士身上受伤,于是扶他们进阁休息。请问两
位,小僧此言非虚罢?”尹克西道:“不错,原来是这样,因此我们对大师救命之恩感激不
尽。”
杨过哼了一声,说道:“以你两位的功夫,别说四名蒙古武士,便是四十名、四百名,
又怎能将你们打倒?君子可欺以方,觉远大师这番可上了你们的大当啦。”
觉远又道:“他们两位养了一天伤,说道躺在床上无聊,向小僧借阅经书。小僧心想宏
法广道,原是美事难得这两位居士生具慧根,亲近佛法,于是借了几部经书给他们看,那知
道有一天晚上,这两位乘着小僧坐禅入定之际,却将小徒君宝正在诵读的四卷《楞伽经》拿
了去。不告而取,未免稍违君子之道,便请二位赐还。”
一灯大师佛学精湛,朱子柳随侍师父日久,读过的佛经也自不少,听了他这番言语,均
想:“这两人从少林寺中盗了经书出来,我只道定是拳经剑谱的武学之书,岂知竟是四卷
《楞伽经》。这《楞伽经》虽是达摩祖师东来所传,但经中所记,乃如来佛在楞伽岛上说法
的要旨,明心见性,宣说大乘佛法,和武功全无干系,这两名恶徒盗去作甚?再说,《楞伽
经》流布天下,所在都有,并非不传秘籍,这觉远又何以如此紧追不舍,想来其中定有别
情。”
只听觉远说道:“这四卷《楞伽经》,乃是达摩祖师东渡时所携的原书,以天竺文字书
写,两位居士只恐难识,但于我少林寺却是世传之宝。”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势达摩祖师
从天竺携来的原书,那自是非同小可。”
尹克西笑嘻嘻的道:“我二人不识天竺文字,怎会借阅此般经书?虽说这是宝物,但变
卖起来,想亦不值甚么钱,除了佛家高僧,谁也不会希罕,而大和尚们靠化缘过日子,又是
出不起价的。”
众人听他油腔滑调的狡辩,均已动怒。觉远却仍是气度雍容,说道:“这《楞伽经》共
有四种汉文译本,今世尚存其三。一是刘宋时阿跋陀罗所译,名曰《楞伽阿巴陀罗宝经》,
共有四卷,世称‘四卷楞伽’。二是元魏时菩提流支译,名曰《入楞伽经》,共有十卷,世
称‘十卷楞伽’。三是唐朝宝叉难陀所译,名曰《大乘入楞伽经》,共有七卷,世称‘七卷
楞伽’。这三种译本之中,七卷楞伽最为明畅易晓,小僧携得来此,难得两位居士心近佛
法,小僧便举以相赠。倘若二位要那四卷楞伽和十卷楞伽,也无不可,小僧当再去求来。”
说着从大袖中掏出七卷经书,交给身边少年,命他去赠给尹克西。
杨过心道:“这位觉远大师竟是如此迂腐不堪,世上少有,难怪他所监管的经书竟会给
这两个恶徒盗去。”
只见那少年说道:“师父,这两个恶徒心存不良,就是要偷盗宝经,岂是当真的心近佛
法?”他小小身材,说话却是中气充沛,声若洪钟,众人听了都是一凛,只见他形貌甚奇,
额尖颈细、胸阔腿长、环眼大耳,虽只十二三年纪,但凝气卓立,甚有威严。
杨过暗暗称奇,问道:“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觉远道:“小徒姓张,名君宝。他自
幼在藏经阁中助我洒扫晒书,虽然称我一声师父,其实并未剃度,乃是俗家弟子。”杨过赞
道:“名师出高徒,大师的弟子气宇不凡。”觉远道:“师非名师,这个徒儿倒真是不错
的。只是小僧修为浅薄,未免耽误了他。君宝,今日你得遇如许高士,真乃三生有幸,便当
向各位请教。常言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君宝应道:“是。”
周伯通听觉远噜哩噜嗦说了许多,始终不着边际,虽然事不关己,却先忍不住了,叫
道:“喂,潇湘子和尹克西两个家伙,你们骗得过这个大和尚,可骗不过我老顽童。你们可
知当今五绝是谁?”尹克西道:“不知,却要请教。”
周伯通得意洋洋的道:“好,你们站稳了听着:东邪、西狂、南僧、北侠、中顽童。五
绝中,老顽童居首。老顽童即为五绝之首,说话自然大有斤两。这经书我说是你们偷的,就
是你们偷的,便算不是你们偷的,也要着落在你们两个贼厮鸟身上,找出来还给大和尚。快
快取了出来!若敢迟延,每个人先撕下一只耳朵再说,你们爱撕左边的还是右边的?”说着
磨拳擦掌,便要上前动手。
潇湘子和尹克西暗皱眉头,心想这老儿武功奇高,说干就干,正自不知所措,忽听觉远
说道:“周居士此言差矣!世事就抬不过一个理字。这部楞伽经两位居士若是借了,便是借
了。若是不借,便是不借。倘若两位居士当真没有借,定要胡赖于他,那便于理不当了。”
周伯通哈哈大笑,说道:“你们瞧这大和尚岂非莫名其妙?我帮他讨经,他反而替他们
分辩,真正岂有此理。大和尚,我跟你说,我赖也要赖,不赖也要赖。这经书倘若他们当真
没偷,我便押着他们即日启程,到少林寺去偷上一偷。总而言之,偷即是偷,不偷亦偷。昨
日不偷、,今日必偷;今日已偷,明日再偷。”
觉远连连点头,说道:“周居士此言颇含佛理。佛家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空之
际,原不必强求分界。所谓‘偷书’,言之不雅,不如称之为‘不告而借’。两位居士只须
起了不告而借之心,纵然并未真的不告而借,那也是不告而借了。”
众人听他二人一个迂腐,一个歪缠,当真是各有千秋,心想如此论将下去,不知何时方
休。杨过截断周伯通的话头,对尹、潇二人说道:“你二人帮着蒙古来侵我疆土,害我百
姓,早已死有余辜。今日一灯大师和觉远大师两位高僧在此,我若出手毙了你们,两位高僧
定觉不忍。我指点两条路,由你们自择,一条路是乖乖交出经书,从此不许再履中土。另一
条路是每人接我一掌,死活凭你们的运气。”
尹、潇面面相觑,不敢接话。他二人都在杨过手下吃过大苦头,心知虽只一掌,却是万
万经受不起。尹克西心想:“只须捱过了今日,自后练成武功,再来报仇雪耻。众人之中,
只有觉远和尚最好说话,欲脱此难,只有落在他身上。”说着道:“杨大侠,你我之事,咱
们今后再说。你武功远胜于我,在下是不敢得罪你的。至于有没有借了经书,还是让觉远大
师跟咱们两个细细分说,这件事可没碍着你杨大侠啊?”
杨过尚未回答,觉远已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尹居士此言有理。”杨过摇头
苦笑,一回首,只见张君宝目光炯炯,跃跃欲动。杨过向他使个眼色,命他径自挺身而出,
自己当可为他撑腰。
张君宝会意,大声道:“尹居士,那日我在廊下读经,你悄悄走到我身后,伸手点了我
的穴道,便把那四卷《楞伽经》取了去。此事可有没有?”尹克西摇头道:“倘若我要借
书,尽管开言便是,谅小师父无有不允,又何必点你穴道?”
觉远点头道:“嗯,嗯,倒也说得是。”张君宝道:“两位既说没有借,可敢让我在身
上搜上一搜么?”觉远道:“搜人身体,似觉过于无礼。但此事是非难明,两位居士是否另
有善策,以释我疑?”
尹克西正欲狡辩饰非,杨过抢着道:“觉远大师谅这两个奸徒决不会当真潜心佛学,这
四卷《楞伽经》中,可有甚么特异之处?”
觉远微一沉吟,道:“出家人不打逛语,杨居士既然垂询,小僧直说便是。这部《楞伽
经》中的夹缝之中,另有达摩祖师亲手书写的一部经书,称为《九阳真经》。”
此言一出,众人矍然而惊。当年武学之士为了争夺《九阴真经》,闹到辗转杀戮,流血
天下,最后五大高手聚集华山论剑,这部书终于为武功最强的王重阳所得。此后黄药师尽逐
门下弟子、周伯通被囚桃花岛、欧阳锋心神错乱、段皇爷出家为僧,种种事故皆和《九阴真
经》有关,那想到除了《九阴真经》之外,达摩祖师还着有一部《九阳真经》。这经书的名
字人人都是第一次听见,但《九阴真经》的名头实在太响,黄药师、周伯通、郭靖、黄蓉、
杨过、小龙女皆曾先后研习,少林寺的武功为达摩祖师所传,他手写的经书自非同小可,是
以一听之下,登时群情耸动。
觉远并没察觉众人讶异,又道:“小僧职司监管藏经阁,阁中经书自是每部都要看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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