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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金庸
杨过看了看脚下的草鞋,欲待更换,铃声却已响到山角之处,叫道:“回头向东南方
走,快吹吹打打!有人若来查问,别说见到我们。”纵身跃上白马,与骑在驴背上的新郎并
肩而行。众人见新夫妇都落入了强人手中,那敢违抗,锁呐锣钹,一齐响起。
花轿转过头来,只行得十来丈,后面鸾铃声急,两匹花驴踏着小步,追了上来。陆无双
在轿中听到铃响,心想能否脱却大难,便在此一瞬之间了,一颗心怦怦急跳,倾听轿外动
静。杨过装作害羞,低头瞧着马颈,只听得洪凌波叫道:“喂,瞧见一个跛脚姑娘走过没
有?”迎亲队中的老者说道:“没……没有啊?”洪凌波再问:“有没见一个年轻女子骑了
牲口经过?”那老者仍道:“没有。”师徒俩纵驴从迎亲人众身旁掠过,急驰而去。
过不多时,李洪二人兜过驴头,重行回转。李莫愁拂尘挥出,卷住轿帷一拉,嗤的一
声,轿帷撕下了半截。杨过大惊,跃马近前,只待她拂尘二次挥出,立时便要出手救人,那
知李莫愁向轿中瞧了一眼,笑道:“新娘子挺俊呀。”抬头向杨过道:“小子,你福气不
小。”杨过低下了头,那敢与她照面,但听蹄声答答,二人竟自去了。
杨过大奇:“怎么她竟然放过了陆姑娘?”向轿中张去,但见那新娘吓得面如土色,簌
簌发抖,陆无双竟已不知去向。杨过更奇,叫道:“哎唷,我的媳妇儿呢?”陆无双笑道:
“我不见啦。”但见新娘裙子一动,陆无双钻了出来,原来她低身躲在新娘裙下。她知师父
行事素来周密,任何处所决不轻易放过,料知她必定去后复来,是以躲了起来。杨过道:
“你安安稳稳的做新娘子罢,坐花轿比骑驴子舒服。”陆无双点了点头,对新娘道:“你挤
得我好生气闷,快给我出去。”新娘无奈,只得下轿,骑在陆无双先前所乘的驴上。
新娘和新郎从未见过面,此时新郎见新娘肥肥白白,颇有几分珠圆玉润;新娘偷看新
郎,倒也五官端正。二人心下窃喜,一时倒忘了身遭大盗劫持,后果大是不妙。
一行人行出二十来里,眼见天色渐渐晚了。那老者不住向杨过哀求放人,以免误了拜天
地的吉期。杨过斥道:“你噜唆甚么?”
一句话刚出口,忽然路边人影一闪,两个人快步奔入树林。杨过心下起疑,追了下去,
依稀见到二人的背影,衣衫褴褛,却是化子打扮。杨过勒住了马,心想:“莫非丐帮已瞧出
了蹊跷,又在前边伏下人手?事已如此,只得向前直闯。”
不久花轿抬到,陆无双从破帷□探出头来,问道:“瞧见了甚么?”杨过道:“花轿帷
子破了,你脸上又不兜红布。扮新娘子嘛,总须得哭哭啼啼,就算心□一百个想嫁人,也得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喊爹叫娘,不肯出门。天下那有你这般不怕丑的新娘子?”
陆无双听他话中之意?似乎自己行藏已被人瞧破,只轻轻骂了声“傻蛋”,不再言语。
又行一阵,前面山路渐渐窄了,一路上岭,甚是崎岖难行,迎亲人众早已疲累不堪,但生怕
惹恼了杨过,没一个敢吐半句怨言。
转眼间夕阳在山,归鸦哑哑的叫着从空中飞过。正行之间,忽然山角后几个人齐声唱
道:“小小姑娘做好事哪,施舍一把银弯刀哪。”
陆无双脸上变色,心道:“原来那四个化子埋伏在这儿。”花轿转过山角,只见迎面站
着三个乞丐,三人都是身材高大,与日间在饭店中所见的四人截然不同。杨过见他们每人肩
头都负着五只麻布袋,心想:“这三个五袋叫化,定比那四个四袋的要厉害些,看来非当真
动手不可了。”
迎亲人众与轿夫等正行得没好气,早有人挥鞭向一个乞丐头上击去,高声叫道:“快让
路,快让路!”那乞丐也不闪避,抓住鞭梢一拉,那人扑地倒了,跌了个狗吃屎。若在平
时,众人定是一拥而上,但先前给杨过吓得怕了,人人均想:“原来这三个叫化跟那强盗是
一多。”没一人敢再向前,反而退了几步。
一名乞丐朗声说道:“恭喜姑娘大喜啊,小叫化要讨几文赏钱。”陆无双回头低声道:
“傻蛋,我身上有伤,动手不得,你给我打发了去。”杨过道:“好。”纵马上前,喝道:
“呸,今儿是我娶媳妇的好日子,叫化儿莫要叽哩咕噜,快给让开了。”一名叫化向杨过打
量了几眼,一时摸不准他的来历。那四个四袋弟子先前给竹筷打中手腕,都以为是陆无双所
出手,并未向师伯师叔提到杨过。
一名叫化右手一扬,杨过的坐骑受惊,前足提起。杨过假装乘坐不稳,幌了几下便摔落
马背,半晌爬不起身。三个乞丐心想:“原来此人是真的新郎。”丐帮是侠义道的帮会,向
来锄强扶弱,济困拯危,所以跟陆无双为难,只为她伤了帮中兄弟,眼见杨过不会武功,这
般摔了他一交,均觉歉然,一名乞丐当即伸手拉了他起来,说道:“对不住,您包涵些。”
杨过喃喃骂道:“你们,哎,真是……讨钱就讨钱,怎地惊了我的牲口?”摸出三枚小钱,
每人给了一枚。三丐依照丐帮规矩,接过谢了。
杨过笑嘻嘻的向陆无双道:“你要我打发,我已经打发啦。”陆无双嗔道:“你尽跟我
装傻,有甚么好?”杨过道:“是,是!”退在一旁,挥袖扑打身上的灰土。
陆无双见三个化子仍是拦在路口,冷然道:“你们要怎地?”一名化子说道:“姑娘是
古墓派的高手,我兄弟三人好生仰慕,要请姑娘指点几招。”陆无双道:“我身负重伤,还
能动甚么手?你们既然不服气,那就约定日子,待我伤愈,自会前来领教。你们三位是丐帮
高手,今日合力来欺侮一个身上负伤的年轻女子,那才是英雄好汉呢!”
三个化子给她这几句话一挡,果觉己方理亏。其中二人齐声说道:“好罢!待你伤愈之
后,再来找你理论。”另一人却道:“慢来,你伤在何处?到底是真是假,须得让我瞧瞧。
倘若真是有伤,今日就饶过了你。”他不知她伤在胸口,原是言出无心。陆无双却登时双颊
飞红,不由得大怒,气愤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才骂道:“江湖上说甚么丐帮
英雄仗义,却原来尽是无耻之徒。”三个乞丐听她辱及丐帮名声,脸色立变,一丐性子甚是
暴躁,抢上一步,伸出大手就要往花轿中抓她出来。
杨过见情势紧迫,叫道:“慢来,慢来。你们讨钱,我已经给了,怎么又来跟我媳妇儿
罗唆?”说着抢过来拦在轿前,又道:“看三位仁兄虽然做了化子,但个个相貌堂堂,将来
必定升官发财,怎地来调戏我的新媳妇,干这般轻薄无赖的勾当?”
三个化子一怔,倒也无言可答。那火爆性子的化子道:“你让开,我们只是要领教她古
墓派的武功,谁轻薄来?”说着用手轻轻一推。杨过大叫一声,往路旁摔去。丐帮自来相传
有个规矩,决不许先行出手殴打不会武艺之人。那化子料不到这新郎如此不济,只这么轻轻
一推便即摔倒,若是摔伤了他,帮中必有重罚,其余两个同伴也脱不了干系。三人大惊,同
时抢上来扶起。杨过只叫得惊天动地:“哎唷,哎唷!我的妈啊!”三个化子也瞧不清他到
底伤了没有。
杨过一面呼痛,一面说道:“你这三人也是傻的,我新媳妇儿怕羞,怎肯跟不相识之人
说话。这样罢!你们要领教甚么?先跟我说。我悄悄问了我新媳妇,再来跟你们说,好是不
好?”
三个化子见他半傻不傻,实是老大不耐烦,但又不便对他动手。三丐中年纪最大的那人
寻思:“这姓陆的女子假扮新娘,这人若是真新郎,就不该如此出力回护。若是假新郎,又
不该如此脓包。”细细打量他身形举止,始终瞧不出端倪。
那火爆性子的化子将手一扬,喝道:“你让是不让?”杨过双手张开,大声道:“你们
要欺侮我媳妇儿,那是万万不可。”另一个化子叫道:“陆姑娘,你叫这傻蛋挡着,难道还
能挡一辈子不成?爽爽快快,拿句话出来罢。”杨过奇道:“咦,你也知道我叫傻蛋,真是
奇哉怪也。”那火爆性子的化子向陆无双道:“我们也不领教别的,只想见识一下你那弯刀
斩肩的功夫,这一招叫做甚么?”
陆无双也知杨过尽这么跟他们歪缠,总是没个了结,心中正自寻思脱身之计,听那化子
问起,顺口答道:“那叫『貂蝉拜月』,怎么啊?”杨过接口道:“不错,我媳妇那弯刀这
么呼的一声,就砍在你肩头啦。”右手一探,从那化子肩头绕了过去,拍的一下,掌缘在他
肩后轻轻斩了一下。
这一下出手,三个化子都是吃了一惊,立时跃开,均想:“这□原来假扮新郎,戏弄我
们。”那火性化子肩头吃了一掌,虽然杨过未运劲力,却已大感脸上无光,叫道:“好啊,
贼□乌装傻,来来来,先领教你的高招。”
杨过道:“你说向我媳妇领教,怎么又向我领教?”那化子怒道:“跟阁下领教也是一
样。”杨过道:“那就糟啦,我甚么也不会。”转头向陆无双问道:“好媳妇儿,我的亲亲
小媳妇儿,你说我该教他甚么?”
陆无双此时再无怀疑,知他定然身负绝艺,刚才他这反手一斩,乾净利落,自己就决计
办不了,只是不知他武功家数,便随口说道:“再来一招『貂蝉拜月』。”杨过道:
“好!”腰一弯,手一长,拍的一声,又在那化子后肩斩了一掌。这一下出手,三丐更是惊
骇。杨过明明与那丐相对而立,并不移步转身,只一伸手,手掌就斩到了他的肩后,这招掌
法实是怪异之极。陆无双心中也是一震:“这明明是我古墓派的武功,他怎么也会?”又
道:“你再来一招『西施捧心』。”杨过道:“好啊!”左拳打出,正中对方心口。
那化子身上中拳,只觉一股大力推来,不由自主的飞出一丈开外,却仍是稳稳站立,胸
口中拳处也不觉疼痛,倒似给人抱起来放在一丈之外一般。外另两名化子左右抢上。杨过急
叫:“媳妇儿,我对付不了,快教我。”陆无双道:“昭君出塞,麻姑献寿。”杨过左手斜
举,右手五指弹起,作了个弹琵琶的姿式,五根手指一一弹在右首化子身上,正是“昭君出
塞”;随即侧身让开左首化子踢来的一脚,双手合拳迥上抬击,砰的一声,击中对方下巴,
说道:“这是『麻姑献寿』,对不对啊?”他不欲伤人,是以手上并未用劲。
他连使四招,招招是古墓派“美女拳法”的精奥功夫。古墓派自林朝英开派,从来传女
不传男。林朝英创下这套“美女拳法”,每一招都取了个美女的名称,使出来时娇媚婀娜,
却也均是凌厉狠辣的杀手。杨过跟小龙女学武,这套拳法自然也曾学过,只是觉得拳法虽然
精妙,总是扭扭捏捏,男人用之不雅,当练习之时,不知不觉的在纯柔的招数中注入了阳刚
之意,变妩媚而为潇洒,然气韵虽异,拳式仍是一如原状。
三个化子莫名其妙的中招,却又不觉疼痛,对杨过的功夫并未佩服,齐声呼啸,攻了上
来。杨过东闪西避,叫道:“媳妇儿,不得了,你今儿要做小寡妇!”陆无双嗤的一笑,叫
道:“天孙织绵!”杨过右手挥左,左手送右,作了个掷梭织布之状,这一挥一送,双手分
别又都打在两名化子的肩头。陆无双又叫:“文君当炉,贵妃醉酒!”杨过举手作提铛斟酒
之状,在那火性化子头上一凿,接着身子摇幌,跌跌撞撞的向右歪斜出去,肩头正好撞中另
一个化子的胸口。
三个化子又惊又怒,三人施展平生武功,竟然连他衣服也碰不到,而这小子手挥目送,
要打那□就是那□,虽然打在身上不痛,却也是古怪之极。陆无双连叫三招“弄玉吹萧”、
“洛神凌波”、“钩弋握拳”,杨过一一照做。陆无双佩服已极,故意出个难题,见他正伸
拳前击,立即叫道:“则天垂□。”当他此时身形,按理万不能发这一招但杨过自恃内力高
出敌手甚多,竟尔身子前扑,双掌以垂□式削将下来。三个化子见他前胸露出老大破绽,心
中大喜,同时抢功,那知为他内力所逼,都是腾腾腾的退出数步。
陆无双惊喜交集,叫道:“一笑倾国!”这却是她杜撰的招数,美人嫣然一笑固能倾国
倾城,但怎能用以与人动手过招?杨过一怔,立即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呼呼呵
呵,运起了“九阴真经”中的极高深内功。虽然他尚未练得到家,不能用以对付真正高手,
但那三名五袋弟子究只是三四流脚色,听得笑声怪异,不禁头晕目眩,身子摇了几摇,扑地
跌倒。须知每人耳中有一半月形小物,专司人身平衡,若此半月形物受到震□,势不免头重
脚轻,再也站立不稳。杨过的笑声以强劲内力吐出,人人耳鼓连续不断的受到冲击,蓦地□
均感天旋地转。陆无双几欲晕倒,急忙抓住轿中扶手。只听啊唷、砰砰之声响成一片,迎亲
人众与新郎、新娘一一摔倒在地。
杨过笑声止息,三名化子跃起身来,脸如土色,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休息半晌,才抬起花轿又行,此时对杨过奉若神明,更是不敢有半点违抗。二更时
分,到了一个市镇,杨过才放迎亲人众脱身。
众中只道这番为大盗所掳,扣押勒赎固是意料中事,多半还要大吃苦头,岂知那大盗当
真只是玩玩假扮新郎新娘,就此了事,实是意外之喜,不由得对杨过千恩万谢。随伴的喜娘
更是口彩连篇:“大王和压寨娘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多生几位小大王!”只惹得杨过哈
哈大笑,陆无双又羞又嗔。
杨过与陆无双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叫了饭菜,正坐下吃饭,忽见门口人影一闪,有人探
头进来,见到杨陆二人,立即缩头转身。杨过见情势有异,追到门口,见院子中站着两人,
正是在豺狼谷中与陆无双相斗的申志凡与姬清虚。二道拔出长剑,纵身扑上。杨过心想:
“你们找我晦气干么?想自讨苦吃?”两个道士扑近,却是侧身掠过,奔入大堂,抢向陆无
双。就在此时,蓦地□传来叮玲、叮玲一阵铃响。
铃声突如其来,待得入耳,已在近处,两名道士脸色大变,互相瞧了一眼,急忙退向西
首第一间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再也不出来了。杨过心想:“臭道士,多半也吃过那李
莫愁的苦头,竟吓成这个样子。”
陆无双低声道:“我师父追到啦,傻蛋,你瞧怎么办?”杨过道:“怎么办?躲一躲
罢!”刚伸出手去扶她,铃声斗然在客店门口止住,只听李莫愁的声音道:“你到屋上去守
住。”洪凌波答应了,飕的一声,上了屋顶。又听掌柜的说道:“仙姑,你老人家住店……
哎唷,我……”噗的一声,仆跌在地,再无声息。他怎知李莫愁最恨别人在她面前提到一个
“老”字,何况当面称她为“老人家”?拂尘挥出,立时送了掌柜他老人家的老命。她问店
小二:“有个跛脚姑娘,住在那□?”那店小二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只说:“我……我……”
一句话也答不出来。李莫愁左足将他踢开,右足□开西首第一间房的房门,进去查看,那正
是申姬二道所住之处。
杨过寻思:“只好从后门溜出去,虽然定会给洪凌波瞧见,却也不用怕她。”低声道:
“媳妇儿,跟我逃命罢。”陆无双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心想这番如再逃得性命,当真是
老天爷太瞧得起啦。
两人刚转过身,东角落□一张方桌旁一个客人站了起来,走近杨陆二人身旁,低声道:
“我来设法引开敌人,快想法儿逃走。”这人一直向内坐在暗处,杨陆都没留意他的面貌。
他说话之时脸孔向着别处,话刚说完,已走出大门,只见到他的后影。这人身材不高,穿一
件宽大的青布长袍。
杨陆二人只对望得一眼,猛听得铃声大振,直向北响去。洪凌波叫道:“师父,有人偷
驴子。”黄影一闪,李莫愁从房中跃出,追出门去。陆无双道:“快走!”杨过心想:“李
莫愁轻功迅捷无比,立时便能追上此人,转眼又即回来。我背了陆姑娘行走不快,仍是难以
脱身。”灵机一动,闯进了西首第一间房。
只见申志凡与姬清虚坐在炕边,脸上惊惶之色兀自未消,此时片刻也延挨不得,杨过不
容二道站起喝问,抢上去手指连挥,将二人点倒,叫道:“媳妇儿,进来。”陆无双走进房
来。杨过掩上房门,道:“快脱衣服!”陆无双脸上一红,啐道:“傻蛋,胡说甚么?”杨
过道:“脱不脱由你,我可要脱了。”除了外衣,随即将申志凡的道袍脱下穿上,又除了他
的道冠,戴在自己头上。陆无双登时醒悟,道:“好,咱们扮道士骗过师父。”伸手去解衣
纽,脸上又是一红,向姬清虚踢了一脚,道:“闭上眼睛啦,死道士!”姬清虚与申志凡不
能转动的只是四肢而非五官,当即闭上眼睛,那敢瞧她?
陆无双又道:“傻蛋,你转过身去,别瞧我换衣。”杨过笑道:“怕甚么,我给你接骨
之时,岂不早瞧过了?”此语一出,登觉太过轻薄无赖,不禁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陆无双
秀眉一紧,反手就是一掌。
杨过只消头一低,立时就轻易避过,但一时失魂落魄,呆呆的出了神,拍的一下,这一
记重重击在他的左颊。陆无双万万想不到这掌竟会打中,还着实不轻,也是一呆,心下歉
然,笑道:“傻蛋,打痛了你么?谁叫你瞎说八道?”
杨过抚着面颊,笑了一笑,当下转过身去。陆无双换上道袍,笑道:“你瞧!我像不像
个小道士?”杨过道:“我瞧不见,不知道。”陆无双道:“傻蛋,转过身来啦。”杨过回
过头来,见她身上那件道袍宽宽荡荡,更加显得她身形纤细,正待说话,陆无双忽然低呼一
声,指着炕上,只见炕上棉被中探出一个道士头来,正是豺狼谷中被她砍了几根手指的皮清
玄。原来他一直便躺在炕上养伤,一见陆无双进房,立即缩头进被。杨陆二人忙着换衣,竟
没留意。陆无双道:“他……他……”想说“他偷瞧我换衣”却又觉不便出口。
就在此时,花驴铃声又起。杨过听过几次,知道花驴已被李莫愁夺回,那青衫客骑驴奔
出时铃声杂乱,李莫愁骑驴之时,花驴奔得虽快,铃声却疾徐有致。他一转念间,将皮清玄
一把提起,顺手闭住了他的穴道,揭开炕门,将他塞入炕底。北方天寒,冬夜炕底烧火取
暖,此时天尚暖热,炕底不用烧火,但□面全是烟灰黑炭,皮清玄一给塞入,不免满头满脸
全是灰土。
只听得铃声忽止,李莫愁又已到了客店门口。杨过向陆无双道:“上炕去睡。”陆无双
皱眉道:“臭道士睡过的,脏得紧,怎能睡啊?”杨过道:“随你便罢!”说话之间,又将
申志凡塞入炕底,顺手解开了姬清虚的穴道。陆无双虽觉被褥肮脏,但想起师父手段的狠
辣,只得上炕,面向□床。刚刚睡好,李莫愁已踢开房门,二次来搜。杨过拿着一只茶杯,
低头喝茶,左手却按住姬清虚背心的死穴。李莫愁见房中仍是三个道士,姬清虚脸如死灰,
神魂不定,于是笑了一笑,去搜第二间房。她第一次来搜时曾仔细瞧过三个道人的面貌,生
怕是陆无双乔装改扮,二次来搜时就没再细看。
这一晚李莫愁、洪凌波师徒搜遍了镇上各处,吵得家家鸡犬不宁。杨过却安安稳稳的与
陆无双并头躺在炕上,闻到她身上一阵阵少女的温馨香味,不禁大乐。陆无双心中思潮起
伏,但觉杨过此人实是古怪之极,说他是傻蛋,却又似聪明无比,说他聪明罢,又老是疯疯
颠颠的。她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心想那傻蛋定要伸手相抱,那时怎生是好?过了良久良久,
杨过却没半点动静,反而微觉失望,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男子气息,竟尔颠倒难以自已,过了
良久,才迷迷糊糊的睡了。
杨过一觉醒来,天已发白,见姬清虚伏在桌上沉睡未醒,陆无双鼻息细微,双颊晕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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