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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古龙
一霎眼间她已向萧十一郎刺出了七八剑。
萧十一郎早已又滑到墙上,再一溜,已上了屋顶,就像个大壁虎似的贴在屋顶上,摇着手道:“千万莫要动,我只不过是说着玩的,其实你一点也不老,看起来最多也不过只有四十多岁。”
风四娘拼命想板着脸,却还是忍不住又“扑哧”笑了,摇着头道:“幸好我不常见着你,否则不被你活活气死才怪。”
萧十一郎笑道:“拍你马屁的人太多了,能有个人气气你,岂非也很新鲜有趣。”
他人已飘落下来,眼睛一直盯着风四娘手里的剑。
那是柄一尺多长小短剑,剑锋奇薄,发着青中带蓝的光,这种剑最适女子使用,唐代最负盛名的女剑客公孙大娘,用的就是这种剑,连大诗人杜甫都曾有一首长歌赞美她的剑法:“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公孙大娘虽然身在教坊,其剑术之高妙,看了这几句诗也可见一斑了,但她身子却很单薄,用的若非这种短剑,也难如此轻捷。
萧十一郎在凝视着这柄剑,风四娘却在凝视着萧十一郎的眼睛,突然反手一剑,向桌上的酒杯削了过去。
只听“呛”的一声,那只绿瓷杯竟被削成两半。
萧十一郎脱口赞道:“好剑!”
风四娘似笑非笑,淡淡道:“这柄剑虽然不能真的削铁如泥,却也差不多了,逍遥侯一向将之珍如拱璧,连看都舍不得给别人看一眼。”
萧十一郎眨了眨眼睛,笑问道:“但他却将这柄剑送给了你,是么?”
风四娘昂起了头,道:“一点也不错。”
萧十一郎道:“如此说来,他是看上你了?”
风四娘冷冷地笑道:“难道他就不能看上我?我难道就真的那么老?”
萧十一郎望了风四娘一眼,叹了口气,道:“能被逍遥侯那样的男人看上,可真不容易,却不知他要收你做他的第几房小老婆?”
风四娘怒道:“放你的屁……”
她的剑又扬起,萧十一郎又缩起了脑袋。
风四娘的剑却又缓缓落了下来,用眼角瞅着他,道:“你既然这么能干,总该知道这柄剑的来历吧?”
萧十一郎道:“看来这好像是公孙大娘首徒申若兰所用的‘蓝玉’。”
风四娘点了点头,道:“总算你还有些眼力。”
萧十一郎道:“但这‘蓝玉’却是柄雌剑,你既有了‘蓝玉’,便该有‘赤霞’才是,除非……”
风四娘道:“除非怎样?”
萧十一郎笑了笑,悠然道:“除非逍遥侯舍不得将两柄剑都送给你。”
风四娘瞪眼道:“莫说这两柄剑,我就算要他的脑袋,他也会双手捧上来的。”
萧十一郎笑道:“如此说来,那柄‘赤霞’现在在哪里呢?”
风四娘道:“就让你开开眼也无妨。”
萧十一郎道:“其实我也并非真的想看,但我若不看,只怕你又要生气了。”
他笑嘻嘻接着道:“你可记得那年十月,天气还热得很,你却穿了件貂裘来见我,虽然热得直冒汗,还要硬说自己着了凉,要穿暖些……”
风四娘笑骂道:“放你的屁,你以为我要在你面前献宝?”
萧十一郎笑道:“有宝可献,总是好的,像我这样无宝可献,就只好献献现世宝了。”
风四娘笑啐道:“你真是个活宝。”
她已取出了另一柄剑,剑鞘上镶着淡红的宝玉。
萧十一郎接了过来,摇头笑道:“女人用的东西果然都脱不了脂粉气。”
他嘴里说着话,手已在拔剑。
这柄“赤霞”竟是柄断剑!
风四娘却是神色不变,静静地看着他,道:“你奇怪吗?”
萧十一郎道:“如此利器,怎么会断的?”
风四娘道:“是被一把刀削断的!”
萧十一郎动容道:“是什么刀?怎会如此锋利?”
风四娘淡淡道:“我知道你一听见有好刀,心就痒了,但是这次我就偏偏不告诉你,也免得你说我献宝。”
萧十一郎眼珠子一转,突然站起来,道:“看到你我肚子就饿了,走,我请你吃宵夜去。”
长街的尽头,有个小小的面摊子。
据说这面摊子十几年前就已摆在这里,而且不论刮风下雨,不论过年过节,这面摊从未休息过一天。
所以城里的夜游神都放心得很,因为就算回家老婆不开门,至少还可在老张的面摊子上吃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老张的确已很老了,须发都已斑白,此刻正坐在那里,低着头喝面汤,挂在摊头的纸灯笼已被油烟熏得又黑又黄,就像是他的脸。
到这里来的老主顾都知道他脸上永远全无表情,除了要账外,也很少有人听到他说一句别的话。
萧十一郎笑道:“就在这里吃怎样?”
风四娘皱了皱眉道:“好吧!”
萧十一郎道:“你不必皱眉,这里的牛肉面,包你从来没有吃到过。”
他就在面摊旁那张摇摇欲倒的破桌子上坐了下来,大声道:“老张,今天我有贵客,来些好吃的。”
老张头也没有抬,只朝他翻了个白眼,好像在说:“你急什么,先等我喝完了这碗汤再说。”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悄声道:“这老头子是个怪物,咱们别惹他。”
名震天下的萧十一郎,竟不敢惹一个卖面的老头子,这话说出来有谁相信?风四娘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过了很久,老张才端了两盘菜,一壶酒过来,“砰”地摆在桌子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四娘忍不住笑道:“你欠他酒账么?”
萧十一郎挺了挺胸,笑道:“我本来欠他一吊钱,但前天已还清了。”
风四娘望着他,良久良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江湖中人都说萧十一郎是五百年来出手最干净利落,眼光最准的大盗,又有谁知道萧十一郎只请得起别人吃牛肉面,而且说不定还要赊账。”
萧十一郎大笑道:“有我知道,又有你知道,这还不够吗?……来,喝一杯。”
萧十一郎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有人骂他,有人恨他,也有人爱他,但却很少有人了解他。
他也并不希望别人了解,从未替自己打算过。
你若是风四娘,你爱不爱他?
风四娘有样最妙的长处:别人喝多了,就会醉眼乜斜,两眼变得模模糊糊,蒙蒙眬眬的;但她喝得愈多,眼睛反而愈亮,谁也看不出她是否醉了,她酒量其实并不好,但却很少有人敢跟她拼酒。





萧十一郎 第5章 割鹿刀
现在她眼睛亮得就像是灯,一直瞪着萧十一郎,忽然道:“那把刀的故事,你不想听了么?”
萧十一郎道:“我不想听了。”
风四娘忍耐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想听?”
萧十一郎板着脸道:“因为我若想听,你就不会说出来;我若不想听,你也许反而会忍不住要自动告诉我。”
他话未说完,风四娘已忍不住大笑起来,笑骂道:“你呀,你真是个鬼……别人常常说我是个女妖怪,但我这女妖怪遇见你这个鬼,也没法子了。”
萧十一郎只管自己喝酒,也不搭腔,他知道现在绝不能搭腔,一搭腔风四娘也许又不肯说了。
风四娘只有自己接着说下去,道:“其实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告诉你的,那柄刀,叫‘割鹿刀’!”
萧十一郎道:“割鹿刀?”
风四娘道:“不错,割鹿刀!”
萧十一郎道:“这名字倒新奇得很,我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风四娘道:“因为这柄刀出炉还不到半年。”
萧十一郎皱眉道:“一柄新铸成的刀,居然能砍断古代的利器?铸刀的这个人,功力难道能比得上春秋战国时那些名匠大师么?”
风四娘先不回答,却反问道:“继干将、莫邪、欧冶子等大师之后,还有位不世出的铸剑冶铁名家,你可知道是谁么?”
萧十一郎道:“莫非是徐夫人?”
风四娘笑道:“不错,看不出你倒真有点学问。”
徐夫人并不是女人,他只不过姓“徐”,名“夫人”,荆轲刺秦王所用的剑,就是出自徐夫人之手的。
萧十一郎目光闪动,忽然道:“那柄割鹿刀莫非是徐鲁子徐大师铸成的?”
风四娘讶然道:“你也知道?”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徐鲁子乃徐夫人之嫡裔,你此刻忽然说起徐夫人,自然是和那柄‘割鹿刀’有关系的了。”
风四娘目中不禁露出赞赏之意,道:“不错,那柄‘割鹿刀’确是徐大师所铸,为了这柄刀,他几乎已将毕生心血耗尽,这‘割鹿’两字,取意乃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唯胜者得鹿而割之。’他的意思也就是唯有天下第一的英雄,才能得到这柄割鹿刀!他对这把刀的自豪,也就可想而知了。”
萧十一郎眼睛发亮,急着问道:“你自然是见过那柄刀的了。”
风四娘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那的确是柄宝刀!‘赤霞’遇见它,简直就好像变成了废铁。”
萧十一郎仰首将杯中的酒一干而尽,拍案道:“如此宝刀,不知我是否有缘一见!”
风四娘目光闪动,道:“你当然有机会能见到。”
萧十一郎叹道:“我与徐大师素昧平生,他怎肯将如此宝刀轻易示人?”
风四娘道:“这柄刀现在已不在徐鲁子手里了。”
萧十一郎动容道:“在哪里?”
风四娘悠然道:“我也不知道。”
萧十一郎这次真的怔住了,端起酒杯,又放下去,起来兜了个圈子,又坐下来,夹起块牛肉,却忘了放入嘴里。
风四娘扑哧一笑,道:“想不到我也有让你着急的时候,到底还是年轻人沉不住气。”
萧十一郎眨着眼道:“你说我是年轻人?我记得你还比我小两岁嘛。”
风四娘笑骂道:“小鬼,少来拍老娘的马屁,我整整比你大五年四个月零三天,你本该乖乖地喊我一声大姐才是。”
萧十一郎苦笑道:“大姐,你记得当真清楚得很。”
风四娘道:“小老弟,还不快替大姐倒杯酒。”
萧十一郎道:“是是是,倒酒!倒酒!”
风四娘看着他倒完了酒,才笑着道:“哎——这才是我的乖小弟。”
她虽然在笑,但目中却忍不住露出凄凉伤感之色,连眼泪都仿佛要流出来了,仰首将杯中酒饮尽,才缓缓道:“那柄割鹿刀已在入关的道上了。”
萧十一郎紧张得几乎将酒都洒到桌上,追问道:“有没有人沿途护刀?”
风四娘道:“如此宝刀,岂可无人护送?”
萧十一郎道:“护刀入关的是谁?”
风四娘道:“赵无极……”
她刚说出这名字,萧十一郎已耸然动容,截口道:“这赵无极可是那先天无极门的掌门人么?”
风四娘道:“不是他是谁?”
萧十一郎默然半晌,慢慢地点了点头,似已胸有成竹。
风四娘一直盯着他,留意着他面上神情的变化,接着又道:“除了赵无极外,还有‘关东大侠’屠啸天,海南剑派硕果仅存的唯一高手海灵子……”
萧十一郎苦笑道:“够了,就这三个人已够了。”
风四娘叹道:“但他们却认为还不够,所以又请了昔年独臂扫天山,单掌诛八寇的‘独臂鹰王’司空曙。”
萧十一郎不说话了。
风四娘还是盯着他,道:“有这四人护刀入关,当今天下,只怕再也没有人敢去夺刀的了。”
萧十一郎突然大笑起来,道:“说来说去,原来你是想激我去替你夺刀。”
风四娘眼波流动,道:“你不敢?”
萧十一郎笑道:“我替你夺刀,刀是你的,我还是一场空。”
风四娘咬着嘴唇,道:“他们护刀入关,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萧十一郎摇着头笑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反正他们也不会是为了要将刀送给我。”
风四娘道:“就算你不敢去夺刀,难道也不想去见识见识么?”
萧十一郎道:“不想。”
风四娘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笑道:“我若是看到了那柄刀,就难免要心动,心动了就难免想去夺刀,夺不到就难免要送命。”
风四娘道:“若是能夺到呢?”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若是夺到了,你就难免会问我要,我虽然舍不得,却又不好意思不给你,所以倒不如索性不去看的好。”
风四娘跺着脚站了起来,恨恨道:“原来你这样没出息,我真看错了你。好!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没有你看我死不死得了。”
萧十一郎苦笑道:“你这看见好东西就想要的脾气,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得了。”
这市镇并不大,却很繁荣,因为它是自关外入中原的必经之路,由长白关东那边来的参商、皮货商、马贩子,由大漠塞北那边来的淘金客,胡贾……经过这地方时,差不多都会歇上一两个晚上。
由于这些人的豪侈,才造成了这地方畸形的繁荣。
这地方有两样最着名的事。
第一样是“吃”——世上很少有男人不好吃的,这里就有各式各样的吃,来满足各种男人的口味。
这里的涮羊肉甚至比北京城的还好、还嫩;街尾“五福楼”做出来的一味红烧狮子头,也绝不会比杭州“奎元雨”小麻皮做出来的差,就算是最挑剔的饕餮客,在这里也应该可以一快朵颐了。
第二样自然是女人——世上更少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的,这里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女人,可以适应各种男人的要求。
一个地方只有两样“名胜”虽不算是多,但就这两件事,已足够拖住大多数男人的脚。
“恩德元”是清真馆,老板马回回不但可以将一条牛做出一百零八种不同的菜,而且是关外数一数二的摔跤高手。
“恩德元”的门面并不大,装潢也不考究,但腰上系着宽皮带、秃着脑袋、挺着胸站在门口的马回回,就是块活招牌,经过这里的江湖豪杰若没有到“恩德元”来跟马回回喝两杯,就好像觉得有点不大够意思。
平常的日子,马回回虽然也都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但今天马回回看来却特别的高兴。
还不到黄昏,马回回就不时走出门外来,瞪着眼睛向来路观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贵客光临似的。
戌时前后,路尽头果然出现了一辆黑漆马车,四马并驰,来势极快,到了这条行人极多的路上,也并未缓下来,幸好赶车的身手十分了得,四匹马也都是久经训练的良驹,是以车马虽然奔驰甚急,却没有出乱子。
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虽多,但像是这种气派的巨型马车还是少见得很,大伙儿一面往路旁躲闪,一面又不禁要去多瞧几眼。只听健马一声长嘶,赶车的丝缰一提,车马刚停在“恩德元”的门口,马回回已抢步迎了出来,赔着笑开了车门。
旁观的人又不禁觉得奇怪,马回回虽然是生意人,却一向不肯自轻身价,今天为何对这马车上的人如此恭敬?
从马车上第一个走下来的是个白面微须的中年人,圆圆的脸上常带着笑容,已渐发福的身上穿着件剪裁极合身的青缎圆花长袍,态度温文和气,看来就像是个微服出游的王孙公子。
马回回双手抱拳,含笑道:“赵大侠远来辛苦了,请里面坐。”
那中年人也含笑抱拳道:“马掌柜的太客气了,请,请。”
站在路旁观望的老江湖们听了马回回的称呼,心里已隐隐约约猜出了这中年人是谁,眼睛不禁瞪得更圆了!
这人莫非就是“先天无极”的掌门人,以一手先天无极真气,八十一路无极剑名震天下的赵无极?
那么第二个下车来的人会是谁呢?
第二个下车的是个白发老人,穿得很朴素,只不过是件灰布棉袄,高腰白袜系在灰布棉裤外,手里还拿着根旱烟袋,看来就像是个土头土脑的乡下老头子,但双目神光闪动,顾盼之间,威棱逼人。
马回回弯腰赔笑道:“屠老爷子,几年不见,你老人家身子越发地健朗了。”
老头子打了个哈哈,笑道:“这还不都是托朋友的福。”
这老头子姓屠,莫非是坐镇关东垂四十年,手里的旱烟袋专打人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人称天下第一打穴名家的“关东大侠”屠啸天?马车上有了这两人,第三人还会是弱者吗?
路旁窃窃私议,兴趣更浓了。
第三个走下车的是个枯瘦颀长、鹰鼻高颧的道人。
他虽是个出家人,衣着却十分华丽,酱紫色的道袍上都缕着金线,背后背着柄绿鲨鱼皮鞘、黄金吞口上还镶着颗猫儿眼的奇形长剑。一双三角眼微微上翻,像是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马回回的笑容更恭敬,躬身道:“晚辈久慕海道长声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那老头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只点了点头,道:“好说,好说。”
海道长!难道是海灵子?
海南派的剑法以迅急诡秘见长,海南派的剑客们也都有些怪里怪气,素来不肯和别的门派打交道。
七年前“铜椰岛之战”震动武林,铜椰岛主以及门下的十三弟子固然都死在海南派剑下,海南派的九大高手,也死得只剩下海灵子一个了。自从这一战之后,海灵子的名头更响,眼睛也长得更高了。
今日他怎会和赵无极、屠啸天走到一起的?
最奇怪的是,这三个人下车之后,并没有走入店门,反都站在车门旁,等着第四个人走下来。
过了很久,车子里才慢吞吞走下一个人。
这人一走出车门,大家都不禁吃了一惊。
这人的长相实在太古怪。
他身长不满五尺,一颗脑袋却大如巴斗,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两条浓眉几乎连成了一线,左眼精光闪闪,亮如明星,右眼却是死灰色的,就像是死鱼的眼睛,乱草般的胡子里露出一张嘴来,却是鲜红如血。
他右臂已齐肩断去,剩下来的一条左臂长得更可怕,垂下来几乎可以摸着自己的脚趾。
他手里还提着个长方形的黄布包袱。
这次马回回连头都不敢抬,赔着笑道:“听说老前辈要来,弟子特地选了条公牛……”
独臂人懒洋洋地点了点头,道:“公牛比母牛好,却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
马回回赔笑道:“当然是活的,正留着给老前辈尝鲜哩。”
独臂人大笑道:“很好,很好,你这孙子总算还懂得孝敬我。”
他居然将马回回当孙子,马回回居然还像是有点受宠若惊,不知道这独臂人来历的,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为马回回不平。
但有些人已猜出了这独臂人的来历,心里反而替马回回高兴——能被“独臂鹰王”当孙子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恩德元”后面,有个小院子,是专门留着招待贵宾的,院子里有座假山,假山旁有几棵大树。
树上系着头公牛。
这头牛实在大得出奇,牛角又尖又锐,仿佛是两把刀。
独臂鹰王手里的黄布包袱已不知藏到哪里去了,他此刻正围着这条牛在打转,嘴里啧啧有声,不停地说道:“很好,很好……”
屠啸天微笑道:“司空兄既已觉得满意了,为何还不动手?”
独臂鹰王啧啧笑道:“你这糟老头子,又想看我老人家的把戏,是不是?”
他独臂突然在公牛的眼前一挥,公牛骤然受惊,头一低,两只尖刀般的角就向独臂鹰王的肚子上撞了过来。
独臂鹰王大喝道:“来得好!”
喝声中,他身子一闪,不知怎地竟已钻入了牛肚下,一只手向上一探,竟活生生地插入了牛的肚子。
公牛负痛,弹丸般向上一跳,挣断了绳子,向前冲出,鲜红的牛血一路溅下来,“砰”地撞上了墙壁。
墙壁被撞开一个洞,公牛半个身子嵌了进去,疯狂般挣扎了半晌,血已流尽,终于动也不动了。
再看一颗活生生的牛心,已到了独臂鹰王手里,他大笑着张开嘴,竟一口就将一颗碗口般大的牛心吞了下去,咀嚼有声。
那声音实在令人听得寒毛直竖。
海灵子皱了皱眉,转过头去不愿再看。
独臂鹰王啧啧怪笑道:“你用不着皱眉头,就凭你,若想这么样吃颗活牛心,只怕还不太容易,你至少还得再苦练个十年八年的鹰爪力。”
海灵子青渗渗的脸上现出怒容,冷冷道:“我用不着练什么鹰爪力。”
独臂鹰王眼睛一瞪,道:“你用不着练,难道你瞧不起我老爷子的鹰爪力?”
他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已向海灵子抓了过去。
海灵子一个翻身,后退八尺,脸都吓白了。
独臂鹰王仰面大笑道:“小杂毛,你用不着害怕,我老爷子只不过吓着你好玩的,我跟你那老杂毛师父是朋友,怎么能欺负你这小孩子。”
海灵子活到五十多了,想不到还有人叫他“小孩子”,他两只手气得发抖,却偏偏没有拔剑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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