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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宠医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姒锦
夏初七一字一字分辨着她的话。
好一会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拍向她的肩膀。
“你可以去死了。”
梅子当然没有去死,她是笑眯眯地随了傻子离开的。不过,在临上马车之前,这八卦又大嘴的姑娘像是想起了一件极为紧要的事,又一次乍乍呼呼的把她拉到边上,告诉了她一个听来的宫中八卦。
“听说皇贵妃入宫之后,很得陛下宠爱。为免她孤独,陛下还把先前从魏国公府陪嫁入宫的丫头都拨了过去,由皇贵妃使唤。还说,皇贵妃与七小姐熟稔,用着习惯一些。”
“阿娇也在乌仁宫中?”夏初七首先想到的就是她。
“可不是么?我要说的就是那个顾阿娇。今儿早上我来之前听人说,阿娇昨夜趁陛下喝多了,便狐媚于他……今儿一早,她就得封了一个贵人,如今可是不一样了……”
那么一长串的话,梅子中途没有停顿,夏初七看起来极是吃力。
但最后她放慢语速的一句讥讽,夏初七却全看明白了。
“七小姐,我早就说阿娇那女人没安好心,心思不简单,你看,你那会子对她好,她不过就是为了拿你做梯子,踩着往上爬而已,如今成了美人,听说你落了难,可有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可有想法子来看看你,依我说,她往后,恐怕是不会把旁人看在眼里了……”
梅子数落完了顾阿娇,就带着她的“革命使命”离开了。
可夏初七却久久回不过味儿来了。若梅子说的话都是真的,赵绵泽真的睡了顾阿娇,给她一个封赏倒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儿。事实上,以顾阿娇的姿色,会被赵绵泽看上,更是不稀奇。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赵绵泽也不是那种饥渴得见女人就上的男人,怎会“酒后失德”,突然就宠幸了一个宫女,还直接给了贵人的位份?
这个“贵人”,倒底是他睡了她,还是为了楚茨院的告密事件给的“恩典”?
她希望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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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正月初十,宫中的消息,一个一个传来。
夏初七正当心情愉快时,为免听了不舒坦,除了与己有关的事儿,一律不爱多看。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了贡妃如今住在乾清宫,还一直未醒。戏剧性的变化是,洪泰帝与她如今换了个角色,他成了她的陪护,天天守着,甚至不惜迂尊降贵亲自侍奉汤药。
这深情的版本,听得无数人唏嘘,只道洪泰帝的有情有义。
若没有那一日乾清宫的事情,夏初七也会这般想,甚至于,她会觉得贡妃能得到帝王之爱,是一个极为幸运的女人。可有了那一句经典的“一个女人而已,朕牺牲得起”,不论洪泰帝做得有多好,她也只剩下两个字——呵呵。
另外一个消息,是关于赵如娜的。
陈大牛奉旨去了辽东,原本是为了辽东防务,可如今赵樽即将北上就藩,赵绵泽的态度就突然间暧昧了起来。在过年之前,他便下旨让定安侯返回京师,但似乎是圣旨有去无回,定安侯一直滞留,以致于他有些光火,宣了赵如娜进宫来,兄妹二人闹得有些不愉快。
至于赵如娜与赵绵泽兄妹二人关起门来说了些什么,旁人无从知晓,只是从那日之后,赵如娜便被留在了宫中,又住回了她以前的院子。对外的说法是,皇帝近来噩梦,梦到过世的益德太子妃娘娘,说是在天国不安,要儿女为她抄写经卷。
抄写经卷这样的事儿,自然不能皇帝来做,赵如娜最是合适不过。
赵绵泽“司马昭之心”,夏初七很容易便猜测得到。他是害怕赵樽北上起兵,陈大牛会一同背叛朝廷。如今赵如娜这个亲生妹妹,便成了一个现成的人质。只要有赵如娜在宫中,陈大牛便如同被束缚了手脚,莫能奈何。
正月十二,当京师一片欢欣新年之时,南疆传来大捷的消息。
自赵樽“奉旨返京”后,陈景与晏二鬼领着南征军一路南下,大败乌那、阿吁与安南,捷报频传,已夺回大晏丢失的领土,向朝廷奏请下一步行动。赵绵泽大喜,诏令二人回京述职,除了拟旨要对南征军大肆封赏之外,另有传言称,建章帝欲把自家年仅十四的妹妹永和公主许给陈景。
一件又一件的事,看上去似乎毫无关系,但夏初七却感觉得到,自乾清宫之变后,赵绵泽更加的小心翼翼,执政手段也越发严苛,一张无形的网也在他手上撒开了。
那一次若非洪泰帝醒转,他无法阻止事态发展。
如今,他必定会把于己不利的因素,都趁机消除。
筹备北上的日子,过得极快,一晃到了正月十五的上元节。
延续了正月里的热闹,为求来年风调雨顺与国泰民安。祭祀,烟花,拜佛,鸣钟,观灯,看戏,节目繁杂,却一个不少。宫里头为了庆贺太上皇醒来以及建章年的第一个上元节,更是把事情操办得极为铺张。从凌晨时分第一声磬钟敲响开始,各种喜乐一日未绝。到了晚间,麟德殿里的家宴,更是珍馐佳肴,歌舞笙笛,热闹之极。
火光烁烁照金殿,龙凤琉璃人眼花。
夏初七今儿也陪了赵樽一同入宫。
明日晌午就要离京了,这是他们在京师的最后一个家宴,赵绵泽特地差了人来,让十九皇叔务必要参加,莫要缺席。只不过,她身份尴尬,是以赵樽的侍从身份去的,而且她去的目的不是为了吃那一顿饭,而是为了找她想找的人。
酒过三巡,外头大雪又落。
她看着乌仁潇潇从侧门出去更衣,便悄悄地尾随了上去。
落雁湖上的水,似是结了一层薄冰,在月下麟麟耀眼。
夏初七记得,那一日赵樽归来,也是麟德殿,也是在落雁湖,只是短短数月,已是物是人非,她面前的女子,不再是那一日躲在假山石后偷听了她与赵樽的“私情”而脸红脖子粗的乌仁公主,而是大晏朝的皇贵妃。
“你跟我过来,可是有话要说?”
正月十五月儿圆,可月光下面,乌仁潇潇的脸上,却暗淡无光,原本健康匀称的身子,也似是清减了不少,虽然身着尊贵的华服宫装,却显得憔悴寂寂。
“你说过的,我们是朋友。”夏初七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她,一步一步离她更近,声音也放得很小,“难道是我理解错了么?还是你从未有把我当成朋友?”
乌仁潇潇的脸色,微微一沉,“此话怎讲?”
“若当我是朋友,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支会一声?”
大抵觉得她的目光太过刺人,乌仁潇潇退后了一步,侧了侧身才淡然下来。
“我自己的终身大事而已,用不着告之所有人。”
夏初七看着她的面色,瞧不出端倪,又侧过去面对她,试探性一哼,“乌仁,如果你是为了我的男人而牺牲掉自己,那么,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很不喜欢,你也非常没有必要。因为赵十九这个人,说他善也善,说他无情,实则也无情。他不会感激你。”
乌仁潇潇眉梢微微一动,静静看她,好一会儿,才苦笑一声。
“若我说,是为了你呢?”
“为了我?”夏初七心里一跳,抬了抬眉眼,“你暗恋我?”
乌仁潇潇不理会她的打趣,只是侧过身子,往落雁湖边又走了几步。夏初七眉头一蹙,生怕看不见她说什么,紧跟着就凑了过去,依旧狡黠地眨着眼睛,面对着她不太自在的脸。
“快说说,你是如何暗恋我的?”
看她这般搞怪,乌仁潇潇突地笑了,“我就问你一句,若是我不入宫,那我是晋王妃,还是你是晋王妃?你又准备与我如何相处?晋王殿下他……又准备如何安置我?”
好些日子未见,小姑娘学聪明了,学会反将一军了?
夏初七蹙了蹙眉头,一时竟是不好回答。
不得不说,乌仁潇潇这个问题太尖锐,也确实是一个让她头痛的问题。先前她并没有问过赵十九,但她心里却难免会有猜测。依赵十九的为人,乌仁潇潇救过他,只要她不离开晋王府,他是不可能主动要求她离开的。那么乌仁的存在,便会真的成为她与赵樽之间的一根刺,早早晚晚会伤了他们,也会伤了乌仁自己。
所以得知乌仁入宫为妃,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内疚。
淡淡的一种内疚。虽然此事是她自愿,但她真不想乌仁为此毁了一生。
湖边冷风习习,许久未有人出声儿。
好一会儿,一只夜鸟“嘎”一声,掠过水面,乌仁潇潇才似惊醒。
“你不必内疚,我入宫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北狄。你不要忘了,我先是北狄公主,然后才是乌仁潇潇。左右都是和亲,与其嫁一个王爷为妃,何不直接嫁给皇帝,王爷有皇帝的权力大么?我这样做,对北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身为北狄的公主,这样我也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不负那一片草原养育我十几年的恩情。”
她月光下的眸子里,有莫名的火花在跳跃。
夏初七定定盯着她,突地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
“可你是一个女人,你应当有自己的幸福。”
说到“幸福”,乌仁的胳膊微微一颤,随即她笑着拂开她的手,转而一弯唇,“我的幸福,便是让北狄再没有战事,让漠北草原上的子民有衣穿,有饭吃,不用再挨饿受冻,可以悠闲地喝马奶酒,唱蒙族长调……”
“乌仁……”
夏初七唤她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在后世的社会里,当爱情不在的时候,女人往往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事业上,那是一种心死之后的无可奈何。若是乌仁潇潇入宫为妃也是一种事业的话,她好像真的是为了事业而经营着。
但她知道,肯定不是,至少不完全是。
因为乌仁是一个敢于追求爱情的女人,在她自愿入宫的所有因素里,至少有一条是她不想她与赵樽为难。她已经被许为了“晋王妃”,她若不想他们为难,想要改变自己的婚姻状况,除了嫁给皇帝之外,还能嫁给谁?
嫁给谁……还能嫁给谁……?
这个问题盘旋在脑子里,她的脑洞缺口猛地打开了。
“乌仁……为什么不是我表哥?”
这些日子元祐与乌仁相处时间最多,都说好女怕缠男,元小公爷又是一个长得好看,风流倜傥,还极会缠人的家伙,他对乌仁潇潇的好,更是有目共睹的,她还真就不相信乌仁潇潇是铁石心肠,对他当真没有一点情分。
月光淡淡的铺开在乌仁的脸上,夏初七生怕错过她的话,目光一瞬也未离开她的嘴巴。可是她等了许久,也没有听来一个有用的字。乌仁潇潇拢了拢衣裳,只笑着应道:“回吧,出来耽搁这样久,一会儿被人闲话。”
夏初七狐疑地看她,觉得有些不对。
以前她虽然讨厌元祐,到底也是肯说几句的,实在不行骂他几句那也是有的。如今为什么连提他一下都不愿了,这般急着想要回避?
看她要走,夏初七一把拽住她,“他得罪你了?”
乌仁潇潇手微微一抖,侧眸盯着她,“楚七,你我是朋友,你反复在本宫面前提起旁的男人,你觉得……合适吗?若是让旁人听见,你让我如何在宫中立足。”
小姑娘不得了,一句比一句厉害了。夏初七悲催的看着她,竟是无言以对。
她叹一口气,把临来宫中之时准备的杂七杂八的“灵丹妙药”掏了出来,递到乌仁潇潇的手里,嘱咐她“别后加餐,注意饱暖”,自有一番情深意切。
可乌仁潇潇显是不相信她的好意,把那些瓶瓶罐罐从小包里掏了出来,看了又看,犹豫半天又递还给她,只说了一句,“我怕付不起账。而且,不想你就这么还上了人情。”
“算你狠!”夏初七缓缓放开乌仁的手,仰天一叹,“你这是把一切栽在我头上,让我欠你一个大人情,而且还是一个永世都还不上的人情。乌仁,我这是多么悲催的人生。”
乌仁潇潇轻笑一声,想到别日将别,再见面已不知何日,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光。
“欠着吧。若有机会,定会找你还来。”
看她如此,夏初七心窝里也一阵发酸。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要不让我还人,都成。”
“我不缺钱,只缺人。”
看着乌仁飘然而去的“贵妃月影”,夏初七朝天竖了个指头,并不急着回麟德殿,她走到落雁湖边,找到那一块假山石,双腿抱膝坐了下来。这个地方处在风口上,夜晚的冷风吹过来,刺入肌骨,冷得她瑟瑟发抖,但她却未避开,而是拢了拢衣裳,迎上了冷风。
与乌仁潇潇谈过话,她心思浮躁,急需寒冷来让自己清醒清醒。
天上的月光毛毛的,地上的冷风……突然没有了。
她察觉到风口气流的不对,突地侧过眸子。
月光下的那个男人,一袭明黄的袍角被风吹得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窸窣声,可他的身子却一动也未动,背着光的脸色也瞧不太清楚,但总归不太友好就是了。
夏初七心里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赵绵泽,尴尬地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小的恭请陛下圣安……”
她朝他施礼,他仍是一动也未动。
“风凉得紧,为何独坐在此?”
这是要与她寒暄的意思?搞得好像两个人很熟。夏初七换了一个方向,以便更好的观察他的面色,也顺便裹了裹身上的衣裳,装出很冷的样子,“是有些冷,呵呵。陛下在这赏月,那小的就不污染空气了,告辞!”
她说罢,抬步就走,赵绵泽默不作声,也未阻止。
走了几步,没有感觉他跟过来,夏初七长吁一口气,宣布躲过一劫。
他的身后,赵绵泽转过身,看着她幽幽吐了一句。
“夏楚,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成的?”
夏初七若是听见了,一定会停下来,很严肃地告诉他“是肉做的”,可是她听不见,一点也没有听见。听不见,她的脚就不会停。她的脚不会停,样子就显得有些目中无人。她的目中无皇帝,就很容易引起愤怒。
于是,她正好端端走着,还未反应过来,胳膊突地被人拽住。
“做什么?”
她偏头刚问了一句,那人就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小七……让我抱抱你,就抱一抱。”
耳朵听不见的人,真是可怜!警觉性直接降低了无数个等级。夏初七无奈地想着,狠狠推他,可他却似是受了刺激,勒紧她的腰,头便低了下来,凑向她的唇。
强吻?夏初七大惊失色,脑袋猛地一偏,那带着他愤怒与激动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赵绵泽——你疯了!”
她生气得很,猛一把推开他,揉了揉脸颊,嫌弃的看着他,“你以前不是不喝酒么?如今倒是习惯了喝酒乱性啊?”想到顾阿娇的事儿,她嘿嘿干笑两声,“但我可不是您的宫女,我是晋王爷家的人,陛下你还是顾及点彼此的脸面才是。”
“狗屁!朕是天子,这天下的人,都是朕的。”
赵绵泽这样温文尔雅的人也会爆粗,是夏初七没有想到的,更没有想到,他一击未成,又抱了过来,那混合着酒味儿的粗重呼吸与明显压抑在崩溃边缘的情绪,任谁也知道,这厮有一点失去理智了。
与失去理智的人对话,很难说得清楚。
软的不吃,得上硬的了?
夏初七敛着眉头,双手抵在他的胸口,冷冷看着他。
“我警告你,再乱来,我可就认不得你是皇帝了。”
赵绵泽身子一僵,圈在她肩膀上的双臂,稍稍松了松,重重呼吸着,似乎也冷静了不少,但是他仍然半圈着她,似乎极欲靠近,不舍得放手。
“你别怕,我不动你,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
两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互望着。
赵绵泽看着她月光下清秀俏丽的小脸儿,依稀记得那一日她为了与赵樽私会,径直落湖逃离的事情来。那一晚,他跟了她一路,追到这里,竟没有勇气上去质问。如今再一想,他也反应了过来,那个时候,她便已经身怀有孕了。可到底是怎样的决心,可以让她不顾一切?为了他,她在宫中举烛*要挟他,为了他,她十八般武艺用尽,也要逃离这座宫殿……
不过,想想,这宫殿真的没什么好。
不是困于此间的人,又怎知繁华下的寂寥?
“小七……不要离开我。”
看着他眸中的火苗,夏初七心里一悸。
“赵绵泽,你莫不是反悔了?”
赵绵泽呵一声,目光微闪,“反悔又如何?朕是天子。”
夏初七冷笑一声,“那可不?但是你不要忘了。在乾清宫里,你亲自答应了洪泰皇帝,而且还发了毒誓。反悔的话……可是会天诛地灭的。你们不都信这个?”
“天诛地灭?”赵绵泽突然出口的自嘲声,像是暴风雨前的天空里化不开的阴云,层层密布,令人透不过气来,“天诛地灭又如何?你以为朕如今的日子,比天诛地灭更好过?”
这厮到底要做什么?夏初七心里一跳,本能地推他想要后退。
但没有想到,她的手刚一使力,他却率先放开了她,以一种她完全料想不到的冷漠语气,轻轻说了一句,“你走吧,远远的走,不要再回来。”
奇怪的“咦”一声,夏初七挑高眉梢。
“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滚!远去北平,再也不要踏入京师半步!”赵绵泽突地加重了语气,以一种极为癫狂的姿态,以致于她耳朵听不见,也能从那逆动的气流里判断出来——这厮吃炸药了。
夏初七真想一个巴掌扇回去,让他先滚。
但是这里是皇宫,是他的地盘,他是皇帝。
是可忍,孰还得忍。
她装模作样地作了一揖,笑着大剌剌的离开了。赵绵泽看着她的背影,紧紧握住的拳头终是放松了许多,目光里隐藏的火焰,也慢慢的平息了下来,乍一看上去,先前那个暴怒得几不可抑的男人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出来吧——”
落雁湖上,反射着一个银白色的世界。
而今天晚上的这个银色世界里,无疑是热闹的。赵绵泽话音刚落,那一块假山石的背后,就慢慢走出来一个人。他今日未着朝服,一袭家常的便装,看上去清隽之气更胜,但脸上却憔悴了许多。
“看陛下久未回席,臣有些担心,特来寻找。”
赵绵泽看着他,一双眸子带着凉意,但许久没有说话。直到赵楷身子僵硬着,越发不自在了,他才似有察觉,拂了拂袖子温和一笑,接着,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德仪殿淑妃谢氏,因忧心其父,不堪其痛,于正月十五晚……殁了。”
他说得轻松自在,就像只是在叙述一件家常之事,却把赵楷听得身子一震,耳朵嗡嗡直响,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然后,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慢腾腾地跪了下去。
“陛下,臣……臣……”
他吞吞吐吐,赵绵泽却打断了他,“六叔,你不必多言。”
“臣……不知……淑妃之事,请陛下节哀。”
赵楷猛地叩首在地,手却紧紧攥住。
看他还在装蒜,赵绵泽看着他,又像是没有看着他,目光落寞得如同那一地的波光,“你与她在未入宫前便已相好相许,但谢长晋为求富贵荣华,却把她送入宫中为妃,活生生拆散了你们。六叔,这世间,没有比爱而不得,求而不能最苦之事,朕成全你们。”
赵楷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也不敢猜测赵绵泽此举到底何意。
他的这个侄子,已经贵为一国之君的侄子,他越发看不透。
若说他知道了自己私底下受赵樽要挟做的事,应该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放过他才是。若说他不知道,却无端端要把谢静恬给了他,除了释放“示好”的讯息之外,难道就是为了告诉他,他不计较了?
他胡思乱想着,但赵绵泽却没有再解释一个字。
“等淑妃下葬,你便把她领了去吧。”
看他真的没有要挟自己,甚至也没有谈任何条件,甚至都没有询问半句他为什么会跟着过来落雁湖的话,赵楷的心脏,猛然一抽,整个儿的悬到了嗓子眼儿。
一个帝王真的可以无视自家妃嫔与人有染?
赵楷心生惶恐,只怕秋后算账,但赵绵泽却像真的无意,只淡淡摆了摆袖,“皇城禁卫军,还是交由你来打理。六叔,这片天下,不是朕一人的,是赵家的,是皇爷爷打下来的江山。朕守护它,也是为了赵家的子孙万代,非朕一人之私。望从今尔后,你我叔侄,再无二心。否则,朕也容不得你了。”
赵楷怔在当场,久久不语。
这句话的意思是,赵绵泽都知道了,包括他与赵樽的事。
但是他却没有处置,反倒把淑妃给了他。
恩威并用——一个恩,一个威,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再一回到麟德殿入席的时候,赵绵泽面上带着微笑,不免多看了乌仁潇潇一眼。
“爱妃,来陪朕喝一杯。”
乌仁潇潇目光微微一乱,小心翼翼地过去,俯身为他掺了酒,对视一笑,酒还未入口,便听得他漫不经心地道:“今儿晚上,朕去爱妃那里。”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却足以让在座的人都听见。
在正月十五这样的日子,若是有皇后,他是得在中宫里陪皇后过的,可如今赵绵泽没有皇后,去乌仁潇潇那里,算是给她的恩宠与面子。可他似笑非笑的话说完,乌仁潇潇却顿时变了脸,那明显的惊惶失措,登时显出了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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