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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宠医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姒锦
这掏心窝子话太实在。
实在得都不像元小公爷放荡的作风了。
夏初七眯了眯眼,也打个酒嗝,托着腮帮嘲笑,“别扯我头上,你这分明就是说自个吧?”
元祐一愣,像是酒气上头,“找打架呢?”
“谁和你打架?”夏初七哼哼着,“别害臊了!表哥,你就承认吧,承认自己喜欢人家有啥大不了的,得多丢你老爷们儿的脸面啊?为了这张脸,你连人都失去了,还在乎什么?”
元祐微张着嘴,手心紧握住酒杯。
夏初七也不管他,自顾自喝着。
寂静中,元小公爷慢慢转头,一双风流眼含着怨,带着伤,遥望窗外连绵不绝的华灯十里,嘴里的声音略有些含糊。
“表妹,你说说,那娘们儿怎那般矫情呢?”
死不悔改的家伙!夏初七摇摇头,知道这厮来劲了,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一句话不回答,只重重揭开酒坛的塞子,深深嗅一口,满脸红光地继续喝。
很显然元小公爷原本也没想要她回答,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借着酒精的力量,将几年来的万般情思,一脑儿地吐了出来。
“妇人之心,实在难测。在山海关,我想了无数个日夜,就是想不通,她当夜问我那话,到底要做什么呢?若是我不那样回答,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夏初七没法回答他。
因为她望着窗外,压根儿没听见。
元祐半趴在桌上,喃喃道:“当初我对她百般戏耍,她恨我入骨。我也以为自己恨她入骨,哪能知晓会有后来的事?她救了天禄,我是感激她的,可她娘的竟爱上了天禄,还想嫁给他……”
“也罢也罢,想嫁天禄也罢。可你说她到底长了颗什么心?头天夜里还与我欢好如斯,不过一夜之间,风雨还未化,她竟调头奔向了赵绵泽的怀抱。半句话都不给我留下,一面都不给见……”
说到此,实在苦涩,他不再碰酒杯,颤抖着手学夏初七的样子抱过酒坛来,仰着脖子便往肚子里灌。清冽的酒液顺着他的嘴唇、下巴,一道道流入脖子,绕过那一滑一鼓的喉结,小溪似的钻入了衣裳……
酒入愁肠,愁更愁。
元祐此人看似洒脱不羁,实在心思很重。
人的性格形成与成长环境息息相关。他甫出生便被送入了诚国公府,以皇孙之尊抱养给了别人。有父有母,却不得相认。
元鸿畴父妇对他不薄,但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明白个中的感触——不是亲生,永远都不一样。少了一层血缘的牵绊,养父母之情更多的仅仅只是恩情,并没有那种血连着血,筋连着筋的天性相依。
他亲生母亲死的时候,他没有去参加葬礼,一个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夜醉秦淮。那女人只是益德太子的一个庶妃,丧事办得并不隆重,但世人也唏嘘,道元小公爷放荡不羁,孝道皆无。
益德太子亡故,举朝皆哀,国丧之礼。
他不得不去参加葬礼,因为那是当朝太子爷。
然而,棺材中躺着的人是他亲生父亲,他给了他生命,他却只能向他执臣子之礼。那一夜,他无法再去宿花醉柳,但并没有像其他臣工那般悲悲切切,他只是冷眼看着赵绵泽披麻带孝,恸痛哀切,也看着赵绵洹跪在棺前,毫无感觉地重重磕头,心却在滴血。
父母皆亡,他却终生也喊不出一声“爹娘”。
无人知晓那种切肤之痛。
很多人都已经忘了,他原本是姓赵的。
很多人也已经忘了,生他者,并未养他,对一个孩子来说,是怎样的一种经历。可他自己,并没有忘。
这般环境下成长的元祐,不懂得爱,也不需要爱。爱是个什么东西?是歌舞优伶的脱衣一笑?还是名门淑媛的含情羞涩?他不屑于这样的爱。
可不屑、不理、不懂,并不能抹去他缺爱的事实。
无人不缺爱,固执如他,骨子里一样会孤独。
哪怕站在千万人中,哪怕身边美人环绕,他的眼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他的心只有一个感觉——这个世界,仅他一人。
他从来不觉得乌仁潇潇与别的姑娘有何不同。除了脾气大一点,个性一点,比中原女子多了一丝敢爱敢恨的直率,并无不同。但因为她的存在,他的生活里,添了一个与往常不同的目标——找到她,羞辱她,让她后悔整了他。
向来空洞麻木的人生,有了她的存在,充实了。
因为那一份执着的恨意,他的日子也多了期望。
从京师到辽东,从辽东到漠北,从漠北再到京师,辗转数年,种种纠缠,她的影子慢慢映入他的心中,生了根。他对她有恨,有怨,有恼,有怒,唯除再没有孤独。
他承认,报复她的日子,他是快活的。
可他的快活,停留在了紫金山那一夜的大风雪中。他从没有想过她会以身相许,但他们却真真实实的做了一夜的夫妻。那晚的她,身着大红喜服,在白雪上妖娆成精,紧紧扼住了他的心脏。他想过的,他要对她负责,要娶她,只要他亲自去求洪泰爷,他会同意的。
可等他一觉醒来,风云突变。
她入了宫,成了赵绵泽的皇妃。
像被一个闷雷重重敲中了脑袋,他茫然不知所措。
后来他无数次回忆那一夜,总是清晰地记得乌仁曾经问过他的那一句,“元祐,你是不是爱我?打心眼儿里爱的那种?”
他当时为何不答?他不想骗她,因为他也不知。
一直迷离在光怪陆离的世道,他哪知啥叫爱?可等他策马奔到皇城,看着那一扇永远禁锢着她身心的朱漆大门,他却发现心痛得那样厉害。也是第一次发现,他的心中,那个叫孤寂的东西又回来了……
不仅如此,还添了无边无际的暗淡。
每一次从山海关到北平府,他只会探听她的消息。
她成了赵绵泽的宠妃,她怀上了赵绵泽的孩儿,她与赵绵泽的孩儿流产了,她病了,缠绵病榻数月未起,在毓秀宫中几乎足不出户……
他心急如焚,万里河山,隔断了她的消息,却割不断他破碎的梦……终归,他是要回去的。
“这仗打了快要两年了……”元祐低声喃喃,“何时能破京师……她还等着我,嗝……等着我去娶她……亲口说一声爱……爱的……是爱的……”
像个中了邪的疯子似的,元祐喝得有点多,整个身子都趴在了桌子上,那摇摇欲坠的样儿,好几次都差点从凳子滑到地上。
若夏初七是清醒的,或许还能规劝他几句。
可失恋人碰上失意人,两个人都醉得不行。
夏初七扯着嘴巴“嘿嘿”笑着,重重拍他的脑袋。
“傻叉,元祐,傻叉……”
“是,我傻,我傻叉啊……”
“聪明,你就是傻!”夏初七呵呵笑个不停,肚子也灌了不少酒,那白皙的脸蛋儿,仿若涂了一抹胭脂,泛着粉嫩的色泽。酒精烧了她的脑袋,她也变得支支吾吾,声音带了哭腔。
“可是……表哥……我比你更傻。呜……更傻……”
低低喃喃着,她借着酒意,索性怯哭起来。
“我连皇后都不做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帮他生孩子,随他去北平……他起兵造反,我便跟着他造反。他缺什么,我便帮什么。他肚子饿了,我便洗手做羹汤,他上阵打仗,我便去做医官……”
“可是如今,为了一个哑巴丫头,一个处处与我做对的丫头,他竟赌气不理我,骂我小心眼,说我无理取闹……呵呵呵,如今丫头都比我重要了……你说若是来日他当真做了皇帝,我还有什么,还能有什么?”
“呃……爱的,我是爱的……”元小公爷的回答,牛马牛不相及,分明就没有与她在一个次元。
朦胧的醉眼眯了眯,夏初七看着元祐,重重推他。
“表哥,你说……皇帝可不可以只得一妇?”
元祐吃力地抬起头来,傻呵呵的看着她笑,“你,你傻了?傻啦吧叽,做皇帝,怎能只有一个妇人?这天下是他的,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不管他爱不爱,都要占有,都是他的,别人的也是他的……”
大抵想到了赵绵泽对乌仁潇潇,元祐语气里满是怨念……可分明还是不在夏初七的频道上。
但偏生夏初七每一个字都看明白了。
假戏真做,这句话真真儿的击中了她的心脏。
“是啊,最是无情乃帝王……赵十九又怎能例外?这江山,打来何益?抢来何用?……哈哈……我傻,也傻啊……喝吧,喝醉了就不傻了……表哥,我敬你!”
“喝喝……”
她大着舌头,元祐也大着舌头。
她涨红了脸,元祐也涨红着脸,比她更醉。
他大声道:“给小爷等着,等小爷打过泉城,杀了兰子安那狗娘养的……杀入京师去……把她抢回来……抢回来。告诉她,是爱的,爱的……”
“……”夏初七半眯着眼,摇头晃脑,似是醉得整个人都错位了,突然怪异地咯咯笑着指他,“哈哈,兰子安?泉城?嗝,表哥,你傻,你真傻……”
“是,我傻,打泉城……入京师……”
两个人分明在鸡同鸭讲。
夏初七歪着身子,“砰”一声,滑到了桌子底下。
撑着凳子,她伸长脖子看元祐,“打兰子安做甚?你可晓得,兰子安是谁的人……谁的人?哈哈哈……傻啊,你们都傻,都被赵十九玩在股掌之中……”
元祐低头,提她胳膊,“起,起来说。”
“我不起来!”赌气似的甩他手,夏初七索性坐在了地上,“邬,邬成坤三十万大军,兵,兵败北平……兰子安数次对晋军围而不攻……赵十九为何打了耿三友那么多次……打得他落花流水,兰子安还能保存实力?……哈哈哈……傻子,你傻,赵绵泽比你更傻……他怎会是赵十九的对手?哈哈……做皇帝……赵十九要做皇帝喽……”
一个人醉醺醺的念叨着,她又去抓桌子上的酒。
元祐摇了摇头,像是被她说得清醒了几分。
左右看了看,他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嗓子。
“楚七……你小点声,胡,胡说八道什么?”
“滚!懒怠理你。”夏初七拍开他的手,不耐烦的吼吼,“你以为我,我说着玩的?傻得很,你们都傻得很……”
元祐眯着眼,“当真?”
夏初七诡异一笑,“嘘”地竖起手指。
“军中机密,不,不要外传……”
“哦……”元祐敲着自己的头,想了想,又指着她发笑,“你喝多了,一定喝多了。”
“姑奶奶没喝多……你才多……”
“我多……是我多……你也多……来,再多一个……”
酒坛被他两个碰得“嘭嘭”作响。
外面檐下的牛角灯随着夜风在摇晃,树木也迎着北风的节奏在呼呼的摆动。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窗根儿下面,隐隐有一个黑影快速地掠了出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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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宠医妃 第330章 刺激
临近午夜,雕花楼食客都散了。
除了二楼夏初七与元祐那间雅包,到处都已熄灯。
那个黑影从窗棂外面绕过,跳入院子,便借助院中高大的树荫遮掩,悄无声息地靠近矮墙,纵身一跳,兔子似的翻过半人高的围墙,快速隐入黑暗的深巷之中。
“咀……”
鸟鸣似的哨声,响在黑夜,略有凄意,也引人注意。
哨声过后,深巷的黑暗尽头慢吞吞走来一人。
粗布的衣裳,头戴斗笠,与沧州城中游荡的游侠没有区别。
“鱼入江湖。”
“趁水和泥!”
一人问,一人答。二人对过暗号,慢慢走近。
他们对视一眼,摊开了手心。
两只手上托着一模一样的鲤鱼哨子,闪着玉质的微光。
从雕花楼出来的黑瘦男子,急声道,“传言陛下,兰子安已降晋逆。”
“消息可靠?”那斗笠男似有吃惊。
“可靠!”黑瘦男子点头,强调,“千真万确,七小姐亲口所言。”
“七小姐?”斗笠男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黑瘦男勾勾手,两个人头碰着头,小声低语着。
这时,深巷的墙边突地传来一道窸窣声。
斗笠男一惊,拔刀侧身,逼近过去,“谁在那里?”
除了墙上一道顽童贴的门神纸被风吹得“呼啦啦”作响,没有人回答他。
斗笠男与瘦子互望一眼,一人蹲身,一人踩上他的背,就要攀上高墙查看究竟,黑暗里却“喵”了一声。一只大黑猫从墙头落下,屁滚尿滚的从他肩膀踩过,像是受到惊吓般,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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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七今晚喝得确实不少。但俗话说“酒醉心明白”,究竟她特种兵出身,这更是必要的素质。
从雕花楼头重脚轻回营时,她身子软得几乎整个儿倚在元祐的身上,一步一摇,踉跄不已,看得营房守卫心惊胆战,生怕她与晋王矛盾扩大,火烧到他们的身上。
元祐比她喝得还要多,比她醉得更厉害。
但小公爷到底醉卧酒场多年,比她耐酒性更强。
营门口,晴岚拿着斗篷快步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
歪歪倒倒地走着,夏初七没听见她说什么,大声唱着,“如果说你真的要走,把我的钱先还给我,留在身上也不能用,我可以把它藏起来……”
“……这,这到底怎的了?”晴岚听她胡言乱语,急得想哭。
夏初七嘻嘻笑着,倒过去挥开她相扶的手,唱得更快乐了,“什么先欠一欠,只是随便说说。你欠我多少钱,你也说不出口……”
“姑奶姐,别唱了。”晴岚叹气,“你没看爷的脸……快黑成锅底了。”看夏初七烂醉如泥,唱得颠三倒四,晴岚心疼地拿衣裳裹紧她的身子,把她扶过来靠在自己身上,“真是作了孽了。”
晴岚刚感叹完,怀里就空了。
只见元祐一把将夏初七扯了过去,风流眼满是深情。
“是真的……我喜欢你的,我爱你,爱的……”
“……”晴岚看着一本正经示爱的元祐,不知原委,简直要急疯了。
“这是都醉了啊?银袖,还有你们几个,站着做甚?快来帮忙扶着啊?”
几个小心翼翼观望的侍卫,生怕听了不该听的会倒霉,先前不敢上来,看晴岚急得发火了,这才涌过来强行把元祐架开,扶了他回去。晴岚松了一口气,与银袖两个一左一右架着夏初七,往她房里走。
“唉,这是喝了多少?”
夏初七听不见,眼前一阵发花,只顾着唱,“……什么天长地久,只是随便说说,你爱我哪一点?你也说不出口。你欠了我的钱,却想要抛弃我……你说你缺德不?啦啦啦啦啦……”
“还唱,还唱?姑奶奶,你要闯大祸了!”
晴岚扶着她,走得香汗淋漓,都恨不得给她跪了。可夏初七难得失态的醉一回,醉生梦死也好,借酒装疯也好,反正酒醉后大唱大闹嘶吼的放松状态,能够发泄情绪,她半醉半醒地一路高唱《爱的初体验》,鬼哭狼嚎的吼歌,响彻了整个晋军大营,闹了个乌烟瘴气。
整个晋军营地都晓得,晋王妃受了刺激,快要疯魔了。
但赵樽营里却灯火未亮,似是无动于衷,没有出来安慰。
如此,人人都觉得……晋王大抵真的受够她了,快要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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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去,我自个能走……小情郎啊,你也太小看我了,再来几坛酒,我都没事……你们这里的酒算什么……我们那酒,才叫酒呢……”
入了屋,夏初七胡说八道着,推开晴岚,瞪着眼睛找床。
可床没找着,却看见了正襟危坐的夏廷赣。
这老头儿平常比她还要疯疯癫癫,今儿却严肃着脸,难得一本正经。夏初七愣了愣,嘻嘻一笑,歪歪斜斜的走过去,手肘搭在他肩膀上。
“爹,您中邪了?你这武松似的样子……看得我……好紧张。”
“语无伦次,不知所谓!”夏廷赣板住脸,总算有了几分严父的样子,“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姑娘家,醉成这副德性在营大模大样的胡言乱语,丢不丢人?”
“嗝?你在骂我?”夏初七腻笑着,翻白眼,“我这么可爱,你还骂?”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夏廷赣像是快要崩溃了。
“丢丢丢丢你个去!”
夏初七手肘从他肩膀滑下,“砰”一声重重坐在凳子上,嬉皮笑脸地接过晴岚递来的水,大口大口灌着,然后拿袖子抹了一把嘴,望向夏廷赣。
“说吧夏老头儿,你来找,找我有什么事?”
“老子是来教育你的。”
夏廷赣武将出身,戎马倥偬,在军中待习惯了,说话也铿锵有力,生气时也威严十足。可他没有把夏初七吓住,只把晴岚唬得脊背一僵。
微微一笑,晴岚上前打圆场,“爹,姐姐与殿下置气,心里头不舒坦,多吃了几杯,这会儿脑子糊涂的,她说了什么,你不要与她计较,赶明儿她醒了,定会来向你赔罪……”
“……罪?罪的人姓赵,我罪什么罪?”夏初七不识好歹地瞪她一眼,拍着桌子呱呱乱叫,“小情郎,去,去把姓赵的给逮过来,让姑奶奶教训他一顿,让他有了新人忘旧人……不,有了旧人忘新人……不,这样说好像也不对?”
听她一阵叨叨叨叨叨,夏廷赣似是难以忍耐了。
黑着脸转头,他看向晴岚,“晴岚丫头,你不必理会她,先回去歇着。我与她好好说道说道。”
晴岚一急,“爹……”
夏廷赣虎着脸,“去。”
到底是晚辈,晴岚不敢争辩,咬着下唇,同情地瞥了一眼醉意朦胧的夏初七,终是无奈地福身告辞,领着银袖一步一回头地下去了。
一抹清凉的微风拂来,房间里的灯火,忽闪忽闪。
只剩下父女二人了,夏廷赣却久久不说话。
沉默一会,他看着夏初七半开半合的眼,抚须长叹。
“小七,别装了!没有外人了,就咱爷俩。”
状似醉态地半趴在桌子上,实则上夏初七一直在拿眼瞄她老爹,猜测他留下来要做什么。见状心里“呃”一声,她像是刚刚睡醒般,使劲揉了揉眼睛,似懂非懂地望着她老爹笑。
“嘿,乱,乱说。哪个说我是装的?”
剜她一眼,夏廷赣不悦地哼一声,气得嘴巴上的胡子直抖,“还在做戏?小七,你说你没事瞒着你爹做什么?……今儿晚上老子把菜刀都磨好了,要去砍了赵樽那小子,道常老儿才迫于无奈地告诉我,你们那个什么离间计……”
“……”刀都磨好了?夏初七无语地想:这件事回头一定得告诉赵十九,让他心里有个怕觉,也让知道知道她也是有老子撑腰的姑娘,往后不要随便欺负她,让心她爹的杀猪刀。
转念,她哧哧一乐,“爹,我就晓得你最疼我。”
夏廷赣受用地哼哼着,深深瞥一眼她醉成了大虾的粉脸。
“我疼你,可你却不爱惜自己。”
“我……”夏初七咂咂嘴,笑得有些莫名,“哪有?”
夏廷赣深深看着她蕴了雾气的眼,重重一叹,“找兰子安而已,何须搞得这样复杂?让我闺女又伤身,又伤心,气死老夫了。”
夏初七一怔,“爹,您是说……?”
夏廷赣浑浊的老眼微微一眯,像是陷入了某种空洞的状态。
好一会,他抿了抿嘴巴,像是经过一番衡量与考虑,喟叹道,“不做也已做了,这般也好。但兹事体大,晋军成败也在此一举,马虎不得……赵绵泽为人缜密,他会不会将计就计,放晋军入瓮,再关门吃掉,尚且不知。”
顿一下,他眼神微暗,“为策万全,老夫会想法子前往聊城,说服兰子安,让他装聋作哑,由着晋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从他驻守的聊城……直入京师。”
老头儿的意思是要把“假降”搞成“真降”?
汗毛一竖,夏初七有种听了天方夜谭的错觉。
“兰子安他又没疯,怎会听你的劝?”
“女儿……”夏廷赣面有晦涩,怜爱地看她,“你果然把旧事忘得一干二净了?那年夏氏全家被问斩,爹用免死铁券保你一命,并嘱你前往清岗县找他,你也都忘了?”
前尘旧事夏初七确实所知不多。
不过,那会子她也曾经疑惑过,南晏这么大,夏楚一个深闺女子,孤身一人的情况下,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去锦城府……
夏廷赣这么一说,她茅塞顿开。
“这么说来,兰子安与咱们家,有些渊源?”
“嗯。”似是不太乐意提起夏氏灭门之祸,夏廷赣眉心皱起的“川”字更深了几分,语气几近叹息,“前朝末年,朝廷暴政,官吏*,天灾*,民不聊生……各地群雄并起,割地称王。兰子安之父,名叫肖同方,与洪泰爷一样,是那时起义大军的领袖之一。那时,我虽追随洪泰帝,但敬重肖同方是条热血汉子,与他也算知己……”
“实际上,当时肖同方所占地盘比洪泰爷广,手下兵马比洪泰爷强,他也比洪泰爷更先为王称帝……但肖同方不若洪泰爷的心智,他性子急,为人浮躁,太过急攻近利,称帝不过三年,便率先挑起战争,最后大败于洪泰爷之手,身死异乡,帝王美梦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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