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纪纲的眉头则是重重压下来,显然他对郝风楼的态度很不满意。
纪纲耐着性子道:“郝风楼,你笑什么?”
郝风楼道:“卑下笑千户胡言乱语,颠倒是非。”
佥事梁超气得拍案而起:“胡言乱语?那么本官问你,你煽动人到这千户所来,可是有的?”
郝风楼道:“确有其事。”
梁超又问:“你殴打千户,也是确有其事吗?”
郝风楼道:“没有错。”
梁超大笑道:“既然如此,你都已经招认,还有什么话说?来人……”
郝风楼淡淡道:“梁佥事,你虽是上官,可是指挥使大人却在这里,指挥使大人要问的乃是卑下,似乎这里还轮不到梁佥事做主吧?”
梁超脸色黑得可怕,只得看向纪纲。
纪纲冷冷道:“你既然已经承认,那就应当知道以下犯上是什么,意味着什么。本官给你一个机会,看你如何辩解。”
郝风楼道:“卑下并没有许诺千户所什么银子,东华门这边确实收了一笔银子,只是这些银子,程文做不了主,卑下更做不了主,因为在几日之前就已经押解入宫了。”
入宫……
“什么……”程文的脸色顿时乌黑,膛目结舌,便是梁超也差点没有一屁股跌坐下去。
郝风楼解释道:“东华门百户所收取的平安钱早些时候便报入了宫中,陛下对此尤为关注,早有口谕,让卑下好生办差,不得有误。卑下收取了这一批银子之后,自然不敢拖延,早已命人押解入宫。诸位大人,试想一下,这是宫中早已言明了要押解进入内库的银子,卑下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断然不敢许诺给千户所,可是千户程文却胡说八道,口称卑下许诺送银子到千户所去,诸位大人,程文如此谎话连篇,这样的人,他的话能信吗?”
纪纲眯着眼,一丝不苟地听着郝风楼的话。很快,他就梳理出了头绪,这件事居然牵涉到了宫里,牵涉到了皇上,这已经是非同小可。纪纲心里苦笑,此时若是不把事情妥善处理,只怕接下来,陛下就要将他妥善处置了。
纪纲深深地看了郝风楼一眼,心里明白,单单那笔送入宫中的银子就已经让郝风楼立于不败之地。换句话来说,这是宫里要的银子,千户程文也敢虎口夺食,这里头的干系可是不小。
纪纲不露声色,眼睛朝那程文撇去。
程文当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道:“郝风楼,你……你胡说,分明……分明是你向副千户许诺……”
郝风楼笑了:“是吗?既然如此,那么不妨就请副千户朱建朱大人来当场对峙,一问便知。”
纪纲的脸色变得无比深沉,目光深邃,此时他想的更多的已经不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如何收尾善后,沉吟片刻:“叫朱建。”
朱建早在外头候着,进来行了礼,纪纲问道:“千户程文说郝风楼曾向你许诺了银钱的事,确有其事吗?”
朱建跪倒在地,道:“卑下不曾听说。”
轰……程文感觉自己的脑子几乎要炸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朱建,霎时明白,自己被朱建和郝风楼合伙耍了。
纪纲挥挥手:“朱建退下。”
朱建旋过身去,临末时,深沉地看了程文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冷笑。
公子风流 第九十五章:副千户
“诸位大人,千户程文贪墨军饷,谎话连篇,胡言乱语,事到如今,是不是已经水落石出?卑下确实无状,只是眼下就要到年关,弟兄们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一丝荤腥,朝廷体恤诸位兄弟,发放的钱粮,可是统统都被他克扣。眼看弟兄们过不了这个年,卑下这才挺身而出。诸位大人若是问卑下是否煽动闹事,卑下不敢抵赖。诸位大人若是问卑下是否动手打了人,卑下也无话可说。卑下确实有以下犯上之嫌,甘愿领罚,只求诸位大人公允,好歹给弟兄们一口饭吃。”
郝风楼说罢,再不多言,拜倒在地,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样子。
三位锦衣卫的核心人物面面相觑,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纠缠的了。牵涉到了宫里,宫里那边得了银子,将来肯定要过问,将来如何向宫中交代是一个问题。还有下头这么多人没有领到饷银,群情激奋,又是一个问题。
现在若是处置郝风楼,向上,不好交代。向下,更不好交代。
三个大人物都是踟躇不语,虽然各怀心事,可是现在都不肯表露出来。
程文心知不妙,此刻眼巴巴地看向佥事梁超,梁超却知道事情十分棘手,眼下还是不要牵涉过深为妙,他万万没想到那笔银子早已送进了宫里,可笑自己还以为捡到了金元宝,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和宫里抢食,这不是作死吗?
眼看梁超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程文天旋地转,差点要一口老血吐出来,咬了咬牙道:“回禀诸位大人,这笔银子……银子并非是卑下私藏,这笔饷银……”
“啪……”梁超狠狠拍案,怒道:“好你个程文,朝廷待你不薄,你贪墨克扣军饷,事到如今还敢狡辩,简直岂有此理,来人,掌嘴!”
几个校尉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上前去提起程文,狠狠地扇了几个巴掌。
纪纲和吴辉二人却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梁超的反应早在情理之中,程文是梁超的人,两个人平时相从过密,越是如此,这个时候,梁超就越是需要极力撇清关系。
只不过梁超的心思谁也没有戳破,即便是吴辉也心知单凭这个还扳不倒梁超,就算是程文反咬梁超一口,梁超抵死不认,堂堂锦衣卫佥事,谁拿他都没有办法。所以现在,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看这梁超如何表演。
梁超沉痛地道:“这个程文巧言令色、胡言巧语,本官险些被他蒙蔽,想不到他竟做出这样的事,纪大人,卑下以为,应当立即拿办程文,交由南镇府司,执行家法。纵然国法容他,咱们锦衣卫的家法也绝不容他!”
“嗯。”纪纲微微点头。
如狼似虎的校尉不由分说,直接将程文拉了下去。
纪纲觉得颇为头痛,随即挥挥手:“郝风楼,你也退下。”
郝风楼道:“卑下告退。”
千户大堂里只剩下了三个人,三人谁都没有率先说话,除了偶尔的咳嗽声,大堂里落针可闻。
终于,纪纲拿起了茶盏,却并不急着喝茶,最后慢悠悠地道:“事到如今,如何善后?本官没兴致去追究什么,也不想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本官什么都不想知道。可是有一条,必须把这屁股上的屎尿擦干净。梁超,你先说。”
梁超如今是如鲠在喉,沉吟片刻才道:“其一,就是向宫中请罪,毕竟闹得这样大,咱们是亲军,丢的既是锦衣卫的脸面,实则也是宫中的脸面。”
见纪纲点了点头,梁超继续道:“这其二,就是安抚东城千户所的上下人等,查办了程文,只是解了大家的心头不快,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把钱粮发下去,事情才能平息。”
纪纲道:“那么郝风楼如何处置?”
梁超一时语塞,站在他的立场,他当然恨不得将郝风楼碎尸万段,可是现在,他当然也清楚,这已是绝无可能了。
同知吴辉微微一笑道:“卑下以为,暂时不应处置郝风楼,无论如何,郝风楼虽然打头闹事,可是事情的起因毕竟是千户程文贪赃不法,若是拿办了他,怕是整个东城千户所又要闹了。况且他新近送了一笔银子入宫,宫中不是说了吗?让他好生办差,若是这个时候把他查办了,谁来办这个差?”
梁超的老脸抽搐了一下,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干笑道:“吴大人说的是。”
纪纲一锤定音:“那么,事情就这么着吧。眼下还有一个难题,钱粮已被程文克扣,到时候少不了抄了程文的家给东城的上下官军发饷,只是若有不足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很现实,大家心知肚明,程文的这笔饷银未必是他自己私藏起来的,只怕这锦衣卫的核心圈里,不晓得多少人拿了这个好处,难道让大家把银子吐出来?吐出来倒是好说,可是这种事绝不能认,拿了银子出来就证明你收了程文的好处,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既然银子都已经没了,那么拿什么发饷?
头痛啊。
吴辉眯着眼,道:“我看,可以想想办法,确实是不能拖了,都已经闹到了这个份上,若是再不把饷发下去,面子上也过不去。可是咱们又不是户部,也变不出银子来,现在莫说是亲军,就是各部堂都有难处,说白了,缺钱啊。倒是那郝风楼,似乎颇有办法,不如请他来洽商。”
纪纲倒是深以为然,却不无担忧:“就怕他不肯。”
梁超冷笑道:“他一个小小百户,也敢端架子?”他是恨透了郝风楼的,只是现在不便发作而已。
纪纲莞尔一笑,道:“请他来罢。”
过不多久,在外头候着的郝风楼便被请进了千户所大堂,面对这三个核心大佬,郝风楼表情很是淡定,行过礼之后,纪纲淡淡道:“东华门百户所可曾截留了银子吗?郝风楼,你说句实话。”
大家之所以把主意打到郝风楼的身上,是因为大家不相信郝风楼会把所有的银子全部送进宫,肯定会有所保留。
郝风楼正色道:“卑下不敢。”
纪纲的老脸抽了抽,却只好耐着性子道:“这里没有外人,都是卫中兄弟,你也不必遮遮掩掩,是就是,有就有。”
郝风楼苦笑道:“现在朝廷缺钱,卑下也是做臣子的,为君分忧粉身碎骨都来不及,岂敢有所保留。”
吴辉在旁含笑道:“郝百户,大家当然晓得你的忠心,只不过嘛,你想必也知道,卫中现在也有难处,实不相瞒罢,此次东城千户所出了空缺,指挥使大人已在择选贤明,他对你可是颇为欣赏的。”
“吴大人,卑下说一千句,那也没有啊。卑下的为人,大家都知道的,说一是一,至于私自截留宫中钱粮的事,卑下莫说去做,就算是想都不曾想过。”郝风楼否认得很是干脆。
纪纲板着个脸道:“事急从权,老夫就直说了吧,此次东城空缺出了个副千户,若是你肯为卫里分忧,这个副千户,本官自会举荐你,你自己思量罢。”
郝风楼连忙道:“有,还真有。”
纪纲松了口气,道:“有多少?”
郝风楼道:“一千五百两。”
纪纲看了吴辉和梁超一眼,三人交流了意见,咳嗽一声,道:“立即解送到这里,不得有误。”
郝风楼道:“大人的话算数吧?要不要立个字据,卑下……”
纪纲的脸骤然黑了下来。
郝风楼笑了:“卑下说笑而已,大人勿怪。”
公子风流 第九十六章:皇帝召见
郝风楼感觉自己被人忽悠了,连着过去十几天,北镇府司那儿一点动静都没有,东城千户所千户的位置依旧悬着,此前承诺的副千户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这十几天里,整个锦衣卫内部发生了许多事,东城千户所千户程文被查办,在南镇府司被活活打死,指挥使、同知、佥事、镇抚人等纷纷上了请罪奏书,除此之外,东城的饷银也发放了下来,当然,这笔银子绝大多数是来自郝风楼的‘赞助’。
郝风楼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至少他没有让纪纲等人立下字据,如此痛快的拿出银子,完全出于他总是容易纯洁的相信别人。
只是现在,北镇府司的沉默举动让人觉得有些恼火。
郝风楼当然也清楚,这可能是纪纲的‘报复’,自己把事情闹得太大了,表面上冠冕堂皇,似乎是‘义愤’之举,可是背后的目的却骗不了纪纲,任何一个上官都不希望自己的部下锋芒太甚,隔三差五惹点麻烦,因此,北镇府司极有可能是借机敲打一下自己。
若是照这个思路,只怕年后都未必会有任命下来,倒是那东城千户之职牵动了许多人的心,郝风楼收到的消息是,有许多人已经开始在北镇府司打点,便是东城副千户朱建,似乎也有人往高处走的意思,不过朱建托的人情乃是北镇府司的刘镇抚,郝风楼对他并不看好。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南京城破天荒的下起了霏霏细雪,如沙般的雪花飘落,落在枯树和屋顶上,小指粗的冰凌挂在屋檐,猝不及防,便啪的掉落在地。
南方下雪极少,一遇这样的天气,反而增添了许多热闹,小香香比从前大了一些,似乎开始有了心事,也不在雪中蹦跳,而是托腮,一副思想者的模样,大眼睛看着雪景发呆。
郝家近几日都在筹备年货,自然免不了要派人去松江采买一些特产,专作迎来往送之用,这也算是外地人的好处之一,总不必去为送礼的事发愁。松江的锦缎在此时闻名天下,价格高昂,也是郝家指定的送礼必备物品之一,因此如今在库房里,这种锦缎堆积如山。
陆家那边已经掐准了日子,要在过年前让郝风楼去拜谒,帖子早已送了去,陆家那边也没说什么,倒是回了音信,说是希望郝风楼过去走动。
一切似乎还算美好,除了郝风楼的身份没有确定之外。
今日一大清早,郝风楼洗漱之后,本要动身去东华门,这时候却有门子兴匆匆地来:“少爷,外头来了个公公,说是陛下口谕,请少爷入宫觐见。”
郝风楼送了一大笔银入宫,解了宫中的燃眉之急,这件事穿针引线的乃是郝风楼的恩师姚广孝,原本郝风楼并不指望天子召见,毕竟现在是岁末,天子也是日理万机,谁有空召见你一个小小的百户。
因此郝风楼有些意外,却很淡定地说一声:“知道了,去备马车。”
心急火燎的赶到午门,午门外头便有个穿着大红衣衫,套着个绒毛罩披风的太监等着,他双手插在袖筒子里,全身捂得严严实实,见了郝风楼,这才很舍不得地将袖子里的手伸出来,上前道:“郝百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郝风楼认得是三宝,心里不由咋舌,这待遇倒是隆重,连三宝太监都来迎接了。连忙笑道:“尚可,尚可,公公真是客气……”
三宝顿时露出尴尬之色,好不容易才道:“请郝百户入宫,咱家奉命在此等候宁王殿下。”
郝风楼这才晓得会错了意,原来人家不是来招待自己的。干笑一声,有一种自作多情的悲剧,便点点头,另有太监领着他进宫去了。
承德殿里温暖如春,这里虽没有地龙,不过却堆放着三四个铜盆,盆中尽是江西送来的贡煤,煤炭发出的不是熏烟,而是带着一股子沉香气息。
朱棣坐在一个椅上,似是刚刚早朝完毕,所以还穿着冕服,只是玉带却是扯开,整个人大开大合地坐在一个锦墩上,拿着火钳子挑着铜盆里的煤炭。
郝风楼进去,连忙行礼,不待他说出那句套话,朱棣斜他一眼,声音洪亮地道:“不要说那些屁话,怎么样,朕听说你近来风生水起,做了好大的事。”
郝风楼干笑道:“陛下才是做大事,微臣哪里敢当。”
朱棣低头看着炭火,拿着火钳子搅了搅,并不抬头,道:“下雪了啊,难得下场雪,在北平的时候,一入了冬便要大雪纷飞,在大漠,那雪更是有几尺厚,那个时候讨厌雪,下了雪骑马不便,便是刀剑也脆了许多。可是来了这里,朕倒是怀念下雪了,这雪是好东西。可惜,雪是好雪,就是太小家子气了,就跟撒尿一样,断断续续,看得心都拧着。”
朱棣说到这里,这才抬起头来:“坐下罢,就坐在朕的身边,来,给他上个凳子。”
太监搬了个锦墩到了铜盆边儿,郝风楼坐下,距离朱棣不过几尺,他闻到了一点酒味,再看朱棣的脸,果然有几分微红,想必是吃了酒了。
朱棣道:“朕和你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大丈夫做事不能小家子气。”
郝风楼道:“是。”
朱棣的眼睛盯着炭火,瞳孔深处似也有火焰跳跃,他道:“你的那笔银子也算是救了急,不过,朕倒是为难了你。”
郝风楼连忙摇头:“不为难,不为难。为陛下效力,便是刀山火海,微臣也是甘之如饴。”心里不由叹息,溜须拍马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方才又小小的脸红了一下,看来还不够精通。
朱棣抿嘴一笑,突然指着一边几子上的一份邸报,道:“你看看便晓得了。”
郝风楼带着疑惑,捡起几子上的邸报,随即目光便落在了一份奏报上:“都察院御使蒋田奏曰:户部聚财,本是理所应当,经查,却发现近来多有违规之举,有户部官员,打着聚财名号,四处勒索商户,勒令其贡献钱财。又有句容县以此为由,肆意侵吞财货,士绅百姓,人人自危……”
郝风楼看过之后,愕然地看了朱棣一眼,顿时才知道,自己果真是被坑了。
这个奏报看上去很平淡无奇,可是往深里一想,里头表面上弹劾的是户部,实则弹劾的却是太子,因为太子近来负责财政,表面上是说户部以这个名义勒索商户,甚至让地方官员侵扰百姓,实际上却是抨击太子敛财无度。一个小小的都察院御使敢抨击太子吗?而且就算抨击太子,那也绝不可能刊上邸报,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本就是有人背后指使,故意为之,而能做出这等事,有这个能量的人,只可能是朱棣。
换句话来说,朱棣这是借着这个机会敲打太子。至于敲打太子的背后有什么考量,郝风楼固然不得而知,却知道,自己受了无妄之灾。
本来敛财的事本就是朱棣让太子去做的,换句话来说,太子如此努力的弄银子,其实都是为了讨好朱棣,可是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闷棍,太子敢对自己的父皇有什么不满吗?他当然不敢,可是这事儿他肯定要迁怒别人,郝风楼就是一个迁怒的好对象,理由是……郝风楼也敛财,只是敛财的手段比太子文明得多,太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闹得鸡飞狗跳,结果竟不如一个锦衣卫百户,这才惹来了朱棣的不满。
凡事就怕比,若是没有郝风楼这个家伙,太子所作所为也无可挑剔,偏偏杀出个郝风楼,结果太子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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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风流 第九十七章:御赐宝刀
郝风楼满带幽怨地看着朱棣,今日,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坑你不商量。
朱棣却是面色如常,把火钳子搁到一边,似乎觉得有些热了,很随意地撕开了冕服上的衽子,淡淡道:“太子是储君,朕偶尔敲打几下也是为了他好。不过你运气不好,恰好押解了银子入宫。”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又道:“可是无论如何,这一次你确实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朕本想赏你,可是听说北镇府司有意任你为副千户,既然如此,那么朕就不多此一举了,朕今日请你来,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郝风楼道:“微臣不知。”
朱棣笑了:“这邸报,朕确实有对不住的地方,太子毕竟怀恨,朕今日召你来,就是要给太子看看,让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找你麻烦。你看,朕虽然对不住你,却还是为你打算的,你不必谢朕。”
郝风楼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还想老子谢你,你还真以为郝某人相信雷霆雨露皆是圣恩的屁话?
不过郝风楼终于明白这一次所谓的召见的意义了,无非就是借着郝风楼敲打一下太子的同时又对郝风楼做出某种保护。做皇帝的,既然要告诉大家这个人我罩着,谁也别想打主意,当然没必要直白的说出来,其实一次召见就已经足够引人遐想。
朱棣爽朗大笑着继续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很是不满意,罢了,旧事不要重提,朕方才不是说了嘛?做人不要小家子气,朕说了这么多都是开解你,姚先生进宫来和朕说了你许多的事,朕喜欢你这样的小气,有野心,会动脑袋,行事果决,很有朕的几分风采;既然已经来了,就陪朕吃酒吧。”
他话音落下,便有太监将暖好的酒奉上,又加了一个杯子,冬日喝着温酒,倒是惬意。郝风楼倒没有拒绝,和朱棣对饮,朱棣喝酒时总是咂嘴,忍不住去摸了摸被酒水蘸湿的胡须,道:“你来说说看,你这银子到底如何弄来的,朕虽然粗浅的知道一些,可是总有些地方想不通。”
郝风楼倒也不隐瞒,便将自己在东华门那儿的所作所为统统说了,最后道:“其实大明没有商税一说,这是太祖皇帝的成例,不过太祖固然意在轻税简政,只是到了如今却是大大不同了,朝廷不收商税,可是地方上的官吏却会以各种名目去收取,最后的结果是,寻常的商户百姓没有占到便宜,朝廷这边又是入不敷出,而微臣的手段说穿了其实就是代朝廷征取商税而已。微臣在东华门那儿立下规矩,让这东华门上下都按着这个规矩办事,相比其他地方,反而更能招徕商户……”
朱棣认真地听,有时自斟自酌,几杯酒下肚,口里喷吐着酒气,大致算是明白了郝风楼在东华门的种种作为和效果,最后忍不住点头:“这其实和治军一样,军法严明,士卒们反而心安,就怕赏罚不清,一切全凭主帅好恶……”
朱棣如连珠炮一般,滔滔不绝的讲起他的军事理论,最后道:“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从上古先秦到现在,可是要立规矩,殊为不易,尤其是你这小小的百户,在天子脚下更是不容易。别人不懂,朕却是懂。”
朱棣感叹一番,倒是说中了郝风楼的心事,确实不容易,何谓规矩?说穿了就是要所有人都遵守,可是在这南京城里,多少豪门勋贵,这些人会在乎你的规矩?自己在东华门经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引起了多少的冲突。
而这种事,别人不会懂,朱棣之所以理解,是因为他曾经作为一个统帅,治理过一支庞大的军队。
朱棣沉吟片刻,朝身边的太监道:“拿朕的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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