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百妖帐

湖面上，水因鱼儿摇尾被拍打出层层波浪，清脆的声音恍若遥远的、悬挂在天边的钟，和玄奘的话一般显得空远又动听。国王没有望向他，只是低着头，陷入沉默。
悄悄把目光投向周围静默的景物，玄奘沉吟片刻，对神情复杂的国王投去宽慰的笑容。“陛下，恕贫僧大胆一些。先前那些金光寺的僧人们蒙冤，不会和陛下年轻时的经历有关吧？”
国王扶住座椅的手突然纂成一团，又悄无声息地松开。
他不说话，玄奘也便不打扰他，一直等到过了半晌，国王带着几分苦笑，身体微微前倾，竟是以一种不算非常雅观的姿势坐住。他的胳膊搭在了膝盖上，十指若即若离地扣在一起，眼睛凝视前方倒映着月光的湖面。
“不愧是大唐的高僧，竟是让你看出来了吗？”国王停顿一下，便继续缓缓道来，“在朕逃出都城之后，便辗转流浪，最终让金光寺的僧人们收养，在那里担惊受怕地活过了好多年。朕不甘心父母就这样被杀死，所以韬光养晦，默默组织联络旧朝支持朕的势力......”
说着，国王的目光投向金光寺的方向，并不算高的塔尖被淹没在周围辉煌的宫殿建筑后面，相隔甚远，无法望见。可是，他似乎是真的能看到那般，表情显得空远，带着几分淡淡的哀伤在望着一张庞大陈旧的画卷。“金光寺，承载着朕最压抑也最不堪的记忆，你能想象到卑躬屈膝，想尽一切办法抹杀掉自己的存在，只为了能够活下去么？”
玄奘不回答，依然保持沉默。国王却在他的沉默里得到了无形的安慰，他说着说着露出苦笑：“他们帮了朕很多，所以成为国王后，朕把都城迁到了这里，也大肆翻新寺院，报答我的恩情。”
他忽然捂住脸，让人看不出表情了。“可是时间久了，朕才发现。有关朕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去的消息，被一点点渗透在了朝野中，有人谈论朕从小没有接受正统的皇家教育，是个没有教养的野孩子；有人戏谑朕在金光寺剃光头，吃菜根的粗鄙日子；更有甚者，因为这段经历，他们怀疑着朕的身份，觉得真正的前太子死了，而朕是冒名顶替的人。”
玄奘听着国王越说越激动，最后一腔复杂的情绪因太过强烈而在口中戛然而止。他长长叹息一声，感慨道：“阿弥陀佛，人言可畏呀。”
“是，人言可畏。因为这件事，有人笑话朕，也有人崇拜赞颂着善良慈悲的金光寺。这么久了，朕早就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次成就每一次治国有方，都不再是朕的功劳，而是因为有菩萨圣僧还有佛宝的庇护......”
玄奘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露出微微惊讶。国王的情绪开始有些气恼：“哈哈，唐长老，作为一国之君。看着你的权威被架空，看着你的丑事被提及，看着你努力的结果被抢夺......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一座宝寺的存在。朕不知道，你会不会和我有一样的情绪。”
“希望消灭宝寺，稀释他们的神圣光辉，摆脱掉在它光芒背后扔在自己的阴影么？”这一次，玄奘回答得很快，以至于被直白道破心情的国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那份写满惊讶的目光，玄奘浅笑一下，摇摇头：“陛下不必自责，贫僧理解您的心情。贫僧自认为也浅读过些史书古籍，帝王的所作所为所想，亦略有所闻。他们身居高位，而高处不胜寒，对于权威更加敏感，也对自己的地位更加珍惜......您的这种想法是万千钟的一份，不足为奇。”
然而，下一秒他却露出严肃的神情，痛心道：“但，用冤屈和这么多的人命来达到这一目的，恕贫僧作为一个出家人，实在无法接受和理解。”
国王刚刚点燃的几分期盼被打断，慌忙中眼神竟有些躲闪。他垂头不语，自知理亏，也就更加说不出话来。
“陛下，其实真正放不下您的过去的是您自己，和金光寺一众无辜的僧人们没有关系。俗话说的好，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陛下想要把明明是卧薪尝胆的珍贵经历作为难以启齿的事情，而恨不能统统抹杀，在贫僧看来，陛下的心性可就有待磨练了。”
国王被玄奘说得无法反驳，便只侧过脸，借助月光让玄奘看不到自己窘迫的神情。白天里那个处变不惊的国王，终于在玄奘敏锐的观察中被看破内心，变成仓皇失措的普通人。
“陛下，贫僧明白。您既然愿意诉说这些，愿意承诺还金光寺清白，那证明陛下其实打心底仍然明白着自己正做的事是错的。悬崖勒马，为时不晚。”玄奘说着站起身，走到国王面前，合掌欠身行了一记佛礼。“陛下，贫僧修为浅显，其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真正疏解您的心结。但至少从贫僧的角度，您的过去一点也不低贱，反而让贫僧觉得陛下是有恒心能办大事的人。若陛下能自己释然，放下过去，我相信大多数会和贫僧一样，称赞您坦坦荡荡，能屈能伸。”
国王怔怔地看着玄奘，没有来由的，在他的浅笑中感觉到一种触及心灵的亲和。那份温暖，就如同是望见超脱人世的神灵，一言一语总能牵动内心，去细细品味他的箴言。
许久，他仿佛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样，腰背展现出疲惫，但又透露着决绝和坚定。
“我明白了。”这一次，他甚至没有用彰显身份的自称。
玄奘却不表示惊讶，只是默默合掌默念阿弥陀佛。
突然，一阵强烈的风横**这份平静中，飞沙走石里，传来恶狠狠地吼叫，恍若猛禽狂怒。
“老不死的国王！该死的大唐人！都给老子滚出来！”





西游百妖帐 第四十五章：威胁
成团成簇的枯叶叫声沙哑，被卷在迷乱视线的风中，挡得人看不清东西。玄奘用长袖掩住脸庞，余光则观察着头顶那恐怖的妖怪。
八条青黑色如蛇身的东西，从那男妖最中间的头后脑延伸出去，除去一个被截断，露出丑陋的伤口，剩下的无不是张开血盆大口，仿佛饥饿的怪物。
正中还像人一点的那个，表情狰狞，目眦尽裂，飞快扫视着地上乱作一团的人群。侍卫们早已吓得不轻，慌忙朝着国王的位置跌跌撞撞地跑去。
“陛下！保护陛下！”
九头驸马冷笑一下，立刻俯冲下去，疾风刮倒了那些侍卫，也卷起正中黄色衮服的国王，以及袈裟在身的玄奘。
他将两人带离地面，分别用长长的头缠绕住，那两双蛇一样幽冷可怖的眼睛，此时露出看猎物似的兴奋的光芒。
“陛下！陛下！快来人救陛下！”地上侍卫们见此乱作一团，个个头顶直冒冷汗，他们毫无目的地相互奔走，却都无计可施，活像晕头转向的蚂蚱。他们没有见过妖怪，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更何况这样长了好几个头的怪物把他们吓得不轻。
反而是国王经历过大风大浪，惊吓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便恢复成冷静。他看了看浑身燃烧着怒火的九头驸马，道：“你就是那个偷走我们国宝的妖怪？”
九头驸马冷哼一下，用讥讽的表情看着国王：“尊贵的国王，真奇怪，先前不是还铁了心要让和尚们为你没本事讨国宝担责？如今找到个有本事的，便马不停蹄求他们再把国宝找回来了？”
国王霎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唐朝和尚唐玄奘......”九头驸马的注意力却立刻转移走了，缠着玄奘的蛇头勒紧几分，用贪婪的目光审视着。忽然，九头驸马咯咯笑起来，用手摸了摸玄奘的脸，“你就是那个吃掉**能长生不老的家伙？倒是看起来细皮嫩肉的。”
听闻这残忍的话语，就连国王也在惊讶过后萌生出惧怕的情绪，但早已习惯妖怪们这些话语的玄奘只是抿紧嘴唇，警惕地盯住九头驸马。
九头驸马凝视他严肃戒备的眼神半晌，便一弯嘴角露出尖锐的牙齿：“哈哈哈哈，别紧张。我现在对你的兴趣远没有手刃你大徒弟的欲望强烈，孙悟空呢？她在哪儿？”说着说着，九头驸马的脸部狰狞起来，重新恢复到刚来时狂怒的模样。“让她滚出来！我这有笔账要和她算！”
语落，他抓起国王和玄奘的衣服提起来，两只头慢慢张开巨大的嘴巴。他对着地下小心翼翼攥紧武器的侍卫们喝问：“叫孙悟空过来，否则你们国王和这唐玄奘，就全都会没命！”
突然之间，几道金黄色的光束从某个方向突袭而来，九头驸马瞳仁收缩一下，抬手举起月牙铲，便将那些光束一一砍碎。光芒散去后，破碎的符纸飘零在空中九头驸马啧了一声，偏头看向地下给予攻击的来源。
莫文的周身被鼓动的风环绕，他目光决然，并不为妖怪接下了进攻而有所动容。他唇间低念咒语，只见那本散落的符纸重新聚合起来，直插云霄。浓黑的夜幕中闪烁出紫蓝色的电光，刹那间照亮正片大地。在那些跳动的闪电里，一只老虎的形状隐约呈现，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朝九头驸马俯冲下去。
九头驸马侧身躲过降落的几道闪电，掏出月牙铲抵挡住之后的两三下攻击，看着莫文的眼神里多出点玩味来。阴阳师，这就是唐僧的二徒弟了吧？还挺有意思。
不过，现在他还没功夫和这二徒弟纠缠。九头驸马看到了跟在莫文后面的负伤的悟净，但唯独不见悟空的影子，便更加激动气恼来。“二徒弟和三徒弟都在了，大徒弟去哪儿了？”
说话的时候，他忽然把绑着玄奘的头抬起，让玄奘直面俯冲下来的电虎，本镇定自若的莫文心下大惊，急忙甩手变更电虎的攻击方向，几乎是擦着玄奘的衣服而过，令人胆战心惊。九头驸马开始用玄奘做挡箭牌，莫文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狠狠握紧拳头，紧张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九头驸马对此似乎很满意，嘴角勾起冷酷的笑容来，得意道：“连二徒弟都出来保护师父了，怎么？不顾自己师弟的安危以后，又想不顾师父的？”
“那你自己呢？不也是不要自己的性命过来找死？”
轻蔑的嘲笑在压抑沉重的气氛里显得格外响亮，九头驸马转身看去，便和悬浮在空中的六耳的眼神撞了个照面。
见到她的身影，悟净拉扯下莫文的衣袖，高兴道：“啊，师姐来了！”
玄奘被蛇头死死勒住，看到六耳到来，原本的一丝紧张终于得到一些安慰。可是，远远看上去，“悟空”好像怪怪的，她的眼神太过阴郁，即使是在黑夜里放射着夺目的琥珀色的光芒，但似乎，比这夜色还要黑暗。
“师父。”六耳看着玄奘呢喃开口，嘴角似笑非笑，“我能下狠手吗？”
“什么？”玄奘被问得有些懵，可一旁的国王已经大声叫了出来：
“女侠，请救朕出去！朕绝不能死在一个妖怪手里！”
“天真，你以为她救得了你？”九头驸马咯咯笑起来，掐住玄奘的脖颈拉到自己面前，冷冷地威胁，“臭猴子，要么你自断一条腿赔我一个头，要么你师父死在我手里！”
六耳不做反应，只是笑着，眨眼间忽然闪身冲了过去。火花一样的光闪烁而过，她的金箍棒和一个蛇头叼着的铁棍碰撞在一起，刚刚好停在了距离玄奘不到两寸的地方。
九头驸马哈哈大笑起来：“老招式还想用两次！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得逞了！我可有好几个头和好几双眼睛，看咱们谁快！”
他的爪子掐进了玄奘的脖子，有两道血痕印上他的脖颈。“不过提醒你，下次再出手，你师父一定会没命！”
琥珀眼睛发出的光没有晃动，六耳淡淡地看着面前那巨大的蛇口，贪婪、暴戾......他真的就像蛇一样，冷漠残酷。下一次会杀了师父这句话，他肯定是认真的。
六耳却忽然笑了一下。可惜啊，虽然有好几个头不好对付......
九头驸马不知道六耳为何而笑，顿生一种被轻视的耻辱感。玄奘脖子上的血多了一些，他忍不住发出呜咽声。
“师父！”莫文和悟净看得倒口凉气。
“死猴子，真以为我不敢吗？我......”九头驸马构思好了刺耳的言语，本准备一股脑吐出来，可下一秒，他的瞳孔散开，再也说不出来更多。
他呆呆地低下头，金箍棒穿透了自己的胸口，殷红正疯狂流出。
他的背后，来自六耳的声音嘲笑起来：“可某种程度上，我也可以拥有好几个头啊，愚蠢的妖怪。”




西游百妖帐 第四十六章：她不像悟空
空气足足凝冷了很久。九头驸马的眼睛在自己胸腔的伤口和眼前六耳以及身后的“六耳”之间辗转许久，神情写满着不可思议。
插在胸口的金箍棒骤然拔出，血液迸流而出，九头驸马脱力地下坠有一些距离。与此同时，周围逐渐幻化出更多的“六耳”，每一个身上都散发出十足的冷意，眉眼里尽是冰冷杀气。
“你，怎么会......”面对这样的情形，九头驸马着实有些傻眼。她怎么做到有这么多的自己？
六耳居高临下观察着九头驸马的表情，随后冷笑起来：“不打探好对面的底细就随便招惹，所以我才说你也是不顾自己的性命的蠢货。”
九头驸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心中涌出深深的恐惧，可仅仅是一个呼吸的功夫，这份恐惧化成一份不管不顾、负隅顽抗的力量。八个蛇头扭转起来，对准玄奘和国王的头颅张嘴咬去。
想来自己生机渺茫，既然如此，那就绝不能孤零零的，到死也要有一个陪葬！九头驸马的双眼发红，逐渐丧失了理智，但下一秒几个蛇头传来的尖锐的疼痛，让它们逐渐失去色泽，转化为惊愕。
原以为自己的速度够快，可显然六耳比自己还要迅捷。分身几乎是瞬移到了那些蛇头的面前，两个用金箍棒抵住了蛇口，剩下的则手起棒落，干脆地将那几个蛇头打断下来。
蛇头坠落而下落入池塘的扑通声接连不断，水花四溅而出，碰触到岸边的植物，鲜血滴落到上面，瞬间便引起了生命的消逝。花草树木骤然枯萎腐化，漂浮出的烟雾展现出浅绿色的光芒。
“小心！”莫文眼疾手快布置好结界保护，这才让那些还来不及落下的沾染头颅血液的毒水碰触到侍卫们。
而后，情况仍紧急万分，失去头颅的那些蛇身卸掉力气，自然也让玄奘和国王坠落下来。前脚还没松口气，眼看着师父遭遇危险，莫文几乎是拼足速度扔出符纸，极快念动咒语。
地上尚存的树木扭曲成结，汇成一条长长的斜坡，正好接住玄奘和国王让他们顺着滑下来，进入到结界的保护内。
“师父，你还好吗！”
完成这些的莫文还有些后怕，忍不住抬头去看六耳。师姐不是知道相柳血液还有剧毒，怎么还能这么大手大脚？就不怕伤及师父和无辜者吗？这也太危险了！
但，六耳并没有注意到莫文疑问的目光，她盯着眼前抱紧身子嘶叫的九头驸马，浑身若寒冬那样冰冷。面前的九头驸马身体扭动着，那些断裂蛇头鲜血喷涌，可谓是十足的惨状，仅剩下的这个头目眦尽裂，猩红色的瞳孔里绝望、震怒、怨恨与黑暗一样浓稠。
他伸手想触及六耳，恨不能掐断她的脖子，却只能任凭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他失去力气重重落下去，扬起不少地面的石块泥土。泥石消散，生命也戛然而止，九头驸马就这样横躺在地，死不瞑目。
六耳缓缓落下，站在这具尸体旁边。
刹那间，一直观察着她的莫文，忽然捕捉到她眼角闪过的神情。那是一种得意，一种高傲，一种胜利者的荣光。但这般血腥悲惨的情形，却生生让这份胜利染上刺目的颜色，让她的笑容平添几分幽冷。
莫文觉得自己恐怕看错了，因为他从未见过悟空这副模样。从头到尾让人感觉到恐怖，让人害怕。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他已经分不清是来自九头驸马尸体上的，还是她身上的。
恍惚的功夫，六耳身上诡异的气息已经消散而去。她走到玄奘面前，缓缓半跪，垂下头来。
“师父，对不起，我又用了一些，太过残忍的手段。”
玄奘看着六耳不敢抬头的样子，费了很大劲，才让自己从被紧勒而呼吸困难许久所造成的折磨里回过神。
他的视线越过六耳落在九头驸马身上，沉吟片刻，柔声开口：“......无碍，我知道你是在保护我以及国王，他有这么多头，不彻底斩断，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吧？”
六耳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玄奘略带几分无奈的笑容：“我说过，为师不介意你行侠仗义，只要你光明正大，不说谎，讲得来理由，我始终能够理解。”
玄奘伸出手，想要拉起半跪的六耳，但手指刚要触碰到她，六耳却直接站了起来，刚好躲过。
“......师父快去整顿休息吧。这九头驸马既然自投罗网，想必如今的碧波潭中已经没什么威胁。我这就前去取回国宝，还金光寺安宁。”
语落，她也不等讶异的玄奘出口制止，便把话锋转向那边惊魂未定的国王：“陛下，还请照顾好我师父，今夜过后，国宝舍利便可物归原主。”
“女侠？”反应过来的国王也有些呆愣，但六耳已经转身走出好几步，刚要唤来云头，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
“师姐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吧。”
见六耳回头看他，莫文生怕她拒绝，连忙解释：“师父这边已经安全不必担心，龙宫里毕竟还有些龙王龙子龙女，你不太擅水，多个帮手总归是好的。万一他们气恼你杀了驸马，不愿意说出国宝的下落呢？”
“我有的是办法套出线索来的。”六耳不以为然地笑起来，又一次，莫文感受到了那种，被寒风剐蹭后背的感觉。
不过，仅仅是他感知到了不对劲，玄奘悟净注意力落在别处，只当她是自信惯了，说的是能智取的意思。
这句话的尾音反复缭绕在莫文脑海，像是在低语着它更深的含义——这办法，恐怕会极为残忍触目。
有些如此瘆人的预感，莫文恐惧的同时，心里萌生的某些想法也愈加明显起来。他满眼期盼地看着六耳，最终如愿等来了同意：
“好吧。不过你可跟上我的速度。”
看着六耳跃入空中，莫文长舒一口气，唤出风灵鸟紧跟上去。六耳的背影就在眼前，莫文凝视着她，眼神慢慢有些严肃，也透露出紧张。
虽然在短短的时间里，莫文在自己的彷徨自问中想出了搞清楚悟空变得奇怪陌生的方法。但，他只希望自己的猜测不要成真。
因为，他产生了一种直觉——面前的这个人，也许已经不再是“悟空”了。




西游百妖帐 第四十七章：讨回国宝
时过三更，就连昼伏夜出的动物，也陆陆续续有些几分倦怠。森林里比刚才还要安静，夜色更浓，沉重的晦暗似乎可以催生人的疲惫，连续奔波两天没有合眼的莫文，则更是感受到了那浓烈的睡意。
但，身体几位疲惫，精神却不断催促着他清醒。不远处，六耳和他拉开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如果他表露出来困倦，一定会被落下，或者被她勒令折回王宫。可这样的话，岂不就是失去了一个辨别的机会？
莫文揉了揉眼睛，看着六耳的背影，发沉的大脑仔细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点点滴滴。从她忽然的疏远，到不愿和自己悟净接触，再然后是行为举止几乎可以算得上性情大变。虽然他的猜测很大胆，可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所有的反常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她真的不是悟空，那真正的悟空又去了哪里呢？莫文心底泛起深深的忧虑。既然有胆量假扮悟空，证明她的实力不容小觑，那么真正的悟空，会不会被她藏了起来？她怎么样，会不会受伤了？
越想心情越发忧虑急躁，莫文的思绪跑到遥远的地方，直到身后巨大的吼声把他惊醒：“莫文！你往哪儿飞呀？”
匆匆回头看去，六耳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后面，她脚下一泓宽阔碧潭，倒映繁星。见他终于有所反应，六耳又气又笑道：“想什么那么出神呢？我叫你说到地方了都没听到。”
“啊，可能是太累了吧。”莫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话间还打了个哈欠，“连着两天没睡觉了，好困。”
“那你还死皮赖脸要跟过来！”六耳一边嗔怪一边按下云头，捻起避水诀，“累了就回去吧，我一个人取国宝。”
“啊不不不，我还能坚持。”莫文急忙叫住想跳进水的悟空，从怀里拿出自己的避水珠置于胸前，一副乖巧的模样。
六耳不语，只是撇撇嘴，便转身跳入潭中。
黑夜里的潭水本该漆黑如墨，可这里却微光熠熠，正中底部的宫殿则更为明亮，金黄色的暖光包裹着琉璃砖瓦，棱角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本还打算用计照明的两人省去功夫，追着这显然是佛宝光辉的指引游入大殿。
歇息之时，根本没有人能料到会有人进攻，所以当六耳把万圣龙王夫妇和公主拖出来时，他们甚至神情恍惚，总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金箍棒敲在地上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他们彻底惊醒，万圣龙王认出了这份神器，年迈的身体忽然精神似的抖了三抖，急忙行礼道：“大、大圣，不知大圣光临，有失远迎......”
“免了吧，我来只是想讨一下祭赛国金光寺的国宝。老龙王，识相就交出来。”
万圣龙王心底一颤，空咽一口，满脸堆笑着：“大圣，你、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国宝......”
六耳忽然蹲下来，双目直视万圣龙王，犀利的眼神霎时将他拉入冰窟之中。他后背不断发冷，呆呆地看着面前六耳似笑非笑的表情。
“哦？老龙王啊，那要是我亲手搜出来的话......”
万圣龙王吓得连忙点头，六耳浑身上下的气息让他感觉到深深的恐惧，他总觉得她再眨一次眼睛的功夫，自己就会没命了！“大圣息怒大圣息怒！我去拿，我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