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百妖帐

“那，明明要抓小孩的是他，怎么现在偷偷杀了小孩的还是他呢？”悟净拖起下巴，“他难道不想给皇后治病吗？”
莫文摇摇头：“怕只怕治病是假，做坏事是真。”
“是啊，比丘国的孩子其实出境十分危险。”玄奘说着，眉眼再次紧皱在一起，“不管国丈是不是妖怪有没有阴谋，可以肯定的是，有个妖怪在威胁孩子们性命。”
房间里沉默了有一阵，玄奘身形微晃过好几次，才鼓足勇气抬头回望着六耳。他嘴唇抖了抖，小声试探道：“悟空，既然是妖怪的话，那……我们应该可以插手帮忙了吧？”
果不其然，他看到六耳的眉梢轻轻扬了起来，眼中闪过轻而易举就能读懂的气恼。本做好了被她数落的准备，然而这一次，玄奘听到的却不再是六耳的批评。
“我就知道。”他看到六耳认命般叹着气，合起眼挠自己的后脑勺，“放心吧师父，我要是真不打算管，还和你说这个做什么？”
“诶？”
也许是被玄奘惊喜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六耳再睁开时，刻意没有去和他对视。“这不是，万一妖怪也跟之前的那些一样，早早听闻过师父你的名声，所以设下有陷阱呢？如果这孩子也是他的计划之一，倘若不管，岂不是加大师父被抓的危险？”
“所以，咳咳！”六耳清清嗓子，抱着双臂，将下巴轻轻扬了起来，希望能增加自己的气势，“为了师父的安全考虑，比丘国的事咱们还是管吧。但是，我的意见师父你还是要听，谁知道以后呢。”
话说完以后，玄奘盯着六耳看足足看了好几秒，久到她甚至觉得这段时间足以泡好一壶清茶。好在这让她浑身不自在的气氛，被玄奘的轻笑声打破了。
“悟空，你怎么这次突然这么不坦率了？”
“我哪儿有？”六耳只觉得玄奘的笑让她耳根很烫很红。实际上，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她所说的话。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措辞，可面对玄奘神情的刹那，才恍然中察觉到，那些编造的借口似乎真的走进了自己的心。
那个小老板，哪怕知道自己一开始有过冷漠，也仍然为她提供的帮助表示感谢。他很爱自己的妹妹，如果匆忙走过，国丈、或者说那个妖怪，会不会有一天也把魔爪伸向他的妹妹？倘若妹妹真的死了，那个真性情的男孩，大概率会痛不欲生，甚至孑然一身于世后忍受不了孤独而选择自戕吧？
还有师父，尽管六耳不想承认，但他委屈、不甘的眼神总能触动自己藏在内心深处仅存的那一小块柔软。他对行善近乎痴迷的渴望，他为理想受挫流露出的神伤，仿佛是一滴滴墨水，悄然间滴落在团美丽的光芒中。六耳只觉得格外刺眼，格外心痛。
不忍再对那个天真烂漫的男孩抱以冷漠。不忍再让那独一无二的灵魂被现实打磨。借口在阴差阳错中，成为了真实的理由。
就连六耳自己也有些疑惑。不知从哪个瞬间开始，她头一次为自己曾经表现过的冷漠残酷，感到了几分羞愧。





西游百妖帐 第六十六章：夜探线索
夏日的夜来得晚，师徒几人用过晚膳，天色仍不算非常浓黑。但街上早早敲了封禁的响铃，失去那排排商铺之后，本还喧闹的城镇一下变得静悄悄的。白天里不曾听闻到过蟋蟀知了的鸣叫，此时它们仿佛倾巢而出，要把白天被人们抢去的威风夺回来似的。
月牙挂悬在头顶，天有些阴，云团随夜晚的微风徐徐前进，连带着散落的月光也时而暗淡时而清澈，落在比丘国那高低错落的座座屋顶。
路上冷冷清清，比白天里看上去宽敞了不少。四下无人，只是偶尔见到巡逻的卫兵提着灯笼行走，时不时还会检查一遍那些鹅笼。
然而，若是他们仔细些，还去检查下头顶的话，兴许能够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捕捉到一抹在楼顶上跳跃的残影。
六耳落在一处无人小巷，从怀里掏出城中地图，手指从自己的所在地一路摩挲到某个标注圆圈的位置。
过了几秒，她身后又落下一个身影。莫文观望周围没有人影后，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巡视那几个「因病去世」孩子家的周围，真的能找到线索吗？”
六耳没有作答，莫文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没走过去看地图。
直到这时六耳才稍稍侧过神，斜了莫文一眼。“怎么了，害怕我把你拐到什么暗处杀掉？”
莫文没想到六耳会这么直白地戳破他的心思，反而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人，一时让口气哏住喉咙，说不出话来。
“那要是这么说，你不看地图岂不是更危险？”他不答话，六耳把目光收回，合起了地图。而后，在莫文有点惊讶的神情里递了过去，“行了，别紧张，我说过你老实点我就不会怎么样。”
莫文用审视的眼神扫过她的脸，伸手接了过去。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妖怪主要动手的目标仍是孩子。不论国丈是不是妖怪，他的怪病解释已经形成了一个可以再利用两三次的保护罩。既然是染病，无妨再多几个孩子，只要围绕着上一次的地点成圈往外扩散，控制好数量，就绝不会有人起疑心。”
“你是怀疑妖怪还会再动一次手？”莫文看完以后，也合上了地图。
“是的，所以稍微巡视一下，应该能得到些线索。”六耳从他手里抽回地图，足尖一点又跳到屋顶上面，“走吧，就在前面拐角的地方了。”
莫文依言跟上，和六耳到了目的地。正巧这片区域有座打更用的楼，比其他住宅房屋要高出不少，两人藏在顶层的檐角灰暗中，屏息观察。
“说实话，我原以为你说的管，是连夜跑去宫里确定国丈是不是妖怪。”
六耳看了眼莫文，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双眼依旧注视着巷间。但她感觉得到那份疑惑。
本想正经解释一下，可话到了嘴边，心绪却比它们还快，抢先一步让六耳萌生出逗弄的心理。于是，说出口的就变成另外一席话：“你要是没跟着，我就这么干了。”
果然，莫文因此话回头看着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能变成个小苍蝇，你又不行。这么大个，就算贴了隐身符也容易被发现。到时候平白无故给师父添麻烦。”
受到六耳的奚落，莫文心里暗念「我就知道」。他白了她一眼，刚要出口辩白，谁知六耳忽然眉头一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有情况。”
这下莫文也跟着紧张起来，顺着六耳皱眉凝视的方向看过去。巷间宁静依旧，表面上全无二样，但作为阴阳师的莫文却敏锐察觉出落在一户人家前的邪气。
那邪气成团，明显是妖怪施法所为，此时悄无声息徘徊在人家门口，往返几次后便腾空而去，只是身边跟了好几个鹅笼。
“朱莫文，你回去看好师父。”
“什么？不行，说好我们一起调查的？”
六耳已经悬在空中，从屋檐的阴影中来到月光下。对于莫文的抗拒，她只是用目光扫了一眼。忽然之间，莫文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压迫感。
“但妖怪现身，你我二人同追，谁又知道是不是调虎离山？师父的安危要紧，给我回去！”
那压迫感实在是太强烈，乃至于莫文觉得脖颈都被生生噎住似的，无法作答，也无法拒绝。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六耳已经远远飞走，去追妖怪了。
刚刚那一瞬间，他简直有种悟空回来了的错觉。可是，悟空身上的气势是与生俱来的，虽有能力雕琢，但根本上还是依仗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尤其是谈及有关师父正事的时候，那种紧张严肃，是独属于悟空的，来自于她对师父独一无二的牵挂与担忧。
那么，为什么方才他又清晰地在六耳身上也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
不得不说，这个妖怪和悟空，真得太像太像了。若不是那份深切的爱慕，恐怕直到现在他也不会怀疑真假。
这家伙，到底是谁？如果她不是仅仅易容出悟空的模样这般简单，那她到底是何来历？又有什么目的呢？
莫文心里满腔疑问，六耳的心绪同样也不怎么平静。
那妖怪移动不算快，反而让跟踪有些危险。近一些怕被发现，远一些又担心哪个不注意让他溜走。
就这么小心追到了城外，妖怪终于开始下落。他停落的位置离城门倒也不远，但还是把控着不会让守卫察觉动静。
周围草木茂盛，盛夏时分熏得空气湿热无比，虫声聒噪，却也盖不住那笼中小孩惊讶后害怕的哭声。
那团风慢慢成型，幻化成一位青丝美女，藕色长裙衣角飘飞，衣摆上绣纹娟丽考究，一看便是上品。她模样更是美丽，杏眼圆润乌黑，肤若白雪，花容玉貌。只是此时，她眼角却全无寻常美女的柔情似水，反而充斥着一眼都看不到底的恶毒。
女子伸出手打开了面前一个鹅笼，抓着哭闹的孩子就提起来，细长的红指甲划着孩童嫩白的脸。端详片刻后，她嘴角上扬，笑得得意又残忍。
“呜哇！呜哇！”被提起的小女孩哭地撕心裂肺，面前的女子却全然不顾，桃红色唇瓣轻轻一张，小女孩身上忽然聚拢起淡淡的白雾，就要往她嘴里钻。
只是她还来不及吸取到元气，头顶呼传来寒意，喝声伴着一击铁棍捶了下来。
“住手！！”




西游百妖帐 第六十七章：救下小丫头
那女子反应很快，寒风袭上脖颈的刹那便侧开身子，堪堪躲过了金箍棒的攻击。棍棒捶落在地面上，击起好几块碎石，也让周围的土地都跟着颤抖起来。
这动静让女子吓了一大跳，乘云拉开段距离，这才顾得上观察袭击她的人。
六耳手持长棍，向前一步将剩下还在哭喊的孩子们挡在身后，双眼在夜空中如燃烧的火焰那般炽热逼人，把光芒射向眼前的妖怪。
这份强大的气势让女妖怪有短暂的愣神，但反应过来后还是厉声喝问：“哪里来的猴头？管什么闲事！”
正在她说话的当，刚刚罩住月亮的云彩向前飘荡，微光照在她怀里挟持的孩子脸上。六耳看清楚那小女孩的长相，脸上划过一瞬间的惊愕，随后便被更为可怕的阴鸷笼罩。
那个小丫头，不是枣糕铺小老板的妹妹么？妖怪居然抓了她？可是那枣糕铺子不是在另一侧来着吗？
兴许是住处和店铺不在一起。可眼下并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在看到小丫头的瞬间，六耳清清楚楚体会到了令呼吸停滞的紧张，脑海里快速跳过许许多多的画面，而当小老板痛不欲生的表情一闪而过时，那份紧张则更为显著。
“放开那个孩子。”所有情绪汇成短暂的话语，六耳的嗓音听起来极为低沉可怖。
女妖怪却将孩子抱得更近：“我取些孩子身上的元气，与你何干？”
六耳依旧死死盯着她。
“我再说一遍，放了她。”
女妖怪的十指张开，尖细长甲卡在小丫头的脖颈下面：“若是我不呢？”
**回答。六耳二话不说，举起金箍棒便闪身上前，照准女妖怪的门面砍去。女妖怪长袖甩动，幻化出把长剑来，想要抵挡。兵器相触的刹那，铿锵声清晰入耳，十分尖锐。只是下一秒，那女妖怪的剑便不堪重负，应声断裂成两半。
六耳使出的力气极大，女妖怪先是惊讶于武器的破损，而后便是从手腕延伸到大臂的镇痛，让肌肉全麻，短时间失去了知觉。
趁着女妖怪晃神的功夫，六耳又是举棍攻击，女妖怪见状匆匆往旁边躲闪，但棍棒还是打到了她的脚踝。
“啊！”女妖怪只觉得骨头应该是断掉了，锥心疼痛引发出凄惨的喊叫声，她连滚带爬落在地上去看自己的伤势。原本雪白的肌肤红若滴血，正片脚腕都是肿胀的，痛得动弹不得。
然而，紧张的形势却不容她有时间痛心自己漂亮的玉足受伤变丑。六耳从空中跃下，就要继续攻击。
女妖怪心头一乱，也顾不得什么，狠狠将手里的小丫头往远处扔去。
“啊啊！”小丫头被她扔得极高，魂都要吓坏了，坠落之时发出大声惊叫。
目睹此状，六耳只觉得心口肉让狠狠揪住一下，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拼尽速度赶在小丫头落地前抱住她，并飞快调整身姿防止自己冲倒在地。
小丫头很轻，窝在她的胸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做出此番动作后，六耳刚想转身继续去追，却见女妖怪化成一抹灰烟，早已逃出很远了。
她很想去追，可怀里的小丫头忽然攥紧了她的衣服，让她愣了愣。低头看过去时，小丫头圆滚滚的眼睛就那么看着自己，里面流的全是眼泪。
她吓坏了，但也认得六耳的模样，此时被她抱在怀里，一瞬间就像是找到了亲人那样，二话不说抱着六耳的脖子就大哭起来：“大姐姐，呜呜呜，呜哇哇哇！”
这下，反而是六耳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诶诶？这，哭了？怎么办？唔，好像是要安慰？可是安慰人该怎么做来着？
虽然悟空的记忆里也有安慰小孩的时候，但是现在她的脑子却完全调不出那部分经验做参考。除了束手无策外，大脑也陷入一种迷惘中，她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总觉得十分恍惚。
她向来秉承的是快准狠原则，明明刚才她可以动手更加干脆些，来把小丫头解救出来，就像在祭赛国悟净被抓住时那样。但这一次，她迟疑了，小丫头就仿佛是一个小小的魔咒，让她无论如何不能下定决心大开大合地攻击，就连冲过去救她也几乎**犹豫，只因为头脑里第一反应是「她会有危险」。
而小丫头有危险，就代表着那个小老板会难过，代表着师父会难过。也许是因为，她下意识清楚，她可以避免那些令他们难过的事发生？所以她才会想要做这些，因为完成这一切，仅仅只需要改变一点点自己以前的做法而已。
可是她本不该这样。帮助别人到底能有什么好？不过是平添给自己麻烦。就像现在，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奇奇怪怪的考虑，此时那妖怪一定已经落网了。
该死，都怪那个小老板，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地谢自己？不然她也不会感到惭愧，也就不会被这种如果不帮一下他们会难过的想法牵绊，不会畏手畏脚，不会行动**。明明......六耳咬咬牙，合起眼睛。明明自己就不是帮他，他到底为什么要那样笑！
为什么有些人就是这么蠢？抱着那么天真的心，那么愚蠢的善意，到底有什么好！
“我说，她都哭得那么狠了，你就不能拍拍她吗？”
骤然闯入的嘟囔让六耳突然间清醒过来，先是受惊的一颤，而后是本能跟随听到的话语伸手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背，再紧接着，才意识到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抬眼看去，悟空正在那些鹅笼面前，伸手抱出其中一个小男孩，抚摸他的后背，柔声安慰：“好了好了，别哭，妖怪已经被赶跑了。”
“你怎么在这儿？”六耳上前一步，有些惊讶。
悟空抚顺这个小男孩，放下来后，又蹲下身轻轻摸着另一个笼子里的小孩的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在驿站外面，知道你们的计划，我晚上也就一直悄悄跟着喽。”
“你能跑这么快？”六耳挑眉，显然不相信。
“好吧好吧，我只是猜到如果妖怪真的要再对小孩动手，数量太多，城中自然不方便，十有**会到城外去。所以我在城墙外面候着了，看到你追着妖怪出来后，我便一直跟着。方才也是寻着动静来，”悟空重新站起身，正色道，“是个什么妖怪？”
“真身狐狸，岁数不大，也就二百*修为而已。”
“狐狸？”悟空眨眨眼，随后皱起眉，“可是替换尸体的是些蘑菇茎，按理说应该是个植物妖怪才对。”
“不光如此，那妖怪是个女的，一身华服，花纹看起来像是王室才能用的东西。”六耳说着点点下巴，不多时她和悟空异口同声道：“王后也是妖怪！”
悟空冷笑一下：“那就解释得通了，看来从一开始这俩妖怪就打好了如意算盘，要对比丘国的孩子们下手。”




西游百妖帐 第六十八章：是混蛋吗
“估计王后那个病也就是个噱头，借以收集全城的小孩子。依我看，他们原计划应该是让这病就彻底治不好了，王后病逝，国丈痛心不已告老还乡，两人至此离开比丘国。”
六耳也跟着露出鄙夷的笑容，把悟空没说完的后半段补充上去：“如此一来全城父母的怨恨就会留给那昏君国王，他们倒是全身而退甩得干干净净。这计划不算高明，但确实管用，而且也确实卑鄙。”
悟空摸了下自己的下巴，扫视一圈那些仍发出阵阵抽泣声的鹅笼，眼角从愤怒再到心痛，再从心痛到强迫性的理智。她看了眼六耳，问道：“你有办法把比丘国所有的孩子都救出来吗，先放到城外来。”
谁料，六耳虽然脸上短暂地浮现过对两只妖怪的厌恶，但转瞬间又回归到悟空熟悉的冷淡来。
“有。但我不想干。”
悟空瞪大了眼睛：“什么？为什么？”
“一开始就说了我管是因为害怕这是妖怪针对师父所施行的计划之一，如今情况搞明白了，我为什么还要理会？”六耳说着耸耸肩。
“说得轻巧，你又怎知上了正殿见到国丈王后，他们听闻师父的来路不会临时起意？”
六耳歪头思考一下，随后眨眨眼，用无辜又懵懂的眼神望着悟空：“可是，这和这些小孩又有什么关系？”
“你......”
无辜的小孩忽然间阴冷下脸庞，月光镀在她肩膀上，竟是格外的冷。“***，别搞错了，我和你的协议是说保护玄奘，可没答应你还会到处管闲事。比丘国的孩子怎么样与我无关。”
对，就该是这样。她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何苦像***那样总是打抱不平，四处抚平遇见的不公？她只需要护好玄奘，只是护好玄奘就足够了。
她不需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从来都不需要。黑暗已经给够了她痛苦，里面到处都是不甘、怨恨的嚎哭声，那些镌刻在灵魂上的沉重感情，无一不是这残忍现实削割出的成品。他们都曾是善良的，天真的人，可结果又如何呢？
行善十有**并不会有什么回报，又何必去让自己卷入太多的纷争？
“可是你都答应师父了！你说过你会管！”
“那我也说了，那完全是担心这会危害师父我才管！”面对悟空突然而来的愤怒，六耳心底腾地燃烧出一团同样的恼火，她高声质问着，“我就不懂，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没事干了帮助别人？这到底有什么好？明明你也是个活了快一千岁的妖精，看透过世间冷暖！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本就是善一定能得善终，又为什么还要跟那些愚蠢的凡人一样？”
她用手指指着悟空，已有些顾不及怀里还抱着小丫头，双目显现出尖细的兽瞳，猛兽展露出獠牙，扑面便是浓浓的攻击意味。“师父也是，你也是，还有莫文他们......何苦对那么多人那么好？善恶因果自有它出现的时候，你们又何故淌浑水？”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能善良地那么理所当然？为什么你们都能轻易显露出纯粹的笑容？到底是为什么呀？！”
一连串的质问铺天盖地地将悟空淹没，虽然气势上并未有所动摇，但她眉间多多少少还是显露出错愣和讶异。直到六耳呼吸便沉，直到她意识到眼前之人因狂怒被浓浓阴霾笼罩而变得不安。
悟空看了一眼六耳怀里的小丫头，显然被大声吼叫给吓了一下，但她**哭，眨巴着大眼睛仰望六耳的下巴。
“因为如若不管，我会不高兴。”
树叶发出低低的交谈声响，把叫人听不懂的话用风儿送到六耳的耳畔。一时间，周围忽然很静，静到只能听见虫鸣聒噪，叶片沙哑。悟空的回答淡漠如水，仿佛仅仅是一滴小小的露珠，掉进广阔的池塘里，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可是它又的的确确存在过，在水面上荡开了很小很小的涟漪。
「我会不高兴。」就仅仅是这么简单？怎么可能......
“说实话，虽然我活了这么久，但其实有时候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又或者说，我觉得我的解释对于你而言，仍然是无法理解和赞同的事情。所以，我只能说，如果我**帮助我本可以帮助的人，我会不高兴。情感之事，无所谓缘起，无所谓缘由。”
六耳怔怔地望着悟空，眼里仍然充斥着迷惑。她似乎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在那片荡着涟漪的水下，但是伸手却碰触不到。
忽然间，一双漂亮的手抱住了她的脖颈，紧接着她感觉到脸颊被一个软软的东西贴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小丫头已经不好意思地缩回脖子，注视着低头看自己的六耳。
“大姐姐，你不开心了吗？”小丫头说着忽然笑起来，“哥哥每次难过时，只要阿兰亲一亲他他就开心了。大姐姐，阿兰亲了你，你也开心起来呀！”
语落，小姑娘还伸出手指抵在六耳的嘴角，让它们弯了起来。
六耳身体霎时僵硬住，呆呆地停在那里。
开心，高兴。是啊，说起来，从诞生出的刹那，她似乎还**开心、高兴过一次。她有笑过，可那些笑**温度，只会让内心如同蒙上冰霜，很冷。
玄奘在帮助过别人后会开心，莫文在帮助过别人后会开心，悟空在帮助过别人后也会开心......
行善会带来快乐吗？她不知道。但恍然间，她猛地想起，即便是自己见过的最痛苦的灵魂，似乎在忆及最初的善良时，仍会有短暂的宁静。
不知从哪里跳入一只小小的锦鲤，它摇动裙尾，浅浅地凫水。更多的波纹向周围荡开，直到再无一片死寂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