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客的娇养日常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风储黛
车入汴梁皇城,才走到东街,只听到人声鼎沸,那群人似在吵嚷着,赵潋心一惊,忙摁住了太后欲动的一双手,“母后,好像出了点事。”
太后和公主的车驾,还是有人识得的,尽管上百骑兵开道,也禁不得一个暴吼的声儿窜过人声,飞了来:“太后娘娘!民女要状告新河瞿家欺君罔上、枉顾王法!”
东街是太后从虚华寺回来入宫必经之路,这声音一停却是个柔弱女子,太后还没动容,赵潋皱了皱眉头道,“母后小心有诈,让我去瞅瞅。”
这年头,众百官对着太后是各种服气,但谁心里还没个“牝鸡司晨”的骂辞,日子太平久了,总有几个要活动筋骨,找俩不成气候的刺客的,花样倒是越来越多了,可惜从来一事无成。
赵潋踩着一双木屐,披着一袭水墨渐染的素色长袍徐步而出,四皆惊叹竟是公主在此,但见她眉眼昳丽,实在一股说不出的高傲端艳,如花中白玉,那地上披麻戴孝同是一身白的少女,便显得……唯唯诺诺小家子气了。
公主走一步,那看戏的人便退一步,赵潋微微笑着,摸着下巴走到了少女跟前,只见她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方才石破天惊的喊屈仿佛不是处自她之口,她这一身孝服,在人堆里却很是扎眼,赵潋道:“你方才说,新河瞿家怎么了?”
少女似也知晓,眼前人是与瞿唐订了亲的公主,本来心有不服气,一见到赵潋姿容,不服也服了,只是背着数条人命,她不得不陈词,将血书呈上。
赵潋疑惑着接到手中,那少女便埋着头道:“民女状告新河瞿氏。民女本是瞿唐养在汴梁城中的妾侍,他每逢初一十五,便到安置我的家中来,得知他与公主议婚时,民女也曾为夫郎升迁而欢喜,可……不曾料到,那瞿家竟哄骗太后公主,说瞿唐身无别妇,将来亦只有公主一人。民女便听着不对了,怕瞿家招惹欺君,便上门去问,岂料竟被人打了出来,我家中父母都是瞿家家仆,我二叔已被瞿家不幸打死,他们为了灭口,竟要将我们逐出汴梁卖到辽国去……”
她虽哭哭啼啼哽哽咽咽的,但说话条理倒清楚,赵潋听明白了,她拿着血书给自己扇了扇风,只见路旁看热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们纷纷摇头叹息,各自停了点鳄鱼泪在眼眶里,还有对赵潋不怀善意的。
赵潋:……这事怎么算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人啊。
赵潋笑了笑,朝一旁的黑甲骑兵一挥手,“本宫今日就在这大街上伸冤了,来人,替本宫将瞿唐押过来,本宫亲自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应声走了,赵潋背过了手,笑吟吟地问少女,“你叫什么?”
“民、民女柳黛。”少女虽瑟缩着,说话吐字却清晰。
赵潋又是一笑,“你父母都是瞿家家仆,而非家奴?”
“是。”柳黛道,“我们家无人卖身与瞿家,他们、他们无权发落我们到辽国。”
“倒是个头脑清醒的。”赵潋点头道。要是一般唯唯诺诺的奴婢,主人家家大势大,要打杀了几个下人也有的是法子掩盖罪行,下人们通常敢怒不敢言,吞声踯躅被欺负到死,难得还有个敢跳出来拦御驾喊冤的。
不过这事只能她一个人经手,母后还在车中,她是治国平天下之大才,一会儿为这么点芝麻绿豆的事儿吵嚷起来委实不好看,便让柳黛起来站这儿等一会儿,她走到马车下敲窗,众人惶恐,原来太后果真在车中!
于是东街瞬间鸦雀无声。
只听女人雍容冷漠的声音从车中传出来,“瞿家倘为此事,不配尚公主。瞿唐既已有妾侍,哄骗皇族是死罪。”
某个字眼平日里从几个吃得开玩得过瘾的朋友嘴里说出来,那只当是亲热话,但被太后这么一提,便像一柄剑,竖在了人脑袋上,何止鸦雀无声,这会子都没人敢出口大气了。
太后道:“哀家先回宫照看皇上,瞿家之事,你自己做主。”
“谢母后。”
等太后的凤驾一起,赵潋便握着拳扭着脖子松骨头——许久没打人了,文昭公主当街教训负心汉,将来说不准又是一段野史佳话。
君瑕道:“棋谱在心中,并不在眼里。”
赵潋姑且当他这话是说认真的,正摇头晃脑地要将下巴点一点,小厮从外头匆匆进门来,一头磕在赵潋跟前,“公主,外头有个姑娘求见。”
赵潋有几分好奇,“我认识?”
她无意识地看了眼君瑕,对方修长的皎白的一只右手,正无所事事似的抚着藏玉棋笥,镇定得犹如立在风浪之下稳固的礁石,赵潋抚了抚唇,又拗过脑袋,小厮禀道:“回公主,她自称,是瞿家案中受害的柳氏,公主于她有大恩,特来谢恩的。”
“恩?这就更怪了。”赵潋道,“我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当街将那瞿大公子揍了一顿,对了,瞿唐的伤势……”
小厮道:“听人说,公主那一脚踹得忒狠,恐怕要卧床一月了。”
君瑕眼波微澜,然后不着痕迹地拂去了。
新河瞿家是从外地迁入汴梁的,中原北境沦陷给了辽国,瞿家没办法,这才南奔。但逃归逃,气节不能丢,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这个逃亡的背景在那,瞿家人自视甚高,不肯逊人一筹,从上到下便不知道谦恭二字如何写。
赵潋并不紧张瞿唐伤势,让小厮将柳黛请进来。
等人一走,她耸了耸肩膀,将散落在棋盘上的黑白子一颗一颗地捡回棋笥之中,巧笑嫣然地一抬眸,“先生你看,人在这个位置上,总是免不了要陷入争端是非之中,有时候我不想,也是会有麻烦不断找上门来。”
君瑕不可置否,“公主嫌弃柳黛?”
“并不。”赵潋摇头,挥了挥手,“但一日事一日毕,打了瞿唐之后,瞿家这事我就想撂开手不管了,管他平地起什么波澜。至于柳黛,我更是与她无亲无仇的,也不想管她。对我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君瑕微笑,“也许公主只是笃信太后能为你收拾好一切。”
这话,话里有话。
就仿佛有人指着她的鼻子说,看看,你贵为公主,脾气坏,武功高,那又如何,碰到什么事一样钻进龟壳里一动不动,等着你那权倾朝野的太后娘给你擦屁股?
但不知道为什么,要是旁人说,赵潋不说生气,心里至少膈应,君瑕用这如沐春风的口吻说起来,偏偏挠得人心肝痒。
于是赵潋清咳了一声,不接这话了。
柳黛被人引着进门来,上回见她,赵潋觉着这是个头脑清醒的可怜女人,这回见,似是更可怜了些,风一吹便倒的身子,眼泡又红又肿的,噗通一声跪在赵潋跟前,红着眼哽咽道:“求公主收留!”
门客的娇养日常 43.第四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柳黛福了福身子, 总算松了一口气,便听话地出去了。
晚膳时公主府正堂前厅的大圆桌上坐了六个人,除了赵潋外,都是初来乍到的, 君瑕、卢子笙以及柳黛一家。
两个老人家大约是头一回上主人桌,从头到脚写着局促和不自在,赵潋笑道:“不用客气,我的公主府没世家那些臭规矩,等会用完饭, 我教人给二老烫两壶酒去,近来湿气重, 正好喝两口。”
二老看了眼女儿, 自知是攀上贵人了, 哪敢反驳,赵潋说什么是什么。
卢子笙也害羞, 只赶着近前的青菜吃, 至于君瑕,他看不见, 都是杀墨在往他碗里挑。
短短一会功夫, 杀墨给君瑕夹了十几筷子的鱼肉了,赵潋忍不住问:“先生喜爱吃鱼?”
杀墨一时语塞,筷子就顿在半空中, 君瑕不着痕迹地将他手里的筷子摸索着接过来, 嘴唇微弯, “眼睛不中用,大夫说可多吃鱼,尤其鱼眼。”
“那好办。”赵潋一不做二不休,手起筷落,两只鱼眼便双筷奉上。
公主这手法快得像一道闪电,杀墨倒抽了一口凉气,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自家先生,满脸复杂。
君瑕笑纳了她的好意,“谢公主赐鱼眼。”
赵潋挤着一团和气笑,说“不客气”,然后将明日要参加燕婉生辰会的事儿说了一遍,“我需要两名小厮,一名随身侍女,另,两位先生,谁可以陪我走一遭?”
话音一落,卢子笙的调羹落入了细瓷的小碗里,铿锵一声,诸人视线不由都落在他身上,少年羞红了脸,默默地把头一低,赵潋疑惑道:“卢生这是?”
卢子笙悄然将脸颊一碰,烫得紧,他满脸红云地将脖颈一缩,“公主,贵族……的生辰礼,我去不得的。”
“哦?为何?”
卢子笙悄然偷瞟了一眼赵潋,立即将手一紧,“会、会丢人……”
他家徒四壁,这么一副寒酸样儿,全身上下最拿得出手那只竹笛,在那帮公子小姐眼前也犹如一个烧火棒,寒碜得见不得人。
但赵潋却想到,卢子笙太爱害羞了,一见到姑娘就两腿发软,双颊通红,连看一眼都难得,要在满芍药园的衣香鬓影里谈笑自若,那无异于断他头颅。怪不得他的字画卖不出去,他要上街摆摊儿,顾客来源至少少一半儿。
于是赵潋不强求,转而望向君瑕。
杀墨知道,这种贵族小姐的生辰礼,邀请的多半也是一群天之骄女,他们家先生若去了,夹在其间殊没面子,正要一口回绝,谁曾想君瑕竟噙了温润如玉的浅笑,将薄唇微扬:“公主,在下愿意同往。”
赵潋点点头,笑着又手起筷落地给他夹了两只鱼眼睛。
但君瑕按兵不动,只缓缓地舀了一勺青菜薏仁粥。
赵潋见桌上大多不解,便摇摇头,好生生感慨了一番如今汴梁的风气:“当今之世,贵族王孙,骄奢淫逸者众、修身自好者少,明日观芍药是假,少不得我又要被人拉下场。那些舞文弄墨、刺绣作花的贵女,偏爱与人较量技艺,倘若赢了,欢喜无限,能赢到最后,自然能获得满场目光,令一帮人马首是瞻。”
原来如此。
卢子笙有点惊讶。
赵潋摇头叹息,“本公主又很是不入流,文辞书画无一精通,弈棋也是偶尔为之,偏偏身份……却又显贵,我输了不打紧,输了太后的颜面就不大好看了。”
以往二月二、三月三的,瞿家的几个贵女也要随行出门赏花踏青、曲水流觞、奔赴盛会的,柳黛匪夷所思,为何贵女王孙们总爱结伴而行,便不觉喃喃道:“便不可以不去的么?”
柳家二老忙一个劲儿给女儿递眼色,怎敢置喙公主?柳黛忙收敛,恭恭敬敬地坐端正了。
赵潋道:“倒也不是。只不过人后少不得要被人搬弄几句,你们知道本公主在汴梁的名声罢,我倒想看我不爽的出来单打独斗,不行当面指着我鼻子骂几句,只要她骂得有理,我也受着,但我这人就偏偏不惯背着人打喷嚏,整日暗搓搓地勾心斗角,揣摩谁又看我不顺眼了。”
文昭公主名声不好,汴梁人都知道,但一桌子人,对着这么个敢爱敢恨的公主,虽觉得异类,与前朝几位以才名誉满天下的公主大相径庭,但又……仿佛说不出她有什么不好。
萝卜白菜,牡丹芍药,各有千秋。
君瑕将眼睫一垂,一缕若有若无的温柔转瞬即逝。
暮色如墨,将整座公主府邸笼罩而下,唯独树丛花梢之间朵朵轻红嫩白想着黑魆魆的房檐探出端倪,赵潋的闺房里亮着十几只蜡烛,她正对着皎皎的明月,和暖而亮的烛火,打量着睡了一地的各式裳服。
要得体,便不得骑马,要骑马,就艳压不得小人。
燕婉对她几分恩几分恨她不在乎,但暗搓搓在背后对她扎小人的元绥,煞费苦心地花一百两银子挑了一个丫头,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元绥的底子不比自己差,赵潋一点不想在美貌上逊她一筹。
赵潋的目光随处一落,梨花木的案桌上正垂着一只红粉玛瑙玉佩,她弯腰,将玉佩摘了下来。
很多年前谢珺曾送给她一个红色的珊瑚串,据说是他家不外传的宝物,两人定亲之后,赵潋就依礼将自己随身的一块金锁给他了,但谢珺却说谢家清贫,他身无长物,要么,只能将佩剑的剑鞘赠给她。赵潋那会儿没坚定要习武,还一心想遵从父母意愿做一个乖乖的小公主,心道要那剑鞘无用,于是老实不要脸地将他脖子上的珊瑚珠取下来了,索要了来。
那珊瑚珠挺漂亮的,红里滚着一缕牛乳似的白,戴上显得肌肤白嫩柔软,相映生光。
赵潋咳嗽一声,从封锁了好几层的抽箱里将那串珊瑚珠取了出来,重见天日的红珊瑚串依旧潋滟着殷红乳白,光润泽华。她正好中意,就挑那一套大红的蜀锦羽缎百鸟纹宫衣了。
翌日,赵潋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夺目耀眼的红,衬得那修长的身材竟有几分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额尖花钿描着一朵梅花,两肩如出云,一腰似孤烟。
原本杀墨正推着先生从粼竹阁出来,过了浮桥,一眼撞见等候依旧的公主,她一身璀璨的红立在红花树下,灿逾春华,杀墨怔怔一惊,一动不敢动了。
君瑕失笑,微微垂眸。
杀墨道:“先生,今日的公主……”
君瑕犹若未闻。
即便看不到也能想得到,听其声辨其人,都知晓是个大美人,美得骄傲张扬、不消藻饰。
赵潋也正好瞧见主仆二人立在浮桥上不进不退的,迎了下来,红裳裙裾一身拂曳,如一片火红的枫。她笑吟吟地走到君瑕跟前,两手扶住他的轮椅,身子微微一倾落,“先生今日,可要给我长个面子啊。”
君瑕被她一双手臂困在四面囚笼之间,进退不得,却云淡风轻地抬起眼,虽无光采,却镇定稳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公主。”
“哈哈。”赵潋退回去,站好,雪白的延颈间坠着一串猩红艳丽的珊瑚珠,如霞光耀眼,衬得她笑靥如花,“我越来越喜爱先生了,咱们走罢。”
赵潋红袖一拂,人便转身而去。
留得个傻头傻脑的杀墨,差点没脚一歪摔入河里,手一抖,忙又稳住了君瑕的轮椅,忡忡道:“先生坏了,公主怕是对你有意……”
君瑕一笑,“杞人忧天。”
“公主眼高于顶,如何能看得上我一个残废。”
杀墨睁大眼睛望天,嘴里咧咧的不知想说些什么。
好半晌,他才低下头来,反驳道:“先生这话不对,公主能看中瞿唐,可见不是什么眼高于顶的人。”
但……汴梁城谁都知道,倘若谢珺不是风流早夭,这文昭公主驸马之位,轮不着任何人肖想,也轮不着任何人假惺惺同情她这个嫁不出去的嫡长公主。
赵潋是习武的,站似松行如风,一晃眼便红袂一摇到了篱门尽头。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早已落后了一大截,见赵潋回头,疑惑地用眼神无声询问他们落如此后做甚么,杀墨只好硬着头皮将先生的轮椅推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上去……
她想,既然是贵族公卿之家,都已经胆大到这个地步,天子脚下行凶了,不至于碰着一个衣着稍显华丽的就认怂。
两个随扈,都是自幼跟在她身边的武士,近身格斗,两个赵潋也敌不过。
也许是这两个手下给人一种高手的胁迫感,所以教人不敢来了?但赵潋也有怂的时候,因为万一不慎落网,那帮人……不干正事儿。她为保万全,只好拉了武艺高强的人来帮衬。
蝉鸣灌了两耳朵,宣华林油绿的树叶蘸着饱满多汁的柔条耷拉下来,气息奄奄地打着夏风,赵潋掏了掏耳朵,心说,算了,明日再来守株待兔,再装下去也没意思,哪个正常人会在一片并不安全的树林子里歇脚两个时辰?一看就是装的。
赵潋一起身,左边的师傅突然伸掌将她的爪子一按,她心一突突,两个师傅已十分戒备起来,“公主,有动静了。”
啊?她惊讶地蹙眉,原来,不在林中。
事故发生在东郊,林外的缓坡上。等赵潋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一地横七竖八的伤患,赵潋托起一名右手骨折的年轻女子,那女人哀嚎着喊疼,不肯让赵潋碰一下,“我弟弟,我弟弟被抓走了!”
前几日才掳走了一名少年,转眼之间,汴梁又走失了一个。
对方要不是团伙作案,实难令人相信,一个人就算再变态,他要如此频繁地抓那么多少年做甚么!
门客的娇养日常 44.第四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但今日很显然元绥的目标不在自己, 燕婉得到赵潋的回信很是高兴。但她们要是打起来, 自己也只能坐山观虎斗了,她这个主人家,等到了矛盾激化时, 再温婉得体地出来晓以大义,搏不得个才名, 也博得个善名。
这些都是昨晚显国公夫人拉着她叮嘱的切切交代的。
燕婉与身旁几个贵女坐下来,沏了一壶茶,正躲在榆树荫下小憩, 满园的芍药含了宿雨, 花色如洗,绵软地倒在绿丛里, 似温软美人不胜杯杓之娇怯。
那边传来好些赞叹之声,到了夏初,还能有如此盛艳的芍药, 显国公确实是用了心的。
元绥他们走到拱门一处说话, 这时正好听见通传的声音,来人来头大,那扯着的嗓门声也格外大:“文昭公主携其门客入见!”
元绥倏地一下支起了头。
上回见赵潋还是数月之前,这几个月间,这位行事狂荡放肆的公主又闹了一场大笑话,公然让准驸马当街给绿了一回, 元绥还没来得及嘲讽她这事, 在身旁几个贵女都发憷地稍稍后退了半脚时, 元绥淡淡一哼,朝前走去。
杀墨推着轮椅跟在明艳照人的公主身后,这位一身胜火的红衣公主,有俯瞰群芳之绝艳,令得一园桃羞李让,燕婉也不禁目光一亮,暗暗惊诧。
几年不见,阿潋已长成绝色。
当年还只是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人又顽劣,总是顾盼神飞,一脸稚气和明媚,如今却犹如脱胎换骨一般,褪尽青涩,抽条如柳,身段儿又细又长,该鼓的地方绝对不负众望,鹅蛋脸白皙如瓷,衬着一身大红和脖颈间那条殷红如血的珊瑚珠,那种美,令人无法逼视。
燕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裹胸,深知里头的小馒头是什么光景,目光幽怨了起来。
赵潋只是习惯性地目光一扫,就将众人惊艳的面孔映入了眼底,天底下人都知道太后乃是国色之姿,但从没有人敢当面夸赞,敢夸的也都死了,她的女儿当然是容色不逊于人的,这个元绥又不是不知。
赵潋朝主人燕婉走了过去。
她一走,满园的人都跟着两头散开。
燕婉竟然觉得自己今日很有面子,她还以为公主早不记得自己了,手忙脚乱地站起了身,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阿潋。我以为……都不敢约你,没想到你竟真来了。”
赵潋被她握住了手,攥了攥,她也微笑着道:“咱们有同窗之谊,外人比不得的情谊,人家都来了,我如何能不来。”
燕婉忙点头称是。
见燕婉一脸攀龙附凤的谄媚德性,元绥默默折了一根草叶在手里,揉出了淡红的汁。
在两同窗旁若无人地寒暄时,元绥一眼瞥到了赵潋的随侍,一名模样玲珑貌美的婢女,一个瘸了腿的白衣谋士,一个推轮椅的半大少年。
她还以为赵潋准备了什么杀器,也不过如此,元绥脸颊上的笑容越来越深,不由自主地一把插入两人之间,“阿婉,你的芍药会不是要开筵了么!”
“对!”燕婉眼睛雪亮,忙又将赵潋的手拉回来,“阿潋,我记得你爱鲜花饼,我给你做了许多,等会儿我让他们端上来,都给你!”
还是这么憨。
赵潋将唇角压了压,她知道燕婉的母亲显国公夫人一直致力于找一个合适良机将燕婉推出去,将家里来的求亲者的品次拔高些,因而特地在她十六岁生辰这日精心费事地备了这么一场盛宴,但没想到,燕婉还这么耿直,不晓得周遭盯着她俩看的人是不是都被她给得罪光了。
芍药会开筵了,衣香鬓影,贵女小姐们都纷纷落座。
赵潋回头来找君瑕,“先生一会儿跟着我也赴宴用些午膳罢。”
不待君瑕答话,杀墨皱眉头,哼了一声,“公主,芍药会上都是女眷,我们家先生如何入得座?”
赵潋也跟着皱眉头,四下一看,周围倒还有几个与燕家是世交的家族的公子,正在八角亭里吟诗作赋,填画弈棋,嘴唇一勾,“那也好,先生不妨与他们对弈几局?”
君瑕微微颔首,“公主不必顾虑在下。”
赵潋对这个从善如流的听话先生不知该怎么说,手一抬,又觉着他虽然总是不拒绝人请求,但也是看重男女之防的,便眉心古怪地一攒,又将手收回来了,“也好,我早些退筵了便来。”
芍药会在芍药花间,曲廊参差,舞榭高峙,园中精致布置得别具匠心,一团一团的繁盛花雾叶海之间,还有老树阴翳笼覆下,将初夏的炎光隔在檐牙之外。
一叠叠精美糕点被捧出来,殷勤地摆在贵女桌前,元绥看了眼赵潋的份例,再看眼自己的份例,简直是天壤之别,单单鲜花饼便在赵潋跟前摆了一桌,她缓慢地将嘴唇一勾,不着痕迹地倒了一杯酒水,落落大方地自斟自酌。
显国公夫人怕燕婉一个人拿不下闹出笑话,今日也跟来芍药园了,但她辈分高一等,有她在她们玩得不痛快,于是只得暗中躲在回廊之后,托婢女给燕婉带口信儿,让她别让公主太出众,以免遭到谗损。
但燕婉见那婢女挤眉弄眼的,还以为抽羊角风,赶紧让她回去歇着了。
显国公夫人气得差点靠着门板厥过去。
这不开窍的蠢女儿!
燕婉犹若不闻,一个劲儿笑眯眯给赵潋加餐,都是赵潋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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