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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凰合集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猗兰霓裳
这绣工看似简单,但却设计精巧别致,再加上这一条裙子上约莫几万点“星光”,实在是费神费力。
我轻轻抚摸着这珍宝一般的裙子,感慨道:“也真是为难她了,这么短的时间里竟能绣成这样一条裙子来。”
惠儿点点头:“可不是,奴婢在旁边等待,见她为了绣这裙子中间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呢。”
我笑一笑,随手从妆台上取一只镂金莲叶田田和田白玉镯递给惠儿,交待道:“你找个时间送去给她,只当是本宫的谢礼了。”
“她能为娘娘做事是她的福分,娘娘何必谢呢。”惠儿嘟了嘴,但还是接过那镯子小心收起来。
我摇摇头,“你不懂,她虽然是一介犯错的绣娘,但毕竟不是本宫的人。本宫如今对她礼遇有加,他日她若能为本宫做事,那才是最好呢。”
“就她一个被贬到繁逝的绣娘,能为娘娘做什么啊?”惠儿不解。
我将手中的裙子抬高一点,笑道:“这不就是了吗?”
惠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了,看她的绣工,想来宫中无人能敌,以后娘娘便能一枝独秀了。”
我笑而不语,心里却想着,这谢娘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设计好这样一条裙子并制成,想来心思细腻为人利落。如今她有心离开繁逝,我若帮一帮她,再对她好一些,想来他日应会知恩图报,忠心于我吧。
另外,我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个谢娘,不是简单角色。她令我不由自主地就对她客气,可是个中原因,我却想不通。
也没时间再想,殿前传来小太监的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我一惊,毕竟还没有妆饰,惠儿也吓了一跳,忙将那裙子小心搁在一边,又急忙为我梳发。
我重新坐在妆台前,将一对粉晶珍珠蝶恋花耳环戴上,惠儿迅速为我挽一个简单的堕马髻,正要找相配的首饰。我听到皇帝的脚步声已在院中响起,情急之下拿起剪刀将妆台边一盆盛放的芍药嚓嚓剪下两朵戴在发上,之后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正赶上向慢慢踱步进来的皇帝施礼。
“臣妾恭迎皇上。”我低着头,心中揣揣不安,毕竟这样简单的妆饰面对皇帝是极失礼的。
皇帝扶我起来,一双深邃如浩瀚星空的眼睛里有丝丝惊讶。他上下打量着我,令我愈发不安起来。
他突然笑起来,语气也极温和:“昭容这样妆扮真是别有一番风味。”他又仔细看了看,轻轻为我正一正鬓边的芍药,“不过略显简单了,与这样艳的裙子不般配。”
我有些局促,不好意思道:“如此蓬头垢面,皇上还请不要责怪。”
皇帝笑着摇摇头,“昭容本生得柔婉动人,其实这样鲜艳的颜色并不如浅淡色彩更能衬出你的清雅之姿。”他指一指妆台:“既然朕打断了你梳妆,那便继续吧。”
我依言坐到妆台前,贴金花树双孔雀铜镜里,皇帝闲闲坐在窗下长榻上,带着饶有兴致的神态看着我。我朝镜中的他一笑,便吩咐惠儿继续为我妆扮起来。
“朕又想起在烟波亭见到你时,你穿一件浅绿绣玉兰的蜀锦裙,那样清雅脱俗,朕一辈子也忘不了。”皇帝斜靠在榻上,微笑着与我闲话。
我的心微微一沉,但面上还是笑着。“皇上可是记成哪位姐姐的衣衫了,”之后故作恼怒道:“臣妾在烟波亭与皇上相遇,是穿一件月白绣蝴蝶兰的裙子的。”
皇帝一怔,旋即尴尬笑笑。“是吗?”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出传来:“朕记错了呢。”
我回过头轻轻剜他一眼,他面上全是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我“哼”一声,娇声道:“原来皇上是跟臣妾开玩笑呢。”
皇帝面上全是放松,“呵呵”一笑道:“你啊!”那语气里全是宠溺,令我不再疑心其他。
其实这样旖旎和谐的时刻并非头次,有时皇帝在长春宫过夜,晨起时偶尔也如这般依在床上看我,与我随意玩笑。他的眼里全是温柔缱隽,就仿佛我是他最重视的珍宝一般。
我该是满足的,从遇见皇帝到如今成为昭容独居一宫,不过短短数月,在这后宫中也算独领风骚。可是,我看着镜中皇帝那双似在看我又仿佛不是在看我的眼睛,前几日月贵人的话又响在耳边。
那是在飞龙池边,我独自一人在松风亭中赏景,一个带了惊喜又怯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姐,是您么?”
那声音不是惠儿,我转过头,只见月贵人站在亭外,在看清我的一刹那原本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
“昭容娘娘,”她福一福身:“臣妾认错人了,还望娘娘不要责怪。”
我微笑道:“月贵人不必多礼。”
月贵人在我笑的那一瞬面上露出忡怔之色,不过片刻她笑道:“娘娘在此赏松柏么?”
我点点头,“松柏是高洁的树,我很喜欢。”
月贵人听了我的话,轻轻叹一口气。
“月贵人怎么了?”我问道。
她一双瞳仁久久落在我面上,半晌才道:“之前娘娘站在这亭中,臣妾还以为是我家小姐回来了。娘娘又说喜欢松柏,我家小姐当年最爱来此赏景,总教导我们‘为草当作兰,为本当作松。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方才娘娘那样一笑,真是像极了我家小姐呢。”她说着眼里泛出晶莹的泪滴,面上也有无限伤感。
我一愣,月贵人是皇后娘娘的家生丫头众所皆知,她此番话处处道出我与皇后相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之后闲话几句她便告辞,却令我心中生出无限遐思。
如今我看着皇帝眷恋的眼神,本该欢喜的心情却被那突来的回忆扰了去。是否,皇帝对我的宠爱,也是寄托在我与皇后相似的份上呢?
这样一想便觉委屈伤感,但又不能示于君前,只好专心打扮,细心挑选首饰来。
那边皇帝“咦”了声,我闻声看去,只见他拿起方才惠儿搁在榻上的那条星光裙,眼中都是惊叹。
“这裙子真是别致,昭容心思很巧啊。”他朝我笑道。
我微微垂了头,卸下芍药花,将一支珐琅蝴蝶簪戴在发髻上,想到谢娘所托,此时不失为一个给皇帝留下印象的好时机,便道:“臣妾不敢居功,这裙子是绣娘做的,臣妾一时还想不出该用什么上裳。”
皇帝“呵呵”一笑:“这有何难,让织工局为你做一件浅银色的短袄,领口、袖口绣上宝相花纹便好。”
一旁侍立的惠儿“啊”地低呼一声,皇帝目光转向她问道:“怎么?”
惠儿看一看我,眉宇间有犹豫之色。我不在意道:“怎么了,你就说吧。”
惠儿对着皇帝福一福身:“回皇上话,绣这裙子的绣娘,也是这样说的。”
这次换我与皇帝皆一愣,我正想开口为谢娘讲情,却见皇帝面上慢慢浮起一个浅浅而满足的笑容,又如天边一抹流云,迅速消失不见。
他转向我,拿起我搁在妆台上的芍药花,认真为我戴在新梳的双髻上。
“朕等着昭容穿上这条裙子的那天。”他的口气里都是认真,仿佛在说一件大事一般。
我点点头,羞涩一笑:“上次皇上说希望看到臣妾跳舞。臣妾近日在学浣纱舞,届时可为皇上舞一曲。”
他眼中光芒大盛,那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又带了些飘渺。
“是吗?”他将我拥入怀中,语气中都是欢喜:“朕很欢喜,你终于能为朕跳一曲了。”
我默默偎在他怀中,被他的欢喜感动。目光落在妆台上剩下那朵芍药上,不知为何,却想起一首诗来:
“九十风光次第分,
天怜独得殿残春。
一枝剩欲簪双髻,
未有人间第一人。”
人间第一人,是此刻正值隆宠的我,还终究是那远在蓬岛瑶台的皇后娘娘呢?
意阑珊





离凰合集 第一章 万里油幢照塞云
第一章 万里油幢照塞云
旌旗猎猎,仪仗煌煌,我缩在缠金玉盖车里,头上七宝璎珞凤冠压得脖子酸痛无比,身上真红绉丝绫罗绣云霞孔雀纹大袖衫上满是各色宝石,仅罩衣上就缀了几百颗指甲盖大小的金珠,沉甸甸得令人动弹不得。风从虚掩的车窗里吹进来,被暖炉一熏,那冷冽的气息减弱,只剩下令人神智清明的凉意,扫淡了车内乏闷的空气。
我斜倚在刺绣大雁的绣枕上,前一晚几乎不曾阖眼,如今踏上路程,颠簸中困顿起来,便微微阖了眼小憩。
昨夜,是王庭中为我出嫁而大宴三日的最后一晚,漫天璀璨的烟花下,众人喜气洋洋的笑颜中,我看到父王轻轻将眼角一滴晶莹拭去。于是眼泪再忍不住,终于与一旁强作笑脸的母妃相拥而泣,心底的委屈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可这日清晨,还是要按规矩大妆,穿戴上那精美繁复却令人喘不过气的嫁衣,做出端庄得体的微笑,拜别父王母妃,登上价值千金的鸾车,踏上和亲之路。而这过程中,只能微笑,不能有半分不满、不愿、不甘,不能有一滴泪水,为这从此再难归来的故土而流。
三个月前,边界上的将士酒醉后侵扰了大羲边城,抢劫了几户人家,施暴了几位女子,又打伤了几个平民。于是,大羲彰轩帝一怒之下举兵压境,我柔然国小兵弱,如何与煊赫的大羲相抗衡。父王斩杀了肇事的士兵,奉上珍宝特产以慰彰轩帝之怒。之后,不知是谁在父王面前进言,为了柔然长久的平安,不如采取和亲之策。
于是,我从几位公主中被选中,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其实,父王开始是要五妹贞淑去的,可贞淑才十岁,她母妃如何肯幼女远嫁,一根绳子吊起自己,还好救得及时。大姐、二姐早已出嫁,四妹身体略有不足,其他妹妹更是尚在怀抱之中,便只剩下我,这个父王最最珍视的公主。
为了柔然的长治久安,为了与大羲的和睦共处,我擦干了眼泪,自请出嫁。
路途遥远,路程枯燥,我心中满是离愁别恨与不甘,终日除了夜晚在驿站休息时走动半刻外,其他时间都在车中度过。
车内空间颇大,陈设了窄床、坐榻、矮几、书笼、妆台,另有随车侍女休息的软垫。此刻,安雅正将红茶煮开,加入鲜奶,再丢入糖块,香醇甘甜的气息在车中徐徐散开,白烟渺渺里,我忆起这样的喝法还是母妃首创,她自遥远的波斯而来,高鼻深目一度被惊为天人,深受父王宠爱。记忆里,母妃总将第一杯奶茶递给父王,两人相视一笑,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曾几何时,我也十分艳羡他们之间的爱情,期待自己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视我如珍如宝,纵容我的一切。
可当母妃容貌逐渐衰老,父王不再凝视她的面容;当母妃的身材逐渐发福,父王不再驻足她的行宫;当母妃牵连进二哥猝死的事件中,父王不再相信她的只言片语;当一切证据指向她的主谋,父王终于将她禁足在奢华的芳菲苑,任其自生自灭。
所以我自请出嫁,只求父王能看在我为国奉献的份上,厚待母妃,至少让她体面的活着,体面的死去。
“公主,请用茶。”安雅将温热的茶递给我,我长叹一口气,停止了对往昔的回忆。
“奴婢见公主一路愁眉不展,可是担心到了大羲不如意?”她从食盒里拣出几块玫瑰酥搁到我面前,掩口笑道:“依奴婢看,公主大可不必担心,公主的美貌在柔然可是出了名的,只怕那大羲皇帝一见到,就爱不释手呢。”
我将奶茶放下,幽幽叹一口气:“难道孤就只剩下以色侍人了么?”
安雅这才惊觉说错了话,连连告罪。我知道她是好心劝我,便拈了块玫瑰酥给她,问道:“安雅,你一直跟在孤身边,也见到母妃遭遇,难道还觉得,孤嫁进皇宫是好事?”
安雅沉默半晌才道:“奴婢知道,公主一心想找个恩爱郎君,琴瑟和鸣悠然一生。可是,如今公主为了柔然安危和亲,自然需要紧紧抓住大羲皇帝的心,这样才不枉您的奉献啊。”
我盯着眼前微微泛着涟漪的玫瑰色奶茶,紧紧咬了唇,点了点头:“孤知道,所以无论如何,也会想尽办法得到彰轩帝的欢心。”说着便委屈起来,眼泪忍不住要掉下来。
车队行驶了近一个月,一路平沙莽莽、胡杨铮铮,令人平添无数寂寥之情。
一个月后,大羲边境的泰安城近在眼前。只见城墙巍峨,在一片空旷的平原上如同坚实的堡垒,牢不可摧。而城头金甲勇士个个神情赳赳,英武不凡。这边境重城透露出的一点雄浑,显出大羲中原霸主的至尊。我柔然都城与之都难相比较,父王称臣,也是情理之中。
进入泰安,便算是正式进入了大羲。早有彰轩帝派来的迎亲使在此等候。
我从缠金玉盖车上缓缓布下,面前金珠帘微晃,眼前一个将领打扮的男子向我一拜道:“请公主接旨。”
他声如洪钟,配上八尺而魁梧的身形,令我不由吃了一惊,心底里泛出些害怕来。但片刻便镇定下来,施礼等待彰轩帝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柔然公主南宫氏,澹钟翠美,含彰秀出。特赐婚于裕王沈羲赫,以示两国交好之诚心,以固两国安定之实意。”
我一愣,不是要我充实后宫,而是作裕王妃?裕王……,不就是那个常胜将军,大羲边国军队闻之丧胆的沈羲赫!传闻中,他身高九尺,面如夜叉,凶狠残忍,性情暴躁,是以至今都未娶正妃,仅有的两个侧妃,还是彰轩帝从自己的秀女中选出,强送去的。
我再看一眼面前的男子,想象那裕王比此人还要令人恐惧的姿容,不由打了个颤。
“殿下,殿下。”安雅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接旨谢恩,心里却难过极了。
“请公主入城!”那男子朗声道。
我强自镇定正欲回到马车,却见男子侧身,一辆紫檀紫金七宝车由八匹骏马拉来,车壁精雕细刻出合欢、玫瑰、百合等寓意美满的花,鸳鸯、大雁、天鹅、喜鹊等象征忠贞的鸟,是我先前鸾车的两个大,甚至还有观景的檐廊,令人瞠目结舌。
“请公主上车。”那大汉向我做了个请的动作,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看了看安雅,她扶了我的胳膊,随我登上那辆华贵的马车。
车内跪坐着一个半老的嬷嬷,见我进来,先施礼后道:“王妃殿下,奴婢是奉旨前来服侍您的春喜,您路途中的一切起居用度,皆由奴婢负责。”
她看一眼安雅,缓缓道:“王妃已被赐婚裕王,此刻起便不再是柔然公主,而是我大羲王妃。一切与柔然有关的人事物,皆可返回了。”
安雅一惊,嚷道:“这是什么道理?我是公主的贴身侍婢,自然是要留在公主身边的。”
我却被春喜的话骇住,“一切与柔然有关的皆返回?”我指一指外面随行的军队与侍女内监:“他们不随孤走了吗?”
春喜嬷嬷面上一派平和:“回王妃的话,正是如此。”
“春喜嬷嬷,”我紧紧拉住安雅的手:“安雅是孤自幼便服侍身边的侍女,孤离不开她。”
春喜嬷嬷朝安雅冷冷扫去一眼,想了想道:“那便只能留下她一人。”
外面那大汉也宣布了此事,随行之人一片哗然,大有不满与不愿之色,但抵不过大羲军队的威慑,吵嚷了片刻便也作罢了。
春喜嬷嬷见外面的人罢了休,这才露出一点笑容,吩咐鸾驾进城。
我看着一路随行的众人将贡品嫁妆交到大羲迎亲队中,连泰安城门都进不得便要返回,个个脸上满是愤怒与委屈,自己却无可奈何。
毕竟,为了安宁连最珍贵的公主都送进他国,还不被迎入宫中,只是做个亲王妃,可见彰轩帝根本就没有将柔然放在眼中。
可我又能如何?作为贡品,我没有选择。




离凰合集 第二章 相逢只在无意中
第二章 相逢只在无意中
越向大羲境内走,繁华旖旎越扑面而来,无论湖光山色亦或熙攘街道,都令人目不暇接,尤其那些奇巧玩意儿,更是令我大开眼界。
车队行驶了约一个半月,终于到达了大羲都城大兴。这座三面临水、规模宏大、设计周详、布局井然的大都市,一条南北中轴线贯穿全城,东西左右均衡对称,坊里排列犹如棋盘。行驶其中,只觉城廓遥远,城池浩大,令人震撼。
我的到来似乎并未引起彰轩帝的丝毫重视。本该在次日进宫觐见也因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取消。我被安排进驿馆后,宫中派来大批侍卫、宫女照顾我的起居,又另有三位嬷嬷与春喜一同指导我的规矩举止。传旨的太监只说让我先熟悉大羲宫中的规矩,待吉日到了,便为我与裕王举行大婚。
如此倒好,我与安雅终日待在驿馆中,只盼着那吉日晚一点,再晚一点。
可无论我们怎样期盼,这一天还是要到了。
距离吉日还剩五天时,三位嬷嬷回去宫中复命。春喜嬷嬷见我规矩学得不错,特许我休息一日。
一大清早,我便与安雅乔装打扮,混在送蔬果的杂役中溜了出去。
时间尚早,空荡荡的街上只有个别小贩挑着担子匆匆而行。街市商铺大门紧闭,还不到开张的时辰。
我因是混在杂役中出来,清晨起的很早连口水都没喝。此刻走在街上,一颗心放了下来,也就感到饥肠辘辘,口干舌燥起来。
安雅四处望了望,失望地撅起小嘴道:“这大兴的早市也开得太晚了吧,天都大亮了,还不见个铺子开张。”
我想了想道:“我们住的驿馆是皇族接待使臣的,这附近定然也不是普通小民能随意走动的地方,达官贵人此刻还在睡梦中,街市铺子不开也是正常。”
“这可如何是好,”安雅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道:“公主早餐没用,难道要饿到中午啊?”
我摆摆手朝前走去:“怕什么,咱们去西市,一定有好吃好玩的。”
大兴西市商贾云集,邸店林立,物品琳琅满目,贸易极为繁荣之名我在柔然都有听说。那些远到而来的商客带来的美如云霞的绸缎、栩栩如生的绣品、巧夺天工的首饰、馨香细滑的脂粉,还有新奇精致的用具,任何一样,都令人兴奋雀跃,视若珍宝。
果然,安雅一听到“西市”二字便两眼放光,摸摸袖袋道:“奴婢带的钱也不知够不够,可不要错过了好东西。”
我闻言“扑哧”笑起来,“以后咱们可就长居在这里了,你想出来采买还不容易。怕什么。”
我说着想如往昔打趣她般伸手拍她一下,可手刚抬起,悲凉之情涌上,面颊上才浮起的笑容也如残花般凋落了。
是啊,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长居的地方,没有族人,没有亲友,只剩下一个侍女伴在身边,孤零零数着日升月落,遥望故土却再不得回。
还有那个我即将嫁给的夫君,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以后他才是我的家人。可是,我想起王廷里那些武将,一个个粗鲁、蛮横、冷酷,不懂风月,不识礼数,周身都是血的气息。他即是久经沙场的,自然也是一样。只想一想,我便会打个冷战,懊悔自己当时的决定。
“公主,公主,”安雅拉拉我的袖子:“奴婢见前面有个摊子像是有东西吃,要不要去看看?”
我闻言望去,果然街头处有个小摊子,一口大锅架在路中冒出徐徐热气,锅边一个简易的木桌并几把矮凳,三两个布衣汉子坐在凳子上吃着什么。
我也觉得饿的难受,便拉着安雅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面摊,我们要了两碗面后便站在一边等待。只见细白的面条在锅里翻滚,摊主是个年逾半百的男子,一头苍白的发在晨曦中似飘渺的云。他微微佝偻着身子,用一双长长的筷子将面夹进碗里,洒上葱花淋上面酱,顿时香气四溢,在微凉的清晨有一种暖心的感觉。
我与安雅刚端了面要吃,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烟尘由远及近。
因是清晨,摊子摆在靠近路当中。摊主“嗨”了一声,连忙招呼几个食客帮忙将大锅抬到一边。可转眼间马儿已近在咫尺,我与安雅反应不及又离得太近,那马驶的飞快,瞬间便将我与安雅带倒,面洒了一地,还有些淋在了身上。
“公……公子,你没事吧?”安雅仓皇地站起,一脸惊恐又担心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心却突突跳个不停。若是离得再近些,怕是被卷进马蹄之下重伤也说不定。
“这位小哥,你没事吧?”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我一愣,这声音这般好听,如淙淙泉水,不由抬了头。
他逆光站在我面前,一袭白衣胜雪,上面有银色而特别的花纹,衬得人如青松翠柏般高洁出尘。他笑容温和,仿佛三月春阳。语气诚挚,似兄长般透着关切,又带了深深的歉意。他伸出一只手扶我起来,那手指修长,指甲莹润,却充满力道。我晕乎乎抓住他的手,感觉到干燥温暖的手心里有硬茧,想来是个会点武功之人。
“你这人怎么回事?骑马也不看着点!”安雅站在一边不满地嚷道。
他回头朝她歉意一笑,安雅素来不饶人的嘴巴此刻也闭上了,面上还浮起一点红来。
“对不起,”他看向其他人,柔声道:“在下有急事,不想冲撞了各位,不知可有损失?”说着松开拉着我的手,去看摊主和其他几个人。
摊主见他容止不凡,自己也确没什么损失,连连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这位公子若是有急事,便去忙吧。”
他微微偏头想了想,轻轻皱的眉松开来,从一个银色荷包中取出些银子道:“让大家受惊了,这点银子,各位拿去喝酒压压惊。”
众人推脱了下就收了。他转向我,见我与安雅衣服上还挂着些面条,不由露出一个不禁的笑容来,看上去俊雅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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