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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凰合集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猗兰霓裳
我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神情悲怆不堪。黄婶连忙一面为我擦泪,一面轻轻拍着我的背以示安慰。
我抓紧了被角缓缓说道:“那天村里突然来了很多官兵,强行将丈夫他们几个男子带走。我那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孩子,和几个姐妹哭喊着去追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他们被带走。没过多久就传来兵败的消息,说是死伤无数。那时同去的有人逃了回来,竟告诉我……我……”
我哽咽起来,因呛了气而不住咳嗽,眼泪更是止不住。连日的惊慌、委屈、恐惧涌上心头,再也收不住了。
黄婶的眼圈也是红红的,我看她用手抹了抹眼睛,要说什么,我却不想被打断,适时地说了下去。
“那人告诉我,我的丈夫已经在战争中死去了,是在与敌人近身打斗中被刺死的。他说是他亲眼所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因为悲伤昏过去几次。”
我拿着手上的手巾按了按眼睛:“我在想,他就这样去了,连个尸身都没留给我,我这一生,还有什么好活的呢?”
黄婶安慰着我:“孩子,别这样想不开啊。人活着,总比去了强。你丈夫,肯定也是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我点了点头:“那时真的想跟他去了,投了河,却被救了回来,也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公婆劝了我,我也觉得,这孩子是谢郎留给我的,我该好好活下去。”
我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心里已经是麻木了的疼痛。我的孩子,如果不是那个背后指使的人,现在,应该还在我的身体里,几个月后,也会诞生的吧。
我的语气中已经再没有掺杂任何情感,仿佛过去已经将我的情感消磨殆尽了:“可是一天夜里,敌寇突然侵扰了村子,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逃脱,我那夜在山上的寺庙里,与几个姐妹为各自的丈夫祈福请求超度,这才幸免。”
我说这低下了头:“回到村子的时候,我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活着的人都去投奔了亲戚,我便想来这汉阳。”
我抬头看黄婶:“一路上颠簸受尽了苦头,好不容易到了汉阳,我那亲戚却将我拒之门外。”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带了一丝凉薄的笑说道:“我没有办法,只想着回到我自幼与丈夫生长的故地。可是这半路上……”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悲伤和幽怨说道:“半路上我的孩子也没有了。”
手上抓紧了被子,我想到了那日,那个乳母,是她害了我的孩子。可是,她的背后,又是谁,又还能是谁呢。一时间愤恨难耐,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黄婶轻拍着我的后背,她的眼泪掉了下来:“真可怜,真可怜啊。”
“别哭了,孩子,像你这样,家里人都没有了,这个孩子掉了虽然可惜,但是你以后还是得生活下去。”
黄婶说着扶我躺下:“再睡一会儿。你小月,不该讲这么多话的。再休息休息,我去给你炖点汤来。”
她掖了掖我的被子然后出去了。我也感到疲惫,朦胧中总觉得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却不想再想。
我睡睡醒醒,大约一个时辰,黄婶端了碗汤来唤我起来。
“谢娘,吃些东西。这是刚炖好的鸡汤,我下了些面在里面。”她说着端到我嘴边:“烫,小心些。”
我确实饿了,端起便吃起来,虽然烫口,但这碗面却是我觉得平生吃过最好吃的一餐。
“谢娘,你还打算回去家乡吗?”黄婶坐在我床边做着手上一份绣活儿,好似无意地问道。
我点点头:“我想等过几日身体好些了,就去江南,当初谢郎与我一直想去那里,如今他虽不在了,但我已是孤身一人,去哪里都是一样,不如就去那个我们都向往的地方。”
我朝黄婶笑笑:“还要多谢黄婶你的救命之恩,我打扰几日便走。”
“谢什么。”黄婶摇摇头:“你现在身子不好,休养几日不是办法,不如你留下来,与我这孤老婆子做个伴?等你好全了,还是想走,我自不强留你。”
我看着黄婶慈祥的面庞,想起母亲。自进宫起,我再未见过母亲。她现在是否安好?仔细考虑了下,我现在确实不宜长途跋涉,更何况,羲赫一定还在找我。我看了看窗外的青山白云,点了点头。
之后的日子里,我便在黄婶的家中住下了。她的家在那日我看到的大山的另一边,就叫黄家村。黄婶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娶的同村的姑娘,在黄婶家旁边另起了小的院落。女儿嫁到了山前村的刘家,丈夫也孝顺,两人也是常常回来看她的。
黄婶的丈夫与她是同村人,也姓黄,在一次进山打猎的时候不慎摔下悬崖。黄婶拉扯几个孩子也不容易。不过还好,儿女都十分的孝顺,生活虽清贫,却其乐融融,很是温馨。
我在黄婶家就这样住下了。黄婶坚持要我小心的调养身体,还让她的儿女们送来米面肉食之类的东西做给我吃。我的气色在她的调理之下逐渐好起来,面上逐渐丰腴了些,她的女儿儿媳与我年纪差不多,也送来了她们的衣服给我穿。
我带的包裹黄婶那晚便还给了我,我收在一只木箱中,钥匙贴身放着。我从中取了些银钱给黄婶,她坚持不收,甚至生起气来。我才作罢,想着以后再说吧。
黄家村因是在山中的缘故,这里空气宜人,民风淳朴。黄婶救了我的消息在黄家村里传开来,很多其他的农妇常常也来看我,对我的身世哀叹不已,也常送些东西来。
今日是一件新衣,明日是一把新摘的青菜,甚至带了露珠,后日可能是一罐蜂蜜。虽然都是极简单的东西,却深深地温暖了我的心。
黄婶经常会与我闲谈着她过去的事,她的孩子和丈夫,还有这村中一些其他的人家的逸事,我知她是让我心情舒畅才这样做的。我偶尔也会说起“自己”的过去,但每每此时,心头却都浮现出那个牢笼。
黄婶怕我想起过去心里难过伤了身子,会在我“回忆”时温柔地打断,我感激她的好意。
黄婶家里虽不殷实,倒也还过得去,靠黄婶和儿子种田为主要的生计。村里的农妇大多也是种田,不过也常常为镇上有钱的人家浆洗衣裳,有些手艺的便做做绣活。离这里最近的市镇有几里地,但因为黄家村地处后山,倒鲜有外人来。
我常常坐在床上,透过窗户看外面的群山。这里山势雄伟,不论远观还是近看,都是重峦叠嶂,气拔山河。却又不失秀美温柔,即使此时已是秋末,却依旧苍翠不已。观之令人心情舒畅,仿佛所有的不快都在这挺秀的青山面前变得无足轻重了般。
半个多月过去之后,黄婶终于允许我下地走动,走出房子散步却很少,一定要选了秋阳高照的时候。她常说这小月不调养好,以后容易落下病根,再要孩子会难一些,到老了,更是受苦。
我在宫中怀孕的日子里,随侍的嬷嬷们不知在耳边说了多少次,这些道理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我今后的生活,还会有丈夫,还会有孩子吗?我应该是要孤老一生的吧。
待我完全出了小月,便帮着黄婶做一些事,白日里黄婶去田间干活的时候,我总是帮她浆洗那些衣裳。
这活并不难,由于每次黄婶拿回来的衣裳并不是很多,也就不会十分的辛苦,算作报答她。我已经想好,等我走时,一定得留些银钱给黄婶,让她生活能轻松些。
常常,在日头最盛的时候,我会坐在村头的河边,在被阳光照的温暖的水中浣洗。甚至学会了民间洗衣的方式,尽管从前的十几年中,我从未碰触过这样的活计,但是学起来却也很快便能上手。
偶尔,浣洗的间隙,看着清澈的河水在脚下缓慢优雅地流淌而过,消失在遥远的看不见的尽头,我的心也在这恬淡中逐渐的平和下来。
尽管,我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不要再去回忆。那些过去,是属于另一个女子的。可是,过去仍如潮水般纷至沓来,无法排斥。也许,过几年,我便能够顺理成章的忘记,或者心平气和的回忆,也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也会唏嘘那段曾经吧。
那两个我生命中永远不会被遗忘的男子,都将永远印刻在我的脑中。
他们,一个环佩如水襟如月,带着最初最温润的形象,凭着那曲悠长的流水浮灯,走进我的生命,在我内心最孤寂的时候,给了我安慰,让我的心微微悸动。之后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地救了我的性命,也救了我的心。
我知道他对我的情,那是真正的爱情,如同江水般,有时汹涌不断,有时缠绵悱恻。
我知道,在那个晚上,我告诉他我的身份,对他的打击有多大。那时我想,他一定会放弃吧。毕竟,他是那样的翩翩佳公子,出身又显赫至极,世间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
可我没有想到,他却选择了默默的守护。这是我今生无法报答也无法偿还的。
即使我愿意,可是从那宫门在我身后合上之时,我们就注定了无缘。
即使现在的我,已经被迫抛弃了过去。
即使我说我会忘记我是谁,可是,又真的能忘么?
即使我忘记了,可是他呢?他的身份,永远无法改变啊。
那三个客栈的夜晚,当我听到那曲流水浮灯时,我是带着期冀,我以为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我以为我可以接受。可是,在我真正见到他之后,虽然欢喜,却只是昙花一现般。随后的,是我的不安。我不能毁了他,我已经无法偿还他为我的付出,我不能再欠下更多的债。
所以我选择离开。只要他找不到我,他一定会回去那个属于他的地方的。
而另一个男子,他带着最尊贵最威严的面容向我走来,却在最初的时候广袖一挥,否定了我的全部。当我们再次相遇,他却用天下最温情的态度,将他所有的爱倾注在我的身上。
他是这世间的帝王,可以用他想到的任何方式表达对一个女子的爱情。他给了我一个女子,或者说一个妃子可以拥有的全部,无论是宠爱,还是赏赐。
曾经,我是甜蜜的,即使这甜蜜中有愧疚。但是,我毕竟是他的皇后,那份愧疚有时会变成不安。可是,我想不到的是,在他最宠爱我的时候,却杀害了我最尊敬的父亲,原因仅仅是那些陈年旧事。
我看不透他,所以我害怕他。
我忘不了那双在匕首寒光中睁开的眼睛,直到今日我都不清楚那药为何对他没有效果。可是他却不杀我,不罚我。他给了我一个孩子。
本来我可以把这个孩子作为我今生的慰藉。可是,又是他的那些绫罗包裹下的毒药,将我的孩子,葬送。
我曾经是那么的恨他,恨到我的心都在为此滴血,可是我愿意与他同死。
对于他,每每想起,心都是被细小的丝线悬起,带着酸楚和疼痛,带着崇敬与畏惧,带着爱与恨的交织,随着这根随时都会断裂的丝线晃动着,令我的情感无法言说。
有微痒的战栗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而我对他所做的那些,现在想来,或恨或悔,情衷未偿。可是我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怨不得任何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我要怨的,能去怨的,应该是我们的身份,还有那座红墙。
闭上眼,我轻轻地笑了,心却紧缩起来。
我想我是爱他的。
沈羲遥。





离凰合集 第四十五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下)
第四十五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下)
一日里黄婶从市镇上回来,带回许多的绢制夏衣,布料都是中上乘的,颜色鲜艳,上面还有细小的绣花图样。这样的衣裳在民间算得上精致,看黄婶小心翼翼的样子,应该也是价值不菲的。
“婶,这些是什么啊?”我走到院口迎她,这么久的相处下来我已经只唤她“婶”了。
“这是镇上李老爷家女眷的夏衣,如今夏天都过去了,就让我们浣洗干净,来年再用。这些衣料我可是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啊。”黄婶一面啧啧称赞着,一面将手里的衣裳递到我面前。
“你看看,这有钱人家的女眷,穿的就是不一样。你摸这料子,多滑多软,这穿在身上得多么轻柔贴身啊。有钱人家,到底是会享受。”黄婶说着笑起来:“这衣服一看就不是干活的。”
我看了那衣服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她走进了房中。
“这衣服浣洗的工钱可比一般的高。”黄婶的口气中有骄傲:“去年我给李老爷家浣洗衣服,因为做得好,今年这种好衣服才拿给我的呢。”
她说着又摸一摸那衣服,看了看我,突然笑道:“要我说,谢娘你穿上,肯定很漂亮。”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一袭深蓝色家染料子做的衣卦,微微笑道:“这样的衣服,我可不敢穿呢。”
想了想道:“婶,明天一早我就去洗这几件。这得清早的水洗起来才好呢。”
“你不去了,我去。这得小心。”黄婶爱护地将衣服小心叠好,便与我一起去烧饭了。
第二天天不亮,黄婶就拿着这些衣服去了河边,清晨的水最是晶亮,用这样的水洗衣裳,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田间,自己回到屋里,收拾好房子后坐在门前,手上在补一件衣裳。那是普通的麻布制的外裳,浅灰的颜色,我的手中是白色的棉线。一抬手,一低头,几番下来,衣裳也就补好了。
我看着天光,已经感受到一些难耐的凉意,秋天就快过去了。
我想了想,冬日里,我给黄婶和她的儿女们各添一件棉衣,尽一尽我的感恩之心吧。这就得找个日子去镇子上一趟。
风吹过,一阵“索索”声后是漫天飘飞的黄叶,观之倍感凄凉萧索。我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正准备进去屋里,就看见黄婶的身影远远地走来。可是她一直是低着头,仿佛是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办啊谢娘,这衣裳被我……”黄婶远远地看到我就说道,她的脸上是担心和害怕,身上还有水渍。
“婶,出什么事了啊?”我看着她,秋风将她灰白的头发吹得凌乱,我连忙将手上刚补好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谢娘,怎么办,这衣裳被我弄破了啊。”黄婶说着走进屋里,颓然地坐在了条凳上。
我从她手上接过那件杏色长裙,丝绸的面料,只在裙角袖口和领边处有简单的翻云绣花,不过此时裙身上有一道狭长的口子,想来是在浣洗时被利器所伤。
黄婶绝望地坐在那里,哀叹着:“这可怎么办,这衣服一看就不便宜,我怎么赔得起哦。”她说着就哭了出来,衰老的面容此时更显憔悴。
我看着这裙子的色泽,一些前尘往事飘过脑海,心中一动,走到她的面前。
“婶,你别难过,我来想办法。”我的声音恳切坚定,黄婶抬了头看我,脸上的泪还没有擦去。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谢娘,你真的有办法?”
我点了点头:“有,不过,我要去市集一趟。”
我想了想问道:“婶,这衣服,你要何时还给李老爷家?”
黄婶抹着泪:“三日内还回去就可以了。”
我微微一笑,三日,这时间便来得及了。
我在宫中有件浅杏色杏林春燕绢丝夏衣裙袍,色泽明媚刺绣精美。曾经是穿着它坐在西子湖畔吹奏流水浮灯的,彼时身边不远处也有一个水漾蓝的身影,手持一支白玉箫轻轻的相和。婉转缠绵的曲调就流淌飘荡在水面空中,更显轻灵。
那时我的眉眼间都是快乐和放松,内心是找到知己的欣喜与慨叹。偶尔的目光交会,也是伴随着柔情的微笑。
也曾穿着它罩一件月白的长薄披风,与皇帝共游秀菊瓣瓣的紫碧山房。那长长的裙摆曾经被菊繁茂的枝叶勾住,似是要留住看客的脚步。他就在那艳丽的秋光下弯腰为我松开那与花枝纠缠的裙裾,带着明丽的笑容,放下君王的身份看向我。
漫无边际的金黄璀璨,明净高远的天蓝云白,雄姿英发的旷世君王,风姿绰约的倾国佳人,那画面一定值得画师用笔留下永恒的记忆。
我记得,有微风,吹起裙间袍间的绦带翩飞,在空中交集纠缠。似是手,要紧抓住彼此,永不分开。
那些回忆好似一幅幅精美的画卷展现在我的脑海。那是我在那牢笼之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眼角有冰凉的液体滑落,我没有用手去擦,而是任风将那冰凉吹散,只留下干涩在面颊上,有紧致的感觉,一如心抽紧时。
两边是农田,秋日将尽,地里的庄稼都收完了。我快步走在陇间,到村头去找前往市镇的马车。我想买些丝线,黄婶家的丝线颜色虽齐,但不是上好。补那样一件绸缎的衣裳,还要补的好,丝线自然不能马虎。
我想,按着记忆里那件裙袍的样式,在裂纹处绣上花朵枝叶,应该是可以掩盖过去的吧。而且,纵使没有回忆,这样的一件精致的裙袍,恐也是任意一个女子都会喜爱的吧。
市镇不大,但我找了好几家,才将自己所需的丝线配齐,又买了些糕饼带回给黄婶,另外,在成衣铺子里买了五件银鼠褂子,打算送给黄婶及其儿女,用以抵挡即将到来的冬日严寒。
我又顺道打听了下这段时间来,朝廷里是否有什么动静,民间有没有什么传言。我只是想知道,沈羲遥是如何面对我的消失,担心着他是否有什么举动,或者我的家人,是否又任何异动。
不过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什么都没有,依旧是太平盛世。
还有一件好消息。
据传西南的入侵已经平定,是二哥的功劳。只要再驻守一个月就能凯旋了。我的心放下来,也为了二哥而高兴。这样,他就可以迎娶公主,为凌家再添荣耀。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才回到了黄家村,村子里一片祥和。家家炊烟缭绕,有孩子的笑声,狗吠的声音,还有风吹过的声音。我的脸上不由就泛起了纯粹的笑,脚下轻快起来,远远的,黄婶的家就在眼前了。
门轻掩着,里面安静得好像没有人。照理此时黄婶应该在煮晚饭,我心中有些疑惑。不过料想黄婶许是去了旁边儿子的家里吧,或者去了同村哪个大娘的家里。
手刚搭上门扉,突然听到黄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娘,你可算回来了。”她的脸上带着笑容,但是眼睛里是欣喜和激动。
我更加的疑惑起来,不解地看着她。
“婶,你去咱哥家了么?”我看到她的手上提着一只活鸡,还有一条鱼,笑了笑问道:“可是姐今天回娘家?”
黄婶神秘地笑了笑,看了看那虚掩的房门,朝我向里面努努嘴说道:“还不快进去,看看是谁来了?”
她的声音近乎兴奋,眼睛里闪着欢喜的光。可是,那光芒让我恐惧。任何认识我的人,我都是害怕见到的。
我不由后退了一步,那虚掩的门后透出的阴影让我不安。我的心如千斤坠底,惊恐不已。
“谢娘,你怎么了?快进去啊。”黄婶轻轻地推了我一把,满是笑意。
我站在门前踟蹰着,却迟迟不敢去推开那扇柴门。
“婶……”我回头看着黄婶,带着不安的声音问道:“是谁?”
那个我的口中向黄婶描述的我的夫君,他鼻子好像山的脊梁般挺直,眼睛如一汪深水。他的眉毛是那种剑眉,透着英气。而他的嘴,嘴角微微上扬,透着威武。牙齿雪白整齐,泛着轻轻的品色。而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好像春天里最亮丽的一束阳光。他读过书,所以为人斯文,却也有一身好功夫,可保家人平安。日常里他做农活我做绣活,生活和乐甜美。
我还清晰地记得,黄婶当时啧啧称赞的神情,她带着关爱慈祥的笑看着我说:“谢娘如此的美丽,你的夫君,自然不会差的。”
可是谁又知道,我口中的那个男子,或者说这世上的人,又哪里及得上沈羲遥或者沈羲赫的万分之一。
此时我面对黄婶甚至有些兴奋的笑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再看那门,仿佛一张巨口,里面充满了危险。
黄婶似乎是被我的神情吓住了,我见她略有尴尬地笑着上前一步,“谢娘,快进去看看吧。是你的夫君啊。”
夫君!
听到这两个字,我猛地颤了下,脑海中第一个显现出沈羲遥的身姿,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再看看四周,却没有任何一个人。
照理说,不论他是以帝王的身份出行,还是微服,必定会带一两个侍卫,而暗中守护的影卫就更不用说。可是眼下这周围空空荡荡、安安静静,不像是有旁的人。
我不解地看着黄婶,她依旧笑着,上前一步,手就推开了那扇门。
我向着那门中望去,一个身影出现在眼中。
眼前的他,与我任何时候所见的,都稍有不同。即使他的眼里满是疲倦和困乏,但是依旧闪着神采。他的身形依旧伟岸,神情开阔,俊朗刚劲,气度雄浑。此时的他,与沈羲遥有说不上的相同之处,却又完全的不同。
我有些呆滞地看着他,脚下没有移动。
黄婶带着诧异的目光看着我,我突然感到内心有无法压抑的冲动,喉咙处微紧,有细小的颤动的感觉。我想大声地呼喊,可是,一切到了嘴边,都化作无奈的浅笑一片。
“赫……”我只发出了这一个字,就不知道再如何的说下去了。
黄婶在听到我发出的这个声音之后,脸上的表情释然起来。她带着欣慰、快乐且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谢娘,你可认得他?”
我一语塞住不知如何回答,羲赫却开了口:“黄婶,想必谢娘一时还没有反应上来,容她整理片刻吧。”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我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终于从那片混沌中醒了过来,扯上平静的笑看着黄婶,“婶,看我,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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