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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凰合集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猗兰霓裳
站得久了,腹中逐渐涌上饥饿的灼烧感。远远,一个人影逐渐走来,当那身影落在我眼里的时候,我的心中涌上巨大的惊喜。这惊喜并不缘于爱恋,而是出于本能。
是沈羲遥,他竟在这时回来,出乎我的意料。同时我也发现,之前久不见他心底多少有的那份失落。
我没有上前迎他,而是隐在门后不让他看见。我的心底虽隐隐有期盼,他是为我而来,但同时又有个声音提醒着不要空抱期望。
我看着他步履匆匆走进养心殿,转眼又走出来。他的面上显出一种恍然大悟之感,接着他脚下未停,朝白玉长廊走去。
“皇上,皇上。”李公公几乎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里啊?”他提醒道:“六部的官员还在御书房里候着呐。”
“杏花春馆。”沈羲遥并没有停下脚步。
“皇上,”李公公一脸诧异道:“按祖制,在杏花春馆侍寝的女子,天明前就回去啊。”他语气里有一点明了:“皇上是在找昨晚那个女子?是宫女吗?奴才去找就好。”
沈羲遥一愣,旋即皱起眉头,浑身透出一点紧张来。
沈羲遥若有所思,迟疑了下道:“你去浣衣局找找,有个戴面纱的宫女。若是在,带回来,不得声张。”
李公公吃惊地张了嘴,片刻便“诺”一声朝外走来。
我定了定心,深深吸一口气,走出一步,站在阳光中看沈羲遥。
他似感受到我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你怎么在外面?”他吃惊道。
“皇上万福。”我深深一福。
沈羲遥摆摆手对李公公道:“你去传话,朕稍后与他们在御书房共进午膳。”
李公公朝我投来探究的一眼便忙下去了。
“怎么站在这里吹风?”沈羲遥责怪道。
我摇摇头:“皇上,按祖制女子不得入内的。”我苦笑一下:“我不知该去哪里,只好在此等候皇上。”
沈羲遥“哦”一声,面上难得露出温柔神色:“这里风大,冷吗?”他说着摸摸我的手道:“这样凉,若是再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我俏皮一笑道:“太阳这么大,我都出汗了呢。”
“哪来的花?”他看到我手中的山茶,随口问道。
我举起花到他眼前:“我回来时路过御花园,见到山茶开的这样好,想画幅画就折了一朵。”
沈羲遥将花别在我发间,又把我的面纱摘掉,他的目光如同小儿的手,温柔地拂过我的周身,然后笑道:“唯有山茶殊耐久,独能深月占春风。”说完拉起我的手送我回去他的寝殿。
稍后宫女送来午膳,我饿过劲了,此刻只觉得困,吃了两口便再用不下。翻了几页书便和衣在长榻上睡了过去。
是饿醒的。
往日午睡起来,素心都会备一份水果点心搁在桌上。可今日我睁开眼,日头偏西,洒下的光芒已变成温暖的橙红,看来是傍晚了。
“素心,素心。”我连唤了几声都不见人回应,门也是锁着,还有一道幔帘隔绝了我的视线。
我不敢大声,胃里又空的厉害,只能将常备的茶水喝尽。奇怪的是,今日的茶壶不满,茶水喝起来也像是隔夜的,凉苦的陈茶令人舌头都涩起来。
一杯冷茶下肚,身上微微发寒,太阳穴有突突的胀痛感。怕是因午睡时没盖被子而着凉了。
从窗子向外望去,院子里空荡荡,平日里戍守的侍卫一个都不见,寂静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真是奇怪,我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梦中。可是,梦怎会如此真实呢?如果这是梦,为何那个我日思夜想都希望能见一面的人,没有出现呢?
直到太阳将雕花窗棱在地上拉出斜又长的影子,东方天际隐隐发黑,养心殿宫门终于被推开,一队侍卫迅速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却无一丝半毫的声响。接着,两列宫女执了盥盆、拂尘、唾壶、提炉、香盒、水瓶等鱼贯而入。门外远远有太监高声叫喊:“皇上回宫啦。”
我慢慢坐回长榻上,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沈羲遥乘了肩舆回到正殿门前方才下座,他一进殿,我便听到他略无生气的声音命其他宫女太监退下,又吩咐张德海传膳。
接着,“咔啪”一声,我回头看他大步走进来,眉头还未舒展开,似思考了什么很久了。
“皇上?”我轻声唤道。
“哦。”他这才回过神来,朝我温和一笑道:“怎么脸色不好?”
我不在意道:“看书看着睡着了,许是吹了风,现下有些头疼,无妨的。”之后关切地看着他:“皇上眉间似有心事,不知……”
“没什么。”沈羲遥迅速将眉间的忧郁隐去,给了我一个舒心的笑容:“一起用膳吧。”
他说着拉起我的手,拇指上一枚血玉盘龙扳指在手腕上显出脉脉血丝,令我的手腕显得纤弱,仿佛稍稍用力就会被折断。沈羲遥并没有意识到他因心事手上用了力,扳指咯得我手腕发疼,令我不由低下头去看。
沈羲遥也低了头,立即松开手,我的手腕上有一道红印。他眼里闪过一丝歉疚:“弄疼你了?”
我摇摇头:“没事的。”说完拉起他的手,与他走进西配殿用膳。
“传膳!”张德海朗声道,接着,仿佛连绵的潮水一般,一声叠一声的“传膳”越传越远,而不等回音消失,几十名穿戴整齐的太监抬着大小七张膳桌,捧着几十个绘金龙万寿无疆的朱漆盒,浩浩荡荡走进来。在殿前,有套了白袖头的小太监接过,一一摆好,菜肴两桌,各种点心、米膳、粥品两桌。
沈羲遥拉着我在桌前坐下,我起身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沈羲遥一摆手:“合不合规矩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指指身边的圆凳让我坐下。
“打碗盖。”一个小太监叫一声,其余四个小太监便动手取下菜上银盖。我的面前顿时出现了煎炒烹煮,花式繁多的各色菜肴。
“怎么这么多?”我惊疑地看着沈羲遥,这并不是他一贯用膳的习惯。
沈羲遥的眼神充满了宠溺,他亲手盛了碗酸笋老鸭汤,温柔的语气不似一个君王。
“朕想着你怕饿了一天,这才让他们多备了些。”他说着吹了吹那碗汤才递到我手边:“快吃吧。”
我接过,汤汁的微酸衬出鸭子的鲜美,在入口的刹那打开舌尖的味蕾,勾出胃里的饥饿,令人食欲大开。一碗汤下肚,我几乎忍不住拿起银筷举向满桌精美的菜肴,同时,饥饿感爆发出来,胃里翻滚着,灼烧得难受。
我此时的吃相一定称不上优雅,甚至规矩都顾不得。我是真的饿极了,也不知自己之前是如何挨过那些时光。面前的这些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还有香酥苹果,如意饼,一个个刺激着我的食欲。
张德海一面为我剔去鱼骨,一面道:“娘子,您慢点吃,慢点吃。”说颤巍巍抬起手抹去淌下的眼泪,悄悄看着沈羲遥却不说话。沈羲遥面上也甚为动容,他背过身去,停了片刻才转过身来。
张德海换上笑脸:“皇上,还有一道荷叶羹,奴才去看看好了没。”说着便走了出去。其实我知道,他是给我与沈羲遥独处的时间。
偌大的养心殿里此时有淡淡的夜色掩映,也有明曳的翠烛摇摇,也有描龙画凤,也有花团锦簇。一时间竟生出几分暧昧,几分多情。
我不由搁下了手中的银筷,抬头,一双秋水翦瞳里愁丝脉脉,盈盈不语的看着他。
沈羲遥不由就揽臂将我紧抱在怀中,他的胳膊微微用力,但又使劲克制着不让那力道伤到我。
“是我不好,薇儿,让你受了这样多的苦。”他带了自责的声音温柔地响在耳畔,一时间,仿佛过去种种都随着这句话而烟消云散。但是,这样一句,就能弥补了对我不闻不问,生死自定的几年么?可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他原谅呢?
“薇儿,不要怪我好吗?”他捧起我的脸,一双如深潭的眼中只有满满的愧疚与深情。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数的委屈一瞬间突然奔涌出来,再坚强不下去,隐忍了多年的泪终于掉落,万语千言,只化作一声柔婉的呼唤。
“羲遥……”
沈羲遥轻吻上了我的眼,将那泪水轻轻吮掉,又覆上我的唇。我闭了眼,感受他唇齿间的掠夺与浓情,亦环抱住了他。
之后的日子里,沈羲遥似解开了芥蒂,待我十分温柔体贴。但那把金锁却一直没有撤去,服侍我的依旧只有素心一人。
因和妃有孕,沈羲遥每日都会去探望她,喝一杯茶问一问。夜晚,隔几日他也会翻牌子,怡昭容多一些,其他似是随兴所至。不过无论是在杏花春馆,还是在均露殿,他都会在子时前回到养心殿,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伴一盏孤灯等候他。而我,也因为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所以哪怕再困倦,也会做一些活计打发时间,在他回来后同用一碗甜羹,闲谈几句再相拥而眠。
而最令我欢喜的,是沈羲遥终于愿意在下匙之后,陪我在紫禁城的长街上、御花园的廊道里散一散步,以驱散我因长时间待在屋内而生出的烦闷来。
这样的夜晚,两人并肩缓缓走在漆黑的长道上,只有我手上一盏宫灯发出温暖的橙红色光芒,在沉沉暗夜中无异于萤火一般。但心里踏实,前方虽黑压压看不到尽头,但似乎就这样一直并肩携手走到时间的尽头,也是心甘情愿的。
大约一个月后,沈羲遥鲜少翻牌子,留在御书房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我从他逐渐减少的食欲、难得露出的笑容,常常若有所思的神情,以及连在睡梦中都微微皱起的眉头中看出,前朝一定发生了大事。





离凰合集 第六十二章 相思相念无相见
第六十二章 相思相念无相见
那晚,我刚服侍他睡下,看他在睡梦里面上也未放松下来的坚毅线条,心中微微发酸。我无从得知前朝出了什么事,便无法去劝解他。
唯一能做的只有悉心服侍,为他准备喜爱的食物,在他沉思时备上一盏冷热正好的六安茶,在夜深时轻轻剔亮烛火,准备一些可口的点心。床上的帐子里悬了安神的安息香,枕芯换成平心静气的决明子配干菊花。天气逐渐热起来,怕那份热气引出他心中的焦躁,在他安寝前,所有的被褥全部悬在小配殿的冰桶前。一切只为了让他在我这里能够感到哪怕一点点舒心,一点点放松,或者,一点点安宁。因为,前朝一定不安定。
为沈羲遥盖好锦被,将胳膊小心地从他脖颈下抽出,却辗转难眠。暗夜里格外宁静,能听到风轻柔地吹拂着院中的树木,闻到风送来的清凉空气。很静,这样祥和的安宁令周身漫上放松,眼皮沉重起来,正要沉沉睡去,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皇上,边关急报。”张德海的声音透出焦急,我猛地睁开眼睛,沈羲遥已翻身坐起,面上还带着突然被吵醒的憔悴与迷蒙。不过那迷茫只一瞬,他已经恢复了帝王天生的沉着清醒。
沈羲遥转头,在我面上轻轻一吻就匆匆披衣走了出去。我跟着他走到门边,见外面不止张德海一人,还有几个身穿盔甲的男子。沈羲遥反手将门关上,又回身一脸的凝重地看着我,他的声音轻若微风:“去睡吧。”
我欲说什么,他双手一展,“唰”地一声,一道金黄的幔帐隔绝在我们中间。我手抓着门上的雕花紧贴在上面,外面的说话声一字不落的传进了耳中。
“皇上,臣等该死,没有守住靖城。”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带着恐惧与不安。
“哗啦啦”一阵铠甲声后,是如同死寂的沉默。
“孟将军……城都丢了,你回来做什么?”沈羲遥极其不悦的声音传来,之后,“哐当”一声,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惊起窗外树上栖息的鸟儿,“扑棱棱”扇动翅膀飞远了。
即使隔着那道厚重的幔帐,我依旧能感受到外间那令人窒息的压抑。
“臣该死。只是回鹘早前都是秋日来袭,不想此次竟……”孟姓将军吞吞吐吐尽是借口。我突然想到,这孟将军恐是丽妃之父了吧。
沈羲遥自然不想听那些无用的说词,他的震怒显而易见。
我只听得他将桌子奋力一拍,几乎是咆哮地怒斥道:“你只想回鹘秋日才犯,去岁它反常地没有侵犯,朕提醒过你要多加注意,你还反失戒心!朕多次修书给你要你时刻准备它突袭,又调拨大量的粮草与你以备不时之需。你却还……还将城失了!”沈羲遥实在气极,那声音里少了平日的沉稳。
“你竟还有脸回来!一个戍边大将,城在人在,人亡城都不能亡!你可好,跑回来了!那边给朕连连败退不成?攻进京城你就满意了?”沈羲遥的脚步声在外面空荡的大殿里来回踱步,我的心也紧紧揪起来。
“张德海,将孟翰之以玩忽职守之罪打入天牢!召兵部即刻去御书房议事!”他厉声道。
“皇上开恩,皇上饶命啊!”孟翰之求饶着。
我摇了摇头,身为守将竟弃城自己跑回来,还指望皇帝会给他一条生路?给了他的生路,那谁又能给靖城里被敌军俘虏的妇孺百姓一条生路呢?不过,我想到在宫中的丽妃,想到孟家强大的根基,与其在靖城战死,也许,孟翰之更愿意回到京城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吧。
一阵兵甲之声,孟翰之被侍卫带了下去。他求饶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凄厉。但是,这份凄厉却并不令人怜悯。
屋内半点声响都无,我竖起耳朵听着,只有轻轻的“沙沙”声,那是沈羲遥的皂靴在波斯长绒毯上来回踱步的声音。
似乎过了很久,他满带了犹豫的声音,轻轻的,却如惊雷般传入我的耳朵。
“你亲自去……悄悄把羲赫带来。”
我缓缓地顺着门跌坐在地上,使劲揪了衣襟按住胸口,以防那颗跳得厉害的心蹦出来。
羲赫,这两个字勾起我多少回忆。两年,我们已有两年未见。皇陵的风沙,是否会减损他的风姿?
我看着身上玉色联珠事事如意杭绸睡袍,杭绸绵软透气,穿在身上最舒服不过。肌肤也因这段时间的保养愈发莹润如玉,虽不复当年的饱满,却别有一番清丽风情。这样的我,是养在养心殿中的金丝鸟,有着沈羲遥给的“事事如意”。
心底的愧疚如海草般疯长,我突然觉得眼前的雕梁画栋,锦衣玉食都那般刺眼。我应该留在繁逝,与羲赫一样经受风吹雨打,荆棘满怀,即使相思相念无相见,只要身处同一境地,时时想着对方就该心满意足了。等到帝王的怒火熄灭,等到该赎的罪赎清,哪怕两鬓已斑,容颜已改,但再次相见才不负当初的情深意切,不悔多年的人世艰险。
眼泪顺着面颊缓缓滑落,终在腮边凝成冰凉一片。我听见脚步声走近,是沈羲遥。我慌忙擦干泪水,几乎是奔到床边,在他开锁的一瞬间装作已熟睡过去。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我的脸,我紧张极了,怕他感受到未干的泪痕。但就在他想要抚摸的同时,门外传来李公公的声音。
“皇上,大臣们都到了,皇上想在哪边接见?”
“御书房。”沈羲遥丢下一句,手也收了回去。我听见“咔哒”的上锁声,接着,屋里只剩寂静。
我的心并没有因为沈羲遥走出去而平和下来,相反却越跳越急,直到约莫一个时辰后,张德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我才知道那种心跳是源于何处。
“皇上,裕王觐见。”
有轻微的脚步声,接着,张德海“咦”了一声,想来是因为沈羲遥不在正殿的缘故。
“裕王爷您先稍候着,老奴去问问皇上在何处。”张德海的语气十分客气,声音也很温和,连称呼都和往昔一样。就仿佛羲赫始终是沈羲遥最亲近的手足,大羲最尊贵的裕王,从未有半点改变。
“有劳张总管了。”那是羲赫的声音,依旧清雅如水,平和淡然,只是略带了沙哑。想是那皇陵的风沙,无情得摧残着这个如玉如月的男子,可是,内心的高贵博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张总管,可知皇上召我来所谓何事?”羲赫的声音再次敲击着我的心,我闭上眼睛,抓紧了寝衣。
“这……”张德海迟疑了下才道:“之前有边关急报,皇上听后十分忧心。”他顿了顿低声道:“孟将军失了靖城,又跑回京城,皇上震怒。”
“弃城逃跑!”羲赫的声音里除了震惊,还有明显的担忧与焦急。我想,他此时一定也是皱紧了眉头,满面忧虑,就像他的皇兄一样。
“裕王爷,您先稍坐。”张德海恭敬道:“老奴去去就来。”
“张总管请自便。”羲赫的声音恢复了平和。
很安静,安静到我甚至能听见窗外落叶轻微的声响,还有在暗夜里花朵绽开的一瞬那令人喜悦的声音。我静静看着阻隔着视线的厚重的幔帐,突然明白了“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悲戚。只是,诗中的男女可以看得见彼此,内心也算有个依托。而我此时,宁愿减寿十年,宁愿隔着天河,只要我能看见他,便就足够了。
伸出手去,素白的手指已摸上雕花门栏,几乎在下一瞬我就会敲响门板,让那边的他打开这道柔软的幔帐,走进我的眼前。
眼睛酸涩难耐,那份凄婉哀凉冲击着我,但我终放下手,隔着那幔帐,手在空中静静画出一个轮廓。心似被粗大的绳索紧紧捆绑,紧到每一次轻轻的呼吸都伴随着心痛。
我狠狠咬着自己的臂膀,彻骨的疼痛袭来,也令我清醒起来。
眼下只要我一声呼唤,我们就能看见彼此。即使隔着这道门,只要看见对方就会满足了吧。可我不能,如果真的我这样做了,毁了的不只是我一人了。
我的泪满溢出了眼眶,心痛却无处倾诉。我想大喊出内心的苦,可张了嘴,却化作无声而悲凉的弧度。自古愁多番自笑,也就如此了吧。
“羲赫你到了!”沈羲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片宁静。此时我已完全冷静下来,虽然揪住寝袍的手一直没有松下,但终平复了心境。
“小民参见皇上。”羲赫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一毫感情。
沈羲遥沉默了片刻,隐约有怒气道:“朕并未褫夺你的王位官衔,对外也不过声称你外出游历,怎么你倒是将自己的出身撇得干干净净?”
羲赫没有说话。
沈羲遥见他不语,叹了口气道:“皇陵那边确实艰苦。才两年多,你竟消瘦至此染了白发……起来吧。”他的声音里有作为兄长的关爱,也有作为帝王的体恤。
“多谢皇上挂念。小……小民去守卫祖先陵寝,在祖先那里好好忏悔,是应该的。”羲赫坚持自己还是百姓,同时,他没有将沈羲遥当做兄长,只当他是皇帝。所以我想他此时怕还是跪在地上的吧。
沈羲遥仿佛被他的顽固激怒:“确实是应该,你所做的,朕没有即刻杀了你,就是愧对祖先!”
“皇上……”羲赫的语气里多痛苦:“一切都是小民的错,是小民一厢情愿,死缠烂打非要留在她身边,硬要她与小民做一对夫妻。还请皇上只责罚小民,不要再怪罪她了。”
“一厢情愿?死缠烂打?你觉得,朕看过你们的亲密,听到村民说你们多恩爱后,还会相信?”沈羲遥压抑了两年的怒火再度被引燃。
“皇上,无论怎样她本无错。”羲赫的声音带了些须激动:“一个女人,认为父亲被自己的丈夫害死,又被人设计小产,还没一天就被送出宫,若不是受人怜惜,恐怕已被鸩酒夺去性命,连尸骨都收不齐了。”羲赫的声音逐渐平和:“她那样的女人,本该过着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日子,应该被捧在夫君的手心里宠爱,不经受一点风雨。可在这皇宫中,她都经受了什么?”
羲赫毫无惧怕,甚至带了豁出去的勇气:“她并不适合在皇宫中。她虽高贵,但不该沦为政治的牺牲品。她虽美貌,但不该被沉重的凤冠压得抬不起头。她虽聪慧,但是斗不过妃嫔的算计。她值得一个男人穷尽所有去爱,但皇上您,做不到!”
“你!”沈羲遥的语气里压抑了无穷尽的怒火,我甚至担心下一刻他会让人将羲赫处以极刑。
我的心跳到嗓子眼,来不及消化羲赫所说,只担心他这样会引来杀身之祸。
“朕今日找你来,不是为了跟你争论当初。”约莫半盏茶功夫,沈羲遥的声音再度传来,此刻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心绪。
“小民僭越了,还请皇上原谅。”羲赫道:“不知皇上传小民来所为何事?”
“回鹘突然来犯,孟翰之失了靖城,你怎么看?”沈羲遥声音严肃起来,带着担忧。
羲赫之前已听张德海说过,可还是忍不住震惊:“靖城是边塞重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靖城之后是百里平川,得了靖城连带能得到大片土地。”他迟疑了下:“只是小民想不通,靖城易守难攻,孟将军也是老将,怎会轻易失城?”
“这你要问他了!”沈羲遥极其不悦。
“皇上,失了靖城,那就必须死守康城。不知如今守将是谁?”羲赫焦急道。
“是你曾举荐的宋明成。”沈羲遥答道。
羲赫似稍稍松了口气:“宋明成倒可托付,只是想必回鹘早有准备才突犯的,宋明成擅长守城,康城暂不必担心。不过要想彻底赶走回鹘,必得先收复靖城。”
“你看何人堪此大任?”沈羲遥的声音明亮些许。
“若论战绩经验,唯有凌鸿翔合适。”羲赫想了想道。
“南疆最近有些不太平,他驻守西南此时不宜调离。”沈羲遥无奈道。
“那……黄石安也勉强可以。”羲赫想了片刻说到。
“黄石安凡事欠考虑,对付狡猾的回鹘并不合适。”沈羲遥一口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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