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合
“什么?”翠凰惊,跟着脸上浮现出怒意,无法忍受那臭丫头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作祟,“我去把信取回来。”
“没用的,”这时花无欢却开口拦阻,瞥了她一眼道,“那些密函到了王守澄手里,再拿回来也于事无补,这世间惯常颠倒黑白无中生有的,可不止是你们妖精。”
翠凰听了花无欢的话,颇不甘心却只能无可奈何地问他:“那你打算如何?”
“我现在就去找他。”花无欢沉声道,边说边往外走,“这是我们凡人的游戏,自有我们的规则与路数。”
翠凰皱着眉目送花无欢离开,趁他来走远时,却仍是往他耳中送了一句话:“即便如此,万不得己时我也可以帮你取了那些人的性命,你只管记得。”
这一厢王守澄刚刚送走了黄轻凤,正歪在榻上翻看着轻凤给他的密函。手中的密函有朝中的大臣里通漳王李凑的,也有漳王刚刚起草准备送往宫外的,这些书信中虽没有宋申锡的手迹,但以此捏造个把柄将他置于死地,已是绰绰有余。
嘿,他竟是没料到,那黄昭仪还真有点手段。
平心而论,他王守澄原可并不指望那丫头能有什么能耐,要她拿出点东西,不过是为了试
胭脂醉 章节57
探她的底细深浅,看看她到底是真心要与自己合作,还是另有阴谋,现在看来,至少能够肯定她是一心要整垮花无欢一党,那么他暂时可以将她当做自己人了。
就在王守澄暗自思量时,专门服侍他的小黄门却一路跑进内堂,在他跟前跪禀道:“干爹,外头来报,宫闱局花少监求见。”
“他?”王守澄鼻子里冷哼一声,倨傲地扬声道,“那冥顽不灵的狗奴才鼻了倒灵,这么快就闻到了消息?”
“是呀干爹,”那小黄门跪在地上,不住谄笑着,“不过外头的侍卫对小人说,那花少监是独自一人前来,据说有要事要跟千爹您商量呢!”
“嗯,既然是这样,就让他来吧,我倒要听听他说些什么。”王守澄边说着,一边便将手中的密函藏在茵席之下。
不大一会儿,花无欢便被数名神策军侍卫领到了王守澄面前。他见到坐在堂上的王守澄,立刻默不做声地行了跪礼,捺着性子等王守澄开腔。
王守澄一直等到花无欢领教完自己施的下马成,这才笑道:“哟,竟是花少监来了,快快请起。花少监近日身体可安健?身上的伤也好些了吧?唉,神策狱中刀棍无眼,那日我也是奉旨在身,还望花少监海涵,不要将这事放在心上。”
花无欢闻言站起身来,低垂着双眼对王守澄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鄙人早已忘记,也请王中尉不必介怀。”
王守澄抬眉瞅了花无欢一眼,若无其事地哼了一声,便吩咐堂中的小黄门奉茶。
他有心听听花无欢要对自己说什么,于是很快便屏退了左右,专等他先开口。
花无欢也不客套,待闲杂人等撤离内堂后便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鄙人今夜前来,是有要事与王中尉您相商。”
“哦,”王守澄在座上应了一声,接着装模作样地笑道,“难为花少监您看得起老身,只是我也老了,这两年越发懒得过问俗事,只怕辜负花少监您的一片诚意啊。”
花无欢耐心听完他这一番虚词,才语带双关地开口道:“王中尉实在谦虚了,今日换作其他俗事倒也罢了,若论及我大唐的社稷安危,又有谁能比大人您更上心的呢?”
王守澄听了这话,故作昏花的老眼微微一睁,哑着嗓子咳了几声才道:“哦?花少监此话怎讲?”
“鄙人也不爱说暗话,”花无欢观察着王守澄的脸色,低声道,“近来圣上对王中尉与神策军有诸多不满,中尉您不会不知道吧。”
“咳咳,老身与麾下神策车,早已立誓为圣上鞠躬尽瘁、虽九死而不悔。若圣上听信奸佞谗言,对老身心存猜忌,那么老身也唯有一死以谢大下,还报君恩罢了。”王守澄听了花无欢的话后不为所动,径自慢条斯理地说罢,又垂着眼咳了两声。
“王中尉您当真这样想?”花无欢唇间挑起一抹冷笑,既然已经打开了天窗,索性便将亮话说到底,“如今的圣上,是中尉您当年参与拥立的,即使到了今天,他的废立也只在您的一念之间。然而圣上毫无感恩图报之心,甚至羽翼稍丰之时,就有心与您敌对,既然如此,中尉您何不另选贤能,辅佐他承继大统呢?”
王守澄听到这里,故意谨慎地问道:“花少监突然这样说,难道是有什么心仪的人选吗?”
“的确,”花无欢这时蹙起眉,决定冒险先一步自陈,以换来与王守澄合作的希望,“穆宗帝四皇子漳王殿下,年已十四,在朝中颇有声望,正是合适的人选。”
“哦,那个孩子,”王守澄闻言点了点头,半闭着眼睛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漳王那孩子的确是不错,只不过……老身当年拥立圣上为帝,只是因为圣上贤德英明,绝非出于私心。所以花少监您这番好言相劝,老身心领了。”
谈话至此,虽然花无欢面色未变,内心深处却已失望。他一次次出言试探,无非是心存一丝侥幸,希望王守澄对自己并不至于赶尽杀绝;然而再多的示弱都换不来半句关于密函的暗示,花无欢无奈地垂下双眼,只能对着王守澄一拜,低声告辞:“深夜叨扰大人,是鄙人放肆了。”
“无妨无妨,花少监你也不必担心,今夜这些话老身只当没有昕过,”王守澄微笑着摆摆手,咳了几声才道,“花少监请回吧,恕老身不送。”
当花无欢起身离开王守澄的宫室时,仍不甘心地回眸瞥了一眼,心头突然冒出那只狐妖对自己说过的话——莫非借助她的妖力除去这伙人,才是最好的办法?
当花无欢面见王守澄的时候,黄轻凤正好潜回了紫兰殿,正打算钻进帐中睡觉。
不料原本悄无一人的大殿里竞忽然刮起一团怪风,气流呜咽着绕梁而来,将珠帘锦帐打得翻飞。
轻凤冷不防被吓了跳,以为又是那老不正经的永道士来骚扰自己,于是想电不想地叫骂出声:“你怎么又三更半夜的跑来吓人!如今我这宫里爱闹鬼已经远近闻名,你好不好低调一点……”
说着说着却始终听不见永道士恶劣的坏笑声,轻凤觉得不对劲,于是睁开眼定睛一看,却意外地发现翠凰出现在自己面前:“咦,竟是你?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这话,该由我来问你吧?”翠凰冷笑道,“你今夜从花萼楼里偷拿了什么?”
翠凰的兴师问罪令黄轻凤缩了缩脖子,暗暗有些心虚,可是她转念一想,自己的立场分明要比翠凰正义多了,干吗心虚?!于是她头一昂,虚张声势地撇嘴笑道:“哎呀呀,你我好歹沾亲带故,串串门子有什么打紧?刚才我可没偷拿什么,倒是偷看到了一场好戏!”
她话中的揶揄之意令翠凰勃然大怒,索性掐指念诀,不再顾念任何情分。黄轻凤的修为远远不及翠凰,一瞬间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吊在了半空中,吃痛地尖叫了一声。
翠凰柳眉倒竖,盯着轻凤喝道:“你这不入流的妖精!当初窃魅丹、惑人主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勾结宦官与我为敌,看我如何饶你!”
“切,你少冠冕堂皇了,”轻凤在半空中扭动着四肢,不甘心受制于翠凰,兀自艰难地喘息道,“你说我与宦官勾结,你自己不也一样?你凭什么说我?难道就因为你喜欢那个宦官,所作所为就比我高尚了?”
她这一番强词夺理正戳着翠凰的痛处,翠凰气得脸色发白,催动法力五指一收,眼看就要下狠手。轻凤本能地惨叫一声,直觉此刻就要死到临头,不由得紧闭起眼睛等死,却不料下一刻竞浑身一松,法力刹那问已被解除。
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眼珠纳闷地转了转,就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正在自己眼前兄悠,笑得万分猖狂。
“啊,臭道士你你你……”她张口结舌,没想到永道士会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自己,头一次庆幸他总是不请自来,“你怎么现在才来!”
“嘿嘿,小昭仪,今天若不是有我,你只怕就要去阎王殿上喝茶了,你是不是该谢谢我呀?”永道士惬意地浮在云气里笑着,接着响指一弹,喝道,“小狐狸,还不受死。”
黄轻凤闻言一怔,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翠凰已颓然跌在地上,口中哇的声吐出一汪黑血。她而色苍白地撑起身子,心知此番遭受到永道士的暗算,只怕全身而退的机会十分渺茫。
永道士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翠凰,目光中满是轻蔑:“哎,我说你这只青毛狐狸,别仗着修炼了几年,就出来丢人现眼好不好?”
翠凰听了他颠三倒四的话,懒得生气,只冷眼寻找着逃跑的机会。永道士焉能猜不到她这点心思,于是左手一翻,用法力将她禁锢住。
翠凰的四肢立刻被牢牢按在地上,狼狈的样子与当年的风光有着云泥之差,连轻凤看了都有些不忍,于是慌忙出言拦阻永道士:“喂喂喂,你下手轻点,好歹要怜香惜玉嘛。”
她生怕永道士真把翠凰给折腾死了,自己以后回骊山可没法对姥姥们交代。
“哎,小昭仪,你同情她,她刚刚可没对你心软哪。”永道士笑得像个大魔头,同时响指一弹,法力又是狠狠一扼,有意将翠凰打回原形。
翠凰不甘心地在地上挣扎,十指指甲插进大殿的砖隙里,划出斑驳的血迹。
“喂喂喂,你可不要下死手啊!我以后还要回骊山呢,你别断我后路!”轻凤急忙冲着永道士嚷嚷。
“放心,你回不了骊山,大可以来我的终南山嘛,”永道士满不在乎地笑道,手里的法力不减反增,“到时候就算骊山的狐妖不肯罢休,大不了我就将终南山搬来,一鼓作气把骊山镇平,如何?”
他这一番豪言壮语丝毫感染不了轻凤,只能让她听了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伏在地上的翠凰口中发出一串难耐的呻吟,轻凤吃惊地张大嘴巴,片刻后眼睁睁看着翠凰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一只青狐。接着永道士抛出一张金丝罗网,将翠凰的原形罩住,这才优哉游哉地对轻凤说:“好了,待我收服她几天,免得她多手多脚,碍了你的事。”
轻凤盯着翠凰的原形,结结巴巴道:“话虽如此,可是,可是这样不太好吧……”
“她欺负你,也只有靠我来打压打压她,等她老实了,才不会与你为敌呀,”永道士响指一弹,将那笼着青狐的金丝罗网收起,笑嘻嘻道,“我可不希望,咱们宝贵的赌约被破坏呀。”
轻凤听了永道士的调侃,竟头次没有张牙舞爪地反驳,反倒是安静地瞅了他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说,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永道士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自然红口白牙笑得很开心:“我早就说过,凡人短视、自私、多疑、轻信,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唉,不过呢,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实在不行,还可以跟我回终南山嘛!”
他说这话时,腔调里仍旧带着一贯的吊儿郎当,然而眼眸深处,却有柔软的光芒一闪而逝。
第十七章 诬枉
数日之后,神策军都虞侯豆卢着告发尚书右丞宋申锡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勾结内廷宦官花无欢,妄图篡夺天子之位,拥立漳王称帝。豆卢着随同奏疏出具了花无欢里通外臣的书信,并以封锁消息为由,奏请避开大理寺与御史台,直接由内狱审理查办,即刻派遣神策军搜查尚书府。
这道猝不及防的奏疏令李涵措手不及,他有心回护宋申锡,本想拖延些时日调查出真相,然而此时神策军中尉王守澄竟也出头,再度奏请搜查尚书府,他位高权重,这一近似逼宫的手段迫使李涵不得不就范,王守澄立刻派出麾下的神策飞龙军抄检了尚书府,结果理所当然地,他搜出了漳王的亲笔信。
王守澄本想趁机先斩后奏,立刻调拨两百名神策军骑兵抄灭宋申锡满门,可惜他麾下的一名飞龙使认为此举不妥——没有天子诏书就血洗尚书府,只会引发京城不必要的恐慌,届时难免会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不如先请圣上召集各省宰相入宫商议,定夺了宋申锡的罪名后再行事。王守澄深知如今有多股力量在暗处觊觎,他素来是趁乱发家的班头,当然深谙此道,因此才听取了麾下的劝谏,悻悻罢手。
而此时大明宫中,李涵担心王守澄察觉自己与宋申锡的关系匪浅,不敢轻举妄动。王守澄在搜查完宋府之后,带着搜获的漳王亲笔信来见李涵,向他奏请即刻召集各省宰相入宫,以定夺宋申锡的罪名。李涵面对王守澄呈上的物证,迫于形势所逼,只好应允他的奏请。
这一天恰好是旬休日,李涵火速派遣中使出宫,召命各省宰相前往中书东门集合。一直在仪门外等待消息的宋申锡,看见了中使出宫召请宰相的人马,慌忙向他们打听宫中情况。
“圣上今日可是要召见各省宰相?”宋申锡此刻急着想找到一个面圣的机会,满怀希望地向中使道,“下官如今是戴罪之身,不知宫中圣意如何,想舰颜请大人明示。”
那中使也知道天子素来对宋申锡青眼有加,所以这一次不无遗憾地回答他:“宋大人,今日圣上赐下的诏书中,并没有您的名字。”
宋申锡一听此言,便知道自己的罪名已被坐实,他也清楚天子此刻被阉党控制,不可能为自己伸张正义,可心中仍不免悲怆失望、百感交集——他与圣上君臣一心、同谋大举,本指望能在暗中打击阉党清除宿弊,不想今日却遭好贼陷害,不但前功尽弃,连面圣自陈的机会都没有!如今他一人含冤获罪也就罢了,只是今后朝中奸佞横行,到底何时才能将阉祸铲除,还大唐王朝一片海晏河清昵?宋申锡想到此处不禁怆然泪下,他长叹几声,举起手中的象牙笏板,遥遥望着延英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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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方向叩拜了三次,孤身黯然离退。
而此时此刻,轻凤正隐着身子,站在高高的仪门上往下望。她心情复杂地俯瞰着宋申锡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啦,我知道你是个忠臣,我也是迫不得已……”
虽然牺牲掉他会让李涵痛心,但至少还能除去花无欢与漳王,轻凤暗暗在心里为自己开脱,毕竟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各省宰相已陆续在中书东门前集合,中使不敢耽搁,迅速引他们前往延英殿面圣。轻凤也隐着身子跟在宰相队伍之后,想听昕他们会怎样议论宋申锡的事。
各省宰相在抵达延英殿拜见过李涵之后,李涵便将王守澄所奏之事告知群臣,并出示了从宋府搜出的信函。大臣们闻讯惊骇不已,各自在殿中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李涵面无表情地坐在御榻上,看着群臣神色各异却没人敢为宋申锡仗义直言,内心暗暗焦灼。于是他只能无奈地开口道:“我已命神策军王中尉逮捕都虞侯告发的官员,包括漳王的内侍晏敬则,宫闱局少监花无欢,以及宋申锡的亲事王师文等人,由神策狱负责审理此案。又因此事非同小可,我欲拟旨将宋申锡罢为右庶子,将他收入神策狱问审,众卿以为如何?”
大臣们早已知道宋申锡是遭王守澄构陷,只是如今自己身处的皇城,里里外外都包围着王守澄的神策军,又有谁敢不要项上人头,为宋申锡喊一句冤?
众位大臣明哲保身的态度令李涵失望透顶。所谓文修武各,才是国家兴盛之道,殿上诸臣都是大唐一时之秀,竞不约而同地在阉党淫威下慑服,怎叫他不心灰意冷?
罢了,他自己身为一国之君,不也一样懦弱。就如同此刻,他碍于王守澄的势力,眼看宋申锡获罪却不能出手解救,这般上行下效,叉能怨得了谁?李涵的目光渐渐灰暗下去,最终他只能面对一干无为的宰相们,沉声道:“既然众卿没有异议,此事就按我说的办吧。”
他看着臣下们陆续退出延英殿,苍白阴沉的脸色似乎是因宋申锡谋逆所致,看得一旁轻凤好不心疼。这时守在李涵身边的王内侍见他面色不好,便躬身在他耳边悄声道:“望陛下以龙体为重,切勿太过忧心,不如回内苑散散心如何?”
李涵只听见王内侍在自己耳边说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了点了点头。轻凤慌忙也跟在李涵身后起身,随着他一路走入后宫。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大明宫中春意初露,浅草如烟。李涵沿着太液池一路默默行走,根本无心欣赏景色,而追随在他身后的宫人,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轻凤心里正暗自犹豫,要不要装作踏青,现身与李涵碰个面时,却蓦然发现李涵散步的路线十分不对劲。
轻凤皱起眉仔细一琢磨,立刻傻眼——哎呀呀!他他他,竟是往紫兰殿去的!
她顿时心跳如擂鼓,慌忙一阵风似的超越过御驾,赶回自己的宫殿。进殿后她风风火火地现出身形,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听见王内侍在殿外唱礼道:“圣上驾到——”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轻凤远远地便朝李涵跪下,低眉顺眼地向他行礼,竟有些心虚地不敢抬头。
“爱妃平身吧。”缓缓走进紫兰殿的李涵无精打采,只随意环视了一眼四周,便在榻上坐下。
王内侍立刻识趣地领着宫人们退下,一时紫兰殿中只剩下李涵和轻凤两个人,微妙的气氛在静谧中悄悄涌动。轻凤有些紧张,僵着脸呵呵干笑了两声,打破沉默:“陛下……您怎么忽然来了?”
这个问题问得既心虚又无聊,李涵没有回答,而是径自对轻凤道:“来,到我这里来。”
若换作以往,轻凤听了这句话一定乐得脸红心跳,可惜此刻她心里有鬼,只能战战兢兢上前跪在李涵的膝39f,乖顺地仰起脸来轻声道:“陛下……”
“你是对的。”李涵低头凝视着轻凤的双眼,突兀地开口。他的目光是那样深邃哀戚,一瞬间险些让轻凤以为自己己被看穿,而他也理解了她的苦衷,原宥了她陷害宋尚书的罪。
可惜那不过是轻凤的幻觉罢了。只见李涵又伸手抚了抚她微乱的鬓发,低声往下道:“你是对的,阉党之害,不得不除、不得不除……”
“陛下,”轻凤闻言长跪在地上,伸手握住李涵的手掌,将脸颊偎在他掌心蹭了蹭,“陛下您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李涵笑了笑,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一脸焦急的美人,内心竟意外地得到了安慰。虽然身在后宫的她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可她竟总能在第一刻理解自己;而自己同样也能读懂她的心意,并因此尝到非同寻常的喜悦,所以每当烦闷无可排解时,他总会想要见见她。这样的感觉,就叫心有灵犀吧?
她并非后宫最出众的美人,而自己也并非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也许初见时只因她灵动的眼珠而悸动,然后他留了心,在之后的时光里享受她蓬勃的生命力与爱,他在不知不觉中沉醉,悄悄种下天长地久……这样的女子对他而言,是深宫中别样的意义。
哪怕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女子,他也该鼓起勇气,再努力_一次。今日的挫败,不过是之前的努力白费了而已,怎可以就此消沉,愧对李唐的先祖英灵?当年他的先祖开辟李唐江山,是如何雄姿英发的气概,他的血液里同样该继承这份坚韧,在逆境中支撑他百折不回。
这样一想便豁然开朗,李涵牵起轻凤的手,将她轻轻拥入自己怀中,然后吻了吻她的鬓发,悄声道:“我的确遇到一个难题,但这事不该惹你发愁,别再皱眉了。”
轻凤闻言松开眉头,羞得脸发烧,晕乎乎嗫嚅道:“陛下的烦心事,就是臣妾的烦心事。难道臣妾不该……不该为您分忧解劳吗?”
李涵听了轻凤一派天真的活,不觉失笑:“我尚且办不到的事,你如何能办得到?
你呀,只要在这紫兰殿里无忧无虑地生活,就足够了。”
不,或者并不足够——也许她还应该给他添个孩子,生着嫩嫩的小脸和黑溜溜的眼珠,像某种小动物一样活泼和机灵。李涵这样想着,脑中有片刻失神。
“哎,可是陛下悠难道忘了,臣妾曾帮您寻到过玉玺昵,”轻凤在李涵怀中微微挣动了一下,好认真与他对视,“为陛下分忧解劳,是臣妾最想做的事。”
“是吗?”李涵微微笑了笑,虽然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双眼中的神采却已恢复了不少,“那么,现在就劳爱妃你……替我分忧解劳吧……”
哎,不对啦……轻凤瞪大双眼,在李涵的气息中挣扎着想,她分明有壮志未酬,替人分忧解劳哪是这、这样的?李涵他误会自己啦!可是……可是管他昵?她真是很辛苦才盼来这一刻,能与他重归于好呢!
事发几日之内,被收入神策狱的漳王内侍晏敬则等人,因熬不过严刑逼供的折磨,招认了宋申锡曾经派他的亲事王师文联络漳王,暗中图谋他日之变。
如此来,宋申锡罪名坐实,等待他的将是诛灭九族之祸。李涵终究不忍心令宋申锡遭此惨祸,于是再次召集朝中大臣,在延英殿中商议此事。这一次他暗中传口谕给朝中几位与柬申锡有旧交的大臣,暗示此事尚有斡旋的余地。于是包括左常侍、给事中、谏议大夫和补阙在内的多位大臣当堂上疏,奏请将宋申锡一案发还大理寺重审。
如此一来困局便有了转机,李涵在御座上眉头一松,打算相机行事,回护宋申锡。
这时大理寺卿王正雅也从群臣中出列,向李涵奏请道:“陛下,宋申锡勾结漳王,图谋不轨,实乃罪不容赦。然则漳王乃穆宗之子、陛下幼弟,宋申锡又位极人臣、亲党众多,此案牵连甚广,完全交付内廷神策狱审理,似有不妥;还请陛下恩准,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核实,以正视听。”
这话正中李涵下怀,他不动声色地听完王正雅的奏请,却蹙眉道:“只是那晏敬则已在神策狱中招认罪状,铁证如山,宋申锡已是死罪难免,众卿又能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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