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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乳肥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言





丰乳肥臀 章节_85
划’,他们要用鸵鸟、锦鸡、孔雀混合交配,培育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风凰……”她演说成癖了,说着说着就说热了嘴,就像马儿跑热了蹄子。公证员和那十几个保安队员木呆呆地站着。市电视台的记者,不愧是新近升任为广插电视局局长的“独角兽”的部下,他扛着机器为鲁胜利市长和尊贵的客人摄像。清醒过来的市日报记者也跑前跑后、跪着站着为首长和外商照相。
司马粮终于看到了被捆住手脚、平放在塔前的我母亲。他的身体猛地往高里一抻,好像有一只大手握着他的头发往上提了一下。他的身体倒退了一步。圆溜溜的大头乱晃着,眼睛里滚出了泪水。他慢慢地往下跪,膝盖弯曲到一定程度便快速地跪在地上。他放声大哭着:“姥姥啊,姥姥……”
他哭得很纯,很真,有乱纷纷迸落的泪水为证,有他鼻子尖上的鼻涕为证。上官鲁氏睁开只有微弱视力的眼睛,嘴唇蠕动着,说:“你是……粮儿?”
“姥姥,我的亲姥姥,我是司马粮,是吃着您的奶长大的司马粮。”司马粮哭诉着。上官鲁氏身体滚了一下。司马粮站起来,说:“表妹,为什么要把姥姥捆起来呢?”鲁胜利满脸尴尬地说:“表哥,这是我的失职。”她转脸对着秦吾金,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这些混蛋!”秦吾金的腿在打哆嗦,他还抱着我家的大碗不放。“等着我回去,不,就是现在,”她说:“我宣布,撤销你的文管所长职务,回去写检查吧!”她弯下腰,亲自解开了捆绑上官鲁氏的绳索。有一个绳扣系得特别紧,她把嘴凑上去,咬开了那个绳扣。这情景可真是够感人的。她扶起上官鲁氏,说:“姥姥,我来晚了。”母亲疑惑地望着她,问:“你是谁呀?”鲁胜利说:“姥姥,您不认识我了?我是鲁胜利,是您的外甥呀!”母亲摇头,说:“不像,不像。”她转脸寻找着司马粮,说:“粮儿,让姥姥摸摸你,看看你胖了还是瘦了。”母亲的手,在司马粮的脑袋上摸索着,她说:“是我的粮儿,人呐,千变万变.这头盖骨是变不了的。一生的运命,都在头盖骨上刻着。行,行,这膘还行,我的孩,看起来你混得还不赖,还能吃上饭。”司马粮抽泣着说:“姥姥,能吃上饭,咱们熬出头了,从今往后,您就放心地享福吧。小舅呢?
小舅怎么样?”
他向母亲和鲁胜利询问我的时候,我沿着塔转移了。我不否认我有精神病,但我的精神病只有面对着女人的乳防时才发作,其余的时间我是没病装病。因为,我深深地体会到了扮演一个精神病人的乐趣。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满嘴胡言乱语,别人会一笑置之。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嘛,谁要当真谁也是精神病人。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可以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扭秧歌,司机不敢撞你,警察揪住你,不打你也不骂你,他训斥你时你就对着他傻笑,你伸出手去摸他腰间闪光的皮带扣子,你说,摸摸大奶子!弄得那警察哭笑不得。你拦住了市妇联主任的破轿车,抚摩着圆溜溜的车灯,说,摸摸女乃子!摸摸大奶子!你看到妇联主任在车里笑得前仰后合。你跑到市电影院广场前,面对着那些悬挂在空中的大海报,像猴子一样耸跳着,奓煞着十根乌黑的指头,吆喝着:摸摸大奶子!摸摸大奶子!那个著名的影星,以奶子大出了名的影星,在广告牌上微笑。那天,围观我上官金童的人,比坐在黑洞洞的影院里观看电影的人还要多。有男的,有女的,有大人,有小孩。有一个刚刚生了孩子的少妇,她认识我,我也认识她,但我装成神志错乱根本不认识她。她穿着一件比蚊帐还要透明的肥大的裙子,里边只有一条黑胡椒网眼的裤衩。她的皮很白,身材好极了,虽然刚生了孩子身材也好极了。生了孩子是狗奶子。她没戴乳罩,结实的丰乳一览无余。她的乳汁是那么丰富。她的孩子是多么幸福。她手提着一个网兜,网兜里装着顶花带刺的小黄瓜。紫又亮的歪把茄子,把上带着毛茸茸的刺儿。还有几个鲜艳欲滴的、畸形的、生着乳投的西红柿。痴子痴子跳一跳,摸摸她的大奶奶!那些脖子上扎着红领巾的、天真纯洁的儿童们拍着手齐声喊叫,逗弄着我。他们是在老师的带领下来观看道德教育影片的。大喇叭里播放着电影插曲: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没妈的孩子是棵草。冰糕冰糕,奶油冰糕。冰棍冰棍,插到嘴里冒热气。砰!
汽枪射击,打中一枪奖一枪。套圈比赛,扔一次一元。套中什么是什么。有香烟,有泡泡糖,有健力宝,可口可乐,套中了就赚,套不中就赔。耍猴的。斗鹌鹑的。敲锣卖糖的。摆象棋残局的。正宗越南风味小吃,由自卫还击战英雄沙里豹重金特聘阮氏梅香主厨欢迎品尝余味无穷啊。马氏牛肉丸,边吃边按摩哪!涂着廉价脂粉的土洋扭搔首弄姿招徕顾客。那些地方都要钱,看花痴上官金童表演不要钱。花痴花痴,表演个“老头吃奶”呀!你那时心里酸楚无比,因为你看到那个提着新鲜蔬菜的丰满少妇美丽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处在幸福境地中的年轻女人所特有的、特别容易流露的同情弱者的光芒。你想起在鹦鹉韩家那短暂的发达时光里,曾与这个少妇有过一次桑椹般酸酸甜甜的感情小随笔。她当时在一家自选商场被人揪住。你被她的美丽乳防感动着,便慷慨地挺身而出冒充了她的丈夫替她付了帐。你说:我妻子没有自己付帐的习惯。你装做不认识她。但你没有再蹦高摸海报上明星奶子的热情了。你羞愧难当地跑了,跑进了一条小巷。但你从巷口钻出来时,她已经在那儿等着你了。小巷很安静。一些孩子的尿布像五彩旗帜在灿烂的阳光里招展着。她低声说:你是真痴呢还是假痴?
我欠你一笔债。你摸我的吧,摸一次,我就还清你了。摸吧,可怜的男人,那些牌子上画着的,都是假的,那些明星的,没有几个是真的,都是用海绵、棉花什么的垫高了的。可怜的男人,因为这个竟能疯了?摸吧。她闪到僻静的墙角,左右望望,指指自己的乳防,说:痴子痴子,过来,快点,我成全你—次吧。她的乳防在尿布里掩映着,那么庄严,那么神圣。你双手捂着脸蹲下,痛苦地说:不……她像个大知识分子一样叹息一声,说:噢,原来也是“叶公好龙”。她的神色宁静了。她从网兜里选了一个最大的、生着几个奶头的西红柿塞在我怀里,在尿布的旗帜里扭了几下细腰,便被耀眼的光明吞掉了……我捧着那个富有象征意味的西红柿,久久地沉思着。西红柿为什么要生出乳投呢?山是地的乳投,浪是海的乳投,语言是思想的乳投,花朵是草木的乳投,路灯是街道的乳投,太阳是宇宙的乳投……把一切都归结到乳防上,用乳投把整个物质世界串连起来,这就是精神病患者上官金童最自由也是最偏执的精神。
围着宝塔旋转,就像围着乳防旋转。我与司马粮迎面相撞,是继续伪装精神病呢?还是让他看到我清醒的头脑?毕竟是将近四十年没有见面了,看到我成了精神病他会很难过。对,他一定会很难过,应该把最聪明最智慧的一面显示出来给我的童年挚友。粮儿,司马粮!小舅,金童小舅舅!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他身上浓烈的香水气味让我昏昏欲醉。然后,他松开了我的腰。我紧盯着他那两只飘忽不定的大眼睛。他也像个很有学问的人那样叹息了一声。我看到,在他的熨烫得平平整整的西服的肩头上,留下了我的鼻涕和眼泪。这时,鲁胜利伸过一只手,好像要跟我相握,但当我的手伸出去时,她的手已经缩回去了。我感到十分尴尬,心中充满了愤怒。妈的,鲁胜利,忘了过去,你!忘了历史,你!忘记了历史就意味着背叛!你这个上官家的叛徒,我代表——我能代表谁呢?我谁也代表不了。连我自己也代表不了。小舅,你好,我一到这里,就四处打听您和姥姥。谎言,彻头彻尾的。鲁胜利你继承了当年的蛟龙河农场畜牧组长上官盼弟的野蛮的想象力——她在上帝的动物园里开妓院,你却要用杂交方法繁殖凤凰——但你却没继承上官盼弟的坦诚。你那两只肥胖的失去了线条的大奶子在精美的羊毛衫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你嫌我手脏不跟我握手,我就要摸摸你的大奶子,尽管你是我外甥我是你舅舅。女人的乳防是公共财产,就像凤凰公园里那些鲜花一样。攀折花木违犯社会公德,但摸一摸总可以吧?
摸也不行。我偏要摸,因为我是精神病,精神病刺杀了美国总统都可以不枪毙,精神病人摸一个女人的奶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管你是什么市长啦行长啦。“摸摸大奶子……”我盯着鲁胜利的胸脯说。“噢呀呀呀!”鲁胜利夸张地惊叫着跳到司马粮背后。她的奶头触到了司马粮的肩头。那两只被男人的手捏得像熟柿子一样的乳防,戳上个小孔就能淌成一张皮,你还装成羞羞答答的处女模样。算了,不理你了。“小舅得了花痴,满大街追女人要摸……”她竟敢对司马粮说我的坏话,我什么时候满大街追女人啦?司马粮带来的那个欧亚混血种女人挺着又冷又滑又爽又白又胖肥而不腻的大奶子大大方方地上来跟我握手。司马粮真够派的,带着像巴比特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的宝贝儿荣归故里,耀祖光宗,生子当如司马粮。这个杂种女人不怕冷,只穿着一件薄裙,胸脯故意挺向我,她说:“你好!”她的中国话说得别别扭扭。我说过,我一见了美丽的乳防便魂不守舍,嘴巴失去控制。“摸摸大奶子。”我说。鲁胜利好像十分惋惜地说:“想不到小舅竟成了这等模样。”司马粮笑着说:“好办,小舅的病我包治了。鲁市长,我投资一个亿,在市中心建一座最高的饭店。这古塔的维修费我也出。鹦鹉韩的鸟类中心,我得派员来考察之后,才能决定是否投资。总之吧,你毕竟是上官家的苗裔,你做市长,我一定捧场。但是,像这种绑姥姥的事最好不要再发生了。”鲁胜利说:“我敢担保,姥姥一家将得到最高礼遇。”
大栏市政府与南韩巨商司马粮合资兴建大栏大饭店的签字仪式在桂花大厦会议厅进行。签字仪式结束后,我跟随着他登上第十七层,进入他的总统套房。地面像大镜子一样,照出了我的影子,墙上挂着一幅油画,一个顶着水罐的女人,赤条条一丝不挂,乳投像鲜艳欲滴的红樱桃。司马粮笑道:“小舅,别看那玩意儿,待会儿让你看真的。”他喊道:“曼丽!”那个混血种女人应声而出。他说:“侍候小舅洗澡,换衣服。”我说:“不、粮子、我不。”他说:“小舅,咱们两个,是谁跟谁呀?有苦咱俩同当,有福咱俩共享,你想吃什么,想穿什么,想玩什么,尽管告诉我,跟我不要讲客气,讲客气就是瞧不起我。”
曼丽把我拉进洗澡间,她只穿着一件灯罩一样的短衣,两根细带儿挂着那短衣在肩膀上晃晃荡荡。她妩媚地一笑,用蹩脚的汉语说:“小舅,你想怎么样,都是可以的,对我,这是司马先生说的。”她一件件剥着我的衣裳,就像当年独乳老金剥我的衣服一样。我嘟嘟哝哝地反抗着,但反抗不力,更像积极的配合。我的衣服,像泡湿了的纸,一片片地碎了,被她扔到黑色的塑料袋里。我浑身赤裸着时,又学起了鸟儿韩,双手捧着卵蹲下了。她用手指指那巨大的咖啡色浴盆,说:“请吧,请君入瓮!”她为使用了一个中国成语而显得十分得意,却把我吓得够呛。盛情难却,入瓮就入瓮吧。
她扭动了几个开关,雪白的热水从浴缸的几个部位汹涌地喷出来,水像温柔的拳头打击着我的腰眼和项背,身上积存多年的灰垢一层层褪下来。曼丽戴上一个塑料浴帽,把那件灯罩服扔往身后,在浴缸外亮了一个相,然后纵身跳入浴缸,像闹海的哪咤一样,骑在我身上。她用透明的洗浴液涂遍我的全身。她揉搓着我,把我翻来覆去地洗。终于,我鼓足了勇气,叼住了她的乳投。她格格一笑,戛然止住;又格格一笑,又戛然止住。她像一台等待着发动但因发动者的无能总也发动不起来的柴油机。她很快就发现了我的软弱,那两只兴致勃勃的乳投顿时沮丧得要命。她于是一本正经地、像护理员一样为我擦背、梳头,并帮我披上了一件柔软的大睡袍。
第二天夜里,司马粮一下子请来了七个美貌女郎,用美金剥掉她们的衣服,他说:“小舅,嘴馋的人,都是因为没有吃够。你不是天天叫唤要摸女乃子吗?我让你摸个够,胖的,瘦的,大的,小的,白的,黑的,黄的,红的,裂嘴的石榴歪嘴的桃,我让你过足奶头瘾,让你阅尽人间春色。”
那些女人,叽叽喳喳的,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像一群活泼的猴子。她们故做羞涩地用胳膊遮掩着胸脯。司马粮怒道:“娘们儿,装什么样子?我这位舅舅是乳防专家、是乳罩公司的大老板。你们都给我坦然点,让我舅舅看,让我舅舅摸。”
她们排着队,鱼贯而行至我面前。世界上找不到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丰乳肥臀 章节_86
,世界上也找不到两只完全相同的乳防。七对乳防,七种形态,七种性格,七种颜色,七种味道。我想,既然我的外甥花了钱,我就该好好消费,要不就等于辜负了他一番美意。我根本不去看她们的脸,女人的脸是麻烦多事的地方。看到她们的乳防,我就等于看到了她们的脸;嘬住了她们的乳投,就等于抓住了她们的灵魂。上官金童像一个妇产科的乳防专家,为女人们做着乳防的常规检查。先大致地观看外形,然后用双手抚摸,撩拨,检查对刺激的敏锐程度,摸摸里边有无包块。最后,把鼻子插在乳沟里闻香,用嘴吻一遍,轮流嘬一下。只要一嘬,大多数都呻吟起来,弯下腰。只有极个别的,竟然无动于衷。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司马粮每天要雇佣三拨二十一个女人来这里,亮出胸脯,让我检查。大栏市毕竟地方太小,从事这项工作的女人数量比较少。所以到了后几天,前几天已经来过的女人,又改头换面、乔装打扮而来,她们也许能骗过司马粮,但骗不过上官金童。上官金童已经为她们建立了乳防档案。但他不愿揭穿她们,大家都不容易,都过得很艰难。何况,圣人曰:温故而知新。重复是记忆之母。每天喝一种茶叶是享受,重复喝一种茶叶更容易上瘾。摸到最后一天,我的手脖子已经软弱无力,手指头上磨起了血泡。各种各样的乳防,在我脑子里像中药橱一样,分门别类储存着。我把女人的乳防归成七大类。每大类又分成九小类,另外还建立了一些特档。如独乳老金的。如那天摸过那个里边填充了化学原料的。硬得像石膏,毫无生命感,可怕极了,令我想起龙青萍的铁乳,甚至比不上龙青萍的铁乳。那毕竟还是皮肉,不过长铁了。而这个,算什么,单从外表看雄赳赳气昂昂的,但手指一摸就吓你一跳。梆梆硬,一敲当当响。玻璃器皿,小心轻放,怕风怕雨,易燃易爆。她尴尬得快要哭了。我没有揭穿她。我强忍着对这假乳防的厌恶,照样地摸她的,吻她的,维护了她在同行中的信誉。我知道她非常感激我。不必客气,人不能忘记给他人方便,自己委屈点没什么。行善不得善报,头上老天知道。
司马粮笑眯眯地问:“小舅,怎么样啦?奶头瘾过得差不多了吧?大栏市的好货色,也就这些了,要不,你跟我去趟巴黎,我把那些个‘波霸’们请来让你摸?”
“够了,够了,”我说,“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竟然成了现实。我的双手已经起了泡。嘴巴也疲乏了。”
司马粮笑道:“我说过,你这病不是病,你是熬的,正常的生理需要,长期得不到满足所致。我想,小舅见了女人,不会那么猴急了吧?女人的那两砣肉,说复杂够复杂,说简单再简单不过,无非是蜂窝的组织,造奶水的机器。这东西,完全袒露了,其实就不美了。对不对小舅,您是专家,我是班门弄斧。”
“你也是专家。”我说。
“我的长项不在摸乳上,”他坦率地说,“我的长项是侍奉女人,和我上过床的女人,一辈子忘不了我。所以,如果真有天堂,我死后肯定是天堂里最尊贵的客人。你想想吗,我让女人在我这儿得到最纯粹、最高程度的生理享受,我还付给她们最高价码的钱,你想想,我是不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善人呢?”
说话间有两个身材修长的姑娘轻车熟路地进入他的卧室,他眨眨眼,说:“小舅,等一会儿,我做完善事后,还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
几分钟后,那两个女青年就毫无顾忌地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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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生我者亲娘,知我者司马粮。脑子里有几百个精美绝伦的乳防垫底,上官金童耳清目明,反应敏锐,心情舒畅,皮肤滋润,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怎么样,小舅?”司马粮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抽着吕宋岛生产的大雪茄,笑眯眯地问我,“感觉怎么样?”我满怀着感激之情说:“感觉好极了,从来没这么好过。”司马粮说:“小舅,我要彻底拯救你,走,换衣服,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加长的“卡迪拉克”牌豪华轿车,把我和司马粮拉到大栏市的繁华商业区。车停在一家新装潢完毕的乳罩商店前。当人们围观像龙舟一样的轿车时,司马粮带着我来到店前。宽大的橱窗,橱窗里摆满模特,大玻璃顶天立地,处处透明。门面上用花体美术字写着“美尔乳罩店”“精工制做,世界一流,既是时装,更是艺术”。“小舅,怎么样?”他问。我朦胧地猜到了他的意思,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说:“很好!”他说:“那么,你就是这家乳罩店的老板了。”我虽然有所预感,但还是大吃一惊:“我不行,我怎么能行呢?”司马粮笑道:“小舅,你是乳防专家,乳防专家卖乳罩,是全世界最合适的人选。”
司马粮拉着我进入宽敞的店堂。电动感应门无声地开又无声地关。内部装修尚未结束,四面墙壁,全用大玻璃镶贴,天花板使用的也是能照清人影的金属材料。吊灯、壁灯,都是乳防的造型。几个工人,正在用丝棉揩擦玻璃。包工头殷勤地跑上来,对着我们鞠躬。司马粮说:“小舅,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提出来。”我说:“‘美尔乳’,不好,太一般。”司马粮说:“你是专家,你说吧,叫什么好。”“独角兽”,我脱口而出,“独角兽乳罩大世界”。司马粮怔了一下,笑道:“小舅,那玩艺儿,可都是成双成对的呀!”我说:“独角兽好,我喜欢。”司马粮干脆地说:“你是老板,你说好就好。赶快派人去重做店牌,不叫‘美尔乳’,叫‘独角兽’。‘独角兽’,‘独角兽’,”司马粮笑着说,“有味道,有味道。小舅,你真行啊,这样有风格的店名,用刺刀顶着我我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尽快提出来,你是主人,要有当家做主的精神。”
我未进店就感觉到了,橱窗里那些身材窈窕的模特,美丽是一流的,风情是绝顶的,胸前戴的乳罩是精美无比的,可惜,制造模特的混蛋们,偷工减料,没给她们造上乳投。我指着那些模特,说:“这些模特,有奶子没奶头。”司马粮吃了一惊,说:“真的,去搬个来我看!”
店里人匆忙搬过一具模特,乳罩真漂亮,金黄色的缎子底,绣着红色的小花,上半边是金丝线的网络,下半边是有弹性的托儿。一针一线都不马虎。戴上这样的乳罩如果穿着衣服上街实在是一种对美的欺侮。司马粮一把揪下那乳罩,果然,那模特的胸脯上,只有两个馒头状的鼓包而已。司马粮怒道:“这简直是胡闹,没有奶头,算什么女人?!一律换掉,重新制做。”一个店员毕恭毕敬地说:“司马先生,模特……都是这样的……”司马粮说:“不行,重新给我做,要做得跟活人一样,该有什么就得有什么!”他一巴掌扇倒了那个只穿着一条金黄色绣花裤衩的模特,骂道,“这他娘的算什么?!——那个塑料模特轻飘飘地倒在地上——告诉他们,都给我做成实心的,不但要有奶头,还要会眨巴眼,会笑,会说话。妈的,不就是多花点钱吗?”
“小舅,”钻进“卡迪拉克”后,他捅捅我的胳膊,悄悄地说,“您可真是成精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如果还忘不了独乳老金,咱就把她买下来放在橱窗里。”“我跟她已经恩尽情断。”司马粮拍了一下额头,说:“啊呀,好!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呢?”他兴奋地在车座上乱颠屁股。他说:“小舅,我有一个好主意!啊哈……”他得意地大笑着,沉浸在他构想出来的美妙情景里。
“独角兽乳罩大世界”正式开业那天,门口摆满了花篮,鲁胜利的花篮与独乳老金的花篮放在大门两侧。耿莲莲的花篮放在最不显眼的位置上。鞭炮免放,司马粮说,这是土老帽的把戏,土老帽子才放鞭炮。我们放气球。我们放飞了一万只乳防状的气球。让乳防满天飞,向全人类传达爱的信息。我们还放起了两个巨大的氢气球,氢气球上挂着两条红布大标语,标语用金黄大字,每个字都像磨盘一样大。“抓住乳防就等于抓住女人”在空中轻轻地飘荡着;“抓住女人就等于抓住世界”轻轻飘荡在空中。这是一个逻辑学上的三段论,被省略掉的结论是:“抓住乳防也就等于抓住了世界”。司马粮导演的最精彩的节目还在后头。他重金聘请了正在“伊甸园歌舞厅”跳舞的七个俄罗斯舞女,来当我们的活模特——这就是那天他坐在卡迪拉克里兴奋激动的原因——这七个舞女,都是司马粮的胯下之马,只要给美金,没有她们不干的事情。这是七匹货真价实的大洋马,一律是亚麻色的光滑头发,碧眼高鼻阔嘴,脖子像啤酒瓶颈,胳膊修长柔软,好像没有骨头。大腿丰满。小腿优美。屁股上翘,像喷气式战斗机。肚子平展,像绷紧的钢板。皮肤像凝固的脂油。当然,顶顶重要的是,她们都有自然天成的丰乳。遵照司马粮的指示,七个舞女,穿着七套精美的乳罩和裤衩,颜色分成赤、橙、黄、绿、青、蓝、紫。裤衩小得不能再小,而且是网状的。乳罩造型优美,做工考究,是专门去法国订做的。由于是表演性的,乳罩的尺寸较小。那七个舞女的经纪人曾提出裸体表演,被司马粮坚决回绝。司马粮说,不是我舍不得钱,我们是乳罩店,要推销乳罩,要让人看到戴乳罩之美,弄七个光腚猴子去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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