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异闻录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羊行屮
归途中也没有因为我们产生了凡间的烟雾而遇到什么危险,倒让我坚信车祸纯属意外。在有温泉的山上,经常会出现山体裂缝中喷出水蒸气的现象,山坡落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我还想到一点,如果真像月野所说,那么汽车尾气也应该算是烟雾,这么说起来,但凡开车上山的人,都会受到烟鬼的诅咒被杀掉。
如此一想,心里除了担心那个年轻人的生命安危,早把烟鬼传说扔到脑后了。到了医院,还没等我们走正规程序,大厅服务人员见到伤者,立刻推来担架床,急诊医生、护士、救护人员迅速到位,点滴、镇静剂、氧气罩在推进急救室前就分工明确地安装、注射。一位护士采了血样,急匆匆走了,估计是验配血型准备输血去了。
“专业!”月饼赞叹着,“我去洗洗手,一会儿回来。”
我看着一手的血,还有脚踝上被伤者摁下的血手印,心里别扭得不得了,刚想跟着月饼去,丫对我使了个眼色,又看看月野,我才明白他这是给我们制造单独在一块儿的机会,竖着血淋淋的手指摆了个剪刀手。
日本异闻录 第三十四章 烟鬼(四)
小心翼翼和月野并排坐下,我反倒没了刚才的摆剪刀手的豪气,肚子里想了一堆话,却又觉得这句不合适、那句不恰当,只好很无聊地盯着急救室门上“立ち入り无用(禁止入内)”几个字发呆。
月野皱着眉,几次要对我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我心里面不上不下难受得不得了,终于苦巴巴等到一句话:“南君,你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我心说这不是废话嘛!出车祸的又不是我,全身上下没少什么零件,怎么会不舒服?不过脸上还是摆着很感激的表情,认真地回了句:“谢谢关心,我很好。”心里再暗骂自己虚伪。
月野的表情倒像是不太相信我的话,目光像扫把一样上下打量着我,直到看到我脚踝上的血手印,才轻轻惊呼一声,起身急匆匆走了。
我纳闷不已,难道是看见我血呼呼的心里不舒服,跑洗手间吐去了?再看那个血手印,异常清晰,连指纹和掌纹都历历在目,正好把脚踝完全包住。如果这个手印是在别人身上,光是这种诡异的视觉感,也能让我立刻联想到“血咒”“鬼手印”之类的事情。
我看得心里厌恶,正琢磨着找点什么东西把它擦掉,月野手里拿着东西几乎是跑了回来,不由分说蹲在我膝前,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是瓶酒精和一大团药用棉花。
月野用棉花蘸着酒精,摁住我的腿:“南君,请不要动。”然后就擦拭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幸福得有些飘飘然,心说哪好意思让她帮我擦,忙不迭推辞。可是月野却非常执著,非要替我擦,我拗不过,只好别别扭扭地坐着,又觉得这个场景很尴尬,索性抬头看天花板。月野擦得很仔细,棉球摩擦皮肤的感觉痒痒的,可能是心理作用,也有可能是酒精的刺激,只觉得脚踝滚烫,皮肤还有些刺痛。本来不是多么复杂的事,可是月野对那个血手印像有什么深仇大恨,擦得越来越快,估计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我只觉得脚踝火辣辣剧痛,皮都要擦掉了。
我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了,急忙缩脚想挣脱,却发现月野紧紧抓着不放手,很诚恳地抬头看着我:“南君,现在没有时间解释,我刚才疏忽了,也许还有办法补救。”
这话说得我脑子嗡嗡直响,难道我真的中了什么“血咒”?那个伤者是谁?怎么会给我下咒?
月野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张《聪明的一休》里他妈妈亲手做的、悬挂在寺庙院落的人偶一样的纸偶,贴到手印上。“噗”,一团火焰蹿起,蓝汪汪的火苗瞬间把纸偶燃烧殆尽,化作几片灰色的纸灰,飘了起来。
奇怪的是我根本没有感觉到脚踝有烧痛感,反倒是一股凉丝丝的气体好像从体内钻出。我稳了稳心神:“我出了什么问题?”
月野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血手印:“希望这张纸偶能导出你体内的咒怨。”
咒怨?我正要继续问,忽然彻骨的灼烧感从脚踝传来,随着“吱吱”的炙烤声,手印像烙铁一样,冒着淡淡的灰烟,深深烙进血肉里,而且越勒越紧,几乎要把我的骨头勒断。脚掌因为血脉不通,顿时变成了青白色。
我咬牙抵抗着这种疼痛,心头像是被人一锤一锤地重重敲着,根本喘不过气,全身顿时被冷汗浸透。血液更是不受控制地向脚踝涌去,手印由红色转成黑色,瞬间膨胀起来,又狠狠勒下,几乎触到了骨头,变成了诡异的紫色。
我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月野摁住我的肩膀:“南君,振作点!不能让烟鬼的咒怨进到肺里!深呼气,快速吐出。”
剧烈的疼痛让我感觉脑子里有无数钢针刺来刺去,根本做不到月野所说的,只能双手攥拳,死死地抵抗着痛感。
月饼头发湿漉漉地回来时,微微一愣:“南瓜,你怎么了?”
我指了指月野,心里想着由她解释,月饼却会错了意:“你对他做了什么?”
月野有些失神,不小心碰倒了地上的酒精瓶子,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精味道……
“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烟鬼!”月野凝视着急救室,“很快就有答案了。”
月饼这才发现我脚踝的异常,连忙摸出瑞士军刀,竖着把手印割开,一股黑血迸射而出,喷了他一脸。奇怪的是,虽然皮肉被割开,但是手印却依然好端端地留在脚上。这种描述很抽象,可是我看到的确实是这个样子,脚踝的皮肤上有一条划开的伤口,从伤口里,可以看到手印牢牢地附在肉里面,倒像是从体内长出来的。
“血咒?”月饼用刀尖挑开划开的皮肉,探进去点了点手印。
这一下疼得实在是太彻底了,我倒是全身激灵着一哆嗦,闷在胸口的浊气忽地吐出:“月饼!你丫有点人性不?不想着怎么帮我解咒,拿刀子戳我很好玩吗?”
月饼却没有理睬我,像是看到了什么,刀子往伤口里一探再挑出,连带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我心里大骇,丫别不是把我的脚筋挑断了吧?我猛地跳起,却发现刚才不能动的脚居然有了知觉,而且脚踝上的紧勒感也消失了。
“不要这么做!”月野听见我的呼喝,才发现月饼的举动,惊呼着阻拦,却晚了半步。
还没等我看清挑出来的那团东西是什么,只听见那团东西发出“嗤嗤”的声音,化作一团灰色烟雾,依稀像一张人脸,顺着我的鼻孔钻进了我的体内。
略带腥气的辛辣感从鼻黏膜沿着鼻腔滑进肺管,不多时,肺部有种热辣辣感觉。时而紧缩时而膨胀,像是有只手在一松一紧地捏着我的肺叶,但是一点也不疼,反而有种轻飘飘的舒适感。
“晚了……”月野懊恼地跺着脚,“烟鬼的咒怨开始了。”
急救室的门忽地被推开,医生摘下口罩,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请你们看看这个。”说完又转身进了急救室。
月野却在椅子上坐下,早被扯破的和服根本裹不住她性感的身材,倒引来远处不少人的目光。月野咬着嘴唇:“我知道那是什么,不需要看了。月君,南君,你们进去吧。我要静一静,时间不多了。”
我摸了摸胸口,除了肺部的松紧感,没有什么异常。月饼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闯了祸:“月野,我们需要你的解释。”
月野摇了摇头,长发盖着半边脸:“你们先进去看看吧。”
自从认识月野,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沮丧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一定出了问题,和刚才那团人脸烟雾有关,但是偏偏感觉很舒服。
进了急救室,医生和护士们都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台显示器,那是伤者肺部的透视影像,在被香烟焦油浸黑的肺叶上,赫然映着一张苍白色的人脸!
我以为这是错觉,揉了揉眼睛再看去,才发现那确实是一张人脸,纵横斑驳的肺部褶皱勾勒出一个老婆婆的模样。
那张人脸的眼睛原本是微微闭着的,像是察觉到我的到来,猛地睁开,浑浊的白色眼仁空洞地瞪着我,咧开嘴笑了笑。伤者忽然剧烈地咳嗽着,肺部紧缩着又立刻膨胀起来,嘴里冒出一团团血泡。
我好像听到了老婆婆对我“呵呵”笑着,胸口也响起了奇怪的笑声。
“烟鬼!”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急救室里的所有人像是中了邪,捂着鼻子,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只剩下我和月饼并排站着,还有病床上贴着各种线条的伤者。
“走吧,路上解释。”月野静静地站在门口,“月君,因为你冒失的举动,南君已经被烟鬼下了咒怨,十二个小时内赶到六甲山的白骨温泉,或许还有救。”
日本异闻录 第三十五章 烟鬼(五)
“月饼,小爷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我坐在车里,故意拍了拍胸脯,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摊开手掌,手心里一团黑血,我不想月饼看到,连忙假装系鞋带,在鞋底擦掉。
“我看到你脚踝缠着一道灰气,以为是阴气附体……”月饼狠狠地捶着座椅。我感到肺上有个什么硬硬的东西开始生长,紧扒着肺叶,每呼一口气都会有剧烈的疼痛感,看到月饼自责,倒也不怪他。虽然有时候好心会做错事,但是绝对不能用责怪为朋友的好意埋单。我努力挤出微笑,尽量使语气平稳,可是肺上带来的撕裂感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
还好月饼低着头没有察觉,月野却从后视镜看到了,叹了口气:“月君,也不能怪你。南君中了烟鬼的咒怨,还是我的疏忽。”
“传说中六甲山诞生的生命烟雾分为灰烟和黑烟两道,分别代表着烟鬼和烟婆。他们结合孕育,形成了日本各岛和岛上的生灵。”
我心说这明明就是中国阴阳二气的说法,不过胸口越来越疼,肺叶活动也越来越僵硬,再加上月野说的传说和我性命攸关,也没心思多想,只得耐心地听着。
“烟婆在不断繁育生灵的时候,烟鬼耐不住寂寞,围着日本岛四处游玩,在出云(地名)的乡间遇到一位女子奇稻田姬,被她的美貌吸引,抛弃了神的身份,化作英俊的武士,对她展开追求。田姬早就心有所属,虽然心上人在云游历练,多年未曾回家,但田姬根本不为烟鬼所动。没想到烟鬼却是个痴情种子,在田姬家旁边结庐而居。每天早晨,田姬家的水缸里都是满满的清冽泉水,农田更是耕耘得井井有条。如此半年,田姬心上人还没回来,村里所有人,包括田姬的父母,都开始劝她嫁给这个痴情的武士。而田姬总是笑着摇头,如果心上人不回来,她宁可一生不嫁。
“或许是等待的时间消磨了烟鬼的热情,或许是田姬的冷漠熄灭了烟鬼的爱焰,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悄悄离开了。”
“而从他离开之后,出云下起了连绵数月的大雨。房屋尽毁,农田全涝,村里的百姓只能躲在山上,靠野果和小兽度日。也有人说,是因为田姬的执拗伤透了武士的心,老天施下雨灾对她惩罚。
“在一天清晨,村民冒着大雨在山上采摘野果的时候,忽然看到山下峡谷的洪流中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一条巨蛇在水中时隐时现,时不时蹿出水面再落下时,惊天的波浪甚至能震散天上的云彩。当村民认为这是龙王显灵时,巨蛇张开大口,把洪水全都吸进腹中,村民才看到巨蛇的全貌。
“它的眼睛像红灯笼果,拥有八个头,全身分为八个叉,身上长着青苔、桧树和杉木,巨大的身体能把八个山谷和八个山冈填满。肚子血淋淋的,像是糜烂了似的,在每条山谷都留下了鲜血和掉落的碎肉。直到现在,出云地区的山上,溪水是红色,还经常发现红色石头,人们说这是那条巨蛇的鲜血和残体。”
“八歧大蛇?”我和月饼异口同声说道。
月野有些奇怪:“你们怎么知道的?”
月饼老脸一红没有吭气,我心说我们俩天天在宿舍玩《拳皇》,八歧大蛇的故事自然知道。
“当村民正在为见到神灵而参拜时,八歧大蛇开口说话了,如果要彻底消除水灾,就要每年吃一个女孩作为献祭,惶恐的村民自然唯命是从,而深得村民憎恨的田姬自然成了第一个祭祀品。
“田姬抗争不过命运,在祭祀那天,唱起了忧伤的《樱花》,遥望着远方,期待心上人带着武士刀来解救她。就这样一直唱着,直到把眼泪唱成了血泪,落在樱花上。从此以后,出云的樱花都是红色的。
“直到八歧大蛇出现,即将享用祭品时,爱慕田姬的烟鬼化身武士和八歧大蛇搏斗了三天三夜,终于将之斩杀,并在它的尾部发现了天丛云剑(三神器之一的草薙剑)。武士也身受重伤,眼看性命不保。
“田姬终于被感动,悉心照顾了半年多,直到武士身体康复,红着脸答应了武士的求婚。
“婚宴非常盛大,武士喝得酊酊大醉,在村民的搀扶下进了洞房。村中小孩偷偷躲在窗户下面听房,到了半夜时,却听见屋子里传出凄厉的惨叫。等到村民赶到,踹开房门时,被屋里恐怖的一幕惊呆了!
“屋子里全是大片的血迹,在红色的喜房中更显得触目惊心。床上躺着一具无头男尸,一个青面獠牙、长着一双长长犄角的鬼头停在地上的血泊中。田姬悬吊在横梁上,长长的舌头从嘴中吐出,一直耷拉到下巴上。草薙剑上沾着血迹,掉落在床角。
“村民们把田姬埋葬,又请僧侣诵经,把已死的恶鬼火烧,灰尘撒入山谷,永世不得超生。”
月野停顿片刻,绕过一道山弯:“你们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听得入神,胸口都没有那么疼了,接口回道:“八歧大蛇变成恶鬼来报复?”
月野没有说话,又看向月饼。
“这就是烟鬼咒怨的由来?”月饼扬了扬眉毛,“八歧大蛇的真身是田姬的心上人?被烟鬼寻找了半年,下了诅咒,变成吃女人的凶残怪物。心中仅存的一点对故乡和田姬的爱恋让他回到了出云,却忘记了原来的一切。烟鬼趁机化成救美的英雄,既杀掉了田姬的心上人,又俘获了田姬的芳心?”
我的眼睛瞪得滚圆,心说月饼你丫不写小说真是可惜了这变态想象力。
月野倒是大感兴趣:“月君请继续说下去。”
“可是烟鬼没有想到,八歧大蛇最后的怨念化作草薙剑,在新婚夜晚斩杀了烟鬼,并让他变回原形。田姬见到夫君居然是鬼,不知道她是否觉悟到其中的原因,但是心中自然羞愤难当,上吊自杀了。”
“那你刚才说烟鬼咒怨是什么意思?”我承认月饼分析得虽然匪夷所思,倒是有模有样,干脆在顺着捧他一句。万一小爷我真就剩下十来个小时的活头,归拢月野这件大事就只能交给月饼了,绝不能让黑羽那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很简单,烟鬼的骨灰在山谷中,四处飘散,被村民吸入肺里,滋生怨念。至于到底是不是这样的,我也只是顺着传说猜测。”月饼摸了摸鼻子,忽然拍着我肩膀,“我想到了!”
“想到了什么?”月野难得微笑着问道。
月饼望着六甲山的雾气:“我刚才忘记了一个人,对吗?”
“你确实聪明。”月野踩着刹车绕开一个小坑。
我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日本异闻录 第三十六章 烟鬼(六)
“烟婆终于发现烟鬼失踪,又得知他为了一个凡间的女人失掉了性命,嫉妒又怨恨,四处寻找烟鬼报复。而残留在村民体内的烟鬼骨灰,附着生前的怨念还有对烟婆的羞愧。所以世代相传的村民后人,都会口口相传坚决不能靠近六甲山一步,更不能在山里产生烟雾。一旦这么做了,肺里的烟鬼之怨会随着烟雾飘入山中,唤醒烟婆,引来生命危险。”
月野把这段话讲完,不知不觉天色将黑。我这才发现车子已经行驶至一处人迹罕至的林间小道,在坑坑洼洼的路面颠簸着,肺部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只好靠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我有几个问题不明白。”月饼紧紧锁着眉头,“第一,如果刚才那个伤者是村民的后代,为什么还敢来六甲山?第二,他为什么要在临死前抓住我兄弟?第三,咒怨到底是什么?第四,白骨温泉是什么?第五,伤者肺上为什么会有一张老太婆的鬼脸?”
月野没征兆地踩住刹车,我的脑门生生撞到靠背上,还好是真皮座椅,倒也不怎么疼。不过月饼问出了我想问的话,虽然一路上我尽量装作轻松,又是插科打诨又是听故事,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早因为这个所谓的咒怨和十二小时的生命而恐惧不已。
只不过我不想表现出来罢了。
“往前走大约一百米,再左拐走三百多米,就可以看到白骨温泉。”月野熄火下车,帮我拉开车门,“我尽量长话短说。由于年代久远,这个传说早已变成真正的传说,村民的后代都不以为然,还有许多人偏要来六甲山证明这仅仅是个谣传。烟鬼之怨是不会死亡的,当带着咒怨的人即将死的时候,一定会抓住身边某个人的脚踝,当然是身边如果有人的前提下,把活下去的咒怨通过血液传给下一个人。在医院里,我通过纸偶已经吸住了烟鬼咒怨,却因为你的冒失,擅自把它从南君体内赶出,变成烟气进到南君肺里,反而是南君成了新的怨体。白骨温泉是烟婆对烟鬼失望的眼泪化作的温泉,常年雾气萦绕,据说雾气都是烟婆的怨恨。被烟鬼咒怨附身的人,都会来到白骨温泉。据说只要得到烟婆的原谅,就可以解除咒怨,活着回来。否则因为在六甲山施烟唤醒烟婆导致的生命危险,绝对不会解除。那个伤者将咒怨转到南君身上,现在和南君是生死一体,南君如果不亲自解除诅咒,那么伤者死的时候,也就是南君死的时候。至于肺上为什么会有一张老太婆的鬼脸,相传是因为烟鬼死后才发现自己真正深爱的仍是烟婆,出于对烟婆的羞愧,聚集在肺上的怨念化作了烟婆的脸,深深地思念着。”
我忽然很滑稽地想到一句话:我想把你变作一根烟,吸进肺里,这样你就永远在我身体里了,不会分开。
“需要我们怎么做?”月饼挽着裤腿,“既然是我的失误,我一定会弥补。”
“我们?”月野苦笑着,“白骨温泉,只有身带烟鬼之怨念的人才能进入。月君,你和我只能在车里坐等。”
本来以为有这“双月组合”护驾,我虽然危险,不过也一定能化险为夷,所以心里面即使紧张,但是没觉得活不下去。可是听到月野这句话,我才反应过来,感情这次不是组团行动啊!这玩笑开大了!
“我绝不会让我兄弟自己去白骨温泉。”月饼没有放弃坚持。
月野指了指前方的树林:“没用的,只有南君能听到那里的召唤,对吗?”
“南晓楼……南晓楼……”树林里传来极其魅惑的女子声音,“快来吧,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我甩了甩头,发现除了我,“双月组合”根本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难道这就是月野说的召唤?
白骨温泉里到底有什么?
被野草覆盖的地面上,悠悠升起团团白色烟雾,被草叶划成无数缕烟丝,又聚在一起,幻化成一个朦胧的女子形象,对我招了招手,精致的五官勾勒出美丽的笑脸,悄悄隐没入林中。
“月饼,你看到了吗?”我不知道眼前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看到什么?”月饼警惕地向林中望去。
月野走到我面前,认真地注视着我,忽然用力把我抱住:“南君,对不起,我和月君的疏忽,却要让你独自面临险境。但是,为了活下去,也只能独自面对,不是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抱,让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全身充满豪气,脑中闪过几个大字:起码36c!
“月饼!”我挺直了腰板,轻轻把月野推开,“你放心,小爷绝对活着回来,最多几分钟,就能英雄相见了!”
月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拍着我肩膀说:“小心。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记得快跑。”
我“哈哈”一笑:“英雄都是从战场里慢慢走出来的。”
耳边又响起女子召唤我的声音,丝丝白雾不停地从地里冒出,沾在草叶上,冷却成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沿着叶脉滚动,汇聚成一滴,在叶尖摇摇欲坠。
我嗅着野草的清香,郑重地迈出第一步,踏入了白骨温泉的领域。再回头看去,我已经被白雾团团罩住,根本看不到他们俩在哪里,只能按照月野所说的位置,笔直地向前走着。
忽然,耳边响起了奇怪的声音,空灵中带着一丝凄厉的寂寞,像是飘荡在都市上空的鸽子哨,又像是夜半思春的野猫嗥叫。
在这些声音中,我隐约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
“月野,白骨温泉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因为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
我差点一个踉跄摔到草丛里。
日本异闻录 第三十七章 烟鬼(七)
“敢情这是有去无回啊!”我心里一哆嗦,后悔这个决定。只要那个受伤的哥们儿没什么事情,我也就能活得好好的,何必要去什么白骨温泉?不过想想万一那哥们儿将来再有个溺水、火灾之类的三长两短,我岂不也跟着一命呜呼。生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确实不好受,说什么也要进去看看。
这么想着,心里多少踏实了些,才发现一个走神的工夫,白雾已经越来越浓,稠厚的雾气几乎静止不动,每走出一步,都能感觉到雾气像是凝固的牛奶,我如同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牛奶缸里。
除了雾气什么都看不见,踏在草丛里,“咯吱咯吱”的碎裂声从脚底响起,这种感觉既像是瓷片被踏碎,又像是满地都是人的骨头被我踩成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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