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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醉尘香》完结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瑞者
尚香拿过梳子,轻轻地,一下又一下,他梳得慢,仿佛要让时间也跟着慢下来。屋子里静悄悄,两人都不说话。
陈伯、陈妈趴在窗子边从缝口往里瞧,就见尚香给李慕星梳头发,什幺话都不说,可那气氛却让他们老俩口瞧得心头沉啊沉的。
「老头子,你看杜先生跟爷到底怎幺回事?」陈妈心里打着鼓,她可是从心底里喜欢杜先生,但是今天这情形她瞅着实在不对劲,两个大男人,手牵着手……摹地想起前一段时间城里的谣言,她脸色就变了。
陈伯摇着头,想起当初杜明轩来的时候,钱季礼私下里让他千万注意不要让杜明轩太过接近爷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爷跟杜先生之间,实在暧味得紧啊。
尚香动作再慢,终还是有把头发梳好的时候,小心地插上那根楠本簪子,将李慕星的头发固定好,然后取下缠绕在梳子上的几根断发,和那盒香粉一起紧紧地握在指掌间。
「我走了……」低低的一声辞别,仿若叹息,无声地消散了。
这一次,李慕星没有挽留,只是坐着,一动不动,直到听到一声门响,他倏地握紧了拳。尚香出了门,陈伯、陈妈看着他,也无人上前相问,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尚香回到了丰通钱庄,他无处可去,丰通饯庄是他唯一可去的落脚处,宋陵给他安排的那间小屋子,这些天没回去,桌上地上已蒙了一层灰尘。尚香在妆台前坐下,从头上扯下几根发,与李慕星的断发,放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打成一个结,与那只暖手炉和香粉放在了一处,又用布包好,收了起来。
结发而同心,即便不能公告天下,自己藏着,也是幸福。
然后打扫屋子,等都弄干净了,夜也深了,尚香和着衣便躺上床,沉沉睡去。
宋陵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来了,也不知道他是怎幺知道尚香回来的,在外边敲了敲门,说了一句:「明轩开门。」
尚香早就在等他,坐在桌边,也不起身,只道:「门未上栓,宋爷请进。」
宋陵进来了,一边走一边笑道:「你这架子大了,居然也不给爷开……」话音到此戛然而止,以宋陵之眼力,也不禁呆了半晌,才喃喃道:「好、好,这才是昔日南馆红牌应有的丰采,想不到我宋陵诩遍览群芳……也有走眼的一天。」
坐在桌边的尚香,此时此刻却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一张脸,施了少许脂粉的面容,竟如明珠夺目,映得这间不起眼的小屋满壁生辉。这张脸,没有半点女子的媚气,可是脸部线条却柔和得不见半分棱角,清俊到了极致,便化作了一派的典雅,虽只是随便坐着,可神态举动间不见半分娼门的低贱,倒更像是世家子弟在等候一干朋友谈风论月的闲洒。
「瞒了宋爷许久,尚香奉茶赔罪。」尚香笑盈盈地站了起来,举手、斟茶,举止优雅如士子。
宋陵抿了一口茶,斜瞥了尚香一眼,笑道:「不是已改回本名了吗,怎地又自称尚香?」
「不就是一个名儿,叫什幺都一样,宋爷喜欢哪个就叫哪个便是。」尚香的语气中姿态放得极低,可那神情举上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
宋陵的眼光在尚香身上来回转着,许久才道:「只道风尘中人大多出身低下,便是后天调教,也是附庸风雅的多,想不到你竟是一派优雅浑然天成,这模样,怎地也是郑鸨头调教不出来的,想来明轩当是出身不低吧。」
尚香低眉垂目,淡然道:「尚香沦落风尘已久,陈年旧事,休提体提。」
「好,不提便不提,如今看来,倒是我仍是小瞧了你,想不到如此姿容,你倒是懂得掩面遮华,在南馆中安身多年,确是不易,若无这些远见,怕早已是柳残花败了吧。想这般风华,我教你去宝来商号,还真是暴殄了天物,不知这些日子可曾受委屈了了?」
「委屈倒不曾有,只是不习惯得很,尚香做惯了笼中金丝雀,忽又成枝头野麻雀,实在有些吃不得苦处。」
宋陵手一顿,放下了茶杯,轻轻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望着尚香,静待下文。
尚香挑起了眉,眼光忽变,竟似妖魅诱人,舌尖探出了唇,将先前沾染的一滴茶水缓缓勾入了口中,如愿以偿地听到宋陵些微抽气的声音响起,他的面上方才漾出一抹笑意,轻浅如雾,却似水面微澜,渐渐荡出千种风情,把宋陵看迷了眼。
「宋爷久历花丛,那些凡花野草怕早已难入您的眼,只是不知尚香这朵将败残花,可有幸得宋爷流连?」
低沉磁性的声音,添进了几分挑逗的语气,宋陵险些把持不住,便要把手伸向尚香的脸上,总算他青楼楚馆去罐了的,多多少少还有些定力,伸出的手及时一转弯,又拿起了茶杯,喝了几口,平定了浮动的心绪。
「有佳人如斯,恰似天上仙葩,堪折而不折,岂不有负风流之名。只是宋门家风,一向清严,你若要我将你收做男宠,自是不能,不过……若是在外面,自然就不会有人管了,不知明轩愿否?」
「但求衣食无缺,但求有人怜爱,但求此身不寂,其它的,尚香不管不问。」
「那便成了。正好,我近日有意在闹市区新开一家脂粉铺玩玩,你便去当个管事,什幺也不用做,我自会派个能干的掌柜去,你只等我来替我暖床便是。」
「如此……甚好……」
「那你这几日便好生歇着,记着把手也保养得好看些,等我的消息罢。」宋陵握住了尚香的手,轻轻地抚了几下,带着一脸深意的笑,走出了这间屋子。
尚香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干裂,看上去比自己的脸老相许多,到底还是掩不住年龄,尤其是宋陵这样的老手,倒是消楚欢场中人的年龄,看面皮是看不出来的。
却说宋陵,出了尚香的房间,走到无人处,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仰望着天空,道了一句:「好一个尚香,好一个杜明轩。」隔了半晌,却是苦笑起来,喃喃自语:「李慕星啊李慕星,以往我敬你做人本分,有诚有信,如今我羡你……」
他宋陵出入花丛多少年,竟从未遇着一个如尚香这般有情有义之人,可惜……想尚香如此聪慧,得脱苦海,本应从此飞鸟展翅,结果却为一个李慕星,再弃本名,重回旧业。唉,若不是他宋陵不屑于夺人所爱,倒真是舍不得尚香这般少见的绝世之人了。
感慨了一番后,宋陵晃荡着到了寒水楼,那里,李慕星正等着他,一看他来了,便急急问道:「宋兄,如何?他答应了吗?」
宋陵拍着李慕星的肩,道:「李兄啊李兄,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在做什幺,一个借我的手,不着声息地弄家铺子送人;一个怀疑我对你另有目的,牺牲色相也要留在我身边,帮你防着我。」
「宋兄这话是什幺意思?」李慕星愣了愣,其实自从那天尚香提醒他之后,他就认真地考虑他们两个人的将来。确实,他跟尚香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一起,原本想把尚香留在商号里,可是一想如果将来东窗事发,尚香肯定就难做人了,他舍不得再让尚香受委屈,终于决定另开一家铺子给尚香。一来是让尚香能独立自主,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官府派差的事情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不知道什幺时候这福气就变成了祸事,万一他出了专,尚香有了自己的铺子,起码生活无忧:二来是让尚香远离商号的这些人,就算真有一天他们的事让人知道了,他也打算坦然面对,依尚香的性子,外人说什幺他都不会措理,可如果商号的那些熟悉的人也不谅解,就尚香的个性表面上没什幺,心里肯定是要难过的,索性便让他们远离些反而好,三来他也可以借着生意关系,常去找尚香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只是这事不能他出面,于是只能找宋陵帮忙。
李慕星也不是笨蛋,当初他们四个人在南馆聚会,就是宋陵提出来的,他本来就奇怪宋陵怎幺突然对男人也有起兴趣来,后来发现杜明轩就是尚香,而且还是宋陵送过来的,他心里就隐约有些明白了,只怕是宋陵早就知道他常去南馆找尚香,才故竟弄出这回事来。只是他吃不准宋陵到底是想看他笑话,还是真想成人之美。这才身体稍好些的时候,也就是昨天来找宋陵,把话挑明了,请他帮着找铺子。宋陵果然一点也不惊讶地答应了,当然,朋友归朋友,生意要照做,李慕星接的官府派差,着实大赚了一笔,如今手上有不少资金,宋陵直接要求李慕星把这笔钱存入丰通钱庄,而且日后如果官府派差中,有银钱交易的,少不了丰通钱庄的一份。
李慕星自然满口答应,谁知道一回家竟碰上尚香要走的事情,他一时情急拦下了尚香,可是待静下来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尚香要走的原因,顿时满心都是疼惜,禁不住把藏了许多日子的香粉送给尚香,一盒香粉,一支簪子,正好便成定情信物。他既怜尚香一心为他着想,恨不能当场就抱住尚香,又恼尚香心里有话不跟他说明白,这般猜来猜去,所以当尚香为他梳好发再次离去时,他没有拦,既然已经托了宋陵出面,便让宋陵出面到底,等一切都安顿好了,他再去找尚香说清楚。
这便是宋陆今天去找尚香的原因,只是李慕星终于还是设有完全猜到尚香的心思,不知道尚香担心宋陵对他有所图谋,居然愿意用自己的色相来引诱宋陵。
宋陵看李慕星一脸莫明的样子,只能摇头叹气,道:「李兄,你啊……便放心吧,他已应了,只等你把铺子弄好,我便领他过去。」
宋陵没有把尚香的打算说破,实在是心中太过羡妒,故意教这两人之间再有些波折;同时也颇觉自己是好人,若是他稍歪心思,只要略微搅点浑水,只怕李慕星的这一番心思就都白费了。
李慕星听得尚香应了,心中大喜过望,便觉放下了一桩心事,当下让伙计上酒,狠狠灌了宋陵一通。宋陵大概是因为放过了尚香这般绝妙的人儿,大为遗憾,竟多贪了几杯,喝得七、八分醉意,拍着桌子对李慕星道:
「李、李兄……你实在是福气啊……老实跟、跟你说,其实你受官府派差的事儿……我,我早就知道……知道……我们宋家……宋家……跟京城……呃……早得……得了消息……所以我就……就找上尚香……嘿嘿……本打算用他、他做人情……呃……」
李慕星听得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陵继续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他竟……竟是如此妙……人……妙啊……若我早知他……定……定要与你抢……抢一回……」
李慕星脸一变,站了起来,可一看宋陵醉醺醺的,也知这是他的醉话,可是想着宋陵要与他抢尚香,他心里仍是不舒服起来,明知宋陵现下未必听得进去,他仍是郑重道:「宋兄,你我交好一场,平日里对我也是颇多照顾,我李慕星感激在心,什幺都能让你一让,只有尚香…





《君醉尘香》完结 章节33
…就算你真与我抢,我也绝不让半步。」
说罢,李慕星拂袖而去,到楼下正巧遇上贾秉珍回来,便把宋陵托给了贾秉珍,却不知道宋陆虽醉,却未完全醉去,李慕星的话他全听入耳,待李慕星一走,他竟哈哈大笑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宋陵惜花怜花也护花,若不是他心属于你,定是要跟你一抢到底的。」然后拿着酒壶继续灌酒,等贾秉珍来时,他早已醉死过去。
尚香在小屋里等了两日,算了算日子,又到了十五。以往他每月十五都会去天宁寺里上三炷香,自从假死之后,就没敢再去,如今一晃数月过去,也无什幺关系了,便重新在脸上描画了几笔,将眉线下拉,又在颧骨处上了粉,整张脸便又像原来那般不显山不露水,瞧着仅仅只是五官端正的模样,举手抬足,将令宋陵惊艳的风华收敛了,立时便又是平平凡凡一个人,走上了街,埋进了人堆里便找不见了。
天宁寺依旧香火鼎盛,上次带尚红来时人还算少,每逢初一、十五才是香客最多的时候,尚香进门就碰上了捧着香火簿的知客僧人,如今他换了妆容和打扮,那知客僧人已认不出他来,一脸陌生地望着他,他掏着香火钱,接过知客僧人手中的毛笔,想了想,却写下了李慕星的名字,捐银二十两,这钱便是钱季礼给他的酬金。
知客僧人一看尚香给得比一般香客多,对着他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尚香犹豫些许,便跟他又多要了三炷香,一共六炷香,先去安置那些小倌骨灰的佛堂,清了清几个月来的积尘,点上香对着他们拜了几拜,然后摸着岚秋的骨灰坛,许久才轻叹一声,喃喃道:「以前我说你傻,原来……我和你一样傻……」
傻与不傻,区别只在于有没有遇上那个让他们傻一回的人而己。
看过岚秋之后,尚香出了佛堂,望着手中剩下的三炷香,再一次犹豫了些许时候,终于下了决心,绕过眼前的一片竹林,走向天宁寺的另一端,那里也有许多小佛堂,只是规格要比这边的更高一层,尚香推开了其中一间佛堂的门。佛堂里很干净,显然是常有僧人来打扫,佛堂上供着四座灵位,拿眼一看,全是杜姓,杜善思、杜门王氏,杜明德、杜明镜。
尚香插上了三炷香,在灵位前跪了下来。
「爹、娘、大哥、二姊,明轩来看你们了。」
眼泪缓缓地流了出来,多少年了,从他有能力在这里为父母兄姊设上灵位起,便再不曾有勇气踏入半步。只在每年固定的时候,送来香火钱,托寺里的憎人每日清扫上香。想来,却不敢来,从他在南馆里低下头的那
一刻开始,他便再无脸面见爹娘兄姊。
今天,他仍是来了,再见爹娘兄姊最后一面,往后,污身之人,不孝之子,永不再来。
「爹、娘、大哥、二姊,我杜家之仇,明轩十年前便已得报,本当一死,洗净污身,是明轩设用,苟且偷生,留此残躯,十年不敢来见你们。如今明轩得脱苦海,理当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为杜家续下一脉香火,只是……只是……明轩久落风尘,终还是生出背德之念,心中喜欢上一个男人,爹、娘、大哥、二姊,你们在天有灵,便当做无儿无弟,明轩从此永弃杜姓,自逐家门。」
说到这里,尚香已是泣不成声,只得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又道:「明轩自知这般作为,此生难落一个好下场,只怕将来仍是那乱坟之中的白骨,只是红尘飘泊十馀年,唯他一人令明轩心中生出一线温情,能觉世间温暖,愿以残躯一副相报,只盼爹、娘、大哥、二姊在天之灵能偿明轩心愿,佑他一生平安。」
磕完了头,说完了话,尚香方才起身,竟是三步一回首地出了佛堂,缓缓闭上的佛堂门,断绝了尚香半生以前的过往,从此后,社门再无不肖儿,世间又多一孤人。
日正当空,阳光遍洒于天上地下,泪渐干,心却不空,尚香已是一脸的平静,他这半生,便从现在,才是真正从心所愿地做一件自己想去做的事情。无人相逼,只觉着这样的身体,仍有生存于世的意义,再不若以往,醉中生,梦中死,纵酒苦唱,不知今夕是何年。
天宁寺里,香客来往,只这会儿工夫,竟已有十馀人从尚香面前经过,听了几句随风飘过的闲语,才知道今天方丈大师在大雄宝殿内讲经作法,这可是难得的事,尚香心事己定,便也有了闲心,随在人后,往大殿而去。
高僧说法,自有高僧的气度,碌碌众生,能听懂者又有多少,但求能沾染一、二分佛缘,便是通达,也不敢生那慧根之念。尚香小时聪慧,奈何命运多舛,多年红尘翻滚,早已看透世事,虽说不是有佛缘之人,却在这时心定气闲,竟也听懂了几分,原本还因自逐家门而有的几分苦丧之意,便在这高僧说法的声音中一点一点散去了。人生如雾亦如露,缘去缘空还自在。此后,他便求个自在罢。
听得久了,打坐于蒲团的双腿便有些发麻,尚香动了动,正准备悄悄地起身退出大殿,哪知衣角处一紧,没起得身来,抬服望去,才知道自己的衣角被旁边一人给压在了屁股底下,他这一动,那人也察觉了,晃丁袅手中的扇子,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原来他的腿也麻木了。两个人都不出声,扶着腿一瘸一瘸地出了大殿,待走到人少的地方,那晃着扇子的人哈哈一笑道:「高僧讲法,听者痴迷,却不知那如醒醐灌顶者世间能有几人。」
尚香扫了这人一眼,倒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他活动了几下,觉着腿上那酸麻的感觉在慢慢减退,再走两圈大概就能好了。
那人也在活动,只是嘴巴不肯闲下来,手上的扇子晃过来又晃过去,凑到尚香身边道:「这位仁兄倒像是沾了几分佛气,不知怎幺称呼?」
尚香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难道他出来忘了上妆?以他现在的模样,应该不引人注意才是。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本公子姓黄,排行九,黄九爷就是我了。」
尚香看他靠得有些近了,往边上闪了闪,这一闪,便看到有个女人正匆匆往这边走,恰好向他们看过来,立时便拉高了声音喊道:「老黄酒,你怎幺跑到这里来了?」
尚香一听这声音,再一看那女人的面貌,顿时就发怔,那女人可不就是阮寡妇,怎幺在这儿又遇上了?
那黄九爷听见阮寡妇的喊声,脸上顿时嘻皮笑脸,摇着扇子道:「小寡妇,你总算找来了,今天人多,怎幺咱们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呢?」
阮寡妇气虎了脸,挥着两只手就往黄九爷身上打。
「你这个老黄酒,走路也不看好了,一眨眼就不见了人,说,是不是看到哪个女人漂亮,就把你的魂给勾了?」
黄九爷一边抱着头哎哟哟地叫,一边道:「哪会呢,这不是人多嘛,一挤就挤丢了,再说呢,这世上哪有女人比你更迷人,迷得我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阮寡妇俏脸一红,手下便轻了几分,颇有些打情骂俏的姿态了,忽然发觉旁边还有一个人看着,便停下了手,瞪了黄九爷好几眼。
老黄酒?小寡妇?
尚香听得他们叫得这般亲密,脸色便有些变了,望着阮寡妇的眼神已带了几分怒意。这女人,跟李慕星有了婚约,竟还与别的男人这般不避人的亲密。
阮寡妇倒是敏感,当下便对尚香吼道:「你看什幺看……」这话一出口,便猛地想起,那天街上她跟个泼妇似地骂人的时候,也是这个人在旁边看着,马上便叉起了腰,「喂,你是谁呀,怎幺总碰着你?」
尚香收敛了怒气,咳了一声,道:「我是丰通钱庄的伙计杜……咳咳……我叫明轩,常听宋爷提起阮老板娘是难得的女子……」
他话还没说完,那黄九爷却是耳朵尖尖听消了那个「杜」字,手中扇子一合,打在手心里发出了「啪」地一声响,道:「杜明轩,哈哈哈,好耳熟的名字……对了,当年豫州出了个神童,就是叫这名字,据说他三岁便能写,五岁能吟,七岁能诗,十一岁的时候便名满豫州,十三岁的时候把所有教授他的师傅们都考倒了……」
尚香的眼皮一跳,淡淡道:「黄九爷听错了,我叫明轩,不是杜明轩。」
「啊,原来听错了呀。」那黄九爷又摇起了扇子,只是脸上的笑,却深意得很。
尚香却没注意到,本来依他察言观色的眼力劲,只怕早看出些问题来,可他这会儿心中为李慕星不干,一双眼只盯着阮寡妇,又道,「我家宋爷听得宝来商号的李爷重病一场,心中大为担忧,阮老板娘与李爷订有婚盟,定是常去探望了,不知李爷如今身体如何,说与明轩听听,也好回去宽一宽我家宋爷的心。」
阮寡妇脸上一僵,倒现出几分愧疚来。当日她气李慕星骗她,便把婚盟退了,可是又顾着面子不曾对外宣布,李慕星也有心照顾她,不吭不声地把事情压下了,她那时就已经不太气李慕星了,加上又有个黄九爷有事没事跑过来当她的出气筒,时间一长,她跟黄九爷倒是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就把李慕星那档子事给忘了。这些日子城里出现一些风言风语,她也知道对李慕星不好,后来又听说李慕星病了,她却拉不下脸去看李慕星,于是这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这会儿尚香这幺一提,倒显得连宋陆这个外人都那幺关心李慕星,她这个名义上的婚约者就做得太过分了,想阮寡妇什幺时候在人前低过头,现下却真的抬不起头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来,道:「这是我为慕星求的平安符……便托与你家宋爷送去吧,我与慕星……唉……」她越想便越觉着有些对不起李慕星来,要不是她顾着面子,李慕星就不会成为上和城中的笑柄了。
尚香接过了平安符,心中虽恼阮寡妇无情,可是他又算什幺人,能代李慕星出头,只得暗暗咬着牙,哼了一声便走。
阮寡妇瞧着他的背影,拧着眉道:「这人真有些奇怪。」女人的直觉往往是没有道理的,敏感而又准确。
那位黄九爷摇着扇子,在边上应和:「是个不同寻常的人呢……」
阮寡妇眼一睨,伸手拎着这男人的耳朵。
「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轻点轻点,你这是虐待亲夫啊……啊,不说了,不说了,轻点啊,耳朵要掉了……」嘴里喊着痛脸上却笑得吊儿郎当的男人大呼小叫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转移话题的话来,「呐,那个人叫明轩,跟杜明轩就差一个姓,嘿嘿,你知道杜明轩是什幺人幺?」
「我管他是什幺人,你少给我岔三岔四的,还不快说刚才走散的时候你去哪里了?」阮寡妇似乎早就明了这男人的一套把戏,半点不上当。
「嘿嘿小寡妇,你真是太了解我了,这就是心有灵犀啊……啊,我说,说就是了,我刚才就是到处找你呀!」眼看着某个寡妇试图去拧路边的一根松枝,本着佛家净地不可杀生,咳咳……佛家之物不可轻毁的信念,某个嘻皮笑脸的男人终于交代,尽管这话仍是不尽不实。
算是个意外吧,跟阮寡妇走散之后,他到处找人,经过小佛堂的时候,看到有一扇门开着,无意中瞄了一眼,看到了灵位上杜善思三个字,便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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