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剩客的春天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尼卡
恩窈抬起头,对着子桓。
他安静下来。
“谢谢你。”她说,拿起来摇了摇那个盒子,“我就是很喜欢。多少块?”
“1200呢。我选了最大的。”子桓说。
“你可真够狠的!”恩窈把盒子抱在怀里,故意夸张的说,“我得拼多久啊?我这么没耐性的人……这下可有事儿干了,出院以前我一定拼好了。”
“什么时候能出院?”子桓问。
“很快。医生说我体质好,恢复的很快。你看我现在,脸上、后面伤口,都已经消肿了……我姐技术很好的,你看她人凶巴巴的,很大拿呢,别介意啊,大拿都脾气大……我在跟医生争取,过两天放我出去……我姐要结婚,这个月16号。”她笑嘻嘻的说。一边说,还转头给子桓看她后脑勺上的伤。纱布覆盖着,鼓鼓的一处。
“那很快了。”子桓看那伤处,心里一沉,表情还是不变,并不显出担心的样子来。
必剩客的春天 章节164
“别担心啦,我很快就好的。”恩窈却这么说。郑子桓这人,心思很重,她知道。见他沉默,她问:“林方晓跟你说的?他嘴太快了。”
子桓点头,又笑:“得谢谢他嘴快。”
隔壁的音乐声强了一些。
“每天下午会放这张碟。”恩窈说,“有时候明明艳阳高照,却仍然是《今夜无人入眠》。”
“你晚上睡的还好?”子桓问。他的声音一直轻柔着。
恩窈也忍不住轻柔了声音:“你说话声音大点儿没关系,我现在不怕声音刺激的。”他是这么妥帖的一个人,特别会为人着想。
“头会不会疼?”他又问。
“现在疼起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儿疼,好像这儿、这儿、这儿,处处都疼。”恩窈坦白的说。她在子桓面前,说话一贯的坦白。“医生说也许会有后遗症,偶尔给我来点儿颜色瞧瞧;也许不会有——谁知道呢。医生惯会吓唬人。老是会说,科学之外也有奇迹。这样。”
子桓看着这个刚刚还说“别担心我”的女孩子,这会儿又开始吓唬他,他双手扣在一起,“你以后……多想想家人,万一真有事情发生,他们该怎么办?”
恩窈的下巴搁在拼图盒子上。那塑胶的外封有种特别的温暖。她看着子桓,这个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也许就成为“家人”的男子……她伸手过来。
细瘦的手背上,有针管,亮晶晶的。
子桓握住她的手。
“我会好好的。”她微笑。
头疼,也不让你知道。
不让你担心。让你,唯一能记住的,是我在别的地方,也生活的很好。
也许有一天,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我们偶尔相遇……我一定,是那个笑容满面的唐恩窈;因此也希望你是,幸福的郑子桓……
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
她知道他会明白;他也的确明白。
手心里她的手,滑的像鱼,微凉。
“我该走了,恩窈。”他站起来,把她的手,稳妥的放回床上。
她点头。两只手抱紧了怀里的盒子。看着他,走出病房去。
她刚刚没有看清楚,这盒子上到底是什么图案。现在,她正好看一看……就是外面的雾从窗子缝隙里飘进来,飘进眼睛里了吧……
郑子桓急匆匆的开着车子离开医院,闯进了一团迷雾中去。
他没有告诉恩窈,林方晓在她出事后、他能打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告诉了他。这些日子,他夜不成寐。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在脑海里一帧一帧的闪回,就像他也在现场一般。很多个理由劝他不要再见她了,但是只要那个理由冒出来,其他的理由便都不成为理由:想亲眼确认她平安……临来之前他跟方晓说了一声。有点儿莫名其妙,本来这跟方晓实在是没有什么关系了。
方晓说去吧,也许她正等你。
方晓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让他觉得有些伤感。方晓没有再问他什么。最近发生的事,他不主动说,方晓便没有问了。只不过方晓接着说,咱哥儿俩有必要来一个不醉不归……最近的事情都t太cd了。
他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不好。
方晓说好。
这会儿他开着车子,在迷雾中兜兜转转,还是提早到了他跟方晓约定的地点。他以为他到的太早了,想必他要等方晓好一会儿;走进去却发现方晓已经在了,而方晓还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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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剩客的春天 第十五章 (二十六)[]
看到他进来,方晓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打招呼。
他见方晓脸上神色严肃,想必在和人谈的事情很重要。他没有上前去,只走到门边的小桌子上先坐下。抬头瞧瞧,陈奶奶正坐在柜台里打瞌睡呢……林方晓那一桌坐了三个人。两位长者都背对着他,他只靠背影,能认出其中一位穿着店里的白褂子戴着围裙的是陈伯,另一位衣着考究,辨不出模样。肋
小店里飘着沉郁的肉香味。
想着这么多年来,不知道他们哥儿几个一起在这儿消耗了多少肉、消耗了多少酒……子桓转了下头,看着窗外。浅蓝色的铁桥、美术馆暗红色的围墙和金色的琉璃瓦,在雾中默默的立着。他正出神,忽听的陈奶奶叫他,忙答应一声过去。
坐在林方晓对面的陈伯看到走过去的子桓,笑了笑,说:“老唐,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不如咱俩换个地儿聊聊?我前儿得了一特好的壶,想给你显摆显摆。”
唐锦生哈哈一笑,说:“还显摆?你不怕我给你顺走?”
陈伯也笑,笑声爽朗,点着唐锦生,说:“我还真就不怕你……当年我倒是很怕荣耀,荣耀是看上了什么绝不客气。方晓你还记得吗?你爸爸带你来我家,看上了我那个紫砂壶,非要拿他的那个换,我说不换,他说这么着吧,我一壶加一儿子,换你这个!”镬
方晓笑着摇头。
陈伯继续说:“打量我们家只有一丫头,稀罕他这个捣蛋鬼呢!”
唐锦生哈哈大笑,说:“荣耀就这点儿好,率性。”说着伸手拍了下方晓的肩膀,“方晓,论性情、论忍耐,你要强过你父亲。”言语中有赞许之意。也带着对林荣耀的尊重。
方晓没吭声。
“走吧,你还啰嗦。”陈伯看到方晓的样子,提醒唐锦生。
唐锦生会意,看看时间,说:“老陈,咱也改日吧。我还得去医院看我那宝贝女儿。”
“窈窈怎么样了?”陈伯问。
“恢复的还不错,终于能老实几日了。”唐锦生说。他说着看了方晓一眼,却没有说的更详细。似乎有回避之意。
林方晓一直没有在唐锦生面前提恩窈受伤的事情。对唐锦生来说,女儿受伤是非常难过的;而这事的前因后果,则是更令他痛心的。他知道唐锦生最近很忙,除了工作,皇甫峻的身后事,作为师父,唐锦生出面处理了。这其中滋味,即便不曾参与其中,也不难体会。
“那要她好好儿养着,我回头去看看她……”陈伯说。
“你是长辈,哪儿有让你去看她的道理啊,等她好了,咱们两家子一起吃饭……还有,千万别让老太太知道了,回头跟着着急,可不得了。我先走。”唐锦生说着站起来。特地过去跟陈奶奶道别。陈奶奶心情很好的说过几天要去锦一加姑娘的婚宴呢,还问小唐你家丫头什么时候结婚怎么老没信儿?
唐锦生笑着说您老人家这下可把我问着了,就是她要什么时候结婚我一定最先来跟您老说。
林方晓转头想找郑子桓,子桓却不见踪影。
唐锦生跟陈奶奶道了别就要走,他只好跟陈伯一起送唐锦生出了店门。
唐锦生的车子等在外面,方晓过去替他开了车门。
“唐叔,多保重。”他说。
唐锦生点头微笑,对着陈伯,说:“改日喝茶。”
陈伯笑微微的,挥手,看着车子隐在浓雾中,说:“这一‘改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时间喽——我看这老儿的折腾劲儿,都替他觉得辛苦——还说他的丫头好不容易老实几日,他还不是一样,这些年就算是生病,我看他也没停了工作。”
方晓点头。
有微风吹来,树梢上凝集的雾水大滴的往下落,掉在额头上,方晓抹了一下,说:“谢谢您,陈伯。”
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别扭,又很是难为情。
陈伯看他,倒笑出来,说:“你正经要谢的,不是我,是刚刚走了的这位才对。不是他,你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干瞪眼呢。偏偏你这孩子,心里什么都有,嘴上也不爱说。”
方晓沉默。
“方晓,有些话,陈伯这些日子想说,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两人站在店门口的屋檐下,陈伯站定了,从围裙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方晓一根。两人把烟点了。屋檐滴着水,雾大的像蒙蒙小雨。
方晓默默的吸烟。
“你比我和你爸爸当年都更有胆量,机会也更好。我们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你爸爸泉下有知,也该安慰。我知道你一直对你爸爸的事情,耿耿于怀。”陈伯侧脸吐了口烟。
一团烟雾中,方晓看不太清楚陈伯的脸色。但他提到父亲,他心里一阵锐痛。很久没有跟人谈起父亲。就连跟母亲也只是偶尔触及,便马上转开话题。
“我也是。老唐也是。”陈伯慢慢的说。
方晓手指夹着烟,不动。
“这些话,老唐是永远不会拿到桌面上说的。但你要知道,一旦你有事,该去找谁、能去找谁。我想过去是、现在是、以后还是你的唐叔叔。”陈伯弹了一下烟灰,“我们都知道你要做的事,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我们老了,也只能给你做后盾。那还得是你不嫌弃我们老朽。这条路只有越走越艰难,从私心来讲,我希望你收手。”
“陈伯……”方晓低声。
“我说的是私心。我看着你长大的,几乎待你跟我的儿子一样。我了解你,走到这一步,你付出了多少,吃了多少苦,我也都看到。所以老唐有句话说的我也很赞同。”
“唐叔怎么说?”
“方晓身上有我们没有泯灭的良知。”陈伯将手上的烟蒂掐灭,“他这话你觉得言过其实?我觉得并没有。谈庆临走前见过我,他只说若是有机会,还是想把你上调,时间久了,他担心你在这里,像你爸爸那样,得不着个好结果。我跟他说工作上的事情,你们组织上自有安排,但据我对你的了解,就算是给你调令了,你也不会去。”
“是。”林方晓点头。
“方晓,眼下的局面,你已经搅动了浑水,千年王八都醒了,你再想从这浑水里摘巴清楚自己,也不容易。咱们说难听点儿,没有什么事情是刀切豆腐两面光,也就是说,没有既当了bz,又有牌坊可立的好事儿,对不对?我这个比喻可能很不恰当。不过你既然下决心做这场大事,我想所有的后果你已经想清楚。那就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我也还就不信那个邪,这世上始终是邪不压正。况且我也还就不信,天下乌鸦就真的一般黑。”陈伯拍了拍手,搭在方晓肩上,“改天一起去拜祭你爸爸,告诉他,他老小子没有扳动的石头,终于给你踢到海里了——我先进去,老太太在喊我了;刚刚她竟然叫小郑去帮忙搬猪头……哈哈哈……”陈伯笑着转身推门进了店。
方晓却没有笑。
手里的烟已经燃烧殆尽。
陈伯的话本来应该让他痛苦难过,可是奇怪的是,并没有。
今天他是计划外的提早到了陈记。没想到的是,唐锦生跟陈伯在喝酒。不知道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的,但两人都没喝醉,桌上的白酒瓶子只下去了一小半——而陈伯跟唐叔凑到一处,一人没一瓶白
必剩客的春天 章节165
酒是不会停的;这也是他们这班老朋友打从几十年前还都是小伙子的时候就这样的习惯,多年来不曾改变,包括他父亲。
见到他,两人都有点儿意外。
他看着两位叔伯,好像看到了父亲……
林方晓终于在父亲去世之后,第一次想到他,内心能够平静。
身后门响,他回头,看到子桓出来——子桓额上有汗珠,想到刚刚陈伯说的话,他莞尔,问道:“被抓壮丁?”
子桓手里拿着毛巾,正在仔细的擦,听他问,便答:“陈奶奶说我现在越来越不济了,搬个猪头拎个牛腿竟然就不停的出汗,连她老人家都不如……还说我现在老在办公室呆着呆的快呆傻了,迟早脑满肠肥变猪头。”
方晓哈哈笑。
子桓把毛巾搭在肩上,整理着袖子,看方晓。方晓笑的声大,可声音很干。
“刚刚走的那位是谁?”他问。他几次只见到背影,有种莫名的感觉。
方晓慢吞吞的说:“你刚刚去探望的那位,是他的女儿。”
郑子桓手停了一下,扣好了钮子,“难怪。”
“难怪什么?”方晓靠在门边上。
难怪,只看背影,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方晓见子桓沉默,又问:“怎么样?”
子桓手握成拳,“晓儿,你要相信,哥们儿带着cky,陪着爹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个人过,也会过的很好。”
方晓半天没吭声,好一会儿,“嗤”了一声,说:“这话,好像是我说过的吧?”
“我说真的。”
“我没说你说假的。”方晓抱了手臂,“不觉得遗憾?”
“觉得。”子桓说。
“然后呢?”
“没有然后。”子桓看着雾中缓慢行驶的车子,一辆,接着一辆……“有一件事,我没问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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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剩客的春天 第十五章 (二十七)[]
“问嘛。”
“你平白无故的消失的那一年,干什么去了?”子桓问的像是轻描淡写。
方晓抬手揉了下鼻子。
“被派去香港做卧底了。”他笑着说。很没正经的样子。“满意啦?要不要我给你说说?够写一本小说的,叫做《街头喋血记》……”肋
“别扯淡了。”子桓侧身拉了店门,“走,进去喝酒,我跟陈奶奶说了,今儿咱俩不醉不归,她老人家说,肉管够、酒管凑。”
“还好还没说那句好听的:管死不管埋。”方晓大笑。
郑子桓手臂一伸,勾住方晓的脖子,声音很低,说了声:“谢谢。”
“滚远些。”方晓回他。
子桓拍拍他胸口,对着柜台那儿叫道:“陈奶奶,我们要酒!”
林方晓只觉得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的心。
有个声音,很清脆、很清脆……不知道原先藏在哪里,可就是飘了出来……
“老板,上酒!”
林方晓就那么愣在了那里。
郑子桓回头,有点儿阴暗的小店里,他只看到林方晓转过了身。
他没有看清方晓此刻眼中都有些什么。
但有些东西,他想他不必弄的太明白。
唐锦生习惯性的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向病床处,并没有如期的看到女儿。目光一扫,只见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毯子,还在挂着点滴的恩窈,在毯子上铺开阵仗,竟然是在玩拼图。他眉头一皱,敲门。镬
“请进。”恩窈头都没有抬。
“你这是在干什么?”唐锦生进来。口气不免有些严厉。
恩窈这才抬头,皱皱鼻子,出口的却是反问:“喝酒啦?”
唐锦生“啊”了一声,大手一挥,对着席地而坐的女儿说:“先说你——谁准你这样了?这地上凉不凉啊?你还是病人不是啊?啊?你说说你怎么回事儿啊?啊?”
“付医生说可以。这地上不凉,我姐给弄了三条毛毯来,您看都是超厚的。我是病人啊,可是我现在睡不着在找事儿做啊……爸,你跟谁喝酒了?”恩窈手里拿着拼图的小碎块,捻着,回答完父亲的问题,接着问。
唐锦生就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女儿,瞪了一会儿眼,无奈的说:“我去见你陈伯伯了嘛。”
“哦。”恩窈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唐锦生也坐下来,看恩窈默默的摩挲着拼图,这看起来就是个浩大的工程。他拿过来那个盒子,拿远些,“红枫叶。”
“嗯。”恩窈应着。
唐锦生丢了盒子,抬手摸了摸恩窈的后脑勺,“今天疼不疼?”
“疼。”恩窈说。
“来,起来喝粥……我刚来的时候都走到半路了,你妈妈让我回去拿的,我闻着味道有点儿受不了,不过你可得给吃光了啊……我去洗手,给你盛出来……你快起来,上床呆着去,老这么不听话……”唐锦生起身,“快点儿啊!”
“哦。”恩窈答应着,继续低头,手里的这块碎片,不知该安放到哪儿去才合适……她坐在这里有好久了,只把十几块碎片连在了一起。
沉沉的脚步,从这边走到那边,从那边走到这边,她闻到药粥的味道。
忍不住就叹了口气,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哦……”
一只小碗托到了她面前,浅黄色的药粥有一点点的白汽。
“要想快点儿好,那就乖乖的吃饭。”
他的脸,被海上的风吹日晒,折腾的黑黑红红的,仔细看看,鼻翼上还爆皮了……
恩窈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孟豆豆悻悻的搓了一下发疼的脸,不吭声。随后把粥碗往她面前又凑了凑,示意她吃粥。
“我爸呢?”恩窈接过碗来。
孟豆豆在地上坐下来。他穿的是作训服,就是这种颜色,还是看得出来应该是有几天没换了。他特地离她远点儿,好像怕她嫌脏。听她问,只说:“说是在外面抽口烟再进来。”
恩窈“嗯”了一声。
豆豆摘下帽子来,露出没有被晒到的额顶,雪白。活脱脱的阴阳脸儿。
恩窈差点儿一口粥喷出来。
豆豆眉毛一抖,说:“好像你现在很好看似的。”
恩窈不打算跟他斗嘴,一口一口的吃着粥。
豆豆沉默着看她吃,等她吃完,把碗拿开,伸手过来拉她,“总不能一下子就拼完。”
是啊,总不能一下子就拼完。
“我们,慢慢来吧。”他说。
恩窈看着面前这只黑黑的手,轻声的说:“好,我们慢慢来。”
孟豆豆愣了一下,似乎对她说的这句话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可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急忙掏出来,“喂”了一声,脸色一整,就转了身,他不断的在说“是……是……是……明白……”
恩窈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撑着手臂,想要站起来。他好像背后长了眼睛,恰在这时回头,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他还在通话中,并没有看她,而且也没有松开手,只是顺势的,将她搂在了怀里。用一种执拗的倔强的力量。
他衣服上有海的味道。
他的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她一直希望有一只手,温暖干燥,稳定如常,能握她的手在手心,走下去,走到,她能想到的地老天荒……她的眼睛有点儿湿,心头有莫名的难过。
“我得走了。”他说。
“嗯。”她应着。
“紧急集结。”他声音沉静。
恩窈抬头。
“去吧。”她说。她从他肩章下面,抽出他的帽子,小心的展开,“来,稍微低一些。”
他真的稍微低了一些,找到了一个适合的高度,等她亲手给他把帽子整好。
“注意安全。”她看着安静而沉着的豆豆,安静而沉着,她想这是她所没有认识到的他的一面,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她轻轻的环着他的腰,只是轻轻的,抱了一抱。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走的也有点儿急。
她站在走廊上,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鼻端那股海的味道,却很久没有消散……
这一晚,她睡的很好。
没有头疼。
6月16日这天,艳阳高照。
唐恩窈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在药物作用还没有过去的情况下,天蒙蒙亮便醒了。
也许潜意识里一直在提醒自己,这将是兵荒马乱而又花团锦簇的一天,她也必须尽早进入状态。
为了能去观礼,她很有自觉性的听从安排,让吃什么吃什么、让穿什么穿什么……唯一的要求就是选一顶戴上去既不显得突兀、又不显得傻、还要显得她漂亮的帽子——帽子是孟豆豆同志百忙之中拎着她要穿的礼服去盛锡福配的,据他说很好看,可据庹西溪说……很像牧羊女。孟豆豆同志跟庹西溪同志审美观上自然存在着天壤之别,但是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她还是选择相信孟豆豆同志。
不管怎样,她都要戴着这顶帽子去观礼嘛……
礼堂很大,观礼的人很多。
除了亲友,绝大多数是各级的军官到士兵。
恩窈看着深邃的礼堂被各路人马逐渐的填满,很有点儿震撼的感觉。她恍然间有种时光倒流几十年的错觉,此时她正坐在爷爷旁边。唐爷爷看她这副模样,倒笑着说:“这是最简单也是最隆重的婚礼。当年我和你奶奶、后来你爸妈、姑姑和姑父……都是这种连队婚礼。我们窈窈以后,也要这种婚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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