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女帝——妩媚则天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深水城
“滚开!”陛下沉沉低吼。
“陛下!陛下,不可啊!”长孙无忌、房玄龄两人这时也从殿外飞奔进来,他们跪在陛下面前,死死地抱住他的双腿,“陛下,太子就算有千般过错,但他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滚开!今日朕定要杀了这个逆子!”陛下踢开众人,步步朝太子逼近,手中宝剑闪着雪亮的冷光。
只见一线银光破空划过,似飞雪扑面,倏忽即灭。这弹指之间,陛下手中的长剑铮然落地。
“世民。”
这世间还有何人敢直呼陛下之名?我恍惚地抬眼望去。
母亲……简单二字,我却唤不出口。
她从容地踏进殿来,手持精巧短弓,显然方才那箭是她所发。她九尺长发已剪去大半,青丝在头顶高挽成髻,白袍飘飞,灼灼美颜,懒散淡定,不言不语便已风姿倜傥。华贵天成,青幽冷洌,如一柄明若秋水的宝剑,又似一块灿焕美玉,泠泠繁荣光芒似雪,飘逸出尘,这分明就是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足可令任何一颗懵懂的少女心害羞起来。
尉迟敬德紧随她身后,这个目空一切、敢在朝堂之上公然殴打大臣的武将,如今竟心甘情愿做起她的保镖,他立于她的身后,为她挡下那蜂拥入殿的宫中侍卫,不让他们靠近她半步。
“母亲!”
昭仪3
混沌中不知朝夕,时梦时醒。整个偏殿都是我撕心裂肺地叫声,依稀望见几个人影在我眼前来回穿梭。
锥心之痛,切肤之苦,产子一瞬,满天红光,使人为之眩目。耳边忽然传来那声清亮畅快的婴啼,兴奋、喜悦、幸福立时涌上心头,先前的恐惧与痛苦随即全都烟消云散。
一旁的宫女兴奋地叫道:“恭喜姑娘!是个男孩!”
怀抱着仍在哇哇啼哭的婴孩,我虚弱地长吁一口气,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媚娘,媚娘!”李治掀开帷帐,急迫地快步奔了进来。他头戴皇冠,身着冕服,显然是方才匆匆从朝上下来。他一脸焦虑,待望见我怀中的婴孩时,竟像孩子般绽露出天真的笑容,“这,这是我们的孩子?!”
“是啊……陛下……”我恍惚出神,过了良久才想起要应他。
李治缓步上前,他先看了看孩子,而后俯下身,抬袖拭去我额上的细汗,柔声道:“媚娘,苦了你了……”
“能为陛下诞下子嗣,奴婢再苦也是值得的。”我已回过神来,微笑道,“陛下国事缠身,怎会赶来?”
“朕听说你受惊跌倒,忽然要生产,心中焦急,哪里顾得了许多……”李治边絮絮叨叨说着,边坐到了榻边,他小心翼翼地将我与孩子都抱在怀中,伸手来摸孩子的小脸,满面欢愉之色。
我见李治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想来他必定也是十分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心中的大石便此落了地。李治抚慰我的手,温柔异常,我却不得不从这温存迷恋中挣扎醒来,脆弱的心神不容许有任何错乱,我浅浅一笑,深深地凝视着李治:“陛下,不知陛下给孩子想好名字了么?”
“恩?尚未想好。”李治一怔,随即拍腿叹息,“朕先前是想过几个名字,而后一想,这孩子还未出世呢,是男是女还不知,起了名字怕也是用不上。不如等到孩子降生,再起也不迟。”他顿了下,眸中灵光一闪,“媚娘你学识在朕之上,不如就由你来为我们的孩子取名好么?”
“奴婢不……”我眼眸一转,才要说出拒绝的话语,李治便截了我的话头,“媚娘不必过谦,朕说了,这孩子的名字便由你做主了。”
“是,奴婢谢陛下恩典。”我垂目略一思索,沉默片刻,便微笑道,“这孩子就叫李弘。”
李治将这名字轻念一遍,饶有兴趣地说道:“李弘?大气恢弘,弘者,大光明也,是个好名字。”
我淡笑不语,其实这个名字在我心中别有深意,“李弘”是道教的谶语,“老君当治,李弘当出”,这是王者之气。
“对了,宫女来报,说那时是因萧淑妃推撞了你,以至你动了胎气,可有此事?”李治面色一凝,缓缓问道。
我的心突突地跳,任内心巨浪滔天,只垂首轻声地答道:“不,没有此事,是淑妃娘娘不慎跌倒,奴婢前去扶她,是奴婢自己不留心,都怪奴婢大意,于他人无关。”
“哦?果是如此?”李治神色有疑,一望便知他内心绝是不信。
昭仪4
“哦?果是如此?”李治神色有疑,一望便知他内心绝是不信。
我颔首,眸中适时点缀出两滴清冷泪光,我声音低而虚弱:“正是如此,所以奴婢恳请陛下,不要再追查此事了。”
“朕知该如何做。”李治双眉紧皱,而后忽地欣然一笑,他命宫女将孩子抱去,而后将我轻搂在怀中,拥着我一同躺下,“你累了吧,朕也觉疲泛,睡一会吧。”
“恩。”我乖顺地依在他怀中,全身融于这龙涎香中。似乎就不由自主地醉了忘了,眠于这难得得眷恋滋味,难以抽离。然,真正要不知愁不知苦不知恨,唯有遗忘前尘。
酷暑六月,西斜的落日映红半天云霞,红到深处便成灰。天际暗云低垂,却不知,何时何处将风雨满楼。
萧淑妃从此就失了宠,李治已很少去她宫里,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我心中却是亮如明镜。
李弘的降生,为我带来的是昭仪的头街,我再也不是李治身边一个微不足道、身份卑贱的侍女了。若说先前李治对我的宠爱是隐秘、不足为人道,如今便是众人皆知了。
在尔虞我诈、人心叵测的后宫粉黛中,我势如破竹的翩然姿态令所有人措手不及,令毫不设防的她们还未来得及迎战便已功亏一篑。
但我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这个年轻的帝王,他眼前的无限江山才正要铺开。而我是他眼中盛开的一朵黑牡丹,恣容不凡、风情万种,但情之初始,有谁能预计未来?后宫佳丽,比我年轻貌美的大有人在,我时常望着自己的面容,而后心中渗出寒意。我长李治四岁,红颜易老,青春转瞬逝去,贪多一分爱恋便是需要多费心窃取一分幸运。隐蔽的仇恨抑或愁憾,午夜梦回之时依然袭向我。
五彩织锦铺满榻,碧纱帷幔拂地轻垂,绰约重叠,廊外皆以上好的沉香木铺就,天然幽芳扑鼻而来。梨花案上,青瓷瓶插了几枝桂花。我靠在软榻上,望着眼前的一切,遥遥想着,而后自嘲地一笑。
“武昭仪,这是陛下命人送来的岭南荔枝,肉白如雪,鲜润多汁,您尝一尝。”林锦女宫端了一盘雪梨,立在我身边,轻声唤我。她貌不出众,却自有端雅之态。
“哦……”我微怔,这才回过神来,伸手取过一颗剥好的荔枝放进口中,“林锦,怎会是你?你身子不好,还是做些轻闲之活。我记得我是让夏莲拿过来的……”
“这只是小事,奴婢做得来。”林锦见我吃得欢喜,便倚在窗边,怯怯地问道:“武昭仪,告诉我,你为何愿意讨我来做你的女宫?你应是知道我的过去……”
李治封我为昭仪后,便遣了许多个内侍宫女来侍侯我,我精心挑选了几名留下,其余的皆命他们回去原处,而林锦,她已年近五十,略显老迈,却被我留了下来。
楔子
因为涉及到出版问题,所以本文中有一段暂时无法发表出来,请大家原谅。虽然缺少其中一段,但是并不影响阅读,谢谢支持。
陛下驾崩,新君嗣统。
全宫上下,哀痛失声。
有内侍走入殿中冷冷地向宫人宣诏:“陛下遗诏,宫中受过宠幸,但未诞下子嗣的嫔妃一律出家为尼。”
宫人们立刻哀泣出声,哭倒一片。
我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木然地任前来的内侍领着我向外走去。
路过大殿,新皇跪在先帝的灵柩旁痛哭失声。
迎接李治的将是无上的皇权以及无边的江山,而迎接我的,又是什么呢?
我必须孤独地承受着难以承受的经过,漫长的折磨,无边无际的钝挫在肉、在骨、在血脉。
走
风流女帝——妩媚则天 章节33
出宫门,我没有回头。从生到死其实也不过是这么一道门槛,却是如此艰难,万恶。
梵钟钟声嘹亮,感业寺中,众嫔妃剃度为尼,哀泣声不绝。
剃度师的剃刀在我的头上“蹭蹭”地刮刷着,那可怕的声响如同一尾毒蛇在吞噬着我的心。
一切美的逝去,无可挽回。
似被什么触动,我轻笑一声,笑声里竟有一丝天真。
为我剃度的老尼姑顿了下,她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估计她在感业寺里如此多年,剃度过无数尼姑,当一头长发面对无情的剃刀时,所有的女人都痛苦、啜泣。
惟有我,浅笑依然。
我选择了暂时尘封某些记忆,若要保护自己,便不能露出半分软弱。
时光深深,深深如海,我会等待,蛰伏地等待着对岁月进行一次痛快淋漓的复仇。
这算是《妩媚则天》的第二部,因为前一部有些是在描述风明与李世民的故事,这一部就完全是女皇武则天的故事了,两篇内容并无重复,谢谢支持。
等待(1)
晚来风急,红尘四起。半夜时分,突然被某个噩梦惊醒。
我再也无法入睡,坐在禅房檐下,想起过往时光。二十几年光景,在我眼前雍容华贵地回头,瞬忽,不见。
我低头啃自己的指甲,不能自控地啃,指间血肉模糊,唇中尝到了血的甜腥。这古怪的味道,甜酸又温热,一口又一口,足可令一个人完全陷入黑夜里。心早已麻木,没有痛觉,而啃指甲的唯一目的便是逃避这荒芜的恐惧。
阴风阵阵,冷入骨髓。寒冬多好啊,可以冻死害虫。而僵硬与死去的昨日,在冬夜里,也是惊不起一丝波澜。
我总在深夜里惊醒,而后坐在檐下,啃着指甲,十指指甲已被啃得光秃。依然是很深的夜,等着等着就到了天明。
寺中的晨钟沉重地响了,黎明令我惶惑。
一成不变的早课,住持在大殿中说着枯燥的经文,一众尼姑盘腿坐着,低头听得昏昏欲睡。
我垂着头却抬眼四处望着,这里的屋顶仍是这般沉、这般低,憋得人想逃。
“镜空。”住持忽然唤我的名字,我一时愣怔,茫然地抬头。
“你从未有一日静心地听过早课,你还贪恋宫中的生活么?”住持冷冷地望着我,“不要以为你比别人生得好看一些,便心存妄想,天生一副狐媚的样子,整日想着都是如何勾引男人吧?”
我低头不语,这个老尼姑,在寺中久了,却学不到半点清心寡欲,整日想着如何聚敛香油钱,她心中全是愤恨,对年轻貌美的尼姑总是有一种畸形且变态的敌意。
住持斜着眼瞥了我一眼:“今日的早课你不用再听了,去挑水,将后院的十个水缸注满。”
“是。”我轻声答应,出了大殿,走入后院。
在感业里寺里,住持说的话如同圣旨,操纵着每个人的生死,我无力抵抗。我只能用温暖的肉身,贴在一块冰冷的案板上,任人宰割。
十个水缸,要注满水谈何容易。
我提着木桶,一遍又一遍,双臂发麻,毫无知觉。手指上破裂的伤口早已被冰冷的水泡得溃烂,十指连心,钻心地疼。也惟有疼痛,才能令我暂时忘记那会使人发疯的空虚。
“媚娘,你先在寺中委屈一段时间,等我孝期满了,我便立即去迎你回来。你要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
等着你?多少个日夜过去了,你在哪里?
温柔的情话,种种誓言,这些记忆,如同烙印,如同刺青,如同囚犯的牢笼,逃不开也忘不掉。
我提着木桶,站在水缸边,反复想着这李治的这句承诺,不知为何却只想笑。他当上了皇帝,他的身边不知会聚集多少绝色的女子,在美色环拥之中,他还能想得起我么?我二十好几了,与后宫那些妙龄少女相比,已是憔悴不堪。平静的水面清晰地映照出我的样子,一头青丝早已去尽,细尖的下巴,苍白的脸色,原本就瘦得可怜,如今看来似乎又清减了不少,匆遽而去的青春,慢慢干枯的肌肤,多么令人不适。
李治曾说我肤白若雪、吐气如兰、颠倒众生,是花中之妖,是绝世美人。却怎敌,朝来寒雨晚来风,落英缤纷,如珠玉打碎,红颜萎地无人收,不堪入目。女人的美丽,其实非常短暂,如同春花的蕊和瓣,薄绸一般,风一吹,就散了,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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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彻底被人遗忘了,独自溃烂在某个角落。
尼姑慧空远远跑来,叫道:“镜空,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过年了,皇后的赐斋到了,如今正停在寺门外,快去迎接。”
赐斋?那与寺中的粗茶淡饭相比,想来是好了不少。但,我想到这是李治的皇后的赏赐,心便冷了。
跪在寺门外,听着内侍监宣诏,我只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宣诏完毕,我随众人起身,立在一旁,住持便将内侍监迎了进去。
内侍监走过我身前时,突停下脚步,多看了我几眼。
王内侍监?是他!他是将我引进宫来的人,也曾是先帝眼前最得宠最得信的人,而后便侍奉如今的皇帝,依然很得势。
我心中虽急,却强忍下来,低垂着头,没有做声。
而内侍监也没有任何举动,他又瞥了我一眼,很快便随住持入了大殿。
我在殿外耐心地等待着,风动衣袂,衣袖轻轻荡漾,扑打着我的身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寻得了一个机会,见王内侍监从殿内出来,且只身一人,我立即上前拜见。
“武媚娘,你果然在此。”王内侍监轻轻一笑,那笑似乎别有深意,“一年多不见,你依然貌美年轻,真是不容易,想来感业寺的香火还是很养人的。”
我顾不上理会他的戏谑,急促地说道:“内侍监说笑了。恳请内侍监回去禀报陛下,就说媚娘在此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请陛下接我回宫去吧。”
“武媚娘,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原来……”王内侍监一脸惋惜地摇头,“陛下如今坐拥天下,后宫嫔妃无数,他如何能再记得你?”
“不,陛下他亲口对我承诺,他会来迎我回宫!”虽然心中隐隐已知晓答案,但我仍不放过这最后的机会,我从袖中取出一支小小的黑牡丹发簪,这是当年李治向我示爱时所赠的定情信物,我小心地藏着,不让人将它搜出,为的就是这一日,“请内侍监回宫后将此物交予陛下,陛下一看便知,如此一来,他很快就会来接我的!”
“可怜的女人……”王内侍监无奈地长叹,“既然你不死心,那我便尽力一试。”
“嗯,多谢了,我……”我想了一想,将手上的一串乌木佛珠摘下塞给他,“我每天参禅打坐入睡都捏着它,虽不贵重,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我没有什么好答谢你的,将来,若有一日……”
“唉……我替你捎些东西不算什么,只是恐怕结果不是你想要的……你便在此等着吧。”王内侍监将佛珠放回我手中,“你自己珍重,我也该走了。”
我望着王内侍监远去的背影,捏紧手中的佛珠,这是一年多来首次机会啊!原本已熄去大半的希望又重新燃了起来。
“你这贱人,竟做出如此败坏佛门清誉的事!”
冷不防身后传来住持的怒喝声,我大惊,心想此次恐怕难逃责罚,回头一看,却不是在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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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防身后传来住持的怒喝声,我大惊,心想此次恐怕难逃责罚,回头一看,却不是在说我。
只见几个身材魁梧的尼姑将一个年轻的尼姑拖进院来,她已吓得手足俱软、面无人色。
我定睛一看,那被拿住的尼姑,正是原本我在宫中的死对头——王美人。她未为先帝生育一儿半女,所以也只能到寺中为尼。
“这里是皇家寺院,有许多王孙公子来此,你不要以为你的模样生的好,”住持咬牙切齿地说道,“就能在佛门清净之地,与男人苟合!来人,给我仗责三十!”
“啊,啊,啊!”一棍又一棍毫不留情地落下,王美人叫得分外凄惨。
我不忍再看,索性转过身,回到了屋内,但王美人的惨叫声仍凄厉地透窗而来,一直响着,而后渐渐弱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尼姑才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王美人拉进屋来,随意扔在榻上。
“你,你还好么?”我犹豫着走上前,揭开她的袍子,查看她的伤势,白玉似的肌肤上一大片血渍淤青,触目惊心,令人不忍再看。
“你,你走开……”王美人气若游丝地叫着,“我,我不用你假惺惺……”
“到这个时候你还要再斗下去么?”我拿了药酒为她轻轻擦拭,冷冷地说道,“如今我们都是深潭里的烂泥,谁也不比谁好多少,还有什么可斗的?”
王美人静了神色,转过头来,认真地凝视着我,这可能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我。
“先帝宫中来感业寺的妃嫔不少,大家都很可怜,为何就不能相依相伴呢?”我手中的涂抹的动作没有停,依然静静地说着,“我们如今的结局还不够惨么?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所以我们之间无论再斗什么也无益了。”
“媚娘,你不知道,我到这里后,每天都看着那些从前的宫人,她们有的发疯了,有的犯傻了,有的认命了,有人逃跑被抓回来杖毙的,但,这里最终能听到的只是一片死寂。”王美人痴痴地说着,眼中忽然流下泪来,“我不想这样下去,我不想老死在这里!她们都说我想男人想疯了,是啊,我是想男人!但是这有什么错?!一个年轻的女人想男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不要一辈子呆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
我默然,在这个寺中,时间仿佛静止了,出家仿佛是一种放手抑或沉溺的仪式,放弃自己,放弃时间,放弃回忆,放弃思想,放弃未来。
我自然清楚王美人心中的不甘,谁也不原意在这里漫无边际地等着最后时日的到来,但,又能如何呢?
我的心思飞驰起来,想起了李治温暖的笑脸,如此遥远,如此美好。
院中高大的冷杉与梅花的阴影透窗而来,相依相缠。
而我呢?一个孤独的灵魂找不到相依为命的那根稻草,不知何时何地才会有个人,为我递来一条救赎的草绳,助我逃出这一个牢笼。
决定(1)
夜半,又开始下雪了,刺骨的寒风夹着飞雪扑面而来,我怔怔地站在檐下,心思空白。院中的梅花凌霜含笑,它为自己想要的美丽,不顾一切地开放,素极之艳丽,美得没心没肺。
在这潮湿阴冷的深夜里,王美人痛苦的呻吟声在狭小的空间不绝地响着。我知道她疼,且疼得抓心挠肺,但是我什么也不能做。因为住持下令,不许为她找大夫,单凭那些药膏根本无法缓解她的痛楚。而那个与她有私情的王孙公子听说她被责罚,便不知去向,躲得没影。世间的男人啊,薄情寡意的何其之多!
“媚娘,让我死了吧……”王美人张着苍白干裂的唇唤我,她朝我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臂,“我在想,早日死了吧,兴许死了,就会好过些……
风流女帝——妩媚则天 章节34
我还怕什么,从前既怕死去,又怕活着,怕活着活着哪一天死了,因为老惦着哪一天会死而害怕,还怕可能会来不及爱……怕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人……”
在这里,我们还能有什么呢,只是求生而已。我已不天真了,人世间的亲疏冷热对我构不成影响,但或许是同命相怜,我在王美人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这一刻,我心痛得险些难以抑制。
“媚娘,你一定要出去,要出去……”王美人气若游丝地说着,“你一定要从这活死人墓里出去……”
凄冷的夜风由窗外送入,我无法自抑地闭上眼睛,掩住了眸中的雾气和痛楚。我仍是无语,只是坐在榻前,避开她的伤口,将她小心地抱在怀里,紧紧地,紧紧地,一夜都不放手。
初春,娇嫩轻薄的冷,紧紧地裹在身上,湿腻、阴寒、粘稠、刺痛,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我蹲在溪边,臃肿的尼姑袍包在身上,累赘、沉重,拉拉扯扯,不清不爽。这几日猝不及防的倒春寒,是冬天阴魂不散,气绝之前拼尽全力杀了个回马枪。我的双手几乎要在溪水里泡烂了,青紫着一张脸,倒映在水面上,犹如鬼魅。
“镜空,宫里有人来找你。”有个尼姑远远地唤着我。
宫里来人了?
我心中一喜,莫不是李治遣人来接我回宫了?
我丢下那堆似永远也洗不完衣服,转身向寺里奔去。
一个年轻的内侍站在前院等着我,他望见我,先是愣怔了一下,而后礼貌地颔首。
“如何?是陛下派你来接我的么?”一路飞快的奔驰,令我气喘心跳,有些语无伦次,“陛下,陛下他在哪里呢?”
“是王内侍监命我来的。”年轻的内侍一脸错愕,显然是被我发狂的言语惊住了,他将一支黑牡丹发簪递给我,“王内侍监让我将这个交于你。”
“这……”我微愣,迟疑,而后不能置信。茫然无措中,我轻轻问道,“陛下看到了么?他说什么了?”
决定(2)
“这……”我微愣,迟疑,而后不能置信。茫然无措中,我轻轻问道,“陛下看到了么?他说什么了?”
“王内侍监说,陛下看见了,但是却完全记不起来,不认识这是何物。”年轻的内侍怜悯地看着我,“王内侍监希望姑娘你好知为之,不要再做无谓的举动了。”说罢,他也不等我回答,转身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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