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别闹了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御井烹香
他不来找乐琰,原也在乐琰的意料之中,他们这几个月来极力避免见面,无非是想要把无可避免的一场大战拖延到她产后而已,按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的确不适合有什么过于剧烈的情绪起伏,因此不管旁人怎么劝说,她都气定神闲稳坐钓鱼台,如此到了二月里,连张太后都急了,亲自到乐琰住处问了几次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求助于亲家,到了二月二龙抬头这天,秦氏终于进宫了。
要说这庆阳伯夏家,这几年来虽然是乍贵的皇亲,但作风一直还算是正派,也不曾做过什么欺行霸市、鱼肉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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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事,顶多是夏家二房在南京有些不像,但也都不曾离了大格儿。有张太后的两个兄弟在前头,人人谈起夏家,嘴里都只有夸的,虽然未曾对乐琰在宫中的战斗有什么极大的助益,但凡是乐琰需要帮忙时,夏家总是不会让她失望的,这当然要归功于秦氏,乐琰心中对她实是有些愧疚的,她一人带挈得全家富贵了自是不假,但作为夏家的两房姻亲,张家一直把秦家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又是张夫人的女儿,秦氏在夏家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如何响亮,为了管教二房,这几年来也不知道挨了多少风言风语,这也全是为了她着想。因此她对秦氏,就格外的多了几分耐性,听秦氏说了些夫妻要和睦相处的道理,这才道,“继母说得也是有些道理,只是我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事?再说,要我向他低头,绝无可能。”
她与秦氏说话,素来是和和气气的,哪里有过这样强硬的态度,秦氏怔了怔,一时竟是不知如何接话才好,想了半日,才道,“小夫妻有些口角,也是难免的,但他是你的夫主,就算你心里觉得是他错在先,那又如何了?你也不是那不晓世事的刁蛮大小姐,须知道夫妻相处,就得要互相厮抬着才有味道。你若是一直这么倔强下去,到时候感情转淡了,就算有儿子傍身,也终究是苦的。再说,谁不为你肚子里的那个想,你也都要为自己的孩儿考虑,孩儿没出生你就失了宠,将来如何说得过去?”
她说的虽然有些不客气,但句句都是站在乐琰的角度考虑,乐琰也并没有生气,她叹了口气,略带一丝无奈地道,“继母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呢?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忍也忍了快三年了,难道还不够?这三年来,我自认从没半点对不起他的地方,但这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今次的事,就是个开始。”
“什么开始?”秦氏听得有些心惊肉跳,忙追着问了一句。
乐琰唇边飘上了一抹淡笑,摸了摸凸起的大肚子,轻声道,“一切的重新开始,我是再也不会过之前那样压抑的日子了,不论肚子里的这个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不会再对朱厚照让步。朱厚照他幼稚得太久了,若是全天下都没人出面点醒他,我自然责无旁贷!”
秦氏彻底被这个继女震慑得说不出话了,她沉默了下来,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容貌出众、身份尊贵的继女,在心中思忖着将要出口的话,半日,才有些软弱地道,“皇上的行事,固然也有许多不妥的地方,但你身为女子,天下事哪有你置喙的道理?纵使仗着皇上的宠爱,一时间有了些许权势,但他要动你,仍然是易如反掌,你道刘瑾为何死得那样悄无声息?你们本来就是依附于皇上生存的,他不过是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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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有了身孕的你,便有滔天权势,也只得在一夕之间撒手罢了。你难道想重蹈他的覆辙?”
“继母说的的确都是至理。”乐琰淡淡地道,“但继母难道现在还看不明白吗?自从我从皇上手里接过锦衣卫的那天开始,就为今日做了准备……我并不会只甘于一个简单的皇后身份的。”
秦氏皱眉道,“你年纪终究还不大,小夫妻素来又恩爱,有这个想头,倒也不算是你的错。皇上素日行事,也是有许多的不妥之处,但你要知道,女人要在这朝堂风云上占得一席之地,并非那么容易。我们大明从没出过权后,夏家也根本是毫无根基,只是依靠着皇上的宠爱度日,你想要成为能制衡皇上的权后,又谈何容易?”
“我原也知道这不是容易的事,否则又何须忍耐到此刻?”乐琰自信地笑了。“继母请放心,乐琰只是不想庸碌度日罢了,也没有做武则天的心思。皇上与之前的那些皇帝们,也有许多不同,为何就不许我这个皇后也与众不同些?”
秦氏叹了口气,知道这个继女此时正是雄心勃勃的时候,她到底只是继母,不好直接出言打消了她的这个念头。只是夏家的荣华富贵,实在只是系于乐琰一身,她却是不愿意看到乐琰性子就此骄傲起来,终至于和朱厚照感情转淡,落得个凄惨可怜的下场,因此还是劝道,“若是如此,你就更要维系好与皇上的感情,须知道这感情,也是要靠经营的,你这样的任性,就算他对你的爱再厚,能禁得起几次口角?接下来,你总是要想办法下台的,难道你还指望着皇上首先对你低头?”
“我晓得总要有个人低头的,但我生产在即,连朝堂上的事都没心思去管,更别说去低头了。等孩子出世了,我坐完了月子,到那时再来长谈,才是时候。皇上不是说我怀着身子不好和我吵架吗?那我就等到生了孩子再和他吵,我不信他还能憋出什么逃避的理由!”乐琰精神奕奕地道,旋即又换了个坐姿抱怨道,“这几日怎么坐都腰酸背痛的,烦人得很。”
秦氏垂下头,暗暗握了握拳,这才温声道,“不论你和皇上怎么吵,家里的事,你是不须担心的。夏家的荣华富贵,本来就是你带来的,现在我们能拥有的,已是比往日多得多了。”
“继母不必这么客气,你花在我身上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乐琰哪里不明白秦氏的意思?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我与父亲的感情虽然有些淡淡的,但你对我,是真的不错。”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能为家里着想,只管安富尊荣,别这么离经叛道?”秦氏忍不住了,终于是冲口而出,旋即她就觉出了自己的放肆,但横竖话已出口,便摆起了继母的架子,严厉地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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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乐琰。
乐琰苦笑了下,并没有动气,发自肺腑地道,“天下人都不会懂的,在你们眼里,皇上与我,乃是一对最恩爱不过的神仙眷侣。但这恩爱,是我克制着、压抑着自己换来的,若是要这样活一辈子,我一生还有什么意思?皇上对我就好像对一只狗,高兴了就给点吃的,不高兴就一边晾着我。我要这么活下去,还不如死!”
“我与你父亲,你姐姐还有乐琼,都不能让你稍微安稳些?”秦氏的眉头又皱紧了,“二姐,你心怀高远,我没法说你什么,但你也得脚踏实地!”
乐琰又笑了笑,她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抚着肚子略带丝感慨地道,“皇上现在与我闹上了别扭也好的,他见不到我现在的丑样子,想到我时,都是我漂亮的时候,倒也就没有破灭了。”
秦氏顿时无语,想了半日,知道乐琰终究是不会为了夏家回头的,也只得道,“你们夫妻之间,还真是不同寻常。”乐琰哈哈大笑,乐道,“什么事儿都自有好处的,难道继母还真以为我现在很美不成?”
两人也就按下此事,又说笑了一番,秦氏有心要找几个例子来教乐琰学晓夫妻之间相处的道理,便问她道,“你与青雪、玲雪可还有联系的?”
“不曾,她们也都出嫁了吧?”乐琰倒是多年没听到这两个名字了,闻言忙问道,秦氏点头笑道,“是,青雪倒还好,现下也生了儿子。倒是玲雪与丈夫处得很不好呢,据说三不五时就回娘家哭诉婆婆刻薄,姑爷又不疼惜她。”
乐琰还记得玲雪的夫家也是京郊一带颇为殷实的地主,出嫁时丈夫已经举人了,想来也是有些前途的,也为玲雪叹息道,“虽然她是张家的女儿,但到底不是长房的,将来分家出来,倒是不大好借英国公的名字去压人。想来在家也是常摆小姐架子,才惹得夫君与她离心吧。”
“夫妻间的事,谁说的清楚?玲雪倒是说他不是个正经人,日日沉迷于那些淫诗艳赋的,劝了几次,他还反过来说玲雪不学无术,没能和他夫唱妇随。”秦氏颇有些不以为然地道,“这张家也是的,丽雪教的知书达礼,偏偏嫁了个武官,怎么青雪与玲雪反倒只是认得几个字而已?”
“当年也是教导过的,无奈孙夫人觉得女儿家不以读书为要,也只是认了几个字就强着去学绣花了。”乐琰摇头道,“当时也不觉得什么,现下出嫁了就吃亏了。将来我们也要好好教导肚子里的这个,务必不要行差踏错了,那就是一生的惨剧。”
两人又说起众人的近况,纹贤嫁了李东阳的本家侄儿,两人到宣府去了住下,正与婉玉并她丈夫住了隔壁,说起来,婉玉的丈夫还与那李指挥是同僚呢。当时纹贤与婉玉的身份,何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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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地下?如今却要以姐妹相称,两人都嗟叹了一番,秦氏才道,“婉玉也不很得意,她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丈夫又是个野性子,年前写信回来与青金,说是那人常在外头眠花宿柳的。”
“江指挥的性子本来就倔强得很,婉玉和他要是能恩爱起来才怪了。”乐琰淡淡说了一句,便又问道,“丽雪也许久未曾有信来了,她在顾家可还开心吧?我有心要让锦衣卫去打探打探消息,又总是忘了。这出嫁了的姐妹们,联系也是渐渐地就这么淡了,不说别的,年氏与我都在京中,可这大半年来,就没能见上几次面。”
“丽雪又有了身子,婆婆强要与小侯爷纳妾,她也心烦着呢。小侯爷待她倒是好的。”秦氏近年来与张家走得很近,对丽雪的消息,自然是知之甚详的,忙说道,“这几年她侍奉在婆婆身边,也吃了不少苦头。说起来,你算是个极幸运的,太后对你,可是没得挑的好。”
“是,若是她不中意我,我吃的苦头可就多了。”乐琰也坦然道,“天下间有我这么幸运的人,倒也不多的。何止太后,太皇太后也是个极为慈和的,我虽然闹腾出这么多麻烦,两个老人家口中可是一句不是都没说过。”
若是乐琰生的是个女儿,就不晓得之后还能不能享受到这个待遇了,秦氏暗叹一声,又笑道,“何止如此,皇上待你难道不好?你看你的这几个姐妹,谁的夫君有他那样疼你?”
“杨慎待黄娥就不错么,小侯爷也极疼惜丽雪的,更别说小公爷与年氏之间,也是波折重重,这才修成正果。”乐琰有些不以为然,回了一句。
秦氏失笑道,“你再别提小公爷了,所以说我是看不上甄氏
皇后别闹了 章节118
的为人呢。镇远侯夫人要给小侯爷纳妾,她气得暴跳如雷。这边年氏才传出有了身子,甄氏就张罗着要为张仑找个通房。连老夫人都看不过眼,问她,‘当年你怀着我孙子的时候,我可曾给你添过堵?’甄氏这才罢了,闹得大家脸上都老大的不好看。年氏也是面上光鲜,一肚皮的苦水。”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乐琰不为所动,耸肩道,“她要坚持找个合心意的,就得受这么多苦。继母且瞧着吧,以年氏的手段,不到三年,必定能把上下都抹平的,她不过是刚嫁进张家,没个儿子傍身,说话没底气罢了。若是这一胎生的是儿子——哎哟,我这说的不就是我自己吗?”
两人相对大笑,秦氏乘机道,“年氏可是把张仑笼络得死死的,你也不能落后了,就算生了儿子,也不可放松了皇上那头,将来再生几个,你说话就有分量了。”
乐琰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她虽然也希望自己肚子里的是未来的大明天子,但如果真的是女儿,难道就不爱了?再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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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落后的卫生条件下,她顶多再生一个,朱厚照都要烧高香了,要再生更多,岂不是把自己当成母猪了?因此只道,“先看这一个是男是女再说吧。若是男孩,便缓上几年也是好的。”又说了几句话,秦氏便起身告辞,乐琰捧着肚子送她到了门口,秦氏忙嘱咐道,“你快回去好生呆着,春天风大,仔细着了凉。”说着,方叹了口气,转身去了。
乐琰望着她的背影,想到秦氏进门以来十多年,与她之间的那点情谊,也不由得心里酸酸的,但她的心意,倒是极为坚定,并不因此有所动摇,芳华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娘娘,仔细风大,还是快进屋去吧。”
乐琰应了声,动了动,忽然觉得小腹一紧,一阵剧痛侵袭而来,她连忙把住门边,苦笑道,“快把继母请回来!这胎儿是男是女,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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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琰到如今才堪堪迈入了怀孕九个月的门槛,众人都想不到她胎动得会是这样早。一时都慌了手脚,还是乐琰掌得住,先净了身,又忍着阵痛吃了些点心,产婆与太医都到了跟前了,这才进了早就预备好的产房,秦氏与芳华一边一个握住她的手,都是强笑着给她打气,乐琰还与他们说了些笑话,心却也跳得厉害,一叠声问道,“告诉了太后与皇上没有?”
秦氏心中暗叹了声,轻声道,“已是派人去寻了,皇上恐怕还在外廷议事,太后人该在咸熙宫,这就都过来了,别着急,悠着些,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乐琰疼得满面都是冷汗,死死地捏了秦氏的手,央求道,“继母,会、会不会很疼啊,我,我怕……”
秦氏看她脸色发白,疼得上唇都颤抖了起来,也是一阵心疼,轻声道,“会,但忍着些也就过了,这世上的妇人,谁不曾有过生产的日子?还不是都熬过来了?”
乐琰忍痛笑道,“继母别、别骗我……这时代的生产,一脚踏在鬼——啊!”话尤未已,她又疼得大叫了起来。
且不提正院这边怎么着慌,朱厚照此时却并不在外廷,而是满面不耐烦地坐在咸熙宫听训,张太后已是说了近一个时辰,都没能从这小祖宗口中掏出一句话来,问他为什么要与乐琰吵架,不说,劝他放下架子体恤乐琰是个孕妇,先去求她和好,不去,总之就是怎么都不好,此时正气得在当地来回踱步,回头发狠道,“你当哀家愿意插手你们的事?皇后才除了刘瑾就与你分居,不是你昏庸,就是她悍妇,传出去很好听吗?你是不在乎青史上怎么写你的,是不是?”
朱厚照还真不在乎这玩意儿,但他也不好说出来再气一气母亲,却也不愿就此对乐琰低头,扭头哼道,“反正娘别管就是了,我们还有架没吵完呢,待到吵完了,好还罢了,自是如以前一样,不好的话,她会做什么事出来,我还真不知道——她连刘瑾都能背了我一杀了之,谁知道她胆子大到什么程度呢?没准一狠心连我也杀了,也是说不准的事!”
张太后实在是头大无比,瞪着朱厚照半日才气道,“小畜生,你真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我不管,反正你们快些吵完,好也是她当皇后,坏也是她当皇后,你想换人,我是不许的!当年千挑万选才选了她,我看你也乐意得很,怎么才吵一次你就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是个薄情汉呢!”
“是我薄情还是她薄情,可难说了。”朱厚照想到乐琰说的,“你只能打零分”,就翻了个白眼。张太后气得拍了桌子,大喝道,“难道她还能把你休了?”
母子俩正在这斗咳嗽,那边消息一传来,张太后就坐不住了,匆匆扔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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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不去守着我不管,我是要去的。”便扶着宫女的手匆匆地去了,朱厚照呆在当地,算了算日子,也觉得早了些,忙叫过张永来责问,“你不是说皇后最近身子还算安稳,怎么这么早就发动了?”
张永满心的冤屈,只是没有地方诉说,乐琰近日能吃能睡,除了小解得频繁了些,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算是极健康的孕妇了,谁知道才进了九个月就发动起来?他是个粗人,当下就嚷道,“娘娘近日里的确没什么不妥,再说了,我一个内侍也不好老进娘娘的屋子,还不都是托宫人询问?皇上若是嫌奴婢打听得不全,为何不自己去看望娘娘?”
近日里除了张太后,内阁有李东阳,朝廷有南雅唐寅,连朱厚照身边的近人都有张永谷大用,句句话都在提点着朱厚照找乐琰和好,朱厚照早已烦不胜烦,但此时却无暇和张永计较,他在当地走了几步,一时想到乐琰那句‘你只能得零分’,心肠就硬起来,一时又想到这女人家生产,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恐怕就要痛悔终生,又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去产房外等着。
这时候就要有个意志坚定的人了,若换做是谷大用,恐怕还要揣摩朱厚照的心情,再决定怎么说话,张永想得却很简单:娘子初次生产,做夫君的不到产房外去等候,也委实太过无情。当下便道,“皇上快随奴婢到产房外去等候吧,这女人初次生产,产道狭小,极是凶险的。奴婢上回进去打探时,还听得产婆在那碎嘴,直说娘娘的肚子大了些,恐怕不会太顺遂呢。”
朱厚照一听这话,顿时也坐不住了,自我安慰道,“我只是在外头看看,决不进去,也不算违背了我的话。”便随着张永出了咸熙宫往豹房去。原来他那一夜对乐琰所说的‘要吵,等你生完孩子来吵个够’,竟是极认真的,因此这几个月来,虽然也难耐心中的关切,但只要想到乐琰的那些无情话语,就铁了心要等乐琰生产完毕,两人再好生大吵一架,若是乐琰真的对他没有爱意,他也决不会眷恋不舍。这段日子来便凭着这一口气在苦苦支撑,也不曾多想,到了此时,也难免在心中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压着脾气与她见上几面,说些关怀的话,但一想到乐琰那极端愤怒的指责,他又有些心凉起来。
小皇帝心中虽然难受,但却并没有放慢脚步,不多时也到了产房外头,只是他身为男子,肯定是无法与妻子见面的,张太后已是进了产房,太皇太后王氏年纪大了,禁不得血气,便在堂屋坐着等消息,朱厚照踱了踱步,也到祖母身边坐下。王氏乃是过来人,看他脸上又是担心,又有些不忿,便知道这是朱厚照心中还没消气,当下就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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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要生育孩子,并不容易呢,我是个没经历过的,但你娘生你时,叫了一日一夜方才生下你来,嗓子都叫哑了,血流了几盆,直是去了半条命方罢。”
朱厚照吓了一跳,讷讷道,“怎么那产房里还没什么动静?”王氏笑道,“你媳妇这才进去多久?产道还没开到十指,叫也是无用的,因此她只是忍着不叫,恐怕到了要紧关头没了力气。”
祖孙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王氏有意无意道,“这女人啊,都肯为男人怀上孩子了。有什么是不肯为他做的?你媳妇对你不错,你要多担待些,三个多月前的事了,就别计较那么多不成吗?”
她语调温柔,娓娓说来,倒叫朱厚照无法反驳,低了头听训,王氏从来都是温柔慈和,无关的事,不肯多一句嘴。尽管小夫妻闹得如陌路人般,她也从不教训朱厚照或是乐琰,此时这样说来,朱厚照倒听了进去,不由得就想道,“是啊,她若真的不爱我,哪里肯为我生孩子了?只是她的心也太大了,我那样对她,她却仍是不满足!难道我这三年来就没做对过一件事,让她只能给我打上零分?”
他心中乱糟糟的,正是没理会处,就听得有人匆匆奔出来道,“开了五指了,拿煮过的白布来!”说着,便有人跑去端了一大盘子的白布进来,王氏忽地道,“哎哟,发动得早了些,赏钱诸事都没预备下,管事的人都在产房里,这可怎么处。”说着,忙叫了个宫人进去,把芳华给请了出来。
朱厚照见芳华钗横鬓乱,袖子高高卷起,手上青紫遍布,不由得惊道,“怎么生产要用这样大的力气?”芳华强笑道,“是娘娘疼得慌了,捏出来的。”说着忙放下袖子,听王氏吩咐了,现叫人出来开库房领银子,又将早置办下了的吉祥物事挑到一间空屋里,安顿宫人们前去分检,预备着赏人。
如此忙碌了一番,产房里已经传出了乐琰的叫声,一阵高过一阵,间杂着人声喊道,“娘娘别喊了,免得到关键时候没劲儿。”于是声音又低了下去,朱厚照呆呆坐着,想到芳华手上被捏出的青紫,心乱如麻。王氏见了,只是微笑。
过得了半个时辰,乐琰又喊叫起来,一边喊还一边大骂朱厚照没良心,不来看她,又哭叫着只说不生了,朱厚照再按捺不住,几步到了窗下叫道,“我在外头呢!你只管生你的!不生了,也没人把孩子塞回去!”
产房内顿时是笑声一片,张太后的声音尤为明显,“这两个小冤家,偏要到了这时候隔着窗子和好!”朱厚照脸上发烧,待要走开,听着乐琰的叫声,又拔不动脚,又听得乐琰一边呻吟一边骂道,“没……啊!没良心!三个多月不来看我现在才来?!娘呀!怎么这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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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生了!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娘娘,这还没开到十指您就痛成这样,开到十指了可要更疼的。别疼晕了,那可怎么处!”众人又七嘴八舌劝了起来,乐琰一阵急促痛苦的喘息,听得朱厚照头皮发麻,才虚弱道,“是,我生还不成?我要……我要小解,扶我起来,再拿些参汤来我吃。”说着,有个产婆道,“娘娘别再移动了,已是开到了七指,快了,开到十指便要剪阴门了!”
朱厚照平日里对武事极有兴趣的人,听得都是一阵阵的心悸眩晕,乐琰静了静,怕是阵痛了起来,又大哭起来叫道,“我不生了!我……我好怕啊……”
众人又是一阵安慰,朱厚照忙道,“生了这个再说,箭都到弦上了,你还说这个。”
乐琰一边喘息一边回道,“我哪里知道会这么疼!你倒是自己来——试试看!”
“我要能生还轮得到你嚣张?”朱厚照不禁调笑了一句,众人都偷笑起来,他才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过于亲昵了,忙又绷着道,“快别说话了,省些力气。”
产房内便静了下来,不多时张太后探头出来道,“别在这傻站着偷听,快回去坐着,叫人给你包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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