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爱未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玄默
季桐急了,一腿踹过去,顾今冬夸张地哎哟一声放开樱桃,没皮没脸跟她说:“你的猫就是我的猫。”
“滚,别胡说八道。”她似乎对这事很在意。
顾今冬连逗猫也闹了个没意思,这下不说话了,低头自己吃饭。
季桐看他窝火反而痛快了一点,这样她才能安静一会儿。她打算赶紧吃完饭,让他交出钥匙说清楚走人,可是她刚端起碗,汤还没喝完,顾今冬突然冒出一句:“我知道猫是谁送你的。”
余爱未了 第28章 】错的时间错的人04
她手里一下停住了,看了他一眼,摇头说:“不是樱桃的问题,吃完饭再说。”
“你上大学那会儿……有人送你去学校。”
“顾今冬!”她试图让他闭嘴,但他起了执拗,非要说:“行了,你不用瞒我,那车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开的,你上学不住校,是因为和他住一起?”
她冷下脸,干脆告诉他:“当然住一起,他家就是我家,那是我哥。”
顾今冬笑了,格外不屑:“得了吧,这年头都是哥哥妹妹的……我懂什么意思。”
季桐反而不和他争了,放下碗筷等着看他还要说什么。顾今冬好像憋了很久,越说越来劲,“就算他是你哥也不是你亲哥,贺启诚啊……你别紧张,我不清楚那尊神的底细,是他有次下车让我看见了,静城谁不认识他,上网找找也知道了。”
她真不知道顾今冬这几年心里也装了事,当年她把自己弄得那么糟,他却从来没强迫她坦白,她为此一直觉得他心善,一个男人懂得给对方的过去留余地,难得能有这份宽容,总不至于太坏。
“你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季桐,我虽然没出息可我也不傻,你当时和他那么好……他娶了别人,你为他去跳河,真当我什么都不明白?”
季桐再也吃不下去,她好不容易藏好的伤疤又被人当面揭开,她起身就要走,顾今冬伸手拉住她,非让她坐,难得不再嬉皮笑脸,说:“你要和我谈,我也有话和你说。”
她彻底恼了,不想和他提这些事,可是她一转过身顾今冬还这么坐着,一脸退让地看着她。他比她大不了多少,没有贺启诚那么多城府,什么情绪都能挂在脸上,季桐忽然发现她对着他的时候……起码两个人之间能平等相处。
她不用猜顾今冬的心思,不用想他是不是生气,不用考虑怎么做才能听话让他满意……顾今冬撒谎闯祸胡闹,可她心灰意冷甚至厌恶自己的时候,也只有他没放弃,哄着劝着等她回头。
贺启诚当她是个玩物,说扔就扔,他却把她捡起来当个宝。
所以她好几次想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生活就是这么现实,她再也没力气和别人玩猜心的游戏,顾今冬在她最不好的时候给过她几天好日子,她看着他,最终还是坐下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沙发上打出一片光,樱桃跳上去,挑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摊开了懒洋洋的晒肚皮,猫咪果然好吃懒做,晒着晒着就要睡着了。
樱桃的样子终于缓和了两个人的气氛,顾今冬笑了,好像怕吵醒它似的,轻声说:“我以前不问你,是怕你难受,毕竟都过去了,谁都做过错事,我也不好……可我心里清楚,我只爱你。”
他伸手拉住她,季桐没动,他继续说:“我总是出去找人鬼混,无非就为了要个面子,有了人脉关系自然好办事,我就能多挣点钱。我知道你过去家里条件好,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就过苦日子……是我总是自卑。”
他这一番话说得她也难受,“就是因为我见过太多有面子的脏事了!顾今冬,我也能上班,根本用不着谁来养我,我更不需要你那些名牌奢侈品,你想的这些东西我都不需要!”
季桐说着说着也忍不住,侧过身平复情绪。
顾今冬起身抱住她,“好了好了,我说这些就为了让你别生气……我保证,季桐,我以后晚上不出去了,拍完片子就回来,我踏踏实实自己干。”他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一下声音低了,揉着她的肩膀抱紧她说:“你是贺家的女孩,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想都不敢想,我追了你两年,可我连句话都不敢跟你说,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其实……也不会和我在一起。”
贺家给她风光的姓氏也给她一段孽缘,到如今依旧抹不掉,而顾今冬……一无所有。
他总想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和她站在一起,这生活现实到让人难堪。
季桐在他怀里越听越难过,辛酸到无法解释,偏偏顾今冬最后低声和她说:“你还爱他没关系,我继续等,我都等了这么久,不差再多等几年。我这人没什么追求,唯一的追求就是你,反正就这一辈子,都耗在你身上我也认了。”
她觉得他真是没救了,放着外边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小模特,何苦还回来跟她低三下四?
季桐捂住嘴回身推他,可他仗着无赖就是不放手,她忍下眼泪又不想哭,和自己赌气,最后憋得难受,由他抱着,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我就是个见不得光的人,根本没你想的这么好。”
顾今冬蹲下身擦她的眼角,哄她放松,就在她面前做了个嘘的动作,告诉她说:“季桐,你什么都好,那王八蛋不要你是他瞎了眼,我在呢。”他就这么仰头蹲在她身前,这么大的人了像个孩子似的傻乎乎地捧着她的脸,一边笑一边和她说:“没事啊,我陪着你。”
她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樱桃看着他们两个人很好奇,慢慢跑过来,蹦上她的膝盖,一双眼睛懂事似的看看她,又扭头看看顾今冬。
人都贪恋现世安稳,连樱桃都长这么大了,何必自寻烦恼。她并未比顾今冬高尚多少,同样糟糕的两个人,就这么凑活过下去,指不定哪天真能负负得正。
季桐最终什么也没再和他争,低头说:“吃饭。”
余爱未了 第29章 】讨不回的债01
日子平静下来,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到了预报有雪的时候,虽然一直没有下,但静城这一周都没能放晴。
天气不好人就懒,连起床都变得很困难,季桐准备离职后虽然没有考勤的压力了,但她为了耗到月底,只好隔三差五还去公司坐着。
公司里的闲言碎语让她彻底没了好人缘,女同事不知道她到底什么背景,全都躲得远远的,背后编排出来的故事估计已经有了无数版本,季桐实在懒得理,过了最初那两三天,大家渐渐也就不新鲜了。
她的生活突然像回到最初,好像这一阵发生的波折统统不存在,她从家里离开之后没有人找过她,贺启诚也没再过问。
他从来都是这样,季桐既然跑了他就不会去找,至于她在外边是死是活,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这样也好,彼此都有足够的距离,过去那些温柔缱绻的假相撕破了,落一个兄妹的好名声,起码还算一段善缘。
不枉费那几年她为他连命都不要。
顾今冬几乎转了性,他活这么大从来不靠谱,还是第一次说到做到。他真的不再出去花天酒地了,每天就去画室,晚上来和季桐吃顿饭,再回他自己那边去。
他怕她不放心,起初连早起坐地铁也要来个电话,吃饭买水统统汇报,结果没两天季桐就实在受不了了,她完全没有这份监视他的意思,好说歹说,他才老实作罢。
季桐晚上洗完澡,一个人对着镜子吹头发,她盯着自己看,忽然觉得这日子安稳琐碎到让人生出错觉,仿佛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她对着镜子都能剪出白发。
她这么一想,忽然又觉得难过。
到那时站在她身后的人会是谁?是谁也都不会是贺启诚。
她突然觉得害怕,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难免有机会要回家看看,贺启诚是家里的长孙,他手里这么大的家业,到那时肯定和陆简柔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日子原来和故事里写的没什么不同,他们十余年后再相见,那棵树依旧,人依旧,只是统统变成回忆里的段子。两个人近在咫尺也只能安安静静对看一眼,过去千帆过尽,耗成死水无波,从此爱或是不爱,都成了半生讨不回的债。
她真的不敢想自己到那时会是什么心情,原来老死不相往来,也是一种慈悲。
这一周季桐回去看过爷爷,老人的右嘴角和右手都开始发抖,病情显然还在发展,但目前只能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法。她心里难受,陪着老人坐到晚饭的时候,陆简柔也在家没出去,中途来看过一次。
她们还算一家人,场面上的话总要说,陆简柔依旧能把人前人后的脸面都照顾周到,还和季桐解释,贺启诚这几天又出国了,忙得不见人。
家里的人都格外留心她们,陆简柔毫无芥蒂,就显得季桐如芒在背。
陆简柔要留她一起吃饭,季桐婉拒,陪她随便说了几句话也准备回去了,可陆简柔送她到门口,又约她过几天一起去看小狗,她找好了一家有名的犬舍,幼犬的血统都有保障,她这种性格果然听风就是雨,还真想去养一只泰迪。
季桐心里实在别扭,可是想了想觉得这就是随口的事,她刻意不去反而显得心里有鬼,于是只好答应。
余爱未了 第30章 】讨不回的债02
周五的时候又到了可以去看季如泽的日子了。
季桐父亲的案子过去太多年,深究起来早就说不清了。当年的事涉及千万公款,罪名最后落到季如泽头上,他虽然只是个处长,但在局里手握财务审批的权限,说他贪污自然没人意外,而且季如泽获刑后也没再上诉,分明是认罪的态度。季桐才十岁出头,这些长辈的事她实在不清楚,也不懂到底是谁的过错,唯一明白的就是从此她被迫失去父亲。
说到底,她的命实在不好,小时候的几天好日子就用光了她这辈子全部的运气,父亲获刑几乎成了她人生的转折点。她刚到贺家的时候,天天一个人躲起来哭,最后哭完告诉自己不能再任性,她要和所有人好好相处。那时候季桐才十二岁,却对周遭的人和事极其敏感,贺家太大,复杂的环境对她一个孩子而言只觉得水深火热,她被逼着学会察言观色,大人一皱眉她就不敢说话,心理压力大得承受不住,最后逼得她落下偏头痛的毛病。
季如泽临走的时候也没和女儿交代什么,那时她已经见不到他,等了又等,最后只到一通电话,父亲和她说:“你太小,大人的事不要问也不要想,爷爷会好好照顾你,等你长大成人,他们就把茶园还给你。”
她知道茶园,幕府古茶园,算是她的家乡。
在季桐模糊的印象里,她只记得一整片望不见头的茶树,极远的地方就是壮阔的澜沧江。村子里的人都住在半山上的茶园里,连季老师一家也是,低矮的屋檐,手摘茶叶,这就是她幼时对于幕府全部的回忆。
后来她刚记事的时候就去了静城,甚至不懂古茶园的价值,但她知道这是父亲最后托付给她的念想,他告诉她,那就是故乡了。
人各有志,她不能困守过去,但落叶归根,万物有源,只要茶园依旧,季桐就有家。
世事难料,季如泽已经不能陪着女儿长大,可是只要故乡还在,哪怕她过得不好,这辈子至少还有个地方可以让她回去。
这是他作为父亲,所能给予她最后的退守。
可惜她没出息,兜兜转转和贺启诚在一起,连自己的故乡都保不住。
当年季如泽所有资产被查封,他自然知道这个结果,提前将茶园转让到贺启诚名下,前几年贺启诚也没和她商量,直接再将茶园转手,结果就是他自己从中高额获利。那时他对这件事似乎觉得理所应当,还能和季桐解释说只是暂时的运作手段。她满心都是他,他说什么都信,到最后她才发现自己真是道行太浅。
这世界上人人独立而生,疼要自己受,苦要自己熬,没人能代替。贺启诚的家族给他的铁腕教育里从来没有人情两个字,他从小就看着家里风波不断,兄弟倪墙,和他这种人生活,哪怕再过上二十年,动什么也不能动感情。
但凡女人捧出真心来,别管多有骨气,照样一败涂地。
季桐心里越想越难受,她看看时间,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探监。
余爱未了 第31章 】讨不回的债03
她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季如泽,虽然不清楚原因,不过贺启诚已经说了他暂时人没事,季桐琢磨着想,她这次怎么也能见到他了,于是稍稍放心。
她去的时候一路上都在考虑,怎么说才能提醒父亲最近形势不明,请他在里边一定照顾好自己,万事都要小心。
结果她坐在接见室里等了半个小时,狱警还是告诉她,季如泽拒绝探监。
季桐一颗心都提起来,她明显觉得出事了,但接见室这种环境轮不到她胡说。那是她父亲,如果不是出了问题不可能对自己女儿避而不见,她试图去套话,想问季如泽是什么原因不出来,可是整片监区安安静静,根本没人有时间听她争辩,很快狱警就请她回去。
她出去后找到办公室,直接要求见负责人,想尽办法求情,她想大概问问里边的情况,得到的答复却又变了。
这么多年,监狱长自然知道季桐经常来,他对她态度还算客气,可惜说的话也无非就是公事公办,给她看文件,扔过来一句话:“你也知道最近节气不好,禽流感病例越来越多,按上边的要求,规定我们要给正在服刑的人员做健康检查,暂停探监了,防止家属接见时携带病毒。”
可是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月。
这里毕竟不是普通派出所,季桐再问什么也问不出来,被人带着请出监区。
郊区的地方不好打车,季桐沿着路走了很远才有车回市里。她急得一下脑子都乱了,思前想后,就算当年季如泽真的得罪人,可十年都过去了,不管有什么隐情也该早就平息了。他人已经在狱里服刑,连季桐都不知道内幕,根本没人再深究了,最近为什么突然出问题?
季桐毫无办法,她不知道能找谁帮忙,一直拿着手机,最后还是打给了贺启诚。
他应该还在国外,但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地方,也算不出时差,只好贸然碰运气。
电话等了一阵才接通,是韦林接的。
韦林态度一贯很客气,今天却不等她问,直接就说:“贺先生还没醒,暂时不能接电话。”
季桐这才反应过来,估计他那边应该才是凌晨,她原本想好的话全都被堵回去了,她犹豫了一下没出声,韦林又说:“您是有急事吗?”
“不是……算了,如果他白天方便的话,请他给我回个电话,我有事想问他。”季桐控制着语气,说着说着又补了一句,“韦林,你一定转告他。”
韦林的语速半点不变,仿佛这是个固定流程,而季桐这一个电话和他平时帮贺启诚挡下的其它个电话也没什么分别,他利落地答应下来,马上就挂断了。
季桐看着手机屏幕,这下她连急都急不起来,车已经开进五环路,她侧脸看窗外,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一点。
刚刚过了十点,但今天是多云的天气,窗外静城青灰一片。她无心风景,坐立难安,却根本想不出办法。
余爱未了 第32章 】讨不回的债04
季桐能接触到的范围里,有背景的人只有陆简柔了,她父亲或许帮得上忙,只是……彼此毕竟就只有面上聊几句话的关系,她未必真能答应。
何况贺启诚娶的人是陆简柔,季桐也是个女人,东湖别墅那一晚她硬逼自己去试过,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如今再让她低声下气去求,真和杀了她没什么区别。
两难取舍,可是季桐思来想去也只有求人这一条路可走,她安慰自己,反正她在贺家已经彻底没皮没脸,不差这一件事,她想告诉司机回贺家的路,说了一半又想起爷爷病得越来越严重,家里上下一见她全都刻意盯着,如果今天她回去再生事,万一刺激到老爷子,她罪过更大。
季桐只好中途反悔,还要改目的地,这下连司机都有点纳闷了,从后视镜里打量她,发现她按着大衣领子心神不定,于是开口问她:“姑娘,你没事吧?咱们到底去哪?前边进市区了啊。”
偏偏季桐想不出办法的时候,顾今冬又来捣乱。
她手机响了,接起来就听见他在那边大声问:“亲爱的,咱们晚上去看电影吧?我现在订票,五点回去接你?”
季桐的事再着急也和他无关,她只好耐着性子和他解释:“今天不行,我有点事,你想看就叫上朋友去吧。”
顾今冬还在哼歌,似乎正在收拾东西,他一边拍手上的土一边和她说:“好久没带你出去玩了,就咱们俩……有什么事?用我过去么?我今天很闲。”
他越轻松越显得季桐心情不好,前边司机师傅也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开了,还在喊她问。季桐扫了一眼窗外,早就过了她自己家,前边不远就快到旧宫护城河了,她只能举着手机胡乱地说了一句:“筒子河那边,靠边停就行。”
电话另一边的顾今冬还沉醉在约会之夜的幻想中,已经开始和她商量,看完电影大概九点多,还能去吃点什么。
季桐实在忍不住,说了句没空就匆忙挂断了。
她一个人下车顺着长街往前走,却不知道还能去什么地方。
静城第一次显得这么小,她兜兜转转,怎么走都还是眼前这几条街,从小走到大,永远走不完。
筒子河就是内城的护城河,绕着旧宫,其实这里距离贺家已经不远了,可她不能回去。
时间还早,远远已经有各种旅游大巴开过来停在路边,这里是古迹,每天都有导游带团过来,跑去买票的人越来越多,这一下就剩下季桐独自站在路边出神,怎么看怎么显得多余,她正好赶上游人下车的位置,人人路过盯着她打量,她只好先往河边走。
她其实只想让自己冷静一会儿,出事之后她害怕得心慌,一个人干着急,但是光急没有用,怪就怪季如泽出事的时候她还太小,大了也没人再跟她提,她实在不清楚当年父亲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一筹莫展。
过去那几年她试图想办法打听过,贺启诚很快就知道了,他对这件事非常在意,连在贺家知情的人也都按照他的意思闭口不谈。他为此特意去和季桐谈过,告诉她事情的严重性。
季如泽不肯告诉她都是为了她好,这不是普通的纠纷,背后全是涉案的机密,事情到最后已成定局,经年过去的案子水太深,季桐不能沾,万一让谁知道了,她一个流落在外的小姑娘,让她付出代价实在太容易。季如泽既然痛快认下一切不再上诉,其实都是为了季桐,他请求贺家保女儿一生平安,因此她也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季桐一边想一边向前走,好不容易找到一片安静的地方,她靠在护栏上正对河面,这才发现自己真是来错了地方。
这条护城河几乎能串联起她这些年的全部经历,她小时候就经常来河边玩。
那会儿静城没有现在这么拥挤,城里的街上人也不多,就连旧宫这一片端庄肃穆的城墙之下仿佛也和其他公园没什么区别,早起有老人遛鸟,路边下象棋的人围成一圈,一站就到天黑。
再后来,在这河边玩玩闹闹的人就不只有她一个。她时常拉着贺启诚一起散步,那就算他们之间最好的日子了,家里人还没看出他们的事,她也大了有自己的心思,而他太忙,难得能在家住几天的时候就尽量多陪她,吃完晚饭和她一起出来。
贺启诚能放松的时候不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摆架子,他自己也不常开车,带着她随便走一走,所有的路都能通向护城河。
这里才是她最难面对的地方。
正对河边的地方摆了一个石头长椅,冬天冻得人坐不住。如今季桐转身去看椅子,几乎都能看见过去的自己。
她记得清清楚楚,十三岁,他的车从这里路过,她第一次叫他哥哥。十六岁,她逃课被他罚,赌气从家里跑出去,在河边冻了一夜。十八岁,她胆子大了,在这里玩疯了,缠着他咬破他的嘴角。
那天正好赶上初春惊蛰,风大,但已经有了暖洋洋的日光。
她拖着他的手走,跟他说再忙也要记得出来放松走一走。她站在这里看管理处的人划船,他们清理河面,慢慢能看清浮冰下的河水。她非说这水里还有鱼,找来找去,黑漆漆一团哪里看得见。
季桐长大了,到了不尴不尬的年纪,幼稚却以为自己是个成人了,就使出这一点小女孩的心机。贺启诚难得回家,她想让他多陪自己一会儿,所以没事也要找出点事来。他其实觉得挺无聊,但总算给她面子,于是也不点破。
他眼看季桐不管不顾地抱着栏杆,还把头探下去,他怎么看都觉得危险,干脆揽她的腰,把人抱在怀里护着。季桐整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乖乖按着他的手。他觉得她这样有意思,平时牙尖嘴利不服软,这下像被顺了毛的猫。他也笑了,低头说别闹了,带她去吃饭。
贺启诚或许是无意,可是怎么那么巧,他俯身的角度刚好就在她耳后。
季桐觉得痒,缩了肩膀回身看他,直直对上他那双眼睛,他这人见惯了虚情假意的应酬,连敷衍都不耐烦,他似乎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训她的时候是,心疼她的时候也是。他越稳得住,就越显得她年轻,年轻得像刚垂条的柳,柔柔软软在他手心里。
他这一眼就看得季桐忍不住,转过身去勾着他吻。
春日偏能惹恨长,死水微澜,余温尚在,那一刻她几乎能听见冰面破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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