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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某人
“把陆归菀给我绑出来,堵上嘴!”
那罗延愣了片刻,小心翼翼问:“世子爷还不死心啊?那卢静呢?”
墙头血肉乱飞,看来梁军是撑不了多久了,那罗延心想道,见等不来晏清源其他吩咐,忙不迭抬脚去了。
帐内归菀正呆呆抱着双膝出神,又入定了般,那罗延见她要死不死的模样,摇了摇头,走到她眼前,伸手晃了两晃:
“陆姑娘,得罪了啊!”
说着拿麻绳三两下便给反捆了,又往口中塞了一团,却见归菀动也不动,整个人行尸走肉一样由着他摆弄了。
那罗延轻哼一声,心道你和你那爹一点也不一样哇!怎么总像个死人哩!看她穿的单薄了,寻来晏清源的披风,给罩在外面,便将归菀带往了阵前。
半路竟见媛华忽闪了出来,那罗延一惊,忙四下朝亲卫吼道:“看着她呀,怎么让跑了出来!”
一小亲卫,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模样,满脸的稚气,红着面辩解:“她,她要解手!总不能在帐子里解吧!”
眼见媛华叫喊着往这边跑,那罗延脸一沉:“就让她在帐子里解!带回去!”吓得小亲卫同另一人忙撕拉硬扯将媛华又给弄了进去。
再回首看归菀,眼角已是碎泪隐隐,那罗延正要带她走,见前方匆匆赶来一人,大喜道:
“寿春城破了,文湘带了百十余人先降了大将军,已经给封了官,大将军亲自把陆士衡挑下的马!正清点他手底那三十六名副将呢,大将军说,让把顾媛华也一并捆了!”
他一气说完,又极快,终忍不住粗喘了两声,那罗延则明显感觉手底归菀挣了一下,十分不耐,一记手刀下去,便见归菀瘫在了地上。来人面色一变,“大将军可稀罕着她呢!你倒心大!”
那罗延呵呵一笑:“稀罕个屁,大将军什么女人没见过,不过看她是陆士衡的女儿罢了!”扭头努了努嘴,“你去帐子里把顾媛华绑了,小心点,那个脾气烈,可不像这个!她要是敢闹……”
脑子里闪过晏九云的身影,叹了一声,摆手示意来人去了,方将归菀往肩上一扛,甩到马背上,一溜烟驰到了阵前。
远远瞧见阵前果缚了一串人,晏清源已安坐在中央的灯挂椅上,胡靴翘上了膝头,再一错眼,看他身边多了个身着魏军铠甲的青年武将,英气勃勃,心下猜是文湘,呵呵一笑:换墙头换得倒快呐!
临到阵前,那罗延将归菀抱了下来,却还是昏着,一点没有见醒的意思,掐了两把人中,毫无效果。
晏清源见状随即皱了皱眉头,递过一道征询目光,那罗延缩脸做着苦相:
“她不老实……”
晏清源没有作声,拿鞭子指了指他,又给了一记冷厉眼神,那罗延悻悻低了头,无奈又将归菀重新置在了马背。
再定神时,不禁去寻陆士衡,目光转了一圈,在一五十余岁长者身上停住,他半截长须已从残破的明甲中垂了出来,肩上斜插了两根尽数没入的利箭,血还在滴,奇怪的是,他本该狼狈无比的,可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此人有丁点狼狈。
他的眼神依然明亮,轮廓也依然可见昔年的清俊。
那罗延直愣愣看着他,咽了咽唾液,回神扭头看向晏清源,只见暗下来的天空中最后几缕纤长的云霞正像戏尽的背景一样,铺在他身后,晏清源慢慢露出一抹冷冽清透的笑意:
“陆将军,”他瞥一眼归菀,犹含怜爱,“我说过,只要你肯,我这个做晚辈的,喊将军一声丈人也无不可,呶,”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秀发乱散的媛华,“听闻顾尚书战死城头,夫人也投水自尽,留这么个遗孤,陆将军真的一点打算也没有?”
亲卫行至晏九云帐中时,见他正气鼓鼓满面阴沉坐着,一旁站着的正是媛华,遂笑嘻嘻对晏九云道:“小晏将军,大将军吩咐了,让这个姑娘把她们随身带的细软包裹取来,找件干净衣裳给那位姑娘换上,过来伺候。”
媛华身子一僵,颤声问道:“我妹妹怎么了?”晏九云一面吩咐人取包裹,一面幸灾乐祸道:“还能怎样?你那妹妹我虽没大看清,也知生的比你美,肯定是叫我小叔叔睡了!”
他少年人说话不大顾忌,尤其跟媛华在这斗了半日嘴,她一身正气,满口典故,尽说些他听都未听过,懂也不大懂的,只憋得一张脸成猪肝色,此刻逮着机会,想起南朝皇帝专事所谓衣冠礼乐,梁国女子定看重这名节,遂痛痛快快睨着媛华,见她人呆若木鸡立在那,并未歇斯底里鬼哭狼嚎,心头莫名发虚,不等她说话,自己已转了口:
“你们女人都是要叫人睡的,不过我可不像大将军,我从来不睡……”
话未尽,忽见媛华侧首怒目而视,那双眼几欲滴出血来一般,骇人得很,晏九云似被那双眼睛摄住魂魄,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一句:
“要不等仗一打完,你跟你妹妹跟我们回邺城,大将军后院有妻有妾,多你妹妹一个想必也行的。”
“我杀了你们!”
晏九云猛得听媛华一声尖叫,就见她朝自己扑来,躲闪不及时,脸上已被她指甲给剐蹭了一道,真他妈的疼,再看她眼神狂乱,果真能杀人一般,只是她一个弱质女流,手中又没有武器,不过乱抓乱挠, 晏九云被她闹得无法,眼见她癫狂失智,正犹豫是否给她一记手刀,方作出架势,在这当口,媛华两齿一张,突然咬住了他胳臂,晏九云登时痛极而呼,反手就给了一巴掌,把媛华打得直趔趄,退了几步,重重跌坐在地上。
“哎……”晏九云伸手欲拦,不尴不尬悬于半空,复又落了下来,讷讷道,“我不是真想打你,你咬得实在是疼……”
说着见媛华竟突然又没了声音,只是呆呆流泪,迟疑朝她眼前走了两步,揉了揉鼻子,抱肩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告诉你啊,你在我眼前发疯便算了,可别在我小叔叔跟前不知死活,他可是真能一剑捅死了你,到时你那妹妹也不要活了。”
“谁要活?”媛华冷冷启口,极傲气的口吻,“我们何时该自己了断,比你清楚。”说着迅速站了起来,晏九云一惊:“好端端的,你可别寻死啊!”
媛华抹了泪,岔开话问道:“你姓晏?你能告诉我,你小叔叔姓什么吗?也是晏?”晏九云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这便对了,北朝皇帝虽姓元,军国大略却是控于权臣晏垂,丞相晏垂有八子,素重长子,正是十五岁便入朝辅政的晏清源,媛华疑心众人口中的大将军,是否就为晏清源,这些年晏垂逐渐放权,意在锻炼长子,为其日后铺路,晏清源亦不负父辈所望,颇具干才,倘是能饮马长江,剑指南梁,那便是彪炳青史的功业……媛华思忖了这半日,复又问道:
“你小叔叔就是晏清源罢?”
晏九云愕然:“你也知道我小叔叔的大名?”媛华冷嗤,啐了一口,扭头夺过亲卫递来的包裹,一甩帐帘,头也不回地去了。
临到大帐跟前,里头透出几点昏黄,又隐约传来注水声,媛华听得头脑轰然炸开,死命逼回了泪,慢慢走了进去。
晏清源见她进来,便附在刚悠悠转醒的归菀耳畔含笑警告道:“乖孩子,你要是敢给我寻死,你这姐姐,我定教她生不如死,再丢去喂狗,至于你主人家的那箱子宝贝,”他指了指新烧的热汤,“当柴火都嫌不够。”
说罢顺手在少女腰间过了一把,这才起身,往媛华脸上一瞥,这一眼又变得极其阴冷,媛华心里不由瑟缩,知他远不如晏九云好应付,便什么也不说,径直朝归菀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晏清源忽喊住她,媛华一阵悚然,也不回身,镇定答道:“光秀。”晏清源似有所思,点点头,“想要回你主人家的金石典籍么?”
媛华听得胸口突突直跳,正思忖措辞,已听晏清源笑道:
“将你妹妹照料好,我自会还给你们。”
僵僵应了一声,媛华听他踩着胡靴声出了帐子,忙端了热汤拧干手巾,轻轻拨开归菀额间乱发,见她双目失焦,再掀了那黑色秋氅一角,忽心如刀绞,她虽未经人事,却订了亲,隐约知晓些许,此刻噙了泪,无声替归菀轻轻擦洗起身子。
归菀唇上仍是不见血色,颤了半日,伸出一只手来,按住媛华,无限凄楚凝望着案上烛火,呢喃不止:“我已经脏了,姊姊,洗不干净的,姊姊,脏了的人,是洗不干净的……”
媛华顿时泪如雨下,一把拥住归菀,归菀在她怀中依旧只是痴痴望着烛火,“姊姊,我活着再无颜面见爹爹,死了也没办法见娘亲,”她忽埋在媛华臂弯间呜呜咽咽哭起来,无助绝望极了,“姊姊,我不干净了,我不干净了……”





乱臣 55.千秋岁(2)
盗文狗可以去死了 四下一顾, 正迎上已然呆住的晏九云,见他眉头越锁越紧, 一张俊脸,浑然没半点高兴的意思,倒也没半点难过的样子, 竟是茫茫然不太懂的模样,忙瞪了瞪他,又努努嘴看向晏清源。
晏清源此刻没工夫搭理他们, 正笼着归菀,不让她张牙舞爪地挣扎扭动, 咬上耳垂冷笑道:
“我的好菀儿,你再敢动一动, 马上把你扔男人堆里去,到时看你还动不动得了?”
归菀身子一僵, 犹如被一股巨力抛到了空中又狠狠摔下,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几时知道的自己身份!他定是要拿自己要挟爹爹!她脑子飞速旋转起来,身子却颤得厉害,不知是冷是怕, 是惊是恨, 晏清源将她箍紧了, 此刻仍不忘抵着她粉致光滑的肩头,还没启口, 忽听晏九云弱弱提了一句:
“大将军, 末将觉得, 觉得这样拿一个弱女子……”他一时寻不出合适措辞,只觉不大对,尤其看到归菀一截粉莹莹肌肤还露在外头。
晏清源无谓一笑,眯了眼朝寿春城头望去,估摸着信使差不多该到了,这才掉头看晏九云,目光犹如锋锐无比的薄刃:
“接着说。”
晏九云闻声背上过了遍冷子,讪讪看他:“末将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晏清源厉喝一声,“不准你到前头来,回中军大帐!”见他登时换作委屈面孔,也不理会,仍聚精会神等着寿春城动静。
等了半日,城头陆士衡似乎居然还能沉得住气,晏清源皱了皱眉,提起归菀双肩,往那罗延怀中一掷:
“把她给我绑在阵前,离她爹再近些,叫她爹务必看得一清二楚!”
那罗延利索应了句,扛起归菀便往前去了,到了三军最前方,三两下给绑了起来,女孩身上肌肤娇嫩无比,立刻勒出了道道红痕,一时间两军对峙的空档处,众目睽睽之下,就独一个孤零零身上只着片缕的陆归菀立在那,归菀要死不能,要逃不能,眼中几欲滴出血来,一时再也觉不到寒风袭背,整个人泥塑一般。
看着少女颤巍巍被北方吹得要倒不倒,男人们的目光无不迅速聚拢在她身上,晏清源唇角弯弯,像是自言自语:“我不信陆士衡这样还能稳如泰山?”
正如他所料,信使果真到了城下,喊完话,便被墙头一记冷箭射得死透。女墙上一众副将已是火冒三丈,简直奇耻大辱,实在不忍往下探看,已有人请命愿作先锋,无论如何也要同晏清源一战!救回归菀!
陆士衡放下千里眼,一言不发,手死死扣死了牒砖,鲜血顺着砖缝慢慢淌了下去,好半日,才静静道:
“晏清源意在激将,你们就这么沉不住气了?”
“将军,咱们好端端的孩子,你看看菀儿,这是遭了多大的罪……”有人忽而哽咽,余者亦是黯然,因归菀一直随军,温柔懂事,是几个侍从看着长大的,此刻众人心头只觉悲恸,还要挣上一挣,陆士衡则双眉紧锁,心中一阵阵绞痛不息,忽摘弓搭箭,在副将们的惊呼声中,那枝利箭携裹劲风,流星一般朝归菀射去了。
这边晏清源早识破他动作,因有些射程,且是逆风,他不信陆士衡有如此臂力,却见那利箭,竟一下射中归菀胸口,她身子一歪,便软软倒了下去,陆士衡的举动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晏清源亦是眉头乱跳,杀机顿起,高声叫道:
“那罗延,把她弄回来,快送医官救治!”
那罗延不得已,冒着陆士衡还在嗖嗖放冷箭的风险,一面持剑左挡右挡,颠颠又再把归菀抢了回来,往鼻间一探,这才哼哼撇了嘴:“你亲爹也太心狠啦,愿意杀你都不愿投降,跟着这样的爹还过个什么趣儿啊,还是跟咱们大世子回邺城算了!”
“魏平!搭云梯!”晏清源忽断喝一声,惊得那罗延身子一抖,回首张望,魏平正忙着布阵,云梯也已拖了出来,再等片刻,震天的鼓点“咚咚咚”敲了起来,皮盾阵蓄势待发,护城河上两边随即开始箭雨往来。
魏军的皮盾阵,几无缺口,有条不紊掩护着云梯一点一点朝前移动,逼近城下,偶有人中箭倒地,立时有人接应上来补齐缺口,队伍不见丝毫骚乱。魏平黑袍明甲,马槊在手,衣角随风掀翻舞动,指挥声遒劲有力,声声震耳,晏清源就立于不远处观战,见士兵们终踩着同袍的尸首,近了护城河。
头上箭雨势微,二百精兵便在重重掩护下抬着那乘云梯一头扎进了护城河,泅了过去,云梯上圆下尖,上部搭城头,精兵们一跃而下即能抢占先机,眼见这几百人近了城墙,云梯忽动也不动,竟再不能朝前近一步!
晏清源心头一紧,忙拿起千里眼,看了半日,脸色已变得铁青,魏平觑了觑他,也连忙探去,亦渐渐看出苗头:
魏军的云梯方至城下,忽从三个地道口伸出了几具大木桩!有两根皆上了铁钩,竟定住云梯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很显然,陆士衡早有对策!上头二百精兵见状不对,领头的大叫一声“不好!快下!”
语音刚落,一丛火苗猛然蹿了上来,原来底下有一根木桩末端竟点了火炉,里头热油烧得火势一起,便熊熊不可遏,直直舔上身来,城头箭雨再度倾泻而下,很快,晏清源瞳孔间不断映着一团团人形火球间或坠落,绵延不绝的凄厉惨叫,如刮在耳膜上一般。
“大将军!陆士衡这个老狐狸,我们中计了!”魏平颇为急切地扯了扯缰绳,再投目看去,魏军的这二百精兵片刻功夫便损失殆尽,寿春墙头已爆出阵阵欢呼,席天卷地的,晏清源双目覆霜,冷笑一声:
“不愧是陆士衡,但魏军是他二十倍兵力,寿春城中缺粮,我就是耗也要耗死他!”说着四顾斟酌,少顷又下了命令:
“还有十架寻常云梯,换位置再攻!”
魏平听言为之一振,知道晏清源这是要本着无论死多少人也要强攻的态度了,随即双手一拱:“末将这一回亲自去!”
他上云梯攻城向来经验丰富,身材虽不高大,却灵敏得很,晏清源倒也没犹豫,只把腰间宝刀抛给他:“小心点,见好就收!”
又有云梯搭了过去,这一回却往东南墙头,只见魏平腰间别刀,长猿一般灵巧,双足在梯上攀缘地极快,身形犹如闪电,一道掠过,便上了大半,城头见势放箭,魏平拔出宝刀挥得光芒煞煞,犹如雪龙乱舞,那利箭竟完全近不得身,后面的士兵见殿中将军身先士卒,勇猛无匹,士气顿涨,连二连三地一路跟进而上。
震天的鼓声再度响起,魏平眼前闪出一道黑影,原是到了城头,同梁军守城士卒陡然碰上目光,对方怔忪间便被他伸手扭断了脖颈,直直栽落下去。
魏平一跃而下,拔剑便砍,他杀人自与别个不同,最初跟着大相国上战场,是单负责砍马腿的,如今砍人仍是这个习惯,腰身一塌,剑光一闪,先截了两腿再说,没有人能看得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待一声声不似人声的嚎叫爆出,再倏地起来,朝矮下去的人身直劈下去,直溅得血肉纷飞,脑浆四射。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护城河渐渐飘起层层尸首,日头照过来,折射出一圈圈鲜艳波光,像极了秋日里的红枫。
十架云梯已全靠上东南、东北两个墙头,魏平率的一部正在城头鏖战,却也不得久留,只得来来回回往返于云梯上下,如此纠缠了数个时辰,眼前一抹熟悉身影近了,是陆士衡!
好啊,老狐狸亲自来杀敌了!魏平阴森森一笑,面上早杀得狰狞,一时技痒难耐,又恨得咬牙,陆士衡是南梁数一数二名将,山阳一战,乃北魏大耻,他魏平的父兄也是死于此役,倘此刻能杀了陆士衡……魏平被这个想法激得浑身一颤,下手便又狠了几分,一时血水似泼,剑光全泄,胸臆几要炸开!
晏清源已透过千里眼看得清清楚楚,掂量片刻局势,对赶来的那罗延道:
“魏平想杀陆士衡,快,鸣金收兵!”
“八千?”晏清源眉头都要打结了,脸色难堪到极点,“八千人堵不住三十人,好,好,”他咬牙连道数遍,扬手就掷了把宝剑,“你让魏平给我面朝晋阳方向,自杀谢罪去!”
那罗延惊得膝头一软,“扑通”跪了下来:“世子爷,朱八这回杀疯了头,魏平将军他尽力了,他怎么敢不尽力呢?世子爷消消火,消消火,罚他领军棍,属下这就让他来领军棍!”
晏清源脸色稍缓,却还是不发话,那罗延提着一口气耐心候了半日,终等来一句低斥:“还不滚?!”一颗心登时有了着落,连连应声“属下这就滚,这就滚……”
“慢着,”晏清源目光阴沉,“让他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是!属下替魏将军谢过大将军!”
说着出了帐子,一路小跑,正撞上晏九云,看方向像是去要找晏清源,赶忙拦了下来:“小晏将军,快回去,莫要这个时候去触大将军霉头!”
晏九云怏怏不乐瞅着他:“我得问问大将军,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去攻城?说是带我出来见识历练,天天窝在中军大帐,跟笼子里的鸟有什么区别?早知道我不来了!”
听他还是孩子气的话,那罗延苦笑道:“没听说吗?魏平带了八千人,都没截住朱八三十人,你觉得你比魏平更行?他可是死人堆里趟出来的!”
“我倒佩服朱八!”晏九云面上忽闪过一丝神驰,“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呀!哼,怎知我不能建功立业!”
那罗延一愣,随即把头点得犹如小鸡啄米:“行行行,你行,不过我劝你一句,不急于这一时,小心大将军脾气上来拿鞭子抽得你屁股开花!我还有要事,回头被打了,别哼唧啊!”
见那罗延一溜烟去了,晏九云想了想,还是往这边来了,先伸了脖子往那片灯光探了一探,就见帐口亲卫过来好心劝道:
“大将军和陆士衡的女儿在里头,没有军情的话,小晏将军先回去罢。”
闻言一怔,晏九云摸了摸鼻子,顿时改了主意,知道这个时候是最不好扰小叔叔兴致的,又灰溜溜地去了。
帐内晏清源却正在叫归菀研墨,一面看她,一面勾着她腰间垂绦把玩,归菀也不做声,往砚台滴了清水一下下轻磨起来,晏清源便托腮问她:
“高兴么?”
归菀手底一滞,竟朝他点了点头,晏清源一下就笑了:“你父亲确是个人物,这些日子,折了我不少人马,宁愿杀了你,也不肯降我,这样的父亲,我真是第一回见到,你爹爹手下勇士倒也不少。”
听他这样说,想起当日的事情,归菀两眼又盈了泪,忽放下手中墨锭,却是站着低声道:
“大将军留我,是为了羞辱我爹爹,可如今,大将军也见了,我爹爹是不在意我性命的,大将军留我再无用处,能不能放我和姊姊带着东西去温州?”
天真地可笑,晏清源挑眉仰首看她:“这是在求我么?有你这么居高临下求人的么?陆姑娘,真想求人,总要有些诚意的。”
归菀心头直跳,眼中竟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倔意,腰间络子还在晏清源手中,他就这么笑吟吟等着自己下一步动作,归菀咬了咬牙,想了想那口箱子,身子渐渐低下去,晏清源手间也跟着慢慢一松,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跪在了脚底。
这样看过去,她垂着面,就只有一头乌泱泱的青丝入目了,在烛光下,闪着幽幽的光泽,玉人一般,小小的,晏清源不禁低语: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归菀无论听他说什么都觉其面目可憎,只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晏清源不应,归菀无法,抬起脸来,忧郁地看着他道:
“大将军,为何一定要难为我和姊姊?”
晏清源看她晶莹小脸上又挂了泪,梨花带雨,露欺海棠,他照例不错目地看着,归菀这一回竟不躲,眸间水雾迷蒙,犹似失道于人间的一缕幽魂:“你已经利用完了我,放我们走罢……”
他唇角扯了扯,往前倾下身子,一把扣住她下颌,打趣笑道:
“好孩子,你答应了要跟我去邺城的,不想见一见巍巍太行,浩浩漳河么?”
“我没有!”归菀一扭头,便从他指间挣开,“我不想见太行,也不想见漳河!”
她发起火来,也是娇娇弱弱受了欺负模样,晏清源心生摇曳,伸手把她重新抱起,一拽垂绦,搂住了纤纤腰身:“好孩子,一个人要到了北国,才知山河是多么壮美,也自会明白南梁偏安是完不成一统大业的,只有我们可以。”
归菀略错愕了一下,突然间,有些啼笑皆非,偏头看晏清源:
“这就是北魏屠城抢掠,无恶不作的缘故?你倘也用这样的法子治国,你们国运也不会长久的,你拿我羞辱爹爹,将来也只能是史册上的丑事!”
小猫终于露了回锋利的爪子,晏清源似有所思点了点头,拍拍她脸颊:“好孩子,你怕是还不大了解我,我只要眼前事,不要身后名呢。”说着将她往榻上一推,归菀一张脸立时埋进了褥里,正要转身,被晏清源用力按住了双肩,随即扯去衣裳,整个背脊登时露了出来,归菀心底一颤,一想到又要受辱,眼泪再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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